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制片人

    在他背后，一辆皮卡车猛地加速，挣脱了所有扒在上面的人，甩尾就往回开，另一辆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转眼之间二十多个行尸就摞成了人肉高塔，本来重心就高的皮卡车被推得向一侧倒去，直接摔到了地上。

    割草工们顿时做鸟兽散，站在哨塔上的那个枪手落下来的时候被压住了腿，他扭转身子，开了两枪命中两个行尸，一个在眉心一个在喉咙，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他的枪法不可谓不惊人，但是随即就被行尸拧断了脖子。这些行尸杀起人来效率惊人，好像个个都经过高强度的军事训练一样。至于另一个驾驶员，因为车子侧翻的关系，被困在了驾驶舱里，两只行尸砸破已经朝天的副驾驶窗户钻了进去，与他扭打在一起，他拔出大腿侧面的手枪连开了三枪，将与他抱在一起的行尸爆头，然后用对方的尸体做盾牌与压在两人上面的一个行尸周旋，但是驾驶室正面的挡风玻璃已经被外面的行尸砸成了白花花的网状，即将被整块撕开，到时候他就交代了。

    梁华跑着跑着，扭头看到逃脱出来的那辆皮卡车正加速从他身边开过，车上的人刻意扭过头，不愿意看他。因为他们自己开车逃跑了基本上就意味着梁华他们死定了。

    “枪给我！”梁华没有喊等一下，他知道如果喊“等一下”的话对方只会以更快的速度逃走，一开始选择了逃走的人不可能还有勇气承担责任，恐怕心里面已经巴不得梁华他们赶紧死掉，不要有人事后追究他们了。但是梁华这一声喊完之后，岗哨上的枪手随手将自己的枪扔在了地上。梁华赌他心怀愧疚，下意识地想要补救自己的行为，倒是赌对了。

    但是至于这有没有意义，梁华也不知道。

    他快跑两步捡起了那把枪，然后咬着牙犹豫了半秒钟时间，半跪着转身，试图瞄准身后的行尸。

    “别跑了！跑不过它们！再跑都得死！站在一起撑几分钟，锐度很快就带人来支援了！”梁华开出第一枪，屁都没有打着一个，“谁会用枪！”

    由于翻倒的那辆皮卡吸引了一众行尸的注意力，割草工人们倒是多跑出了几十米，他们看到梁华举枪射击，明显犹豫了一下，布鲁和其他七八个割草工朝着他跑了过来，剩下的割草工头也不抬地继续逃跑。

    行尸的数量大概有五十，其实它们的速度和力量都与人类差不多，也不像电影里的丧尸一样咬一口就会把人变成行尸，但是它们进攻的时候，绝不会因为疼痛而停下来，也不会为了避免受伤而自我保护，每一个行动都是为了有效地伤害目标。

    若是手持武器的人类站在一起互相掩护，还有一线希望，但是若是把后背亮给他们




008灭亡之谜
    这次没有任何余地了，梁华一刻不停地掉头开始逃跑。他的右眼肿了起来，挡住了视线，手臂疼的钻心，但是眼前有了希望，一辆改装过的皮卡车正向他驶来，车开的不算非常快，在距离梁华还有两百米左右的地方就有两个人从车斗里跳了下来，建立了射击阵地开始射击行尸，皮卡自己则继续前进，停在距离梁华五十米的地方，车上跳下两个人开始射击梁华身后的行尸。

    这里视野开阔，一点儿遮掩也没有，行尸也没有反复横跳变相，四个人从容地瞄准开枪，近处的两个人保持着差不多一秒两发的速度，远处的两个人差不多一秒一发，等到梁华跑到了，他们的第一轮射击也结束了，梁华不敢阻挡这几个人的射击线，又不敢停，只能冲着皮卡车的正面跑去，刹不住脚猛地往车前盖上一趴，双臂又是一阵剧痛。

    但是等他回过头看时，发现追逐他的十几只行尸都已经被打倒在地了。子弹很珍贵，几个枪手一枪一个，一点儿也不浪费。

    “怎么是你啊，快过来。”红龙定睛一看，赶紧示意梁华去车里躲着，右车门边的是除霜，快速地扫了梁华一眼，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前方。他们四个人已经组织起了一个射击阵地，另一方面，兜了一个圈的车厘子掉头把机车往这个方向开来，背后引着二十多个行尸，她让这些行尸正面朝向射击阵地奔跑，以便于射击组瞄准。

