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胭脂铺II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绾紫彤
米行里,除了老板就只有一个被雇佣的小伙计。小伙计姓温,本地人,按照商行的一贯规矩,伙计多半都是吃住在铺子里的。可米行老板疑心重,总担心这个小伙计趁着夜深人静,自己睡着的时候,熟门熟路的窃取自己的什么东西出去。
米行里,除了米粮还有现银,可不管是米粮还是现银,都是极其贵重的,尤其对于那些穷人来说。
米行老板雇佣穷人为自己干活,却又处处提防他们。好在小伙计实诚,老板让他几时上工他就几时上工,让他几时回去他就几时回去,让他回家住宿,他就回家住宿。可即便如此,米行老板还是不放心,总担心小伙计会私下偷偷溜回来。
当听到那个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的时候,米行老板下意识的认为是小伙计趁着夜深人静翻墙入院回来偷东西的。他悄悄起身,猫着腰走到窗前,待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之后,将右眼凑了上去。
院子里白晃晃的,那是挂在天上的月亮照出的光亮。无风,所有的东西都是静止的。
米行老板猫着腰看了许久,却没有看到任何的东西。就在他觉得腰酸背痛,想要躺回床上的时候,那个脚步声,那个刚刚好像已经消失掉的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他赶紧凑到窗户跟前,瞪大了眼睛向外头瞅着。借着白晃晃的月光,他看见一个人影,正在院子里晃悠。
那是一个女人的影子。
米行老板自认是个风流人物,莫说是有月光的时候,就是在漆黑一片的环境里,他也能够准确的辨认出男女来。
深更半夜,一个女人突然闯进了他的院子里,米行老板起初觉得愤怒,可紧跟着那股愤怒就转变成了别的东西。月光晃眼,他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却能看清楚她的身
第203章 五味酒(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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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米行老板面前摆放着一壶酒,酒是用五种粮食酿成的,据说能品出五种不同的滋味来。米行老板盯着那酒,眼睛微眯,视线越过女人低垂的肩头,落到女人身后那片斑驳的墙面上。
“若我尝不出五种味道该如何”
女人局促地搓着手,一张脸不知道是因为在寒风中冻的久了,还是被问得心虚了,有些泛红。
女人长得不差,虽说面皮黑了些,可五官精巧,搭配在一处有一种让男人说不出的心动的感觉。米行老板舔了一下嘴唇,将目光从斑驳的墙面移到女人的脚上。
女人的脚很小,半掩在破旧的罗裙下。裙子,已经看不出原有的颜色,但绣花还算精致。鞋头上的花与罗裙上的相呼应。
看来,这女人自落魄之后便没有更换过衣裳。只是,他从未见过哪个“乞丐”能在落魄的不曾更换衣衫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自身清爽。他不禁想要问问,女人日常清洗是如何做到的
许是米行老板许久都没有说话的缘故,女人终于将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她先是发了一个简短的嘶哑的声音,像是声带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一样。
米行老板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目光与女人的视线撞到一处。女人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若是老爷没有品出五种滋味,我愿随老爷处置。”
