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裴该责罚部下,非止一次,但对于营督一级的,向来还没有太疾言厉色过,即便汝可知罪否,往往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也仅仅严肃而已,并不见有多恼怒——况且后话往往是将功折罪。不过高乐也不傻,知道自己这回是犯了大错啦,而且自从开年以来,貌似也并没有什么功劳可以折抵吧
入得衙署大堂之后,他就老实跪在了裴该案前——时人虽云跪坐,但跪和坐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身体后塌,臀部挨脚,重心放在腿脚上,是坐;身体前倾,腰背挺直,臀部高高提起,重心在小腿和膝盖,那就是跪了。
裴该冷冷地瞥了高乐一眼,声音是前所未闻的峻厉,虽然还是那句话:汝可知罪否?但与当日询问熊悌之陆和,以及其后询问郭默之时,明显有着天壤之别。高乐急忙俯首,老实回答:末将知罪不料胡寇渡河如此之急,未能封堵,反遭败绩
裴该双眉一竖,打断他的话,呵斥道:如此,汝是尚不知罪也!胡寇渡河缓急,判断在我,若止难以封锁渡口,过错在我而不在汝。然胡寇渡时,汝并不在津渡,且得退兵之令,不顾军士伤亡,率先而逃,才真正罪不可赦!
高乐忍不住就辩解说:原不料胡寇之来如此迅速,末将在夏阳城中宴请缙绅,也是为了护守地方平安至于急走,胡寇络绎不绝,大队也即将渡河,若走得迟了,只怕全师覆没
裴该一拍桌案:款待缙绅,与护守津渡,难道冲突么?既知胡寇有来犯之意,何以此时设宴款客?且敌前溃逃,难道便不怕全师尽没?!人当危急时,或许手足无措,迭出错招,待反思时尚且狡辩,是汝心已坏,非不能也,实不敢担当罪责!
汝心已坏这四个字,真把高乐吓得不轻。他本愚氓流民,即便在祖逖麾下,也不过奔走驱驰,等若奴仆罢了,到了徐州才骤然得掌军权,吃香喝辣固然裴该宣扬将兵一体,谆谆告诫督将们不得奢靡腐化,但身为一军之将,供奉自然与小兵不同啊,若遭抛弃,直接打回原型,那谁受得了?高乐不敢再逞口舌之利了——他也知道辩不过都督——只得再次俯首,坦承罪责:还请都督念在高某侍奉多年,无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当然了,他知道自己罪不致死,裴该要想动刀子,不仅同僚们兔死狐悲,都会相劝——除了甄随,那厮大概乐见其成——他自己肯定就先反出徐州军去了。生死关头,谁也不肯引颈受戮不是?
最终裴该决定,将高乐押至辕门前,杖责二十——实话说裴该的灵魂来自后世,还真是不习惯肉刑,然而自将兵以来,发现对待这年月普遍无知识的民众,往往易畏威而不易怀德,还是肉刑最有效,所以军法中虽然减轻了肉刑的处罚,但真不敢彻底将之废除。
同时免去高乐武林营督之职,降为左副督,而使陆和代之。才跟高乐一起进来的陆和闻言倒是吓了一大跳,急忙摆手推辞,说自己无论经验履历和年齿都难当此任——若都督定要罢黜高督,则当以熊兄继之,末将何德何能,岂敢居此要任啊?
