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帝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拙眼
“他们可靠吗”皇帝的声音如同天外传来。刘桃枝愈发恭谨,埋头道:
“都是按照严格的筛选选出的,他们的家人也都被严格控制起来,保证万无一失……”
高纬颔首,问道:“你在那边派出了多少人”
“一共四百五十七人,都在卷宗中记载了样貌和籍贯、生平,其中两百零四人派往伪周,其余人等,留任密谍,等候陛下差遣……”
高纬顿了顿,方才说道:“指挥的人……,是她”
“正是……”刘桃枝心中不免忐忑,皇帝不处置那个女人,鬼知道他是个什么心思他不敢说,更加不敢问。只默默祈祷这个安排千万不要触怒了皇帝,否则他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对于这个安排,高纬其实还算满意:“她可以平安混到之前才被揭穿,可见是个有本事的,告诉她,朕不管她用什么办法,到了时机,朕要看见满意的结果……”
高纬的眼睛眯起,闪过一抹锋锐的厉芒:“他做初一,别怪朕做十五……,无论宇文邕和宇文护之间倒下的是谁,朕都要北周伤筋动骨,血流成河……!”
他话锋一转:“……不过,既要用她,也得盯着点儿她,她的身边你安排了人没有”
刘桃枝的眼睛狞亮,恭声道:“陛下放心,臣早已安排好了人,并且,可以指挥那些谍子的,也并不是只有她一人……,不瞒陛下,她手里的那份名单,只有一半是真的,要想调动另一半,还得通过另一人,假使计划外泄,或者是她起了二心,我们可以干掉她,让另外一人执掌……”
高纬若有所思的瞥了眼刘桃枝,心想可以青史留名——就算是恶名,也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刘桃枝看着大老粗一个,实际上却是粗中有细。深谙官场生存法则,刘桃枝忠诚的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谁是皇帝他听谁的……一把绝对锋利的快刀。不愧是北齐皇帝御用刽子手。
那边都不站,做一个孤臣、纯臣,这样的臣子,无论是强势的皇帝还是弱势的皇帝都会喜欢。
“接下来的人,你安排好了”
“没有,等待陛下的安排……”
“好,”高纬想了想,道:“让几个人看紧一点南安王和南阳王,其他人,一律调进来,将档案都移交给嘉福宫总管太监高顺,嗯”这些人刘桃枝掌着不合适,但高纬也没有给路冉,而是将权力分给了宦官的二把手高顺。现在的高纬很注意保持前朝和内宫的平衡。高纬深深的望着他,刘桃枝再拜倒:“臣遵旨……”
高纬挥挥袖,刘桃枝便无声无息的退下,走路跟猫儿一般,一丝声音也不露。
“任城王叔这个月月底就该回来了吧”
“禀陛下,之前任城王湝的奏报上说,就是十几日之后,交付完了手头所有事务之后就会返都。”
路冉细声细气的提醒,高纬点点头,心里思忖着要给高湝更好的发挥舞台,这次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幽州、营州等八州事务都是他在负责,做的十分漂亮,业绩很好,高纬十分满意。高湝算是已经为未来的东北开发迈出了良好的第一步,垦荒、屯田、开放互市、整顿军务、修理边防,杂糅到一切,可不是谁都能干的。至于高宝宁,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能耐,先观察观察再说……
“草诏!”顿了一会儿,皇帝再次下诏,几个太监十分急急忙忙冲上,将一张黄帛铺在地上,动笔如飞:“南安王思好、南阳王绰、任城王湝,伴驾晋阳。”
接着,又一道诏令下来了:“五弟贞,为司州牧、录尚书事,入内阁。协同右相赵彦深、太傅冯翊王润,处理邺城政务。户部尚书郑宇、御史大夫祖珽,随同伴驾。枢密院院使,除斛律羡外,皆随行!”
武成皇帝第五子高贞,高纬异母弟。聪敏过人,甚得高湛喜爱,
第一百五十九章欺人太甚
秋风萧瑟,关中的秋景最是凋敝,除了稀疏的草木,便是满目的黄土。
长安城,这座千年古都,经过宇文氏数十年的经营,渐渐恢复了称雄天下的恢弘气象。
长安皇宫的太极殿内,气氛比秋风还要肃杀。这一日,宇文护旗下的中外府司录尹公正带头参劾齐国公宇文宪战败之责。宇文宪穿着单薄的囚衣,跪倒在太极殿前,他的膝盖被石子硌出了血,披头散发的,身上带着隐隐的血痕,显然是遭受过酷刑。再怎么说,宇文宪是宇文邕的亲弟弟,宇文护居然敢如此折辱于他!宇文邕恨的暗暗捏紧了拳头,面上却不显露出,高居皇座,冷冷的盯着尹公正在下面搬弄是非,宛如傀儡。
这个角色,他扮演了十几年了。
只听得尹公正在下面大义凌然的说道:
“……先前,齐国公宇文宪自请出击敌军,不惜立下军令状,要打败斛律光,可是结果呢宇文宪在安邺大败!我军大好的局面被破坏殆尽!致使斛律光围困同州长达一月,河东险些不保!”
