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讨逆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萧小慎
同年七月,哥舒翰带着杨铣等将领,携带吐蕃俘虏八百余人,踏上返回长安的路途。
真是普天同庆,只有一个人不高兴。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正在汉阳太守任上养病。
他就是王忠嗣。
自到了汉阳太守任上,王忠嗣身体一直不好。常年在高原征战,让王忠嗣到炎热的地方,出现水土不服。
 
第七十一章 将军泣血
王忠嗣抚摸着自己呕心沥血所著的兵书,泣道:“我一生征战在外,与兵器结成骨肉亲。曾记得新城单骑破吐蕃;北伐连胜突厥定塞外;掌四镇节度使败吐蕃。一生心血著成此书,墨迹尤新,命却归黄土。这兵书不想留名青史后人颂,只望能为后来将提供参考。如今幡然醒悟,兵书再好无人用,不如赴火焚。”
说完,王忠嗣亲自将一卷卷兵书投入火盆中。
王忠嗣望着腾腾升起的火焰,放声大笑。
该笑吗为何眼角全是泪。该哭吗笑从何来。这看似在笑,实际在哭,更平添一抹生命的悲壮。
兵书焚烧完,王忠嗣“啊”的一声叫出,昏厥过去。
郭氏慌忙搀扶王忠嗣,将他扶到床上。再看见王忠嗣脸色苍白,几乎没有血色。不由得放声大哭。
是夜,王忠嗣一直发高烧,嘴里念叨着“杀敌、杀敌”,至午夜时分。在妻子郭氏和儿子震面前,溘然长逝。享年四十五岁。
王公忠嗣,原名王训,皇帝赐名忠嗣。二十七岁时,在新城大破吐蕃军。三十六岁时,连续打败突厥、奚族。四十岁时,成为朔方、河西、河东和陇右四镇节度使,成为中唐第一将。
《新唐书王忠嗣传》赞曰:以忠嗣之才,战必破,攻必克,策石堡之得不当所亡,高马直以空虏资,论禄山乱有萌,可谓深谋矣。
王忠嗣之死,此时尚未传到长安。
目前长安城正沐浴在胜利的喜悦中,因为哥舒翰凯旋归来。
同年八月,哥舒翰率得胜之师抵达长安。
皇帝于丹凤楼上举行盛大的献俘礼,当着大臣的面接受哥舒翰的献俘。同时为了显示大唐的仁慈,赐八百吐蕃俘虏活命的机会。
杨铣陪同参加这一系列的活动,但他现在只是小小的军使,根本没资格像哥舒翰一样成为群臣关注的焦点。【¥ …&最快更新】
皇帝又设宴,为哥舒翰及唐军诸将接风洗尘。
晚宴一直到入夜很久才结束。
因长安城晚上有宵禁,杨铣在金吾卫士兵的护卫下,回到了杨府。
“孩儿给父亲大人请安,祝父亲大人千秋。”
“孩儿给母亲请安,愿母亲福禄双全。”
杨铣一一向杨玄璬和郑珺行跪拜大礼。
杨玄璬和郑珺看杨铣一路风尘仆仆,也就没说别的话,只说欢迎杨铣回来之类的话。说完,就放杨铣回去了。
此时,霍小湘已在同年的二月初顺利诞下一女,名叫杨朦。因为知道杨铣今天回来,特地在屋内熬夜等候。
霍小湘借着明亮的月光,看见杨铣正朝着院子走来,便在屋门口迎候,等杨铣进了院子,福身道:“妾身霍氏,恭喜夫婿凯旋而归。”
杨铣先是一愣,继而作揖笑道:“多谢,多谢。
”然后大笑着,搂着霍小湘进屋。
原本在屋里的小鹃,见杨铣搂着霍小湘进来,立刻福身参见,然后十分识趣的出屋。
屋内,只剩下杨铣和霍小湘二人。
杨铣先谢道:“谢娘子为我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真是辛苦,辛苦!”
霍小湘道:“夫婿说的哪里话,妾身真是担当不起。倒是夫婿九死一生,凯旋而归,真是可喜可贺。”
杨铣微微一笑,脸上尽显疲惫之色。
霍小湘忙道:“夫婿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早些歇息吧。”
杨铣见屋内没有别人,心里放肆许多。伸手将霍小湘揽入怀中,右手托着霍小湘如花似玉的下巴,逗道:“有娘子在,我怎么会觉得疲惫呢。”
霍小湘脸颊绯红,想起上次的事情,不由得又羞又躁。正迷离娇羞之际,已被杨铣拦腰抱起,走向床榻。
次日,杨铣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本来就旅途劳累,晚上又熬夜辛苦,回到家,再强悍也会打盹儿。
杨铣醒来后,在霍小湘的亲自服侍下穿衣服。杨铣本来说让别的侍女服侍就行,霍小湘却坚持要亲自服侍。
杨铣穿戴整齐后,走出屋子。却见一个珊珊学步的幼童,正在院子里拿着风车玩耍。
“昭儿。”杨铣差点没认出自己的儿子。他们父子俩分开已经快要一年,杨昭快要两周岁。
杨铣眼含热泪,缓步走下台阶。蹲在昭儿身前不远处,轻声唤道:“昭儿,到父亲这里来。来呀!昭儿。”
父子天性,原本玩耍着的杨昭听到唤声,竟然真的朝着杨铣,踉踉跄跄的走来。
“昭儿!”