其实当初阴沟水之战,裴该在仔细询问和研究了战局之后,就认识到陆和的忠勇更在熊悌之之上,早有提拔之意,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已。如今正好趁这个机会,把陆和给托起来,闻言便道:熊悌之前归徐州,尚未赶来,卿可暂继营督之职,且待翌日熊悌之来时,再做区处。
他既然这么说了,陆和也不好再推辞,只得躬身领命。这小子猎户出身,惯常独往独来,并不娴熟于人情事故,但终究高乐待下宽厚,平常与他们熊陆二副督也很谈得来——那二位本来就是经过高乐选拔举荐,才得就任副督之职的——所以当天晚上,陆和还是带着金疮药和酒食,特意前去探望高乐的伤势。
陆和反复申辩,说我没有当营督的**啊,全是都督硬性点将,我不能不做希望大兄你不要责怪我。高乐摆摆手:卿正不必辩解,今日恰巧卿在,若悌之在,则营督之职必落其手熊悌之岁数比他们都大,又是武林营右副督,顺序接任,怎么也该轮到他吧——此都督之意也,我知本非卿意。
然后又对陆和说:酒肉是发物,我杖创未愈,便不用了,卿可自食自饮幽幽叹了口气:自家做差,岂敢怨怼都督,何况卿呢?只是我等跟随都督,所为何来?不过为封妻荫子,博个出身而已。今胡寇势大,实在难御不知都督为何偏要到此处来
陆和正色道:阿兄,我等受都督大恩,唯思粉身以报。否则以我等的出身,即乡吏亦做不得,今我署一郡之守,阿兄任步兵校尉,足以光耀门户,慰藉祖宗,难道还怕死么?
高乐嗫嚅道:我也欲为都督效死,我也不想怕死,然而人当绝境,自然而然便只望求生了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把满腔的苦水,全都向陆和倾吐而出。
等到陆和告辞高乐出来,但见夜凉如水,他心中却更是冰凉一片,知道这位高大兄这人天性如此,恐怕是没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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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岳放弃了追杀高乐后,本欲原路折返,却接到刘曜派快马传来的指令,要他直接南下,去夺郃据在夏阳渡口的所见所闻,刘曜判断,裴该才刚率军进入冯翊不久,只遣少数士卒前来护守津渡,可见正如刘丹所料,他对于自己快速回师的认识不足,准备更不充分。倘若易地而处,自己是裴该,刘曜考虑,肯定会下令诸军后撤,全力去固守大荔的。
倘若自己猜得不错,那么郃阳很可能即将或已经放空了,只要能够快速夺占,得到了稳固的前进基地,大军便可南取大荔。这时候正是徐州军匆忙更改部署的紧要关头,早一步南下,就有可能打乱裴该的调动和防御节奏,赢得战场主动权。
故此他才命刘岳去取大荔。刘岳一开始心里还打鼓,终究自己才领着几百兵而已,且涉渡黄河,又激战半日,人马皆疲,怎能去攻城垒?只是刘曜将兵甚严,他不敢拖沓懈怠,只得硬着头皮率军南下,可是到了郃阳一瞧,城上不见只旗片影,然后才刚尝试着往城门前一凑,大门便即打开,城内缙绅抬酒牵羊,出来投款
刘岳真是意外之喜,当即笑道:大王料敌机先,晋人无能为也!
可是等进了郃阳城,却发现府库皆空,几乎粒米无存。刘岳大怒,就把那些前来投诚的缙绅全都扣押起来,严刑拷打,最终也不过从各家抄出来几百石米粮而已金珠宝货倒是不少,刘岳全都塞进了自家腰包。
当初陆衍得令南归,裴该要求他,不但要搬空府库,亦当迁徙人口,不能让百姓们落入胡虏之手。不过胡军来得甚快,若是强令搬迁,不但耽搁时间,还怕有不肯追从的煽动闹事,故此——全凭自愿好了。约七百户晋人——大概是郃阳县城内外居民的一半——本欲逃亡,干脆就跟着蓬山营走了;但留下的也还不少,其中颇多缙绅大户,一方面舍不得自家房屋产业,另方面胡寇又不是没来过,只要及时投降,献上贡奉,在谁手底下不是做顺民啊?
