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讨逆

    霍小玉笑道:“我在后面听出姐夫还想再质问，认为此举有些不妥，这才出声提醒。”

    “我有何不妥”

    “其一，购买田地之事，确实是郡主和姐姐商议后定下的。其二，佃户的确是自愿将名下田地卖给姐夫。”

    “为什么说是自愿”

    “陛下在天宝三载的时候，下诏凡是年龄到二十三岁的男子，称之成丁。成丁须承担课役，故称之课口。凡是课口，必须每年服二十日的徭役。这是很理想的事情，实际上随着大唐连连对外征战，每年差不多要服少则月余，多则三个月的徭役。”

    后面的话，不需要霍小玉说杨铣都懂。肯定是课口无法承受繁重的徭役，不得不把田卖给杨铣，成为租田的佃户。

    因为唐代还有不需要承担赋税和徭役的人，那就是官僚贵族户，也就是免课户。租用免课户的地，只要向免课户上交地租即可，不需要承担朝廷的徭役。地方官府没人敢管免课户。

    霍小玉又道:“尤其是最近最好购买田地，因为令兄杨国忠下令在东西两京和河北地区雇佣兵丁前往剑南，但无人应募。杨国忠就派御史捕人，强行送到军所。”

    杨铣拍案而起，“竟然有此事！真是祸国殃民！”说完，就往书房外走。

    霍小玉忙问道:“姐夫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族兄，让他立刻停止此事。”

    “姐夫倘若真能阻止，是国家之幸、百姓之福。”

    杨铣瞬间明白了霍小玉真实用意，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杨国忠祸国殃民的做法必须立刻制止。

    也顾不得带烟儿，自己单独骑着叱拨赤，前往杨国忠府上。

    烟儿觉得事情不妙，连忙去见主母李柔芸和管事的霍小湘。

    霍小玉跟在他后面不远，也来见郡主和姐姐。

    霍小湘此刻在主屋，一面管理府中事务，一面陪李柔芸说话解闷。见烟儿慌慌张张的跪在门前，忙问他发生什么事。

    烟儿把霍小玉对杨铣说的话转述一遍，又说杨铣去找杨国忠。

    “啊！二郎怎么又犯糊涂！”李柔芸挺着大肚子，挣扎着坐了起来，“我这样的身子，没办法阻止。”

    霍小湘轻声责备道:“这个妹妹怎么能当着二郎的面，说这些话呢。”又转头问烟儿:“你确定是霍小玉所说”

    烟儿正要回答。

    霍小玉入内答道:“是我说的。”

    霍小湘挥手让烟儿退下，然后问道:“妹妹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姐姐，”霍小玉眉尖若蹙，“杨国忠强押百姓到剑南，致使民不聊生。朝廷内外慑于杨国忠淫威，

    无人敢劝谏。如今除了杨铣，谁还能阻止这种伤




第一百零七章 暗伏危机
    杨铣被寒风冷冽，吹得鼻青脸肿。钻进主屋，扑在炭炉旁烤火。前面一直心里放着事没注意，现在烤手只觉得手痛。

    李柔芸和霍小湘在一旁，心思复杂。她们想劝杨铣不管这件事，但于公于私都不应该。

    在公，杨铣是朝廷大臣，遇到这种祸国殃民的事情，应该出面阻止。如果不阻止，就是对大唐不忠。在私，杨铣和杨国忠是族兄弟，理应规劝杨国忠。但是这里是皇家，不同于一般家族，里面隐藏着太多的牵连。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就能剖析清楚。

    正为难之际，却听到外面传来脆响，是脚步踩在积雪上面的声音。接着传来笑声，仔细一听是金丝凯丽来了。

    金丝凯丽进屋，向李柔芸和霍小湘见礼，然后去拉杨铣:“夫婿快跟我去别院。厨房弄来一块新鲜的鹿肉，夫婿和姐姐们随我一道去烤了吃。”

    杨铣最是喜欢吃肉，听到这话就起身。并且看向其他二女。

    李柔芸微笑道:“妾身身子重，不适合吃这种东西，就不掺和。”

    霍小湘也道:“妾身还要管理府中大小事务，夫婿和三娘子去吧。”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先去了。待会儿我带回来一点，给你们尝尝。”杨铣说完，随着金丝凯丽一起出去了。

    两人冒着风雪，来到别院。炭火和烤架早已置办齐备，炭炉上悬挂着一胯鹿肉。杨铣看着就流口水，用小刀割下一片放在烧烤架上，放上盐巴等作料，不一会儿香气扑鼻。

    正吃的兴起，却听府上下人来报，说杨国忠府上的杨昢来访。

    杨铣对杨昢很是欣赏，认为杨国忠几个儿子中只有杨昢有出息。听说他来了就让烟儿把杨昢请到这里来，叔侄二人一起吃鹿肉。

    杨昢到后，想杨铣和金丝凯丽躬身行礼。

    杨铣招手道:“过来吧。这是家里没有那么多礼数，只管坐在我的身边，一起吃鹿肉。”

