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讨逆

    “哦说来听听。”

    “杨铣行伍出身，常年在外。肯定是担心自己出征在外，妾室和妾室所生的孩子被正妻欺负。柔芸贵为郡主，反而增添这样的担心。能设身处地为妾室和子女着想，正是男子汉该有的行径。将来柔芸嫁过去，肯定会得到杨铣关爱。”

    张婕妤这样一说，李亨听来确实有几分道理，不由得发笑。

    “太子何故发笑”

    “我在笑杨铣为了推脱亲事，真是吃了不少的苦。等他真的喜欢上我们家柔芸，会不会觉得自己当年的行径很傻。”

    夫妻二人在

    殿内，放声大笑。

    且说李俶和李倓兄弟二人出了东宫，本意是直奔杨府质问杨铣。刚踏出宫门之时，又觉得这样做会适得其反。

    两人不由得停下脚步。

    李倓眼珠一转，得到一条妙计，在李俶耳畔详细说出。

    李俶频频点头，认为真是一条绝世妙计。

    次日一早，也就是在杨铣奏折被批准后的第二天早上。

    杨铣因不日起程，所以待在家中陪伴霍小湘。

    东宫差人来请杨铣，请他速到东宫见驾。

    霍小湘以为是东宫要怪罪杨铣多番无礼，希望杨铣不要立刻去，应当先通知公公一声再去。

    杨铣不以为然，孤身随东宫来人前往见驾。他早就想好好的同东宫恳切的谈一谈，希望他们放弃想法。

    这招叫釜底抽薪。

    然而等进入东宫，来人却不是领着杨铣进正殿，而是去偏殿。等到了偏殿，又是去附近的一间小院落。

    来人让杨铣在院落里等着，随后离开。

    杨铣以为是东宫刻意冷落他，以示薄惩。也不以为忤，抬头挺胸笔直的站在院落里。

    在他的面前，是一间小房子的门。透过门，能看到里面考究的陈设。

    “宝章这丫头也学会不出来迎接。”杨铣背后有声音传来，仔细一听是和政郡主李柔芸的声音。

    杨铣回身一看，来人果然是和政郡主，慌忙叉手行礼。

    李柔芸先是一怔，继而冷笑。她想明白为何宝章突然请她过来，原来是早就商量好的。看杨铣的神情，完全不知道她要来的样子。

    “听说杨卿不日要前往陇右，充任临洮军副使”李柔芸语带几分戏谑。

    杨铣恭敬的躬身回道:“回郡主，臣见边关正是用人之际，故而自请前往效命。”

    李柔芸戏谑道:“难道不是为了躲本郡主和汝的亲事”

    杨铣楞了一下，坦然道:“是。”

    李柔芸错愕，她没想到杨铣这么坦白，一点面子都不给。

    躲在暗处的父子三人加宝章郡主，都不由得皱眉，心道:“这下完了。”

    李柔芸冷哼几声，没好气道:“汝好大的口气，真以为本郡主非你不嫁，真是笑话。”

    杨铣恭敬道:“不是。郡主金枝玉叶，天生丽质，若能有幸娶到，实是臣高攀。然臣家中有妾室霍氏，自天宝五载九月到臣家中，始终尽心伺候。为臣诞下子嗣，现又正怀有身孕，臣实在是不能在此时娶妻。望郡主看在臣一片痴心，原谅一二。”

    李柔芸心生震撼，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男人，居然为了妾室而选择大好的前途。不由得认真上下打量起来，此时发现杨铣器宇轩昂，眉间一股英气，浑身也散发着肃杀之气。

    “难得，难得。倘若你出征回来

    ，霍氏已诞下麟儿，又该如何”李柔芸明知故问。




第六十七章 再次启程
    大唐风气很开放，当然不是想象中的乱弹琴。女子能玩蹴鞠，踏青时能骑马而行。唐人认为这样的女人，才能生育出健康的下一代。

    像霍小湘这样看上去娴静的女子，除了琴棋书画以外，还擅长蹴鞠。在平康坊的时候，经常带着小姐妹们出去遛马蹴鞠。

    上回杨贵妃出宫后，同霍小湘郊游，就是去玩蹴鞠。杨贵妃正是因为看到霍小湘身心体魄与众不同，才选择她的。

    当然杨铣当时不知道，是在后来闺房床笫之间，霍小湘随口说出来的。

    霍小湘嫁为人妇后，一直相夫教子，便没再出去玩耍。而且不合适，若是被人看见她和一群清倌人在一起蹴鞠，会让杨府蒙羞。

    今天，杨铣又碰到了一位外表温婉实则强势的郡主，才知道大唐宗室女都很厉害的传言，是真的。

    杨铣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婚事，一路上如在梦中。

    回到家后，当着霍小湘的面，痛哭流涕。惹得霍小湘慌张起来，以为杨铣受了多大的委屈。

    待问清楚，是杨铣被和政郡主吓得，不由得捂嘴大笑。

    杨铣郁闷道:“娘子还笑。还不替我想办法，拒绝和政郡主。”