——等遭到刘岳拷掠,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刘曜率大军先占据了夏阳,然后再南下郃阳,听刘岳禀报说粮秣所获甚少,不禁笑着点点头:裴该乃欲坚壁清野待我乎?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既然如此,那就不能仓促南攻大荔啦,得等后面的运粮队伍跟上来——不过,他可以先派刘岳的前部兵马再去尝敌。
刘岳跟随刘曜数次渡河而攻关中,对于地理也是很熟悉的。他知道郃阳地势略高,由此南向三十里,就能迈入平原地带,晋人几乎无险可守,于是率本部兵马四千余,昂扬振奋,大摇大摆地便出了城。
可是谁成想才刚进入关中平原,迎面就撞见了徐州的骑兵。
从郃阳南下大荔,晋方无险可守,但这并不是说,大荔就是一座孤居于平原之上的四面漏风之城。在大荔城南方,有洛水流过——这条洛水源出羌中,南注入渭,为了与河南的洛水相区分,习惯上亦称为北洛水——谷深坡陡,水流湍急,也是天然的屏障。逆着洛水而上,在大荔城西十五里处折向西北,然后拐个大弯,又转道东北,在这大拐弯之间,有条不高的山岗,古称商颜——颜是崖之意——又名许原。
所以说大荔所控守的大片平原,从南而西,再到西北,有山有水,地形复杂,只有东侧才是一马平川。刘岳几乎是沿着黄河西岸,自县东而南,原本以为不会遭遇晋军——终究这儿距离县城还有五六十里地呢,就算裴该想要扩大防御范围,就他那点点人马,也不可能撒得这么远吧。
再加上此前在夏阳渡与徐州武林营交战,在刘岳看来,敌方士卒素质是不错的,武器是精良的,但行动迟缓应变笨拙,至于将领的勇气那就更是嘿嘿~~不值一提。真是这个武林营击败过皇太弟不,老将军刘丹吗?要么刘丹远没有哄传的那么能战——或许十年前还勉强能战,但他终究是垂垂老矣——要么就是裴该在河南等地盲目扩军,使得军队战斗力极大下降了。
因此刘岳对徐州军是存在着一定轻视心理的,远没有初渡黄河时那般谨慎,加上徐州军之一部竟然全是骑兵,从商颜南麓快速穿插过来,实在出乎意料,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支骑兵,自然便是北宫纯所部骐骥营了,原本不足千人,但自入关以来,搜罗到不少良马,裴该又往营里掺砂子,塞了几百能骑善射的司雍之卒,乃至归降的胡兵进去——比方说他就把那个刘光从劫火营调至骐骥营,担任北宫纯的副手——总数已经突破了一千。
北宫纯这些天就一直在商颜南麓徘徊。根据裴该的判断,胡兵渡河之后,很可能快速南下,想打自己一个冷不防,但基于夏阳存粮不多,郃阳的存粮又已被陆衍尽数运走了,刘曜必不敢全师而南。他很可能派遣前锋兵马,先期杀至大荔城下,以阻碍乃至封堵自己一系列的军事调动。
既然如此,那北宫纯你就先去杀他一阵,挫挫胡军的威风吧。
第二十章、将士思归
北宫纯受命在商颜南麓埋伏,他曾经一度降胡,而副将刘光本身就是胡人,他们对于敌方将领大多是有所了解的,于是聚在一起商议说:胡军前锋刘岳,刘曜从弟也,其人甚勇,常亲提四尺刀阵前冲杀;然而性情颇为骄横,惯常抢掠,不肯约束士卒。今出谷入原处,有村庄二三,民未跑散,或有积聚,则刘岳必往抢夺。我趁机急进而攻,可以取胜。
于是千余凉州大马,就这么呼啸着直向刘岳杀来。果然不出二将所料,刘岳担心大军粮草不足,再加上素性凶残骄横,就派出多股小部队到附近的村庄去抢掠。北宫纯首先将一支百余人的抢粮队伍给屠尽了,旋命刘光把村中老弱妇孺一并绑起来,押送大荔,他自己继续挺进,直接就撞进了刘岳的行军队列。
骐骥营骑兵来得实在太快,导致刘岳撒出去的巡哨未能及时赶回来报信,他才刚下令改行军队列为接敌阵形,军令大概还没能传达到每个小队呢,敌骑就已经来到了面前。刘岳抽刀御敌,但见数面赤底绘白马的幡旗之中,隐约露出北宫两个大字来,不禁失色道:难道是北宫纯在此?!