    “欸。”杨昢应了声后，端坐到杨铣身侧。

    杨铣递给杨昢一块烤好的鹿肉。

    杨昢接过小口的撕咬吃着。

    金丝凯丽见到杨昢这样，哈哈大笑:“杨昢一个大男人，居然吃肉像个娘们儿。”

    杨铣忙眼神示意金丝凯丽，叫她不要嘲笑了。

    金丝凯丽冷哼一声，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不再搭理他们。

    杨铣尴尬的一笑，扭头问杨昢:“你专程到府找我有何事是不是为了你父亲的事情”

    杨昢忙放下鹿肉，回道:“父亲听说小叔到过我们府上，特地派小侄告诉小叔一声，说有空常去坐一坐。父亲如今筹备年尾各项礼仪事宜，实在是抽不出空来陪小叔。”

    杨铣立刻明白了杨昢的来意，沉吟片刻后，道:“回去替我谢谢你父亲的盛情。眼看着

    近年关，我再没空过去，等过年后再来。还有一事，你替我转达，叫你父亲立刻停止一些不好的事情，否则的话，这事没完。”

    杨昢连连点头，称是。

    又过了一会儿，杨昢借口急着回复杨国忠，告退。

    杨铣也不强留，只命烟儿代他送一送杨昢。

    年后，杨国忠停止了派御史抓丁的事情。这是后话。

    且说距离年关越来越近，杨铣名下各田庄的庄头，纷纷赶到杨铣府上。在柱儿的带领下，向杨铣行礼并且奉上地租。

    杨铣看了账目清单，命柱儿点算入库。自己则在庄头们的陪同下，随机看一下物品。

    庄头们为首的是个白发老人姓邢，看年岁大概也有六十岁了。原是父亲杨玄璬家的庄头。杨铣兄弟分家产，把他管辖的庄园分到了杨铣名下。资格老、年岁大，自然而然的成了庄头们的头头。

    杨铣笑道:“外面天寒地冻，大雪纷飞。老人家为何不派儿孙们来，偏要自己亲自来呢。”

    邢庄头笑道:“老朽的确应该在家好好待着，但想到郎君是第一次直接管理庄园，理应前来请安。”

    杨铣怜惜道:“既然如此，且随我到前厅用茶。老人家这么大年岁还在外面站着，我于心不安。”

    邢庄头忙近前两步道:“谢郎君怜爱。”

    两人及其他庄头，前后尊卑有序的来到前厅落座。杨铣命人，给他们一一看茶。

    屋外大雪中，各色物品竟然堆满了院子。还需要有段时间，才能搬完。

    在屋内，杨铣不开口，其他人不敢开口。

    就这样等了大概半响，杨铣突然问道:“今年的收成似乎比往年要多，是不是这样啊”

    邢庄头讪笑道:“其实不瞒郎君，并不是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多。而是老朽等人奉柱总管之命，购买了附近不少的良田，才能有这些东西。”

    杨铣眉头一皱，看向其他庄头。

    庄头们纷纷点头，说是这么回事。

    “土地兼并严重！”杨铣到底是学过历史的人，一下子就领悟这中间的深远意义。心里这样想，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杨铣又问道:“你们所在的州，到底有多少免课户”

    “这……”邢庄头等人被杨铣问倒了。

    片刻后，邢庄头谨慎回道:“大概三分之一吧。”

    杨铣眉头紧皱，沉吟不语。庄头们不解其意，也不敢问。

    所谓的大乱绝对不是简单爆发，而是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才会瞬间爆发出来。免课户如此之多，意味着课户要承担比以前多得多徭役和赋税。正是大唐走向衰败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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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恶钱
    金丝凯丽经过大夫诊断，竟然是再度怀孕。

    李柔芸和霍小湘都吃了一惊，吃惊不是因为金丝凯丽会有孩子，而是因为金丝凯丽应该早知道这件事，居然还吃鹿肉这种粗糙的食物。

    这是一件好事，杨铣是当值回来的时候才知道。

    霍小湘又问杨铣是不是还要往大哥家送东西，杨铣直言免了。

    杨铣对管家很不在行，因此把府内大小事务都交给李柔芸。自己也省不少的心。既然她们俩都委婉的劝谏了，杨铣也乐得从命。

    在喜悦中，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日。

    杨府上下忙碌起来，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只是今年同往年不同，府中一干人等都不曾穿光鲜靓丽的衣服。杨玄璬去世头一年，如此做算是哀悼。

