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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施定柔
距离见面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总不能拖着行李走来走去吧,闵慧于是指着马路对面的宾馆:“今晚就住那儿吧,先把行李放下来再说。”
虽是冒充苏田,闵慧不愿占太多便宜,觉得不能什么事都让辛旗出钱。山顶别墅住不起,在小县城订个宾馆的钱还是有的。也不想让辛旗住得太差,怎么说也是招待救命恩人的朋友。那宾馆从位置上说的确方便,离他们只有三十步之远,但装修极其普通,连个像样的大门都没有,估计里面也好不到哪里去,忙掏出手机对辛旗说,“等等,让我先查一下这家大家的评价——”
正要点开携程,被辛旗一把按住:“真想住这家吗我昨晚已经订了一家商务酒店,比这家远一点,看评价还可以。当然……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可以退掉,不过订金已经付了。”
“那就住你订的这家好了。需要打车吗”闵慧问道。
话音未落,一辆土黄色的出租车停在她们面前,司机探头出来,“是去商务酒店的辛先生”
“沈师傅”
“对,对。”
辛旗看了一下车牌,司机立即下车殷勤地接过两人的行李放到后备箱。
“你什么时候叫的出租”闵慧愣了一下。
“昨晚订完酒店之后。这辆车我已经包了,这几天司机会跟着我们,负责接送。”辛旗拉开车门,“上车吧。”
两人坐了进去,闵慧觉得小题大作:“这里到处都是出租,随叫随到,犯不着包一辆吧多贵啊。”
“第一,这里不是北京,出租车并不多。第二,童天海住的地方很偏僻,不好打车,附近治安也不好。有车跟着方便点。”
闵慧想了想,又问:“你怎么知道很偏僻你来过”
“研究过地图,也问过司机。”
“你还安排了什么”闵慧耸耸肩,“跟着你我好像可以做甩手掌柜了。”
“这些琐碎小事,不用智慧的女人来操心,交给我们这些粗笨的男人就好。”
“噗——”闵慧忍不住笑了。
去宾馆放下行李,就近吃了个晚饭,辛旗的安排居然是去茶楼看二人转,据说是司机推荐的。
茶楼很热闹,两人站了一会儿才等到一张空桌,舞台的正中间,一男一女两位演员已经“转”上了。只听一人的唱道:“……窦天章重返三阳县,重返故土触目心酸哪。想当年离开家京城去应选,把我儿抛在家,父女不团圆哪……”
闵慧听得一头雾水,推了推辛旗:“这是什么戏啊”
“窦娥冤啊。”
闵慧恍惚记得高中时学过这个故事,当时还能背诵来着,现在具体讲什么已经不记得了。
“所以窦娥的本名叫窦天章”
“窦天章是窦娥她爹。”
只听演员继续唱道:“……日落黄昏进驿馆,一阵阴风扫过堂前哪。窦天章我正在昏睡处,猛抬头见一女鬼,站在我面前。防身宝剑拿在手,哪里的野鬼搅闹本官哪——”
闵慧有点听不下去。一来是环境太吵,大家都在聊天,纯粹把表演当成了背景音乐。几位大妈的声音比喇叭还响,根本听不清台上的人在唱些什么;二来是演技拙劣,动作浮夸,明明是元代的故事,穿的却是清代的戏服,男的还戴着个瓜皮帽。
闵慧越看越纳闷:“那两位的戏服是不是穿错了”
辛旗倒是津津有味:“下一出是《王二姐思夫》,估计来不及换了。”
“哎,你还记得以前咱们班上的那个孙浩吗”闵慧忽然想起苏田在日记里提到过《王二姐思夫》。每次辛旗住院,孙浩都会拿苏田开涮,说她就是王二姐,必要当着她的面阴阳怪气地唱上一段“王二姐思夫”,把苏田气得直哭。辛旗因为这个也跟他打过好几架。闵慧十分好奇,特意去把那段找来看,歌词果然逗乐,于是把音频下载到手机里,有事没事听一听,听到自己都能唱了。
“老欺负咱们的那个”
“对对。以前他就老爱唱那出‘王二姐思夫’,什么‘小脸黄又瘦,两眼还往里抠’——”
“头发像乱草,脖子像车轴。”辛旗接口道。
“摔了镜子摔镜架——”
“上炕拉倒大被垛。”
“二哥他不惦记我,我还活着干什么……”
两人一唱一和,哈哈大笑,辛旗道:“带你来茶楼,就是来听这出戏的呀,看你还能记得多少。”
闵慧一面笑一面暗自倒抽了一口凉气,刚才差点穿帮,幸亏自己把歌词记下来了。说罢低头看了看手表,还有一个小时。
“别紧张,不会错过的,我设了闹钟。”辛旗拍了拍她的手,问道,“等下见了童天海,如果dna确认他的养子就是你弟,也就是阿杰,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闵慧“哦”了一声,没话了。
她没想过这件事。在辛旗面前演好苏田已经很辛苦了,在弟弟面前再演个姐姐……难度就忒高了。她越想越惴惴不安:关于苏田之死,如果瞒着辛旗是担心他的身体,瞒着弟弟就完全没理由也不应该了。可是,她也不能当着辛旗的面说出真相……