他当年在洛阳郊外和长安附近,就曾经两次吃过北宫纯所部凉州骑兵的亏,自北宫纯降胡后,也曾慨叹,再无报仇雪耻的机会了。前不久听闻北宫纯归晋,刘岳还拍胸脯放过大话,说:必要于阵前擒此反复小人,千刀万剐,方消心头之恨!可是如今迎面撞见,还是忍不住心脏狂跳不止。
倘若占据有利地形,事先排布好阵列,刘岳是有信心当面对抗凉州大马的,然而此番事起仓促,北宫纯几乎是一矛捅在了他的软肋上,刘岳当即判定:此战胜算渺茫啊
凉州地区羌胡杂居,又通西域,向来就出精骑,自汉末以来,长矛骑兵便即名震天下——当初关中诸将以韩遂马超为首,掀起反旗,连曹操都被迫要亲自率军来伐,几败于渭水之上,全靠着使离间计才将之击溃。凉州骑兵虽然装具普通,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轻骑兵,他们远能以强弓射敌,近能以长矛破阵,论起开阔地面的战斗力来,恐怕当世仅次于拓跋鲜卑——就连屠各本部也未必能够望其项背——刘岳所部虽然也是胡军精锐,且数量远过于骐骥营,但仓促接战,又怎可能讨得了好去?
战斗短短小半个时辰就结束了,胡军大败,亲信部曲簇拥着刘岳落荒而逃。北宫纯一直追杀到平原的尽头,这才鸣金凯旋。刘岳逃回郃阳,来向刘粲请罪,刘粲向来宠爱他,也不深责,只是说:本以为北宫纯归为祖逖所有,不想竟落裴该之手随即笑一笑:此天之所以将凉州授我乎?若能生致此人,纳入麾下,将来凉州亦不难平也。
嘴里这么说,其实只为了鼓舞人心,把战败的精神压力降到最低而已,事实上刘粲丝毫也不敢懈怠,转过脸来就询问诸将,说还有谁敢替代刘岳担任先锋,率部踏上平原地区,去跟凉州大马撞上一撞呢?
刘曜麾下还有从兄弟刘胤刘述刘咸,皆授将军号,是其左膀右臂,刘胤当即站出来请命,说:凉州骑兵虽勇,所余不过千人,只要行军谨慎,一路警固,不为所袭,岂有必败之理啊?末将愿统所部七千,先抵大荔城下,取裴该首级来献大王。
刘曜摇摇头:卿先前所言,诚为至论你说只要警惕性足够高,不遭凉州骑兵奇袭,便可保无虞,这话是对的,然而——乃云取裴该首级,仍是轻敌。我多次告诫,裴该恐非麴允等可比,即不如贾彦度,亦不在索綝之下——且其兵马雄壮,更过于长安守军。先锋之任,为先占据平原,逼迫晋人退守大荔耳,谁要卿去杀裴该?万马军中,坚壁之后,又如何杀得?卿若有此能,我又何必顿挫于郃阳,等待粮秣运至,好做长期鏖战之准备?早便命卿等将一部去攻大荔,我自绕至渭北,威胁长安了
所以说,刘胤你不能去——他正想钦点刘述或者刘咸为先锋,长史曹恂站起身来说:闻裴该本在徐方屯垦,为司马睿强令北伐,恐欲趁机夺占其徐州基业。今既入关,不居长安,却反北复二郡,亦必为索綝麴允等排挤。我军势大,徐州不过两三万众,士卒经年在外,必思家乡,诚恐裴该亦处两难之地也。我愿前往游说之,即不能使彼倒戈来降,也可请其退至关外,大王承诺不追,或有几分胜算。
刘曜沉吟少顷,略略颔首:卿言是也然而此事悬危,卿不可往。一指参军梁胥:卿与裴该同郡,可往说之。
这个梁胥也是解县梁氏族人,论辈分比梁综兄弟还要高,他是在六年前投的胡——那会儿刘渊还没死呢——因为聪敏能言,又善属文,遂被刘曜引为心腹。
心腹可是心腹,但心腹也是分档次的,曹恂与刘曜相识于微末之中,当年还跟着刘曜一起跑朝鲜避过祸,两人的关系就好比刘秀之与严光,梁胥肯定没法比啊。所以曹恂出主意,最终冒险去执行的,却是梁胥。