接着,他马上又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回头望着宇文宪:
“这并不是大冢宰指挥不力,而实在是齐国公辜负了大冢宰的信任,致使大冢宰苦心经营的攻齐大略功亏一篑!嗟乎,当真是时也……运也!”
宇文宪的苍白着脸,听着尹公正及宇文护一众党羽的推卸责任的言辞,讥诮的牵起了嘴角。尹公正这一番话,诠释了不同的几个意思,其一,宇文护的攻齐方略是正确的,只不过是战事不利,所以导致此行毫无收获,还损兵折将。其二,大军之所以战事不利,并非宇文护指挥无能,而是因为宇文宪战败,将周军大好的局面拖入了深渊……
把宇文护摘出来,对于宇文护的问题只字不提,单独谈论并夸大宇文宪战败对于战局的影响,将责任全都往宇文宪身上追究,宇文护打的好算盘!
反观宇文护,闭眼,定定地站在朝臣的最前列,气定神闲。仿佛事实就是如此。
尉迟迥眼见尹公正就要给宇文宪直接定下罪责,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开口替宇文宪辩解道:
“尹司录此言差矣,宇文宪有战败之责,但是战败,又岂是他一个人的罪过你这样将罪名往宇文宪的头上扣,这……不合适吧”
不是宇文宪一个人的责任,那他的意思就是说要连宇文护一块收拾了喽虽然尉迟迥刻意压制了语气,却还是让尹公正听出了一丝怒火和不满,这不满嘛……呵呵,对象就很明显了。
当着宇文护的面,尹公正丝毫不惧尉迟迥,斥道:“敢问大将军,如何不合适既然大将军说到这里,我们就不妨掰扯掰扯,宇文宪随大军出征以来干了些什么!”
“陛下,臣恳请当朝与宇文宪对质!”尹公正朝宇文邕作了一揖。
【人都提前押上来了,却来假模假样的询问朕的意见……】宇文邕目中一丝冷芒闪过,根本不去搭理他,得不到回应的尹公正尴尬了一瞬,权且当作皇帝默认了,命人将宇文宪押上来。
宇文宪被押上大殿,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肯跪。背后的武士按了他许久,最终一脚蹬在他的膝弯上,宇文宪膝盖磕在光洁的石砖上,疼痛仿佛钻进了骨头里。宇文宪崩紧了身躯,死咬着牙不吭声。
尹公正轻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齐国公,某问你,安邺一败,你损失大军过万,致使齐军长驱直入,同州被围,是也不是”
“……是。”宇文宪没有过多的犹豫。
“那好,我再问你,战败之后,你为了逃脱罪责,在没有大冢宰军令的情况下私自带军转战汾北,是也不是”尹公正冷笑道:“一无大冢宰手书,二无陛下颁发的印绶,你就敢私自调兵,光是这一条,便足以治你死罪!我问你,这条罪状,你是认……还是不认呀”
宇文宪猛地抬头,双目狞亮慑人,那一瞬间尹公正竟被吓的后退了几步,宇文宪冷着脸道:“我是一军主帅,是陛下和大冢宰都承认的!我战败没有错,但是你说我私自调兵,可有凭证”
“我并没有接到大冢宰罢免我兵权的军令,在这之前,我有权调动麾下的兵马!我之所以转战汾北,不是贪生怕死,是为了给齐军的后方造成袭扰,趁机进攻晋州道,以解同州之围!”
大殿一时寂静,宇文宪说得没有错,他转战汾北之后,的确给齐军造成了巨大的压力,若不是碰巧高长恭在汾北,宇文宪或许就能取得成功,攻击了晋州道,段韶便只马不得入。
而且,宇文宪也的确达到了他的目的,齐军从定陇、同州撤走,跟着转战汾北。
想到这里,尉迟迥便更加有反驳尹公正的底气了,道:“此次战败,并不是宇文宪一人之责,臣以为,宇文宪功过参半,死罪可免!”