    次日除夕，入朝行礼，晚上吃年夜饭守岁。第二日，参加元日大朝会。再过几天又是上元佳节，忙忙碌碌转眼到了二月。

    二月初八日，和政郡主李柔芸再诞下子嗣，是个男孩儿。依照前面杨铣提到过的名字，嫡次子取名杨晾。

    这是杨铣第一个亲眼看到出生的孩子，自然是十分高兴。但是对自己的其他孩子，杨铣同样没有关心少点。

    庶长子杨昭是天宝六载十月出生，今年刚好满五岁。

    看着日渐长大的昭儿，杨铣认为不能让他这样玩下去了。准备让他今年的十月正式入学读书。

    李柔芸和霍小湘都大吃一惊，认为孩子一般六岁的时候才入学读书，昭儿才五岁，不合适。

    杨铣认为孩子应该入学早，多读书才是正论，不能继续贪玩。李柔芸和霍小湘不好反对，只得同意。接下来杨铣的话，就让她们颇感惊讶。

    长女杨朦，今年刚好三岁。杨铣要求等再过两年，就让杨朦也去读书。到时专门请博学的女官来教，这样人才能有出息。

    “啊！”两位夫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得！杨铣终于把自己活成了新时代时候老爸的模样，开启了严父的模式。杨铣越活下去越觉得自己所学太少，就情不自禁的严厉督促孩子。

    李柔芸生下杨晾后，不久。

    杨铣得到了假期，只因天气下雪，朝廷放假一日。杨铣得到空闲时间，在府里专门开出一间房，当作家里私塾。并请霍小玉来当先生，为昭儿和朦儿作开蒙教育。

    当天昭儿和朦儿皆衣冠整洁，先恭敬的拜孔圣人，再拜霍小玉，正式开蒙读书。

    杨铣在一旁观礼，心里很是激动。仿佛看到自己当年上幼儿园时的情景。真是时光荏苒，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看到自己的孩子，走上自己当年的道路。

    圣人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真是真理啊！

    其实五岁和三岁的小孩能懂什么，不过是玩

    闹罢了。不过霍小玉在教孩子方面十分了得，能做到寓教于乐。

    杨铣也算放心了。

    大唐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转眼到了二月二十二日。

    这天，大唐紫宸殿内，正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杨国忠上奏道:“启奏陛下。李相公实行苛政严法，限期一月让富户拿自己手中的恶钱换良钱，如有不上交则关押大牢，致使长安富户无不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请陛下圣裁！”

    李林甫忙辨解道:“启奏陛下。杨国忠也说是富户不肯拿恶钱换良钱，可见这帮刁民根本就是有意违抗朝廷旨意，其心可诛！”

    杨国忠又道:“富户使用恶钱之事，自我朝太宗皇帝开始，便已经存在。而且牵连甚广，这不是简单用严法就能制止。高宗皇帝时，采用财物兑换恶钱的先例。故陛下才会在今年命有司，用数十万缗钱购买两京的恶钱。李相公身为朝中宰辅，连这都不知道”

    “哼，此事我岂能不知。”李林甫继续反驳道，“只是近来两京富户多用良钱一换恶钱五，致使两京恶钱泛滥，已经严重影响百姓生活。若不严加处置，终成大患。”

    杨国忠道:“话虽如此，但不能行事过于急切。如今长安商户都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影响到东市和西市。难道这不是影响百姓的生活”

    “治病当然要用猛药，不用猛药治不好病根。”

    “李相公，这是在朝堂，不是在太医院。收起你那套歪论。”

    皇帝眉头一皱，并没有立刻发表自己的意见，更没有制止臣子们的争论，而是在脑子里盘算着折中之法。

    恶钱是什么就是民间私下自制的劣币。

    唐代货币叫开元通宝是铜钱，这谁都只知道。但铜钱主要成分是铜，这种材料在唐代成了稀有东西。因为禁止民间私自开铜矿，官营铜矿长期供不应求，导致铜材料稀缺。由于铜钱供应量严重缺少，币值不断上升。

    如此巨大的暴利面前，百姓无不趋之若鹜。更可怕的是百姓乐于用恶钱，因为恶钱保障了货币流通不足的问题。

    因此朝廷屡禁不止，最后只能拿出大量的钱帛换钱，以此维持物价平衡。

    面对李、杨二人的争论，皇帝一时间还无法下决心做出自己认为最正确的决定。

    这时，左相陈希烈奏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法之行也，在于利民。如今两京百姓因李相公的苛政而民不聊生，就应该立刻废除。但不能全部废除，只让那些用铅锡所铸及穿孔制钱的人上交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