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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李雄出降,巴氐殄灭的消息,司马睿闻报大惊,就此收回前命,不管百僚再如何劝说甚至于逼迫,都坚决不肯僭位了。

    再说报至武昌,王敦不禁默然。华势方炽,挟平定中原之威,发喋血百战之锐,击败蜀中李氏,本也是预料中事,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原本还计划着先拱司马睿登基,则可依诸葛亮故事,承认成国,然后相互策应,共抗华师,一如吴、蜀对魏。

    蜀地山川险要,易守难攻,想当年以刘璋无谋之辈踞守,且更开门揖盗,尚能阻刘备于雒城整整一年,要等荆州兵复东向三巴,两向夹攻,方始被迫而降。再如钟会伐蜀,唾手而得汉中,却仍为姜维阻于剑阁,若非邓艾偷渡阴平,几乎前功尽弃。邓艾之谋,原本就很凶险,非用兵之正道,难道当世还能再出个邓士载,不但能战,而且运气还上佳吗

    哦,当世确无邓艾,但有一个甄随……

    王处仲只得急召亲信商议,说:“前者,我造舟船,练水师,欲凭长江天险,以阻北军,徐徐待天下形势有变。然今华人既下巴蜀,乃可如国初故事,顺江而下,以谋武昌、建康。彼今精锐不




第六十三章、武陵蛮
    王含率兵回救襄阳,但他两条腿,怎么可能走得比船只快呢未至而江陵已失。王含惊慌之下,举止失措,一会儿想要北救襄阳,一会儿想要南复江陵,一会儿又打算先逃去江夏……就此军行迟缓,旋被周抚和姚弋仲南北包夹,围困于汉水西岸的章山地区。战不两日,王含弃甲而降。

    在此之前,甄随攻甘卓于秭归。甘季思见其兵少,乃出城与战,结果被甄随杀得大败,士卒奔散,最终甘卓自知不免,于是面朝东方,自刭而死。

    就此前后不到一个月,荆襄方面的晋军主力便已覆灭,而湘州刺史应詹率部来援,才刚赶到孱陵,距离江陵尚有百里之遥——且还中隔长江。

    应思远乃被迫退向巴陵,也即后世的岳阳郡。巴陵北凭长江,西倚洞庭,战略位置非常重要。固然按照原计划,华军的下一个主攻目标是武昌,完全可以利用巴蜀出来的舟船,沿江而下,不必要特意南渡去攻岳阳,但亦不得不顾虑湘州上万之众,倘若趁着华军东进之时,渡江谋复荆、襄,再收拾起来就比较烦难了。

    因此诸将会聚商议,准备分一支兵南渡,去消除这一威胁。甄随趁机提出:“某领虎贲军去攻湘州,汝等且乘我舟船,继续东下吧。”

    关键甄随自从在秭归击破甘卓后,即有舟船接应,输运其兵直下江陵,复向石首,六七百里水路,船行如飞,三日即至,甄老爷跟船上坐着,仿佛插翅御风而飞一般,他实在有些吃不大住劲儿了……固然俗语云,南人长于舟楫,而北人擅长骑马,但也不是每个北人都会骑马啊,自然也非每个南人都能乘船的。

    甄随此前还没有坐过那么“长”时间的船,多少有些面色发白,胃胀欲呕。可是左右瞧瞧,晕船的士卒确实不少,偏偏副将周抚,乃至于部将陈剑,全无不适,精神焕发。周道和本为南人,还则罢了,陈兴国你是徐州人啊,怎么也不肯陪着老爷发昏呢真正可恶!

    他实在不打算继续乘船了——此去武昌,水流渐缓,但距离只有更远,怎么着也得航行个五六天吧,老爷若再跟船上呆着,非出丑不可。于是便对诸将说道:“据闻应詹所部多天门、武陵的南蛮,与此等南蛮作战,汝等皆不如老爷通晓敌情,故而还当我去。”

    陆衍道:“临行时,陛下亦云,应思远并非无能之辈,所部蛮兵,亦颇骁勇,甄将军还当谨慎啊。”于是即以周抚继续统领水师,陆衍、薛宁等分军之半,乘舟而行,余部由姚弋仲统领走陆路,指向武昌,甄随则率本部四千步军,自石首附近南渡,去攻湘州。

    船行数日,尚未抵达武昌,仅至州陵,陆衍、薛宁等北将就已经吐得稀哩哗啦了,被迫暂时放碇靠岸,登陆歇息,以待姚弋仲来合——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甄随南渡之后,即便沿着长江西岸而行,迤逦杀往洞庭湖。陈剑劝他:“此地多沼泽、湖泊,军行不易。何不直接南下,往攻临沅,复自临沅杀往临湘啊临湘为湘州州治,则应詹必回救,则江上之危解矣。”

