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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后来想到,南朝名将韦睿曾执三尺竹杖(一说为竹如意)指挥作战,这玩意儿貌似挺顺手啊。好在江南淮北也不是无竹,于是他就命人挑了一段好材料,削之为杖,同样三尺长短(晋尺,大概相当于后世的70公分多点儿),既可以当指挥棒,骑在马上还能做策用。

    当下即以三尺竹杖指点海面,询问卫循,卫因之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为有鱼盐之利。

    裴该说对啊,之所以我一定要到海边儿来瞧瞧,就是因为这里有盐——至于渔业,倒还未见得有多么繁荣,能榨出来多少利益。

    广陵的盐业资源非常丰富,海岸线漫长,很多地方都可以晒盐——故有县名盐渎——还则罢了,并且淮阴县内还有岩盐。淮阴县就是后世的淮安市,根据勘探,岩盐储量达到一千多亿吨,居世界首位,而且品位高埋藏浅品质优,但在这年月还没有大规模开发利用,裴该前世也不是在江苏当的公务员,对此毫无认识,因此主要关注的还是海盐。

    他特意给卫循淮海从事的头衔,还带他过来,就是要他把盐业给抓起来。盐铁国家专营之制,是从汉武帝时候开始的,东汉一度取消,到了魏晋重又恢复。不过此前一郡官吏大多跑散,盐业自然也放任自流了,裴该要卫循先把相关情况打探清楚,然后再决定是不是请祖逖带兵过来,威逼甚至于剿灭那些在国退民进中把持了盐业的沿海富户。

    此外——卿当巡查海岸,寻找可筑良港处,建造船只,以为输运之用。这年月中国的航海水平已经居于世界前列了,东吴时代就能建造大海船,一口气从长江口北航到辽东去,或者向东去发现了台湾岛。在裴该想来,即便因为战乱的缘故,技术有所退步,但想造出可以沿着岸开,而不必要深入远海的船只,问题应该不大吧。

    沟通淮阴京口,若以海运,较之陆上车载人扛,必然省力,日程也会缩短。

    自己还必须仰仗着江东的支援,即便王导他们不肯再吐出一粒米来,终究裴氏答应过自己,等到今年秋收,东海王封地上运来粮食,会尽量分给自己一些用啊。再者说了,王导是不肯白给自己粮食,但若是用其它商品来换呢?我直接派人去建邺,或者往吴郡会稽等处贸易,你总不能横加干涉吧?

    卫循拱手道:使君深虑,循拍马不及,只可惜略略顿了一下:江东却不缺盐

    裴该笑道:此两事耳。我刚才跟你说盐业,现在跟你说海运,并不是让你收了盐之后通过海路卖到江东去——那儿也挨着海啊,也产盐哪,汉武帝最早设置的三十六处盐官,可就包括了会稽郡的海盐县。如今海盐隶属于吴郡,在它西南面还有一县叫做盐官听名字就知道人不缺盐吃啊。

    但是,将来祖逖是要领着兵往西打的——这事儿倒不必瞒着幕僚们,过江后不久就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兖豫两州缺盐的地方很多,他带着盐去找粮食,比直接扛粮食要便捷得多。且盐可制豉,可腌鱼,其利倍之。

    卫循拱手应诺,但是表情多少有点儿不大自在,实在忍不住,就问裴该:止祖守西行么?我等不会要跟着他前往兖豫吧?裴该笑笑:卿不愿沙场建功,封妻荫子么?卫循连连摇头:使君休看末吏体壮,为南人中之异相,实不识兵戈,平生连鸡都未曾杀过只要跟随使君,自有晋身之阶,何必要自蹈死若是误了祖守之事,恐于使君面上也不好看。

    旁边儿甄随听了直撇嘴:无胆匪类,倘若使都督有命,我便愿意跟着往兖豫去。这些年也就屠狗杀鸡,老爷刀上许久不沾人血,怕是要锈!

    裴该转过头去瞥他一眼:既如此,我便将汝拨在祖士稚麾下,如何?