    霍小湘笑道:“夫婿，妾身能有什么办法！万一拒绝她，郡主脾气不好，妾身怕她说到做到，真的来拆门。”

    杨铣撇了撇嘴，不吭声了。

    时光似流水，转眼飞逝到尽头。

    说话间，到了九月初九，重阳节。

    正是阖家登高祈福、秋游赏菊、佩插茱萸、拜神祭祖的日子，杨铣却要远行了。

    杨铣本来在八月底就会出发，但杨贵妃念杨铣身体上的伤刚好，央着皇帝不得不下诏推迟杨铣的行程。而王难得早就出发，前往朔方了。

    等到了九月，实在不能再拖下去。再过一个月天寒气冷，不适合远行。

    初九这天，杨铣起得很早。先是去宗祠许愿，保佑自己平安，再到前厅拜别父母。

    杨铣自请去陇右的事情，是背着杨玄璬上奏。等杨玄璬知道，为时已晚。

    杨玄璬恼怒儿子自作主张，但经过上次事情，他也看出自己的儿子是个很有主张的人，他说的话大半是不会听。只能由着他去，反正他又不是干伤天害理的事情。

    杨玄璬和郑珺夫妇，平静的看着恭敬行礼的儿子，不由得悲从心来。想自己的孩子一直很恭敬，只是在婚事上多有拂逆。如今分别在即，一切不快都随风而逝。

    郑珺握着儿子的手，泣道:“一定要平安的回来。”

    杨玄璬虽没说，但眼神里透漏出担忧却是真实的。

    杨铣再躬身跪拜，起身告退。

    还有是同霍小湘话别。

    诗经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多

    么真挚的誓言，都抵不过霍小湘挺着肚子在杨铣怀里抽泣。

    霍小湘的腹中的孩子，屈指算来已经有五个月大了。原以为可以等到她的出生，没想到事与愿违。

    “我走后，你要小心保重身体。”杨铣本来想说的话很多，却发现临别竟一句都说不出来。

    霍小湘默默的点头。

    两人双手紧握，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杨铣抱起昭儿，再有几天昭儿就满周岁。孩子在九个月左右，就能咿咿呀呀学说话。杨铣抱着笑得天真烂漫的昭儿，不由得心跟着温暖。

    父亲之爱子，总是相似。一起的时候，嫌弃他太吵。分别的时候，心里又挂念。

    “昭儿，原谅父亲要远行了。你要乖乖的听母亲的话，每天睡得饱饱的，吃得饱饱的。”

    杨铣明知道昭儿听不懂，还是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话。

    霍小湘在一旁想笑却哭了出来。

    杨铣临行前交给小鹃一封信，说是在霍小湘生产的时候拿出来。但是记住不能让霍小湘看到。如果霍小湘无事，就偷偷的烧掉。

    一切交代清楚，杨铣辞别家人，带着亲随出西门而去。

    刚出西门没到三里地，就被李倓和李柔芸追上。

    李倓带着杨铣的亲随们，躲到一边，留给杨铣和李柔芸谈话的空间。

    “给！”李柔芸从衣袖拿出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这是本郡主这几天专门为你缝制，里面还有我从佛前、道前祈求来的护身符。”

    杨铣双手捧着，从李柔芸手里接过香囊，揣在怀里。然而怀里还有霍小湘缝制的香囊。

    这样的情义，让杨铣不知该如何偿还。

    最后，只能在马上拱手，然后拍马远去。

    李柔芸望着杨铣远去的背影，心情很是复杂。心里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直到李倓催促，李柔芸才返回。