    甄随斜睨陈剑,缓缓回答道:“汝是徐州人,不熟此间地理——且放宽心,老爷自有分寸。”

    陈剑这才琢磨过来,对了,听说你就是天门人或者武陵人啊,相距不远,你自然熟悉地理环境……可是这般地形,不便机动,一旦遇敌,毫无回旋余地,真的不要紧吗

    其实陈剑的策略,甄随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他的主要目的是摧破应詹主力,只要擒获应詹,则湘州唾手可得啊。倘若去打临沅、临湘,且不说自己不擅长攻城,也不喜欢攻城,这一路杀过去,必致士卒疲惫,而应詹从巴陵回援临湘,距离却相对要近很多。

    应思远为什么要守巴陵,就是为了北可以威胁荆襄,而南可以拱护临湘啊。到时候自家远来疲惫之师,遭逢对方久歇生力之兵……老爷当然是不可能吃败仗的,但也肯定打得比较困难乃至憋闷吧。

    所以他故意沿江而行,自陷险地,要引诱应詹西来应战。可谁成想应思远也不是吃素的,只在巴陵按兵不动,且搜集船只,做出北渡之状。甄随一直走到洞庭湖远远在望,也没能调动敌军,恼怒之下,不禁又生一计。

    于是他掉头就奔西边儿去了,绕过临沅,深入山地。

    临沅乃武陵郡治所在,但所处的位置,却在全郡的最西北方,凭沅水而控平野,乃是南荆州(湘州)重要的粮食产地。临沅西去是沅南,沅南再向西,则地势逐渐拔高,丘陵密布,草木蔽天——大半个武陵郡,以及北方大半个天门郡,全都是这样的山区,古来便多蛮部,俗称为“武陵蛮”。

    自东汉以来,历朝历代,都有发兵入山平蛮之举,其中能够取得全胜,从而保证十数年间太平的,只有两将,即后汉之马援和东吴之黄盖。陈剑觉得,即便你就出身其中,就咱们这些兵马,加上荆州尚未底定,湘州还在敌手,想要做第三人,难如登天啊。可是反复劝谏,甄随只是不听。

    陈剑心说,这江南还没定呢,你就打算衣锦还乡了吗未免太着急了一些吧……

    其实甄随所用的,乃是曩昔夏侯渊破韩遂之策——虽然他未必知道那桩古事,但既是蛮部出身,对于同族的心理总归能够窥察一二吧。果然,应詹麾下诸蛮听说华军入山,有平蛮之意,全都慌了,纷纷跑去恳请应思远西归应战。应詹劝慰道:“此特意诱我前往,谋图以逸待劳也,我若西归,必为敌寇所破——卿等勿忧,华军南渡者不过孤军,安能长久盘桓于山间啊遑论攻伐卿等之寨。”

    然而诸蛮不听,有人说:“闻甄随本出我族(因为他改了名字了,所以具体是哪家出来的,没人知道),则于诸寨位置必然熟悉,便不能久盘桓山中,破一二寨应不为难……”若是赶巧他就去打我家的寨子呢岂可不赶紧回救啊

    还有人说:“甄随一勇之夫,岂有远谋不过因我等为使君效命,乃欲屠戮我族泄愤,并警告不得相从罢了。使君可急领兵西进,有我等为向导,再加诸寨策应,必能将其尽数伐灭于山间——倘若能够擒杀甄随,华人必然胆落,岂不强过在巴陵枯坐么”

    而且不等应詹下令,部分蛮部就主动撤了,急匆匆返回自家山寨镇守。应思远无奈之下,才只得率部西



第六十四章、长江水战
    钱凤对于战局的分析,确实是正确的,但对陶侃的策谋,他却毫无所查——这也正常,在情报并不完善的前提下,他若还能事事料敌先机,那简直都不是千古名将,而是妖人了,况乎钱士仪即便名将、名参谋也还算不上呢。

    与钱凤考虑的正好相反,陶侃就担心柴桑水军先发来攻,而王敦迟一两日落于其后。因为他自知水面作战,己军要弱于晋军,则即便能够先摧破沈充、王应,歇不一二日便要以受损之船再迎战王敦,胜算实在渺茫啊。

    这不比在陆地上,从武昌到芜湖,千里之遥,我先胜一场后有充足的时间休整——船行顺流而下,那可是快得很的。

    因此陶侃事先便在从柴桑到芜湖之间的长江北岸,密布堡垒,以狼烟作为讯号,随时汇报敌军的动向。当听说先从武昌方面开来无数大船,复汇合了柴桑水军,一并东下后,陶士行不禁仰天而笑:“此天佑我华也!”