    甄随摇摇头,叹口气:王司马使我卫护都督,若都督西行时,老爷自然跟去,否则都督在哪里,我便在哪里。随即一摸身上背的大弓:我再去为都督猎些鸟儿兔儿来吃吧。转过身去就跑远了。

    裴该哧了一声,心说你,或者你的属下,还要留下来监视我哪,我知道你们必然不肯走的。重新转向卫循,对他说:广陵不比江东,尤其是淮阴附近,田不甚肥,沼泽密布,加之户口流散甚多,止靠屯垦之粮,以及各坞堡捐输,恐怕难以卒岁,必须自江南购买

    琅琊王司马睿也曾经镇守过徐州,所以虽然撇下土地和百姓跑江南去了,相关文件都还带着,裴该既欲北上,坐镇淮阴,当然会去找王导索要。王茂弘倒也没必要从中作梗,由得裴该搜检来,使他对徐方地理物产,都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未必就比祖逖差喽,而且二人还可互补不足。

    裴该了解到,晋武帝太康年间做过户口普查,广陵一郡大概有户不足三万,口十一二万——大概是东汉强盛时的三分之一——其中淮阴最多,近乎其半。等真到到了淮阴县,根据数日间他向县中耆老探询所知,流散和遭难的百姓也大概接近半数,也就是说,如今县内应该有户七千口三万左右——这么算起来,基本上都在那十一家坞堡掌控范围内!小老百姓的税好收——只要他拿得出来——富户的税就难办啦,别看他们在会上拍胸脯表态,支持政府,说得好好的,真等秋收之后,能缴上来半数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再加上裴该手里也没有那么多吏员下乡去征收

    所以在可预见的数年内,粮食都是一个大问题,光靠淮阴一县,甚至广陵一郡都难以彻底解决,必须得从南方调运。

    那么,除了裴氏可能的资助外,靠什么货物才有可能从江东换来粮食呢?

    其实徐州的矿产资源非常丰富,铜和铁都不缺乏,即便在广陵郡内,盐渎县和堂邑县就都产铁,范围若再扩大到全州,下邳彭城有铁,彭城国治徐州县东北方有铜山问题是恢复开采得花不少时间精力和金钱,再加上建邺本身产铜产铁,人足够用了,基本上不必要再从江北输入。

    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特产,就只有淮阴县内的淮山了——山药很多地方都有,但只有这里的才最具备药用价值,故名淮山。裴该目前只能想到淮山,希望能够靠这种资源,从江东多少换点儿粮食过来才好。当然这远远不够,杯水车薪,那也只能再花一两年时间仔细搜索,尝试勘探和开发更多特产出来了。

    真可惜,自己前世没学过地质矿物,也不懂得药学啥的

    ——————————

    裴该留下两名部曲,保护着卫循在海岸边勘测,他自己沿岸南下,前往盐渎县。盐渎的盐铁业都很发达,而且因为距离胡乱比较远,社会生产力的破坏程度相当有限。但这两种重要产业自然都掌握在富户们手中,在裴该的设想里,迟早是要把这票家伙连根拔起的,所以先不便让卫循跟他们照面。

    进入县城后,即召集富户会商。裴该知道自己的手暂且还伸不到那么远,也就不跟他们提什么税额税率了,采取后世元朝的包税制度,设定一个钱粮和铁的基本数值,在此基础上,各家竞标。

    最终一户姓石的人家以超出底价一成半的税数成功拿下了这个项目,裴该给了他们一张郡盐铁从事的告身——本无此职,反正乡下土佬也不清楚——要他们秋后即将本年赋税一次缴清,钱和粮也可按市价以盐铁代替。这意思就是:你只要给足我需要的就成,至于你收多少,贪多少,随便啦,老子不管。

    离开盐渎,便又西向射阳,照章办理,署了一个县主簿——不过射阳是个穷县,没啥特产,农业也不发达,所以只收绢粮。第三站是高邮,也署了个县主簿,同样征收绢粮。

    这一大圈子绕回来,就已经八月份了,秋赋已经开始征收——那是卞壸的职责,裴该不必亲历亲为。可是才刚在县署——如今该叫州署了——坐定,卞壸正待禀报第一阶段的征税情况,突然间祖逖带着焦急的容色撞上门来,一见面就说:适有消息传来,晋阳已失陷矣!




第三十章、捉襟见肘
    守备晋阳的乃是祖逖的好友,当年曾经一起闻鸡起舞过的刘琨刘越石。刘琨是在六年前被司马越任命为并州刺史,并加振威将军号领护匈奴中郎将衔的,他领着一千多人,自洛阳北上,迤逦而至晋阳。当时晋阳历经兵燹,几乎已成一座空城,全靠刘琨招聚流民发展生产修缮城防募兵守卫,花了大概一整年的时候,才使其重获生气。

    晋阳就在胡汉国首都平阳的北面,如同一柄达摩克利斯剑一般,高悬在刘渊刘聪父子的头上,彼等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是多次派兵攻打晋阳,却全都铩羽而归,这并不仅仅因为刘琨的军事才能相当杰出,更重要的是,他联络上了更北方的鲜卑拓跋部,与其首领猗卢结为兄弟,所以每每能够召唤鲜卑兵来抵御胡汉军。