“处置没那么严重。”
“救命之恩,原就无以回报。”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米行老板直起身,且下意识的往前探了探。
女人察觉到了,脚向后移了半步。
“我是生意人,向来都不喜欢做赔本买卖。”米行老板的眼睛越发眯的厉害:“你心里清楚,救你,原是我的举手之劳。这大冷天的,米行生意原本就不好,若是门口冻死个人,难免晦气。”
“对不起,我……”
“不需要道歉。”米行老板站了起来:“你只需记得你方才说过的那些话就行。”
女人一怔,再抬眼时,米行老板已经拿起酒壶,悬高,对着嘴倒了下去。
酒,连成一条直线,直接入了米行老板的喉咙。女人看着,一句话没问,也没说。
放下酒壶,米行老板十分不雅的吧嗒了一下嘴,说:“酒不错,可惜我没有品出五
第204章 五味酒(6)
“沉……沉塘了”
米行老板的嘴半张着,大概是没有想到会从刑如意的口中听到这样一个答案,亦或者说,他心里隐隐知道那个小女子会发生什么,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去深想,如今知道了答案,微有错愕。
“我……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你会做什么吗”刑如意问,目光落在米行老板的眼皮上。
他眼皮微耷,似心中有颇多起伏。
良久,米行老板的眼睛睁开,他看着刑如意问了句:“我能做什么就算知道她那日是被村民们抬去沉塘的,我又能做什么我与她非亲非故,不可能贸然前去救她。就算我张了嘴,我拦在了那些村民们的前面,你觉得那些村民们会因为我的阻拦大发慈悲或者网开一面放过那个小女子吗我不是江湖演义里的侠客,我做不到,也做不了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女子去招惹是非。”
“你说的很对。”刑如意点头:“虽然说的不太中听,但你说的是实话,而且是真真正正的大实话。活在这个世上,我们的确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去为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做什么,你能给那个姑娘递一件衣裳,已经很好了,而且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知恩图报,前来找你。”
“她来找我……”
刑如意点头:“你既不知道那姑娘因何沉塘,必然也不知道那姑娘是谁。当然,就算你知道,也未必在意。因为你做的是米粮生意,不是酒肆的,隔行如隔山,旁人在意的,倒未必是你在意的。”
“酒肆”
“那姑娘姓颜。颜,不算是什么稀罕的姓氏,青田乡一多半的村民都是这个姓氏。姑娘的父亲名唤颜四郎,年少离家,机缘巧合下进入了一家制酒作坊。颜四郎勤奋好学,且善于钻研,不知运气好,还是旁的什么,竟让他在误打误撞下制出了一种新酒。这种酒,刚入口时,会觉得有些苦涩,继而口中泛酸,酸中却又带着一股子米粮的清甜。酒水入腹,会留下一丝辛辣在咽喉,继而生出些咸味儿来。
这种酒,倘若拿去卖,必然不会有什么人买,可颜四郎自个儿喜欢。又是机缘巧合之下,有一个人喝了颜四郎所酿的这种酒,且从这酒里品出了五味人生,于是将这酒取名为五味酒,且带到了皇帝面前,邀皇帝与其一块儿品尝。”
“御酒”
“算不上。”刑如意轻轻摇头:“人生艰难,不会有谁像颜四郎那样天天将这五味酒揣在身上。可皇帝有皇帝的考量,每逢年节,他便会将这五味酒赐给下属的官员,让他们仔细的品品。这天底下,只有颜四郎一个人知道五味酒如何酿制,他的身份,自然也就随着这酒变得特殊起来。
按说,这制酒方子是传男不传女的,可颜四郎因为贪杯喝坏了身子,只留下那么一个女儿。颜四郎死后,这五味酒的制酒方子自然也就到了颜姑娘的手里。颜四郎有话,谁做了颜家女婿,谁就是这五味酒的传人。”
“既是如此,颜姑娘她又因何被沉塘”
“自然是因为那制酒的方子。有颜四郎的话在前,颜姑娘的亲事自然也就变得热闹起来。这颜四郎是个只知道酿酒的,颜夫人更是个没有主意的,不等颜姑娘成年,这七大姑八大姨们就怀着各种心思热络的帮其张罗亲事。”