    他这时候正在芜湖跟沈充对战,但是沈士居纯取守势,水陆相互策应,防御得极为严密——如其先前所言,要为王敦阻遏华舟十日,看起来是完全办得到的。只是陶士行也并没有全力攻打,他要等的正是武昌方面的晋军水师主力。

    ——若不先摧破武昌的舟船,即便我打垮了当面之敌,直取建康,又有什么用呢王敦数日后便将浩荡来援,而我军才能渡过多少去真当建康彻底不设防,轻松可下哪邓岳可还守在石头城呢。

    当即下令,燃烽,依计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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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王敦会合了王应,有楼船二十余艘,蒙冲、斗舰数百,其余走舸、小艇千余之数,这甚至有可能在整个世界上,都属于排位前三的水面力量——若论江河之军,则必居首位。

    但这并非空前——想当初东吴御晋之时,据说在长江上有大小舟船约五千艘,乃是自汉末荆、扬相争以来,将近一个世纪,陆陆续续积攒起来的。而等晋灭吴后,南北统一,不必要再在长江上维持那么强大的水面力量了,战船遂逐渐毁弃,要等王敦南渡后,才重新收拾、整顿,前后不过十来年,加上物资相对匮乏,乃不能恢复东吴极盛时之貌。

    然而,以之对敌华人的巢湖水师,已是绰绰有余。

    王敦原本对王应、沈充联手,且前后夹击,摧破巢湖水师,便有一定信心,但钱凤规劝他,且不说王应、沈充之能,未必是陶侃的对手,即便狮子搏兔,也当用尽全力啊。唯有合兵东向,才有必胜之算,否则万一前军遭受挫折,导致建康危殆,再懊悔就来不及了。

    尤其是武昌的水师主力,东行则可左右战局,西进却作用不大。要知道荆州的膏腴之地,皆在江北,虽有汉水纵贯,终究浅窄,不便楼船驰骋。荆襄之地用兵,必须水陆相配合,而咱们虽在水面上占据绝对优势,陆军素质却远不及华人,难求必胜之策。还不如全师押上,先破陶侃,再挟胜利之势往救荆襄,才有希望收复失地,将华军逐退至荆州之外。

    于是王敦即先以三艘楼船并排为先导,以小舟夹杂其间,作为警护,大军浩浩荡荡沿江而下。从柴桑到濡须口,千里之遥,无须停留宿营,数日便至,而芜湖方面燃起的狼烟也可以瞧得清清楚楚了。

    狼烟所通报的讯息是:华人舟师主力已至,正与我军激战,我军尚且未露败相。

    王敦的位置是在全军正中,端坐楼船之顶,闻报不禁笑道:“陶士行不过尔尔,竟连沈士居都不能遽破,况乎我百橹千帆,蔽日而下啊”

    钱凤在旁边提醒他:“明公慎勿轻敌,臣料陶士行为此不智之举,必有谋算——或将于濡须、春谷之间设伏,以待我来。”

    王敦不以为意,仍然笑着说:“江面之上,一望无际,如何设伏啊且众寡悬殊,即便他及时掉头,以全师来逆,吾亦不惧。”顿了一顿,又道:“陶士行虽为南人,其于江上操舟,或不甚熟,亦未可知。”

    南人擅舟楫,但不是凡南人都能乘船乃至操舟的,况且指挥水军作战和个人水性之间,也无必然联系。王敦自居柴桑,后徙武昌,控扼长江中游以来,一直把水军牢牢地捏在自己手中,即便当年陶侃、周访西进以讨杜曾等流寇,他们也没有水上舰艇的直接指挥权。或许因为如此,陶侃才错估了自己的实力吧。

    正在商议之际,忽然前面船只以旗帜传讯,说江面上有无数小舟划来,舟上人数不多,貌似盛满了柴草。

    钱凤当即反应过来:“敌欲纵火!”

    用火船来焚烧敌军舰艇,这也是水面作战的惯技了,武昌舟师自然不会毫无应对之策。王敦乃道:“士仪莫慌,前军必能拒之——且今我处上游,而敌在下游,纵火岂是容易之事啊”

    中国人用帆的历史,最晚不超过春秋战国时代,到了三国时期,因为南北分隔,水上作战的规模和频度都大大增强,乃使得船帆之用基本完善化。但不管怎么说,江上航行,水流是最主要的动力,其次才是风向,你自下游逆袭,哪怕船小行速,哪怕操帆再如何熟练,总比不上顺流而下的对手吧。