闵慧的心又开始纠结:姐弟相认之后,是先偷偷告诉弟弟真相,然后相约一起瞒住辛旗好呢还是干脆来个乌龟背石板——硬扛到底,谁也不说
总之,对于这位即将来临的弟弟,闵慧在心理上还没什么准备,更谈不上有什么打算。但真没打算的话就太不像个负责任的姐姐了。
“这主要看我弟有什么想法。我这边,尽量配合他就好。”闵慧只好说,“如果他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愿意离开,我会考虑搬过来,住在附近,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嗯。”辛旗点了点头,掏出手机,在里面查找着什么。
“你在干嘛”
“看一下这一带的房价。”
“我说搬过来,不一定要买房啊,可以租的。”
“又不是北京上海,这里房价不贵,还是买吧。
”他的手指在界面上点来点去,“你看这里有个香瓜园,三十亩地外加一栋两层楼的房子,价格面议,怎么样”
“香瓜园干嘛”闵慧吓了一跳,她只是随便说说,辛旗就动起了真格。
“咱们住这儿总得挣钱过日子吧,干点什么呢”辛旗指了指上面的图片,“我可以种香瓜。香瓜咱们都爱吃,尤其是你,以前总去讨好厨房里方师傅,让他给咱们切块香瓜吃。咱们可以一起经营果园。”
“真的”闵慧抬头看着他,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忽悠。
“真的。”
“你愿意从纽约搬到这里种香瓜——逗谁呢,辛旗”
“愿意啊!不是说好了吗,只要咱们在一起,你到哪儿我跟到哪儿。如果你决定在这里定居,我能做的……恐怕也就是种香瓜了。其它的水果我也不感兴趣。”
“我怎么觉得这话不靠谱呢”
“那咱们说服咱弟一起去纽约也成。”
——咱弟
“去不了。”闵慧果断摇头。
“为什么”
“我弟今年二十三了,如果还在明
11-Plan B
出租车上,两个人半天都没有说话。
亲情这种事,最难伪造。完成苏田未尽的心愿是闵慧的义务,所以她一定要帮她找到弟弟。除此之外,没想过更多。
毕竟不是亲姐姐。而且事情也没按照常规的方向发展。童明浩今年已经二十三了,如果读书的话,大学已经毕业了,应该开始上班了。如果没读书,也打工好几年了,多半成家了。
换句话说,他已经不那么需要一个姐姐了。
每当遇到挑战,闵慧的心中都会准备一个plana和一个planb。她想到的最坏的情况就是这个弟弟生活贫困、缺乏关爱,需要经济救助和情感关怀。那她就准备生活在他的周围,像家人一样去爱他、关照他。闵慧自己是独生女、没什么做姐姐的经验,但二十三岁的男生也不是小孩,她没觉得这是多大的难题。
二十三岁的精神病患者,情况就不一样了。
闵慧高中时有个物理老师,他和妻子都毕业于名牌大学,听人说年轻时郎才女貌,偏偏生出个严重智障的女儿,二十岁了还不会上厕所。闵慧第一次见到这位师母,看上去满脸皱纹、一头白发、比正常年纪老了十几岁。夫妻俩的收入都不低,但生活极端节俭,几乎从来不买新衣服,不下馆子,不渡假。为了给孩子治病尝试过各种可能性,治来治去治不好,也就死心了。后来又生了老二,也是个女儿,一切正常。他们为了应付失智的孩子,也没什么时间管教老二,最后只勉勉强强地上了个大专,在房产公司当中介。妹妹心地善良不肯结婚,说是父母百年之后,要替他们照顾姐姐。夫妻俩这时拿出家中存折,上面是个惊人的数目。物理老师说,这些钱他们要是不在了,就留给姐姐以后住进护理中心,妹妹只用定期去看望就行了,他们省吃俭用一辈子,就是为了让妹妹不要再重复这种生活。
想到这里,闵慧的心有点乱,看来找弟弟这事光凭热情远远不够,未来如何照顾、如何治疗、如何护理,都应当仔细谋划一下。她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辛旗,发现他正看着窗外发呆,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出租车在无边的夜色中悄然行驶。
她的身子微微地动了一下,他立即觉察了,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他的手掌很干燥,十指微凉,不知为何,握住她时有种神奇的令人镇定的力量。
“你在想什么”闵慧问道。
“记不记得以前每次放学回家,你就是这么死死地牵着我,生怕走丢。我的手要是握得轻了点,你都不乐意”
“被拐恐惧症”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可不是。”
“那你有过跟精神病人打交道的经验吗”
“没有。”
“是不是就跟‘美丽心灵’里的那个男主一样”
辛旗顿了一下:“‘美丽心灵’是什么”
“一部很有名的电影,讲一位数学教授,有精神分裂症……还得过奥斯卡金像奖呢。”
“abeautifulmind.”