“这样张罗来的亲事只怕难以让人如愿。”
“的确。”刑如意点头:“在这七大姑八大姨的心里,将颜姑娘嫁给谁不重要,颜姑娘嫁过去之后能不能过好日子,或者说有没有好日子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可以从中间得到多少的好处。颜姑娘的亲事最终是谁说合成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过得并不好,她的夫家就是冲着她手里五味酒的方子去的。
好在,颜姑娘并不傻,没有在成亲之初就被自个儿的夫君忽悠着将真的制酒方子交出去。可她那夫家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刚拿到制酒的方子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将颜姑娘除掉,然后独占。结果,颜姑娘被夫家陷害,说是与人相好,继而被同样心怀鬼胎的村民们给沉了塘。她的夫家也没能好过,拿着假的制酒方子自然制不出皇帝要的五味酒。
这酒,制的好了,皇帝满意自然有所嘉奖
第205章 欢颜(1)
京城落下第一片雪时,刑如意正捧着盏热茶窝在胭脂铺里打瞌睡。
风吹棉帘,细雪随着风势从吹开的棉帘缝隙里钻了进来,不等落到地上,便化作了水雾。
柜台后面,一张小嘴在不停的叽叽喳喳,说着的都是洛阳城里发生的新鲜事儿。
小嘴的主人,名唤喜鹊,是狐狸外出时从外面“捡”回来的。小姑娘刚满十三,正值活泼可爱的年纪,除了嘴碎一点儿,总像喜鹊一样的叽叽喳喳外,办事倒还算妥帖稳当。如今,也算是胭脂铺里的一道风景,那些前来买胭脂水粉的夫人小姐,闲来无事时,总喜欢向她打听。
例如,谁家有待嫁的姑娘,年方几何,家世如何。再例如,谁家有待娶的郎君,这公公婆母可是好相处的。说也奇怪,这才刚满十三岁的小姑娘,竟然全都知道。
小喜鹊正在说着发生在城东铁匠铺刘阿婆身上的稀罕事儿。这刘阿婆年近六十,最近却突然怀了身孕,据说这怀着的还是个女儿。因为这件事儿,刘阿婆的两个儿媳妇没少跟她闹腾,偏这刘阿婆与刘阿公像是着了魔一般,死活都要将这孩子给生下来。
眼瞧着这刘阿婆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身子也一天比一天笨重,刘阿婆的两个儿媳妇竟联合起来将自己的公婆给告上了公堂,以有伤风化为由,要求官府施压,好叫刘阿婆与刘阿公断了这生养的念头。
可这俗话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这断的还是刘阿婆肚子的事。官府接吧,这事儿管不了。不接,刘阿婆家那两个儿媳妇又是极为难缠的。因为这件事,官府大老爷已经托病好几天,连府衙的大门都不敢开了。
“那刘阿婆的儿子呢媳妇如此逼迫爹娘,难不成是刘阿婆那两个儿子在背后使的主意”
“那刘阿婆与刘阿公的两个儿子早没了。”喜鹊揉揉鼻子,从柜台里钻了出来:“说也奇怪,这洛阳城里就数他们刘家稀罕事儿多。”
“此话怎讲”
“姐姐不在洛阳多年,怕是也不知道刘家的那些事情。”喜鹊拖着张凳子坐到了刑如意的跟前,顺手将盖在她身上的毯子往顶上拉了拉,确认没有透风之后,这才继续道:“这刘阿婆的大儿子也是个铁匠,且早早就接下了刘阿公打铁的生意。满二十岁那年,经媒婆从中说和,娶了郊区马家的姑娘。这马姑娘,也是个泼辣人儿,按说与这刘家大郎也算是相配的,可偏偏这桩看似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出了岔子。”
“什么岔子”
“这马姑娘前脚刚嫁进他们刘家,后脚就传出了风言风语。说这马姑娘之所以允下跟刘家的婚事,是因为在乡间的风评不好。说她与自己的表兄纠缠不清,且已经珠胎暗结。更巧的是,这马姑娘嫁入刘家不久,还真怀了身孕。这下子,像是落实了那些风言风语似的。
这刘家大郎,是个老实宽厚的性子,听见这样的风言风语,难免会往心里去。这男人嘛,排解苦闷的方式无非也就那几种。”