    这一次，射击组的开枪速度比之前快多了，一阵爆豆般的枪声之后，整个战场归于了沉寂。

    还是像上次一样，行尸们从头至尾没有试图后退，它们全都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留下了四五十具尸体。梁华从皮卡车后探出头来，除霜拍了一把他的肩膀:“你运气不错。”

    梁华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搭话。

    他沿着逃跑的路线往回走去，破碎的尸体堆叠在一起，绿色的血液明显要多一些，因为割草工人都是被徒手杀死的，没有流出很多血来，但是确实他们全都死透了。听说锐度的组发的餐牌多以后，今天来了二十七个割草工人，除了梁华一根独苗，全军覆没了。

    梁华的胳膊像是烧着了一样疼痛，右眼彻底肿了起来，鼻血已经不流了，只在脸上留下一大片血痂，他沉默地站在尸堆中间。

    没有人管这些割草工人的死活，发现势头不对，放哨的家伙们夹着尾巴就逃跑了，车厘子来得那么快，她肯定听到了枪声就做出反应了，但是她的优先级是先救那两个放哨的，然后拉扯行尸们的阵型，让枪手们能够更容易瞄准击杀这些行尸。

    他们的战斗过程是如此的熟练，甚至连怎么做能够少浪费子弹都考虑到了，但是割草工人的性命还在节约子弹的重要性之下。如果刚才逃跑的那辆岗哨车可以稍等一秒钟，能不能拉走两个工人呢如果刚才火龙他们的火力再猛一点，能不能多救下一个工人呢

    梁华不知道，他自己活下来了，但是他内心中的愤怒在熊熊地燃烧，几乎要将他吞噬。梁华颇有根据地猜测这种歧视序列可能是制度化的，“行尸少就击毙，行尸多就别管那些废物赶紧跑”，“节约子弹，射击密度能保护自己的安全就行了，打太快了打不准会浪费”，“这些没用的人，只要给吃的要多少有多少，不值得为了他们浪费资源”，他仿佛看到了这些镇民们在互相交流这些经验的场景。

    但是梁华接受不了，他并不是因为对方对自己个人价值的判断低而愤怒，他心灵足够坚强，知道自己早晚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但是他无法接受这种冷漠无情的态度。这里的人，“无用的人”失去了做人的尊严，“有用的人”失去了做人的底线，越是挣扎求生的时候，越是应该团结在一起的时候，大家却建立起了一个这样人吃人的社会体系来。

    梁华并不讨厌特定的某一个人，但是一周以来他对铆钉镇的组织形式和体系积压的厌恶到了极致，他想起自己躺进冬眠舱前说的那些话，一觉醒来就是一个美丽新世界什么的，就感觉自己在咣咣地打自己的脸。这分明是个农奴制社会啊！

    他突然有了一丝明悟，来到这里一个礼拜，天天在琢磨自己的小目标，却从来没有琢磨过大目标。梁华不信鬼神，但是编剧习惯让他有的时候会像看故事中人一样审视自己的方向，他被扔到这个坍圮的世界来，除了小目标自然还应该有个大方向才对。

    梁华在心里给自己设定了大方向，他把这个让他厌恶的社会结构砸的粉碎。既然没有一觉醒来就来到美丽新社会，那就自己创造一个。

    想到这里，梁华才逐渐地把自己心里那股邪火压了下去，他长出了一口气，斗争要讲究策略，他现在可没有资本跟这帮人斗。为了实现目标，他就忍一忍吧。

    “我没认出是你。”几个清扫队的人还在警戒，他们在等更多的后援来清扫战场，只有车厘子开着摩托转了个圈停在了梁华旁边，她的这个没头没尾的句子，梁华猜测是个道歉，梁华知道她估计也是按照规程在执行，所以其实倒也不生她的气，若是说具体有什么人要承担这个仇恨的话，大概就是铆钉镇的分配者和决策者了吧。

    他冲着车厘子笑了笑说道:“其实我当时继续装死就对了，是我没有经验了，你在战斗中更加危险，我应该避免给你添麻烦。”

    车厘子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但是站在原地没有走。这姑娘真的不太愿意说话，但是梁华看出她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他想了一想，又开了个话头说道:“我听锐度说了，你操作动力外骨骼特别厉害，你练了多久啊”