    但即便如此,刘琨也始终只有防守之力,而无法趁胜发动反击——否则胡汉军就不可能坦坦地肆虐中原围攻洛阳了——主要原因按照史书上所写,是因为刘越石善于怀抚,而短于控御,一日之中,虽归者数千,去者亦以相继说白了,这人虽然善于拉拢人心,对于机构组织方面的能力却很差,恩威两道,徒有恩而已,短了个威字。裴该前世读史,就因此觉得刘琨之能,远不如祖逖。

    倘若二人易地而处,估计祖士稚早就能够组建起一支起码在五万以上的强军,全得并州,甚至进而攻陷平阳了;而刘越石若转战兖豫,成绩估计还不如祖逖的一半儿强。

    所以刘琨虽然势力并不仅仅在并州一隅,他还派侄子刘演领兵进入兖州,击斩王桑,击退赵固,驻军廪丘,后来还打败过石勒。但双方隔着老远,很难呼应,导致刘琨始终困守晋阳一隅,根本就打不开局面来。

    刘琨所署晋阳令徐润是个小人,据说他是因为擅长音律,跟刘琨对了脾气,才被引为心腹的,从此恃宠而骄,肆无忌惮。奋威护军令狐盛劝刘琨除此小人,反倒被徐润进了谗言,刘琨没有仔细访查,便将令狐盛给处死了。据说刘琨的老娘因此而责骂儿子,说你不能驾驭豪杰,反倒杀死比自己强的人,如此作为,必将酿成大祸!

    果然,大祸旋踵而至,就在这年的七月份,令狐盛之子令狐泥逃依刘聪,具言晋阳军中虚实。正好在这个时候,刘琨所署上党太守袭醇降汉,雁门郡的多部乌丸亦一时俱反,刘琨亲率精兵前往讨伐,刘聪趁机就任令狐泥为向导,派其子刘粲率军奇袭晋阳。太原太守高乔见不能敌,竟然开城出降,刘琨虽然不在,其父母并为刘粲所害

    这一消息反复辗转,终于在八月中旬传到了淮阴,祖逖当场就急了。他一直等到裴该回来,见面述说噩耗,当即表示:我等不得了,这就要率军西进,去援救老朋友刘琨!

    卞壸闻言,不禁大吃一惊,连连摆手,说:祖君将兵才两个月,训练未成,而我这里粮秣筹措,亦未完备,此际岂可出兵?且祖君如此急切,燥形于色,此乃败军覆将之相也——期期以为不可!

    祖逖顿足道:我急于发兵,并不仅仅要为刘越石复仇。二君请细思,刘聪既得晋阳,侧后无忧,则必全力以援关中,与刘曜合兵,恐秦王(司马邺)难以抵御。我亦不必冒进,沿淮而西,自钟离北渡,先定谯沛,再向河南,与荀司空(荀藩)相呼应,则刘聪或者有所忌惮

    裴该抬起手来,略略一按:祖君休急,即欲发兵,亦不在一二日间——请先坐下,我等好从长计议。

    等祖逖终于不情不愿地落了座,裴该把身体略略朝前一倾,先问他:刘越石今在何处?

    祖逖答道:据说自井陉西逾太行,或者就在常山郡内

    士卒皆已离散了么?

    不甚清楚。

    裴该叫裴度把地图拿过来,就在三人中间铺开。这年月的地图测绘水平非常原始,山水城池,都只能保证大致方向不错而已。裴该一直想要利用自己前世的地理知识加以修订,但古今地名差异很大,山脉走向是大致不变的,江河淮却时有改道,所以花了很大的精力,也仅仅大致修订了建邺附近长江段,以及淮阴附近淮水段的地形而已。他没正经跑过的地方——即便前世去过——靠着书本上得来的记忆根本就无从措手。

    比方说这并州和冀州,若是不看黄河太行,光把城池摆在那里,估计他都瞧不出来究竟是哪一片地方。

    祖父裴秀是著名的地图学者,问题他那两把刷子搁后世也不够看,而且虽然作为家中秘术,传给了次子裴頠,但裴頠死的时候裴嵩裴该哥儿俩都还太小,基本上未蒙传授

    青竹杖就在手边,裴该指点地图,似乎在反复思忖。隔了一阵子,他才开口说:常山之北,即为代郡,拓跋猗卢在焉,料想刘越石必然向拓跋求援,欲图恢复并州——祖君,刘越石为人如何?可是如同传言所说的坚忍不拔之士?

    祖逖点头道:‘坚忍不拔’四字,正可形容越石。顿了一顿,又说:文约所想不差,根据为敌所夺,若是他人,或许颓唐,一败而走,若是越石,必谋恢复。

    裴该说那就是了——若被叛贼久占晋基稳固,恐刘越石难归并州,加之至亲遇难,刘越石复仇之心,只有比祖君更甚,他又岂会久居常山?我意二三月间,必将西逾太行,重入并州。而二三月内,祖君以两千弱卒,能够在豫州站稳脚跟么?

