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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看起来,近期跑一趟洛阳,很有必要啊。只是既然丧失了献俘的机会,要找什么借口回去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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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该的运气确实不错,很快就得着了返洛的借口,那就是——

    司马炽的遗骨终于找到了!

    想当年司马炽为刘聪所杀,并未依郡公的礼仪落葬——他至平阳后,被刘聪封为会稽郡公,仪同三司——而是裹张草席,就草草埋在城外了,所以裴该进入平阳城后,才会遍寻不见。但在郭璞等人的努力下,最终还是找到了几名当年随同司马炽北上,后来担任会稽郡公属吏的晋人,指出了司马炽的葬处。

    司马炽遗骸已坏,烂得几乎只剩骨头了,实话说很难分辨真假,但裴该本人并不在乎真伪,只要寻找的过程无懈可击便可。于是打造棺椁,纳其遗骨,然后亲自扶柩,率两千兵马返回洛阳。临行前他还特意送信去长安,命裴诜急来相合。

    司马邺闻报,亲率百官素服出城,迎接先帝梓宫,随即百官列拜恸哭,做足了哀悼之态,也不必细说。因为陵寝尚未完工——其实是才开工——梓宫暂时停在宫内,荀邃邓攸等人东挪西凑,好不容易才搭建起了合乎礼仪的灵堂,以便祭拜。

    与前代悼祭大行皇帝不同,因荀组等人上奏,特意请来高僧帛尸梨蜜多罗(吉友),为司马炽做七七斋戒——也即七日一斋僧,一诵经,要一直持续四十九天。

    其间荀邃作为荀党的代表,祖纳作为祖党的代表,再加上一个梁允,与裴诜私下相会,询问他:大司马立破敌复土擒贼还灵之大功,朝廷几不知当如何酬赏才是——未知卿有何教我啊?

    在朝廷正式下诏之前,先私下做试探,看看裴大司马究竟何所欲也,这就正如同裴该初入长安之时,索綝梁芬设宴款待是同样的道理。只是当初的长安小朝廷还是个草台班子,索巨秀一半大老粗,他也不讲究,如今则不同,身为大老的裴该和荀组都不便直接出面,而要派次一等的人物作为代理。

    就好比此前梁芬与荀组的交易,就是派代理人谈妥的,倘若司徒直接前去拜访太尉,怕是会引起朝野上下无尽的遐想

    裴该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特意把裴诜唤来身边。一则裴诜既是同族,又是亲信,二则裴子羽脑筋灵光,口才便给,做代理人最合适不过了。

    当下裴诜听问,不禁微微而笑,便即压低声音说道:大司马既立如此大功,则封王拜相与加九锡,恐不可免啊




第七章、进退之间
    裴诜说朝廷想怎么酬赏大司马的功劳?简单啊,封王拜相加九锡就行了。

    荀邃等人闻言,无不大吃一惊,心说没想到裴该的胃口竟然这么大!祖纳注目梁允,那意思:你们算是一伙儿的,你都没想到会得着这种答案吧?那你拦是不拦哪?

    梁允也自惊骇,忙道:子羽得非戏言乎?封王大干制度,加九锡恐罹人讥,唯拜相尚可商议

    裴诜摇一摇头,说:君等误会我所言了。大司马所求,并非三事之一,而是封王拜相,再加九锡。

    祖纳实在憋不住了,站起身来,愤然道:子羽此言,果然是大司马真意么?得非欲陷大司马于不忠不义乎?!

    裴诜双眉一拧,也站将起来,说:大司马有定国复土之功,然而爵已郡公位至上公,除非更改旧制,以王相及九锡加之,何以酬其重勋,而使天下人心服啊?倘若赏不配功,朝廷威望何在?天子信义何存?!

    眼瞧着两人就要呛起来,荀邃赶紧一手一个,拉着他们坐下,说:可再商议,何必口角?口角终不能成事啊。随即望向裴诜,说:子羽可否退一步呢?

    裴诜笑道:此非商贾交易作价,何言退步。不等对方再劝,他面容却又一肃,说:君等以为大司马何如人也?清华贵冑世代重臣,且已执国柄,行台长安,难道在乎那些虚名么?大司马所欲,不过复我旧土,杀逐胡羯,导君尧舜,以致太平而已。辛苦逃于缧绁之间,击楫渡江,百战功成,难道是为了谋求前代罕有之封赏不成么?!

    众人闻听此言,尽皆愕然——唉,狮子大开口的是你啊,难道不是裴该的授意吗?你究竟是啥意思?