杨铣轻声呼唤,双手张开怀抱。
霍小湘站在屋前台阶上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潸然泪下。
杨昭一步一步的走来,终于走到了杨铣的面前。
杨铣一把抱在怀里,笑哭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自杨昭天宝六载十月初出生,一直到今日天宝八载八月,杨铣陪在他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身为父亲,如何能不悲伤呢。
以此同时,已经六个月大的女儿杨朦,也被乳娘抱到院子里来。
霍小湘忙下台阶,从乳娘怀里接过朦儿,走到杨铣身旁。
杨铣看自己女儿生得肌肤雪白,眉眼间已有几分像霍小湘,笑了起来。
终于一家四口团圆了!
杨铣自认为是幸福的,享受着天伦之乐,一天到晚笑得合不拢嘴。
三天后,李晟突然造访杨府。
杨铣亲自到府门前迎接,刚见到李晟就作揖,笑道:“恭喜良器,荣升临洮军使。听闻良器不久要回陇右,可要告诉小弟具体日期,小弟也好去送你。”正要请李晟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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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谁改变了谁?
一缕缕清香飘荡在空中,杨铣盘膝而坐凝视着前方。他看的并不是眼前一堵墙,而是自己的内心。
杨铣想起当年王忠嗣临别之际,说过的话:“真正的用兵之道,乃在于先谋自身再谋敌人。”
王忠嗣坦言自己做不到,所以失败。但他认为杨铣和郭子仪能够做到。
杨铣坚信郭子仪能够做到,这位日后名震天下的大将,用时间证明了王忠嗣的论断。至于杨铣自己能否做到,却是未知数。
杨铣和王忠嗣在某些方面很相似,恰当的比喻是“知世故而不世故”。说的是一个人深知为人处世道理,通晓人情世故,但并不会因此就奸滑世故,只知溜须拍马。
王忠嗣是成熟的天真,面对明知被贬甚至是被杀的未来,依旧坚守初心。绝不用数万壮士的性命,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王忠嗣难道是热爱和平的使者此言差矣!他是知道这样的牺牲是无谓的,因此坚决不从皇帝的意思。
而杨铣的境界就差了一截,他只在婚事上固执己见。这来自他新时代所受到的教育,恪守夫妻之道。
杨铣还是太年轻只有二十二岁,人生的阅历距离王忠嗣等人差了一大截。比如说在对待安思顺和哥舒翰的问题上,他就拎不清。
安思顺贪念权位,渴望独自建功立业,固然不对,仍是人之常情。杨铣不理解,认为安思顺不够义气。安思顺又有另一面是识大体,大事上绝不糊涂,所以在石堡城之战时,支援哥舒翰是不遗余力。
再说哥舒翰,此人性情粗豪,为人慷慨义气,猛将之列。但哥舒翰这个人心眼小,尤其是不喜欢富家子弟和能力和他相当的异族大将。安思顺、安禄山都是他鄙视的对象。
在大事上,他也犯糊涂。本来应该下诏请河西援军,他偏不。既担心安思顺不听调度,又担心安思顺分他的功劳。
杨铣十九岁前一直在新时代的校园里长大,穿越后又一直待在军营,上头又有杨贵妃罩着。以这样少得可怜的生活阅历,是看不清人性的复杂。
他迷糊了。
杨铣望着已经燃尽的香,怔怔地出神。最后只能轻叹一声,无声落泪。
逃避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勇敢的面对了。
当天晚上,杨铣去父亲的书房密谈,深夜才回来。
次日一早,霍小湘服侍杨铣穿衣后,命下人将饭菜端了进来。
夫妻二人隔着餐桌,面对面坐着。
霍小湘像往常一样,将饭碗举在眉间,再放到杨铣面前,然后亲自为杨铣夹菜。
杨铣沉声道:“小鹃,去叫奶妈把昭儿和朦儿抱来这里一起用膳。”
霍小湘笑道:“还是不让他们来为好。有他们在,二郎别想好好的吃饭。”
杨铣微微一笑,
意味深长的道:“还是叫他们来吧。这样一家人吃饭的日子不多了。”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是撇撇嘴而已。
霍小湘一怔,聪慧的她猜出杨铣话里的意思。遂点头同意,吩咐小鹃去把两个孩子带来。