    倘若易地而处,武昌军在下游,而华人从上流放下火船来,顺风顺水,恐怕不易防御,这从下流过来的火船,又能济得何事啊

    真若是顺水而下,火船中都不必要安排操帆手、划桨手和稳舵手,有一两个人准备着点火就足够了。但因为逆水而来,华船中上述人手无不齐备,一舟竟载六七人之多,能够堆积柴草等引火之物的数量,自然也就减少了——换言之,威力根本就不够瞧的。

    晋军早有防备,当即便有水手登上船首,各执两丈长竹梢,以便抵拒火船。就理论上来说,完全可以硬顶着直至敌船自己烧沉,而不能损及己军分毫。再者说了,你船上那些,难道都是敢死队吗一等火起,总会弃船投水的吧到那时无人摇橹,即便固定了帆、舵,也不可能跟偌大的晋舟,以及大批晋军水手顶牛啊

    故而晋兵毫不慌乱,各安其位,各司其职。果然对面的小舟距离己方约五六十步,晋船上弓箭已可射中华兵时,便即先是腾起浓烟,继而熊熊燃烧起来。随即“扑腾腾”的,华兵陆续纵入水中。

    无人驾驭之下,风力终究抵不过水流,那些小船的速度立刻就慢了下来,且部分或者横向,或者干脆跟水里打起了转。就目前的状态看,反倒象是晋船主动向火焰靠拢过去一般。

    将领扬起旗帜,水兵乃齐声呐喊,各自挺起长梢,奋力抵住敌船。敌船果不能动——啊不,应该说,是被晋舟顶着,徐



第六十五章、司马家妇人
    ;陶侃于江中设置数百枚水雷,陆续引燃后,爆裂开来,给周边晋船造成了极大的损害,别说走舸等小船了,激浪即可倾覆,即便蒙冲斗舰甚至楼船,近距离挨一下,船舷也可能碎裂,产生短时间内难以封堵的破漏。

    这也算是彭晓之功了,经过他的反复试验,已然大大增强了黑火药的爆炸力,并在裴该的授意下,将燃烧药和爆炸药明确区分开来。

    于是晋军舟船,便在一声继一声的惊雷震响中,陆续破损甚至于倾覆。更要命的是,雷区基本上固定,但晋军船队则是在前进中的,于是从阵首逐渐向阵列中心炸响,最终竟连王敦的坐舰都未能幸免。

    王处仲及时下令放锭停船,重整队列,但舰队正在顺水航行之际,不是你想停就马上能停下来的。于是前军多败,中军急停,后军就势撞将上来,导致阵列更为混乱。一时间舟船翻覆的、倾斜的、相撞的,乱作一团,水兵陆续惊呼着跃入水中,以期泅渡上岸,脱离这一片莫名其妙的死地。

    好在水雷数量终究有限,而晋船数量庞大,即便全数顺利爆炸,且一雷专炸一船,也不可能全都分配得到当然啦,对于那些小船,往往一雷炸响,周边数丈之内,数舟倾覆倘若给王敦以足够的时间,是应该能够重整军势,虽遭大损而不至于崩溃的。

    只是陶侃会给他足够的时间吗

    陶士行早就做好了准备,并且计算好了时间,他使小部继续对战沈充,而亲将主力回转身来,扬帆摇橹,航向上游,恰好在“雷”声已息,而晋船混乱未收之时,汹涌杀至。照理说逆水行船,战斗力要远不如顺水之敌,但问题晋舟多覆,哪怕没有破损的也都忙成一团啊,以整击乱,岂有不胜之理

    更重要的是,直到这会儿,晋兵还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呢。他们从来连听都没听说过火药武器部分将领可能通过来自北方的情报,心里有些数但闻雷响,船便大震而覆,都以为是什么鬼神之力,基本上全都吓破了胆,哪里还能执弓矢、戈矛御敌啊

    由此晋军大败,王敦几乎不能幸免他乘坐的是大楼船,掉头为难,被迫与钱凤等换乘斗舰,才以自家破损的舰船为盾,狼狈逃出生天,一口气跑回武昌去了。王应的位置比老爹要靠前,所乘楼船本来就中雷破损了,复为华船上大拍杆

    杆直接击碎舰首,乃翻覆落水,为华兵所擒。

    至于其副将,也是姑夫郑澹,则受创落入江中,没能活着捞起来……

    陶侃既破敌军主力,随即回师,再战沈充。这会儿武昌、柴桑舟师大败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导致芜湖方面士气大落,兵无战心,沈士居无奈之下,只得弃守东下,去会合邓岳守备石头城了。

    这时候华朝中、西两路兵马,已然水陆并进,攻克了沙羡,迫近武昌。武昌城内,一日三惊,直到王敦归来,人心才稍稍安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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