    就听裴诜继续说道:大司马尝与我等云,曩昔逃死于苦县宁平城中,但求得生,别无他望;既归江左,见诸贤因循苟且,不思匡复社稷,乃振袂而起,渡江北伐。本欲直前破胡,即便身死,亦可鼓舞后来之人,不想祖宗庇佑,连战连胜,复迎天子于长安,得为执政重臣,则自身名位已足,所思唯有国家,岂敢复生妄念?

    胡寇虽平,羯奴在东,巴贼在南,大司马每常愤愤,亦自虑不得息肩。若待天下大定,诸逆授首,马放南方,铸剑为犁,乃可辞官而归闻喜,与族人共享太平,诗酒已尽天年。即襁褓中小儿,能得带砺山河,永受朝廷世爵,衣食无忧,亦当知足矣

    祖纳等人不禁面面相觑,不过心里都说:裴该想等平定天下后就辞官返乡?这话听听就算了,你们信吗?反正我是不信的。

    故大司马实无私欲,仆此前所言,不过为朝廷计。若朝廷不封大司马王,拜大司马相,更加九锡,何以酬其功啊?昔刘越石在晋阳,王彭祖在蓟城,一兵一卒不能南救,尚拜大司空大司马;索巨秀麴忠克连战皆败,困守长安,而能开府为公;司马保断绝陇道,坑陷天子,能得相国之任;即拓跋别种,破胡一阵,可受代王之封。难道如今大司马之功不如刘王么?其德不如司马保么?家世不如猗卢么?因何不能为王为相,并加九锡?

    则朝廷若不如此封赏,尚有何爵何位,可酬大司马?朝廷威望何存,如何统驭天下?

    耳听着裴诜的侃侃而谈,荀邃突然间一恍惚,仿佛妻子的语声在耳畔响起——

    妾非爱财之人也,唯愿夫君尊贵,儿女康健,于愿已足。然君已晋位仆射,则仆射夫人,岂可无好头面?妾若荆钗布裙,与诸官夫人相见,岂非有损夫君与荀氏的脸面么?妾索财帛,所为夫君也,非为自身也

    如今裴诜前后矛盾的话,与夫人之言,何其相似乃尔——大司马并非贪恋封赏之人啦,但若赏不配功,丢的是朝廷的脸面啊,这全都是为了朝廷啊,不是为了大司马本人

    然而这种话出自女子之口尚可,出自亲近之人尚可,在相关朝廷大事的谈判桌上提出来,就显得很怪异了。荀道玄本来妙解音律,擅长言谈,又已经做了好几年的尚书,方晋尚书仆射,在座之人,他的政治经验或许仅次于梁允,但政治智慧却在梁允之上,可即便如此,仍然猜不透裴诜,或者说裴大司马的真实用意,究竟为何。

    无奈之下,只得开口道:吾不敏,子羽所言,大司马之意,还望坦诚相告吧。我认输了,我嘴皮子耍不过你,但事关重大,还是请你直言吧,别再大兜圈子啦。

    裴诜环视三人,莫测高深地一笑:君等实不悟也。我意甚明,朝廷当封大司马王,并拜相,且加九锡,唯此才是酬功之道,处事公平,声威不墮说到这里,他特意顿了一下,见没人当场拍案呵斥,都伸长了脖子在等后话,这才终于翻出底牌:唯大司马固辞即可矣。

    为了朝廷考虑,刚赏的功要赏,该酬的劳要酬,但我也明白你们的顾虑,一怕更改旧制,引发朝野异言,二怕裴该名位声望继增,权臣之势就此牢固不拔——说不定下一步就要篡位咧!所以你们不敢给他封王拜相,加九锡。但没关系啊,我们要的只是朝廷的态度而已,并非实授,只要裴该竭力推辞,难道朝廷还能硬把王冠啥的按在他脑袋上不成么?

    这个主意,本是裴该和裴嶷裴诜等人书信往来,商讨所得的结果,其最主要的倡议人,则是裴嶷裴文冀。按照裴该的本意,并不求朝廷封赏——反正我已经是人臣之极了,只要权柄在手,名位不堕,足矣。封王拜相又有啥意义了?加九锡更是除了使朝野侧目,部属野心更炽外,没有丁点儿的好处。

    慕虚名而处实祸之事,我不为也。

    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这句话本来是曹操说的,有人建议他慕忠臣之虚名,解兵还乡,曹操说那样必处实祸,对国家对自身都没好处。就好比攀崖都快见顶了,必须贾勇而前,这会儿若求抽身退步,多半会摔个尸骨无存。

    但即便只差最后一步,倘若力不能及,那也只可暂歇,不能冒险,否则同样是身败名裂的下场,好比说两千年间,上下辉映,那俩姓袁的货

    但是裴嶷提出来,你想不想更进一步是一回事儿,让不让朝廷表态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关键不在于裴诜今天明面上说的,朝廷的威信是否会受到影响,立功不赏,会不会导致将吏们的懈怠,而在于你的功劳必须因朝廷之赏而宣示天下,不可就此无声无息,继而为世人所遗忘啊!