有兄妹二人在,的确是没办法吃饭。昭儿二岁,正是好动的年纪,见到什么都抓一下。朦儿才六个月大,时不时要来一首“歌”。兄妹俩偶尔还要来一场二重唱,让杨铣和霍小湘嫌弃。
饭后,杨铣又陪他们在院子玩耍一天。和昭儿玩你追我赶的游戏,甚至给他当马骑。又或者逗朦儿笑,看到她笑,杨铣心里都是温暖。
晚上,孩子们都很累了,沉沉的睡下。杨铣没让奶娘把他们抱走,而是放在他的房里床上。杨铣和霍小湘一人躺在一边,把孩子搁在中间。
杨铣小声谢道:“这些年辛苦你了,未来恐怕还要辛苦你。”
霍小湘温柔的低声道:“我有昭儿和朦儿,又怎么会感到辛苦呢。以后,还有他们陪伴着我,不会感到孤单。”
霍小湘的回答富有深意,杨铣能听得出来。
就这样小夫妻守着孩子,说了一夜的话。
次日,也就是八月二十日是休假。杨铣在霍小湘服侍下换了套崭新的翻领圆领长袍,腰间悬挂着腰牌。他要和父亲杨玄璬一起去兴庆宫,觐见贵妃娘娘。而要谈的事情是杨铣同和政郡主李柔芸的婚事。
这正是:屈身守分,以待天时,不可与命抗争也。
杨铣着装完毕,深情的看着霍小湘。
霍小湘报之以微笑。
夫妻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还在酣睡的孩子们。
“我走了。”
杨铣咬着牙拼命不让自己掉泪,阔步走出院子。
霍小湘在身后望着夫婿远去,心里五味杂陈。
命运的捉弄让她从宗室女变成了清倌人;是命运的捉弄,让她又成为杨铣的妾室;是命运的捉弄,让原本只为寻找栖身之地的她,爱上了杨铣;是命运的捉弄,让她不得不接受自己的丈夫,将和另外一个女人共有。
但她依旧感激命运的安排。是命运赋予她一身才气与理性的智慧;是命运给予她一段短暂而美满的姻缘;是命运赐予她一双儿女。
未来虽然不再独享丈夫,但家族的安泰、夫婿的前途、子女的未来,都有了强力的保证。
这正是:世间哪有两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
杨铣追随父亲杨玄璬骑马到达兴庆宫,下马请守门的小黄门进去通报,然后等待召见。杨玄璬还给小黄门塞了点钱,小黄门跑得比兔子还快。
不一会儿,小黄门便出来传话,召杨玄璬和杨铣觐见。
父子俩经过搜查后,快步入内。
兴庆宫附近,李俶和李倓默默注视着
这一切。
 
第七十三章 三书六礼
杨玉环和杨铣姐弟二人,自天宝五载八月一别至今,终于有机会好好的单独聊一聊。
杨铣也不像上次那样,心神摇曳,几乎不能自制。
姐弟到御花园,望着秋风萧索下的景象,心中都多少有些戚戚焉。
杨玉环道:“前面很长一段时间,二郎对娶妻之事多有抵触。当我看到二郎亲自过来,就知道你是为了家族不得不做出改变。”
杨铣神色黯然道:“小弟是想通了一件事情,无论小弟如何抗拒,命运自有它运转的轨迹。只是……我还是希望阿姐多劝劝三位堂姐以及族兄,劝他们不要再奢靡无度下去。”
杨玉环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二郎啊,人在朝堂身不由己。族兄固然有错,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倘若族兄真的廉洁自律,只怕又会是另外一个张九龄。”
开元名相张九龄曾在开元二十四年八月五日的千秋节,以《千秋金鉴录》作贺仪,规劝皇帝励精图治。触怒了皇帝,最后被皇帝随便找了个由头,贬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
杨玉环用张九龄作比喻,直言杨钊的身不由己。
杨铣不服,争辩道:“不得已,三个字,不是族兄贪污祸害大唐的借口。陛下面前,族兄没胆量规劝,可以理解。但贪污腐化,乃是个人所为,难道也是皇帝允许的吗!”
杨玉环本来是想和杨铣说些体己话,却发现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洗礼,姐弟的分歧竟然如此巨大。有些生气道:“二郎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本来我还想说让你亲自去族兄府上,请族兄给你当傧相,看样子可以免了。”
杨铣忙应道:“幸亏免了,省得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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