    天宝七载十月初，杨铣一路历尽艰辛终于抵达陇右鄯州城。

    到了之后，即刻前往节度使府，拜见陇右节度使哥舒翰。

    次日一早，到临洮军中，拜见临洮军使杨景晖，从此正式担任临洮副使。

    临洮军是陇右节度使麾下军力最强的一支的军镇，有兵一万五千余人，马八千四百匹。

    挚友李晟此时调任河源军使，距离杨铣所在的临洮军有一百多里。

    另外一个好友王难得，充任白水军军使，在鄯城西北二百三十里的位置。

    所有大将都已到齐，一场同吐蕃围绕石堡城展开的战争，就要开始。

    唐军首要的目标，是夺取甘子河城。

    严格意义上说，甘子河城不算城而是一座小城寨。是吐蕃军在西海修筑的要塞，专门用来遏制同时监视吐谷浑部落。

    甘子河城的西南面是西海，

    东南面是金银滩草原。西面是吐谷



第六十八章 守甘子河城
    漫天大雪纷飞，天地雪白一色，似樊笼般禁锢人间一切生灵。

    咚咚咚……战鼓声响彻天地。

    啊啊啊……哀嚎声惊破长空。

    杨铣命士兵投下的点燃的猛火油，砸在结阵密集的吐蕃军中。沾人即着火，遇水更是越烧越旺盛。

    一声声惨嚎，传入两军耳中。

    吐蕃军继续前进，残酷的战争让大军统帅必须压逼内心一切感受，鞭策大军继续前进，攻陷甘子河城。

    随着唐军不断抛出猛火油瓦瓮，埋在积雪下的柴草被引燃，甘子河城四周的火越来越大。逐渐形成一片火海，横亘在吐蕃军中间，导致吐蕃军前后脱节。

    但这没有迟缓吐蕃军前进的速度，其前部已经抵达山岭脚下，开始徒手攀爬山岭。

    杨铣右手抬起，几根杠杆一侧用大桶装着滚烫的开水和油，另一侧是唐军士兵压着，使大桶高高的挂起，悬在甘子河城外。每个木桶地步用绳索连接着，有两名唐军士兵拉着绳子。

    吐蕃军对此一无所知，继续在攀爬。被火海隔绝的其他吐蕃军，举目眺望着同袍攀爬。

    “放！”杨铣右手放下。

    滚烫的开水就着油，从四周不断涌出，似小河般滚下山岭。

    “啊……”

    吐蕃军最前列的士兵深受其害，从山岭滚下来。

    后面的吐蕃军也受到影响，不是被前面滚下来的连累，就是被流淌的开水烫伤撒手。

    远远看去，吐蕃军就像下饺子一样，从山岭四处滚落。

    甘子河城内，顷刻间把数口大锅的开水和油，都倒光了。

    唐军立刻撤去柴火，给自己留点取暖。

    难道杨铣只是想给吐蕃军加加温，当然不是。诸位试想海拔数千米的高地，又是寒冬时节，滚下的开水会怎么样。难道是融化雪当然不可能，而是形成冰墙。

    吐蕃军攀爬到一半才发现这点，整座山岭竟然成了冰墙。滑不留手，光凭身上的兵器根本撬不开，找不到攀爬的落脚点。

    冬天可以是吐蕃军进攻的利器，也可以是唐军镇守的神器。

    杨铣新时代也姓杨，十分仰慕杨家将，早就看过杨六郎在遂城时泼水卫城的故事。这回杨铣是因地制宜，来个泼水护岭。

    山岭大有大的好处，小有小的便宜。似甘子河岭不大不小的山岭，正合适这样做。能因地制宜，活学活用才是为将之道。

    杨铣还为吐蕃军，准备了第二道难题。

    待大火熄灭，吐蕃军前部和后军想要汇合的时候，发现行动不便起来。仔细一看，大雪融化全是水带来的是泥泞不堪。迈出一脚，就是一脚泥。不仅如此，地面还在慢慢凝结，导致稍微慢一点，就要拔腿。

    前是冰岭，中有泥泞影响行军。吐蕃大军不得不暂时

    撤退，再寻找别的方法攻城。

    吐蕃军刚走，杨铣即刻命令唐军在城外四周堆雪球。

    “在我老家小的时候，凡是下雪，一群小伙伴们就会堆雪人。今日本将亲自动手，我们一起堆个大大雪球。快要过年啦，得给吐蕃军一点见面礼。”

    杨铣搓了搓手，一面激励手下将士，一面亲自动手堆雪球。

    唐军纷纷有样学样，兴高采烈的堆砌雪球。

    前面杨铣命人撒的菱形铁针，是撒在山岭间，而不是山岭上。所以不用担心会被伤到。

    王忠嗣交给杨铣的一条用兵原则，永远留有后手。就算孤注一掷，也要考虑所有的可能性后，再决断。另外一条用兵原则，就是平实。花里胡哨是在演参军戏，不是打仗。

    打仗一定要平实，耐得下性子。不要被功名利禄遮蔽眼睛，始终能够以最直观的态度，看待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