    祖逖轻轻摇头。裴该趁势问道:如今士卒训练如何?

    他们从长江岸边拉来了两千流民,再加上于路招募,以及要求各坞堡派人来应兵役,协守淮阴,这时候祖逖麾下已经有了三千多人。但是祖逖也说了,才刚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只能说勉强成军,战斗力还真是无法保证。尤其是武器缺口很大,直到今天,将近半数的士兵仍然还只能扛着竹竿木棍

    裴该笑一笑:如此,则祖君即便西进,不足为刘越石之援,反倒是荀司空之累了。刘聪将三五千精锐,便可摧破君之所部,如何牵绊他西进关中的步伐?祖君且息愤怒,当三思而后行啊。

    祖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拱拱手:文约所言是也,是我操切了。然后又补充一句:文约运筹帷幄,能知千里之外事算不上决胜千里,只是能知而已——我不如也。

    裴该心说你倒无须妄自菲薄,也不必要夸我,我之所以安然若素,纯粹因为知道历史的走向。在他记忆中,令狐泥召引胡汉军袭击晋阳,这并不是刘琨势力的终点,刘琨应该在不久后便得到鲜卑兵的援助,一口气杀了回去,还把刘粲杀得大败。刘琨后来是被石勒打败的,究其根由,是因为拓跋鲜卑内乱,他失去了强援之故。因此刘琨便又转向去联络段氏鲜卑,跟段匹磾约为兄弟——最后他就死在了这义兄弟手上。

    所以啊,并州危局只是暂时的,祖士稚你真不用太着急。当然更重要的话裴该没说出口:关中那就是一个大泥潭,你救不了他们,别一不小心把自己也给陷进去,反为不美。

    此时一看祖逖终于镇定了下来,暂且打消了出兵的念头,裴该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你着急走不要紧,问题现在兵还没有练成,你能给我留下几个人来?我是大不了由甄随他们保着,应该可以顺利逃归江东,但你就会跟历史上一样,没有后方根据地而一头向西撞去,就怕结局会比原本更加糟糕啊——因为你走早了。

    就此开始跟祖逖商讨军事问题:我听闻,即苦练成军,若初临阵,亦难当百战之师,然否?祖逖点头,说确实是这样没错。裴该笑一笑:则今所招募流民,尚未见血,如何可西出以当胡骑?听闻郡内尚有盗贼肆虐,祖君何不率部讨之,使其知战?

    祖逖说我也正有这个想法,以战代练。于是裴该就建议祖逖留下几百人守城,把剩下的兵马都拉到屯垦地去,一方面协助平整土地,另方面也保护屯垦地,然后便可以之为根据,四下剿贼,尤其是——我命卫因之勘查盐政,官家既弃之,料必有人夺占盐田,若不能顺利收回,祖君也当往助,相应征剿。祖逖答应了。

    此外,盐渎非止有盐,尚且有铁,亦可前往接收,打造军械。

    祖逖才刚点头,旁边儿卞壸却表示异议:使君前往盐渎,据闻署一从事,使其管理盐政铁政,定额输往淮阴。既有成制,岂可再使祖君前往接收?

    裴该笑笑:若其晓事,自然恭迎祖君,若不晓事,罢之可也。一指祖逖:我白版署之为郡从事,祖君是郡守,自可罢免。卞壸皱眉道:使君初至州中,当以仁信立身,岂可施此诡诈之术?愚弄百姓,非君子当所为也!

    裴该暂时懒得跟他多做解释,只说:当信则信,当诈则诈,乱世中不得不然。说着话连使眼色。

    卞壸还以为裴该有什么特别的考虑,只是不方便宣之于口而已,所以眉头仍然皱着,却不再表示反对了。可是没想到,等祖逖走了以后,裴该不但不再详加解释,反而关照卞壸,说等盐渎第一批铁送到县中,估计祖逖已经走了,到屯垦地去啦,你千万把铁料全都扣下,一斤都不要给祖逖——咱们拿来铸农具,别给他铸兵器!

    卞壸说先农后兵,稳定了地方才好强军,也省得祖逖再得着什么消息,着急就要西进,这点我理解,但——若祖君来索要,如何办?裴该笑道:君可与言:‘盐渎大有,可即往取,何必贪此锱铢之利?’

    卞壸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使君,专行诈术,恐非君子立身之本。

    裴该一甩袖子,反驳道:我不欲立身,而欲立功。古来立朝纯臣,必诚信忠悃,而外当强敌者,不以诈术,如何成事?我自有筹划,君无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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