    “从五岁就开始练了，已经二十年了。也不算很厉害，只是练习的特别久。”梁华觉得车厘子确实是想跟他说话的，因为他话音刚落对方就回答了问题，说明精神很集中。

    “可是你这十几年来一直在长身体吧小时候外骨骼就能使用了吗”梁华不解地问道。

    “我五岁那年做了手术以后，花了两三年的时间适应神经索，然后就可以在模拟环境下训练外骨骼使用了。这是十六型外骨骼的独特优势。”说到外骨骼的操作，车厘子的话就多了起来，但是解释完了以后她的句子就又停下来了，梁华在心里叹了一声，这人真是不会聊天啊，他又不懂动力外骨骼，还要让他接着找话题吗聊不了就索性不聊了，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车厘子终于打破了沉默，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梁华心里哦了一声，原来是为了这个事儿，他大可以像之前一样瞎编乱造一番，但是看到对方期待的眼神儿，梁华突然有点不忍心瞎编骗她。“你的名字是一种水果的名字，是红颜色的，体积不是很大，味道是酸甜的。”

    “是吗，原来是水果啊！”车厘子若有所思地说道，“水果也挺不错的呢。”

    “是一种很好吃的水果，还很贵呢，在我们那个时代，大家会把它和自由联系在一起。”梁华补充道，无法克制自己把这个词修饰的更好一些的冲动。

    “是吗，原来是这样，在你们的年代，也会用水果给人来命名嘛”车厘子接着问道。

    “给你命名的这种水果，还有一种叫法，叫樱桃，听起来就更像是我们那个时期的人名。”

    “樱桃，樱桃……”车厘子反复地咀嚼了几次这个词，不知道作何感想，“能不能多给我介绍一点古代的事情”

    梁华突然明白了，原来这姑娘对古代的事情非常感兴趣，但是又不好意思像打蛋器一样缠着他问，这也算是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机会。只可惜眼下这个环境实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而且梁华现在心里乱的很，有很多事情需要思考。他眼珠一转回道:“行啊，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胳膊伤得很重，我听打蛋器说镇上有一个医疗舱能不能帮我把伤治一下。”梁华提这个要求的时候，其实也并没有想过车厘子能答应他，毕竟之前打蛋器说过，这个医疗舱可是稀罕物，镇民们排队用一下难得很，不过如果车厘子不能答应的话，也算是个不错的托词，拖一段时间再说。既然有了大方向，他现在需要时间系统地琢磨一下怎么跟这些废土上的人介绍古代的事情。

    “行。”没想到车厘子爽快地点了点头答应了。

    “要等多久”梁华有些意外，忍不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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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别老熬夜
    梁华结束了医疗舱的治疗进程，舱盖就自动开启了。医疗舱所在的房间是整个铆钉镇上最干净整洁的房间，墙体和地面都是雪白色，而且显然经常有人精心地打扫。

    “老梁，感觉怎么样”房间的一角有一张皮沙发，锐度看到梁华结束了治疗，关切地问道。

    “还不错，大概用了多久”梁华试着握了握拳，他进入冬眠之前艾伦德尔就已经推出过第一代产品了，但是文明社会里人也很少受这么重的伤，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医疗舱的治疗效果，非常好，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之前的痛苦了。

    “大概三个小时，还好你没有什么致命伤，速度很快。”锐度点了点头，“老梁，今天这事儿……抱歉了。”

    “不用，你一天就离开现场一个多小时，这不是运气不好赶上了吗。”梁华点了点头，其实锐度平时已经挺照顾他的了，都让他在卡车上磨镰刀，这样有了麻烦就能赶紧跑。

    “我还是想想办法给你申请镇民资格吧，你这段时间……就把工作岗位换到另一辆车上吧。”锐度倒是真心想帮梁华的，他是出于对梁华个人的认可，对其他割草工人的死，他心里似乎并没有太大的负担。毕竟也是从小在铆钉镇长大，让他像梁华一样想问题也不现实。

    “我实在累得很，还是休息一天再商量吧。今天这事儿真不怪你，这工作有危险性大家都是早就知道的。”梁华拍了拍锐度的肩膀宽慰道。

    “行，那我们去吃晚饭吧，吃完你早点休息。”