她当然知道英语是这么说,但苏田不懂英文,闵慧觉得自己还是表现得跟原型接近一点比较好。
“不错,那位教授的精神病好像就是妄想型的。”辛旗缓缓地说,“后来差不多治愈了。”
“真的”
“嗯。治愈之后他继续做研究,还得过abelprize呢。”
“abel是什么”
“abelprize,一种数学的国际奖项,在数学界有很高的声望。”
“嗯!那我觉得我弟也能治好,毕竟这病不是先天的,也不同于智障。一般性的交流还是可以进行的。”
“有道理。”辛旗点头,“就算不能交流也没关系。有咱们在身边,谁也甭想欺负他。”
正在这时,汽车抖动了一下,一直默默开车的司机忽然换道减速,一边说一捂着肚子:“对不起,需要停下车,我可能吃坏了东西。”
话音刚落,出租车嘎然而止,停在乡村公路旁边的草地上,司机向着远处的一片树林跑去。
为了省油,他关掉了空调。开始车里还算凉快,转眼间就热到难以忍受。
两个人都穿着白t,都在不停地流汗。
无奈之下,将车门打开,立即从外面涌进来一群蚊虫。两人在车内拿着毛巾驱赶了半天,才将蚊虫消灭干净,赶紧把车窗摇上。彼时两人身上都已被咬出五、六个大包。
“喝点水”
辛旗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来,闵慧连忙摇头:“不行,我怕等下又要停车上厕所。司机说这条公路上连个加油站都没有。而且——”
她一转身,发现辛旗默默地凝视着自己,视线根本挪不动了。
汗水之下的白t几乎是透明的。
辛旗的喉结动了动,说:“你到外面站一会儿。”
他正好坐在靠近草地的那一端,闵慧觉得从另一边下车不安全,于是猫起腰打算从辛旗的身上跨过去。
“劳驾,借过。”
他微微地侧过身子,让闵慧迈过去一条腿。大概长时间没有站起来,闵慧的腿忽然一麻,身子一歪,坐在了辛旗的身上,他的双手下意识地接住了她。
交错间,彼此的嘴唇轻轻擦了一下。
两人都是一怔。
闵慧调整了一下重心,正要起身,发现自己的腰仍然被辛旗的双手紧紧地握着,迟迟不肯放开。
两人的脸靠得很近,他的呼吸很快,滚烫的气息一直灌到颈间。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像一条钱链将他们拉在一起,越绞越紧,沉碇碇的铁锚从海的深处被拔了出来。
“想吗”闵慧问道。
他点了一下头。
她给了一个放行的目光,他立即吻了上去。
她没有抵抗。身体很热,全身像着了火一般。胸口的那对兔子也跟着跳动起来,他捉住它,轻轻地挤压。她一手搂住他的脖子,一手揪着他的头发,放肆地吻着,有时轻柔,有时凶狠,有时就是在咬。
两人缠绕在了一起,汗液里有股淡淡的咸味,越是饥渴地吮吸,越是嗓子冒烟——
他一把将她推倒在后座上,白t一直褪到颈间……
一辆车从他们的身边路过,前灯打到车窗上,她看见他胸口正中那道长长的伤疤在喘息中一起一伏,像道随时都会打开的门,门里面是一颗跳动的心脏,她连忙伸手捂住。
联想让她害怕。
她已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他俯下身来正要开始,忽然低声骂了一句:“fxx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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