“哪几种啊”每每听见喜鹊用这样的语调说话,刑如意总会忍不住笑出声来,于是打趣道:“你说你,明明还是个孩子,怎么说话总是那么世俗。”
“有吗”喜鹊眨着眼睛反问:“那是姐姐没有见过猴儿,若是见了他,只怕会觉得喜鹊越发的天真可爱。”
“这猴儿又是谁”
“从前认识的一个小伙伴。”
“那他现在呢还在洛阳城里吗在的话,找个时间,请他来铺子里,让姐姐我也瞧瞧,看看他是不是像我们家喜鹊说的那么厉害。”
“他去做大事了,等他回来,我一定带他来看姐姐。哼,我一定要让这只猴儿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姐姐和狐狸姐夫,可比他厉害多多了。”
刑如意笑着摇摇头,将话题又转回到刘家的事儿上。
“你还没说那刘家大郎是如何排解苦闷的呢”
“姐姐明知故问,这男人排解苦闷,除了寻花问柳,就是喝酒。这刘家大郎是个粗人,刘家又只是个打铁的,日子过得虽不算艰难,可也没富裕到能让他去寻花问柳排解苦闷。他呀,喜欢喝酒,且还是四娘铺子里的酒。”
“四娘”
“对呀,就是姐姐说过的那个酒肆里的四娘。可惜,她离开洛阳了。”喜鹊遗憾地摇着头:“这洛阳城里,怕是再也找不
第206章 欢颜(2)
喜鹊话音刚落,棉帘就被人给掀了起来。一股冷风夹着细雪就那么卷了进来。刑如意眯了眯眼,一旁坐着的喜鹊已经扭头站了起来。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虽素妆打扮,可眼角眉梢却泄着掩不住的风情。
见刑如意目光扫过来,随即抿嘴一笑,踏步进门,问了句:“可是如意胭脂铺的刑掌柜”
刑如意起身,毯子落到腰间,显出她已经明显隆起的肚子来。
妇人一愣,又笑道:“掌柜的这肚子有几个月了”
刑如意没有回答,而是将手递给喜鹊,待起身后,才言道:“您是……”
“她就是那位马姑娘。”
喜鹊在一旁小声道。刑如意听了,竟不由又多看了喜鹊口中的这位“马姑娘”一眼。
“哪里还是什么马姑娘,俨然成了马大娘了。”那妇人倒是不慎介意,“我娘家姓马。我呢,自小生在乡下,长在乡野,性子也比寻常人家的姑娘野了些。七八岁便跟着我家爹爹出门贩牲口。那些人见我年纪虽小,行事却泼辣稳重,便叫我马姑娘。这一唤,便是十多年,即便我成了亲,做了娘,那些人也依旧喊我马姑娘。”
妇人说着,扯了扯衣角,似有些不好意思。
“如今,倒是让刑掌柜的见笑了。”
“哪里的话,夫人请坐!”
妇人点点头,待落座之后,又犹豫了半响才开口道:“我听闻掌柜的不光善于制作这些胭脂水粉,还懂一些岐黄之术,能治旁人不能治的病症。冒昧前来,还望掌柜的不要责怪才好。”
“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是我娘。”妇人略低了头:“原本想着能请掌柜的到我家中为我娘诊断一二,看看能不能瞧出她的病症所在。可到了此处,才知掌柜的身子不便。”
刑如意往喜鹊那边瞧了一瞧,喜鹊立马开口道:“刘阿婆不是与我家掌柜的一样行动不便吗难不成是要生产了”
不等喜鹊话音落地,那妇人便红了脸,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请掌柜的为我娘诊断的是另一病症。至于我娘的肚子,实在是难以启口。”
“生儿育女本是自然规律。刘阿婆的年纪是大了些,却也并非没有先例,夫人不必为此感到难为情。只是,如意做的本是胭脂水粉的买卖,这看病施药并非强项。刘阿婆身子特殊,若真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夫人应该去寻正经医家才是。”
“唉!”那妇人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说道:“既掌柜的已经晓得我家中发生的事情,那小妇人我便不再隐瞒了。我娘自嫁给我爹那日起,便跟着我爹一起打铁,既吃得这比寻常妇人多的苦,身子也自然较一般的妇人硬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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