梁胥无奈之下,只得接令,带着封刘曜的亲笔手书,在数十名骑兵的护卫下,离开郃阳城,兼程南下。果然才刚踏入平原地区,就被骐骥营卒给堵住了,只是惯例两国相争,不杀来使——要杀也轮不到外将和小兵杀——因此北宫纯就派人护送梁胥,把他送进了大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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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荔城中,裴该正忙得脚不沾地,连续三天都没能好好合眼了。他之所以命陆衍搬空郃阳的府库——其实也让高乐搬空夏阳存粮来着,然而高乐压根儿就没机会执行——又使北宫纯率骑兵游走于外,也知道这拦不住胡军主力,只是想要拖延一点儿时间,好方便自己巩固大荔的城防。
大荔城内,如今乱糟糟的,除了各部兵马陆续回归,以及原本城中的上千户居民以外,从郃阳以及附近乡村,还一下子迁入了好几千人。裴该一开始打算留下青壮充作劳役,护守城防,把老弱妇孺全都赶到渭水以南去,既省心又节约粮食,但是被裴嶷断然阻止了。
裴嶷提醒道:百姓之归大荔,是以为文约能御胡也,若驱之使南,人心必然动摇,于文约声名大有损伤。且青壮留城驻守,若父母妻儿在,自肯奋斗以护其亲;若父母妻儿不在,彼等为谁守城?还如何堪用?城内存粮,暂时敷用,且已致书祖司州,当必搜罗河南弘农之粮来周济我,何必驱逐百姓?
裴该皱眉道:即不怕彼等无益消耗军粮,也恐老弱无力,敌来时骚乱,反而动摇军心,有误守城啊
裴嶷笑笑:城守军民,能否上下一心,合力御寇,端看守将统御是否得法。文约前所默写《墨子·城守篇于我,其中便有勒束百姓,联防安保,使谣言不得起,敌间不得入之策。若文约事繁剧,不能约束之,此任交于某可也。
裴该说好吧,那就全都仰赖叔父了。于是大荔城中民事,一以委托裴嶷;至于修缮城防,安排士卒护守,则由陶侃负责。至于裴该本人,他整天窝在工匠营里,与徐渝研究各种守城器械,胡使前来时,部曲就是在工匠营里找到裴该,向他通传的消息。
裴该当即赶往衙署,接见梁胥。梁胥呈上刘曜的书信,裴该打开来一瞧,内容无外乎炫耀己军之强,恐吓裴该不要螳臂当车,末了还说:今卿率徐方士卒,来关中逆王师,千里远征,士卒必然思归,欲归之军恐不可用也。然卿欲去,我亦不阻,可即息上下兵役之劳思乡之心,得全身而返徐方,岂不善哉?
裴该不禁暗自称赞,刘曜果然是个人物,这句话算是说中了我一个弱点。
徐州将士思乡的问题确实存在。北伐之初,裴该用民族大义来鼓舞他们,用立功受赏来诱惑他们,才能够把这支军队一口气拉到中州来。不过原本说的是驱逐胡寇,恢复故都,祭扫山陵;等到了河南,又说要入关卫护天子,对此兵将们尚无异议。可是长安不居,天子不守,却一口气又跑到渭北前线来了,这是要做啥咧?士卒们对此不可能毫无疑虑和私下议论啊。
倘若只是踏实在渭北二郡驻守,还则罢了——反正一路高歌猛进,得胜之后,有酒肉犒赏,大家伙儿还不会想得太多——但据闻胡军十万汹涌南下,而己方立足未稳,被迫全线收缩,固守大荔,那这仗能有几成胜算啊?而且就算能打赢,又得要耗费多少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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