    “锐度，你听说过纳米合剂吗”梁华忍不住问道。

    “那是什么你们那个时代的米吗好吃吗”锐度挑了挑眉毛问道。

    梁华突然想起这小子也是个文盲，能知道才怪了，只能摇了摇头:“味道一般，走我们吃饭去吧。”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都黑透了，锐度从把他扛进医疗舱就一直在旁边等着，自己也没吃饭，可以说是实心实意了。他们走出放着医疗舱的房间的时候，锐度还登记了一下，梁华注意到因为有车厘子、打蛋器和锐度的交叉担保，他才享受了镇民待遇可以使用医疗舱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梁华的工作能力和社交姿态也算是得到了镇民们的认可，若是放在昨天，梁华还会觉得是朝着小目标又进了一步，会有点自得，但是眼下他已经对铆钉镇现行的体系不满意了，心态也有了比较大的变化。

    医疗舱所在的房间藏在铆钉镇一号楼的地下室最深处，隔壁就是发电机的房间，有一小队专门的守卫负责保护医疗舱和发电机，他们的外围还有一些白牌人员专门负责站岗，以尽可能保证这些关键性技术设备的安全。

    其实医疗舱是铆钉镇安身立命的本钱，在这片废土上生活，和荒野中流浪的野生动物也差不了多少，运气不好少吃了一顿，生活还有希望，但是若是遇到伤病，就会陷入恶性循环，很快就会致命。

    梁华送了一口土豆泥进嘴，完全神游天外，直到旁边又坐下了几个人。

    “哎呦，治疗的挺快啊，看来没伤到内脏，运气不错。”打蛋器高兴地招呼道，“我的炖肉分你一点能好的快一……卧槽你怎么肉这么多”

    打蛋器发现梁华的晚饭比他分量还多，惊讶地嚷嚷了一嗓子。

    “从治疗舱出来饿的厉害，就多交了一块餐牌。”梁华笑道。

    “我说小锐啊，你这个餐牌发的有问题吧”火龙也凑过来调侃道。

    “没这回事，老梁来了以后我这个组的业绩翻了一倍呢！”锐度争辩道。

    他的这个组今天全军覆没了，但是大家似乎都没有往心里去，明天，又有新的白牌补充进来了，梁华低头吃东西，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他突然感觉到了一束目光，抬起头发现是车厘子在看他，似乎是在询问他恢复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给他讲古代的事情，梁华点了点头，用食指指了指自己，又用大拇指比划了一下自己宿舍的方向，意思是说今天先让他休息一下，明天再开始给她讲，车厘子点了点头，她似乎有点在意自己的队长威严，不愿意在队员面前搞得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这一场无声的交流之后，两个人再没有多余的互动，各自埋头吃起自己的东西来。

    其实梁华现在精神上倒不算疲倦，但是讲故事是他的专业技能，有人肯听他讲故事就是给了他机会影响对方，所以他要好好计划一下怎么编这个故事能够更有说服力一些。他可不能像之前那样信口开河了，因为这次的故事可能要给很多人讲，多方对照不能穿帮才行，所谓说谎就是要九真一假，得好好计划一下。

    琢磨这个事儿让梁华食不甘味（本来味道也不怎么样），一餐吃完，他就摆摆手表示要回房间睡觉了。

    “明天我先不来工作了，给自己放一天假。”

    “放……假是什么意思是暂时停工嘛”锐度有些不解地问道。

    “对，差不多的意思。”梁华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帮人连放假是什么意思都没听说过。

    回到房间，老八已经早早躺下了，他的生活简单得惊人，每天醒了就去工作，工作结束就回来躺着，据梁华所知，铆钉镇的大部分白牌都是这么生活的，他们基本上连多余的可消耗热量都没有，也没有什么额外的娱乐和消遣，要是能从牙缝里节省出一些餐牌的话，他们会到二号楼的十七到二十层去，那里住着接受餐牌的女性，会提供一些服务作为交换。他们没有条件和精力接受教育，改变思维。梁华前面几天试着晚上跟他聊了聊天，但是老八始终很警惕，脑子里装的事情也不多，所以对话基本上是浪费时间。梁华突然意识到虽然自己天天跟这些白牌住在一起，但是实际上对他们了解的非常少，他比较熟识的白牌还不如他熟识的红牌多。他无法克制地想起了布鲁，布鲁当时救了他的狗命，布鲁现在死了，救命恩人死在面前这种经历，冬眠前的自己在剧本里都没写过啊，他展开了睡袋，想把自己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