    裴该在仔细考虑过后,也认可了裴嶷的建议,于是就命裴诜去跟朝廷的代表,如此这般地谈判。

    裴诜翻开底牌之后,众人一瞧,原来是耍诈啊,梁允和荀邃当即定下心来。只有祖纳,微微冷笑,说:原来君之意,是用朝廷的威望,换大司马的声名啊。

    朝廷有功不赏,或者赏不配功,固然会有损威信,但主动破坏祖制,欲封异姓为王为相,并加九锡,也会从另一个方面降低威望啊。只有裴该,得厚赐而不骄,上表推却,反倒会厚厚地涂上一层忠臣油彩,从而声望更隆。

    裴诜一撇嘴:若非如此,祖君尚有何良策么?

    朝中重臣为了如何封赏大司马之事,争执不下,拿不出合适的方案来,这自然瞒不了人,裴诜早有耳目遍布都中,打听得一清二楚。实话说倘若祖纳他们能有什么更稳妥的方案,裴诜也就不敢来兜售裴嶷之策了。

    祖纳闻言,不禁有些气馁,但他瞟一眼身旁两人,却总觉得此事不妥,应当再多争取一下——谈判嘛,有来有往,总不可能对方开出条件来,咱们就全盘照收啊。于是竭力将语气放缓,说:遽更旧制,实难服人,即便大司马固辞,朝廷也不当下诏子羽,还请稍稍退步

    裴诜面含微笑,倾听祖纳所言——这才对嘛,我本来就是狮子大开口,你们自然可以还价。实事上裴该给出的方案,不过封王拜相两者之一罢了,加九锡,甚至于要三事俱备,纯属裴诜本人的漫天要价。

    因为前两者是有先例的,即便更改旧制,那也不是从司马邺为始——异姓封王有拓跋猗卢,即便这个封赏外族的王号含金量很低;丞相乃至相国,则已有多位,虽然都是司马家人,但并没有明确规定,外姓不得拜相吧。

    至于加九锡,则裴该对那些花架子并不感兴趣,再加上他灵魂来自后世,深知除此前的王莽曹操孙权司马懿司马伦司马冏等被加九锡外,后世本还有刘曜加石勒九锡石弘加石虎九锡司马德宗加桓玄九锡萧栋加侯景九锡宋齐梁陈的开国君主全都被加过九锡,这个惯例一直延续到杨坚李渊和王世充

    裴该本能地觉得,你若加了九锡而不在三五年内篡位或者造反,你出门儿都不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

    但事实上这一待遇,当今之世虽然也臭,却还并没有后世那么臭,好比说曹操就曾经以汉政府的名义,加交州牧士燮九锡六佾,士燮可是别说篡位了,连跟孙权似的自家称帝,都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哪。因而裴诜对此没啥忌讳,直接就给提出来了。

    裴该对更高一步的名位并不感兴趣——都已经人臣之极了,再一步不就天子了么?中间那么多小阶段是干啥使的?有意义么?但其麾下将吏却并不作如是想,因为只有裴该更进一步,哪怕半步,他们才会有更多升官发财的机会。

    好比说裴该是郡公,那么除了继承父祖旧爵的少数人外,其他裴氏之吏,谁敢新受公命啊?就好比石勒当赵郡公的时候,刘粲许诺升石虎为上党郡公,石虎直接就给骂回去了——这不是逼着我叔削我呢么?唯裴该晋位为王,其麾下才有望为县公郡公;而唯裴该做丞相甚至相国,裴嶷等人才有仪同三司之份。

    当然啦,裴文冀本人是没啥野心的,但他必须为亡兄的两个儿子裴开裴湛考虑。裴该既已有子,则钜鹿郡公之爵与别宗无份,那只有把裴该拱上王位,裴辑的子孙们才有机会别开一家公爵呀。

    裴诜亦然,作为裴徽一系,他在家族排位中要高过裴开裴湛(裴徽为裴辑之兄),但却不如裴轸裴丕。倘若裴该为王,而裴开裴轸裴诜能够各开一家公爵,岂非大好啊?

    至于更高,暂时他还不敢想。

    只是裴该终究年轻,执政时间也不长,虽然坐拥十万雄师,可惜关中初定,这个时候硬要朝上拱,恐怕朝野间会有异言,起码会增加很多不必要的敌视目光,就裴嶷裴粹等老辈人看来,非其时也。祖纳等人也是这么想的,听裴诜初开口,就琢磨着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倘若裴文冀在此,必然不敢口出此等妄言!

    但是裴嶷的谋划之深,却是祖纳等人想不到的。裴嶷此计的主要目的,实际是先逼着朝廷表态,好给裴该将来上位扫清障碍。王相之封,裴该自然会推辞,但这只是今日罢了!

    天下未定,社稷初安,难道裴该此后再也不打胜仗,再也不立功勋了么?一旦大环境许可,自然可以逼着朝廷将王相之封做实——此前辞位,是因为觉得我的功劳还差那么一小点儿,如今或复一城,或斩一寇,劳绩圆满,朝廷你从前表过的态,肯不肯再表一次?这回我绝不辞了!

    于是裴诜和祖纳等人就此展开了长时间唇枪舌剑的谈判。其后数日,朝廷下诏,因大司马之功,拜为丞相,加九锡,朝野间舆论一时哗然。随即裴该上表固辞,朝廷再命,裴该二辞,朝廷三命



第八章、小人哉!
    三辞,又称三让,本是汉代以来帝王继位和重臣就职的谦让之礼。

    根据《文心雕龙·章表中说:昔晋文受册,三辞从命也就是说,想当年晋之群臣拥戴文公重耳继位,重耳一连推让了三次,然后才肯接受,可能是这一习惯的源头。其后刘邦从汉王进位皇帝,同样假模假式推让了三次,因而有汉一代,朝命三公,多数也都要这样装一回谦退。

    不过一般情况下,虽云三让,其实只有两让,朝命下朝命再,等到朝命三,那该接受的就接受了,若再上奏推辞,那是你真不打算就职啊,朝命不会四下。只有季汉禅魏,曹丕这文艺青年觉得既然要做皇帝么,终究与做三公不同,得仿效传说中的尧舜禅代和舜禹禅代,以及汉高祖刘邦,把三让戏文做足了,所以才有朝命四颁。

    这当然不是通例,而且《文心雕龙·章表也说:曹公称为表不必三让。曹操最瞧不起这些官场套路了,颁令纠正,因此魏晋以来,即命三公乃至丞相,别说三让了,做全两让的都不多。

    因此晋命裴该为丞相,加九锡,裴该连续二辞,然后朝命三下,大家伙儿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目光全都汇聚到了大司马在洛阳的府邸。直到见裴诜捧着奏疏,出门乘车,直向禁中而去,当即纷纷找人打听消息:大司马是受还是让啊?

    不久后便有讯息扩散开来,大司马三辞,并且朝命也不再四颁。多数官僚都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互谓:大司马果然知道轻重啊。但也有人说:大司马尚在青春,若其年长,或者受也。有人当即反驳:曩昔曹丕三让之时,也不过年长大司马三四岁然后当场就被人把嘴给堵上了

    翌日,朝命再下,首先肯定了裴该不矜功辞拜相之德,然后诏加其食邑三千户,将河东平阳二郡及整个并州,也都划归长安行台管辖,希望裴大司马可以再接再厉,为国家扫尽秽氛。裴该不再推辞,上表谢恩。

    反正三千户食邑是虚的,裴该一粒粮食都收不到;河东平阳本就在其治下;至于并州,还捏在羯贼手里呢。这样的封赏,实话说太不配功了,但在裴该固辞丞相和九锡之后再出台,朝廷也不算丢脸。而裴该若连这样的赏赐都要推辞,则未免太过矫情啦。

    裴该在洛阳城内呆了半个月的时间,主要是跟梁芬荀崧协调步骤,并与祖逖仔细研讨下一步的军事计划,同时,他还特意前往拜访荀组,尝试拉拢关东士人。半个月后,裴该陛辞,司马邺亲自送出洛阳西门,目视裴该远去。

    裴该不再前往平阳,而直接返回了长安。可是才进长安城,便有密报送至——河北石勒有僭号称帝之意!裴该不禁冷笑:此意料中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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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阳事发,旬月间形势数变,就连近在关中的裴该都几乎措手不及,遑论远在襄国的石勒,他一时间脑袋也几乎蒙掉了。

    首先是石虎命王修匆匆归报,说刘曜与刘聪在平阳城内大战,石勒闻言,不禁瞠目结舌,随即顿足道:天子为何不能忍啊?未免太过操切了!

    石勒心说我要是刘聪,那就暂时踏下心来跟刘曜合作,先把不成器的笨蛋儿子刘粲撇在一边——哪怕另立皇太子呢,不都是你的骨肉吗?起码得等局面稳定了,把晋寇逐出河东,那才好找机会跟刘曜翻脸吧。而且倘若时机不到,便当静如处子,时机一到,即施雷霆辣手,怎么能搞到平阳城内大乱的地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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