“胡说八道!他那叫将功补过!再如何说,也不能赦免他使大军溃败的责任!况且,宇文宪在汾北汾南的表现,也不尽如人意,先是和高长恭对峙,没有拿下,接着又转战平陇,又战败了!于是之后的一系列战局接连失利!你敢说他不应该为此付绝大部分责任吗”
尉迟迥面对这蛮不讲理的言辞,气的青了脸,道:“杨敷、韦孝宽、宇文宪、辛威、梁士彦、宇文盛、侯龙恩、郭荣合力都打不开的局面,你却将全责归咎于一人之上,分明就是刻意要置他于死地,欺人太甚!”
“此次,
第一百六十章权力的野兽
陛下欲何为耶
我让位与大冢宰,不知可否放过我弟弟一马
……
朝臣们脑子里犹如天雷炸响,望着宇文护、宇文邕,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是在干什么皇帝疯了不成!
宇文护的反应和众人一样,呆了许久,随即,目光中的审视愈加明显:“陛下说此话,岂不是陷老臣于不义”
语气中很自责,但是瞧他那神态,丝毫没有认为自己错了的模样。宇文护吃不准这宇文邕是什么样的态度。
宇文邕的手依旧淋漓的往下淌血,让一众内宦和心腹看得心惊胆战。但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自寻死路的站在这一对君臣之间。宇文邕的表情敛去了刻意的奉承讨好,很是淡然,给人一种诚恳的感觉。
“这些年,大冢宰凭一人之力维持着宇文氏的江山,大周国力蒸蒸日上,这都是大冢宰的功劳……”
宇文邕缓缓说道:“大冢宰是太祖皇帝的托孤之人,又是国之功臣,这些年……大冢宰的功绩天下人有目共睹……,朕,德行稍显不足,治国方略亦不及大冢宰,大冢宰登基坐殿,想来……也是人心所向。”
“陛下……”尉迟迥等人几乎要冲上前去堵住宇文邕的嘴,可是朝堂上值守的武士们已经拔出兵刃,虎视眈眈的扫视着众臣,只要有异动对宇文护不利,便会立即格杀。
“陛下万不可如此……”宇文护愈发的迷茫,态度愈发谨慎。
他并不是不想篡位,而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提独孤和赵氏逆党,柱国将军们早已对宇文护专权这么久有了不满。原本在宇文泰托孤之初,赵贵和独孤信就对宇文护大权独揽不服,策划刺杀宇文护,但是被宇文护化险为夷,斩杀赵贵,又连废二帝,这才强行将反对的声音镇压下去。
但是,一个人坐在上位太久,就会挡住他人的前路,断了一些人的利益,这些年,皇帝愈发的大了,心机城府也渐渐展露,一些人就开始动了心思,要将宇文护拉下马。
宇文护明白,在自己这个位置上,就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而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要他如何做呢要么进一步,成为普天之下第一人,要么继续做他的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然后在某一天被皇帝满门抄斩,别无它途。
皇帝宇文邕看着很软弱可欺,但是宇文护是不相信的,只要看得到希望,没有皇帝会容忍有一个强大的臣子凌驾于皇权至上。站在这个朝堂之上的,又有那一个不是权力的野兽
他迟早会废掉宇文邕,但不是现在,不是现在……
等他将反对他的那些人一个个都送上路,再来收拾这个阳奉阴违的宇文邕!
宇文护本来打算先拆掉宇文邕一只胳膊,再花上个三两年的时间,把拦着他的势力统统灭掉,皇位在不在手上就都一个样了,可没有想到宇文邕居然抽冷子给他来这么一手,这令他惊怒交加。
构思了许久的一盘大旗,才下了几个子便被人打乱,不得不重新考虑应对,这对于像宇文护这样掌控欲强大的人来说根本就是无法容忍的,不过眼下,还是要将怒火压下去,陪着宇文邕将这场戏做全!
“陛下言重了,老臣受之有愧,臣受太祖皇帝托孤重担,助陛下治理河山,焉敢不尽心竭力至于禅位之事,还请陛下切莫再提起,否则臣便一死以谢天下……!”
宇文护自然要装出感动至极,痛哭流涕的模样。他一提起宇文泰,宇文邕便也是红了眼眶:“皇考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打下了诺大河山,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撒手人寰,实在令人惋惜无比……”
宇文邕垂泪不已,道:“这江山是我们宇文家的,没有叔伯等宇文家先辈的牺牲,那里会有宇文氏称雄于关中至今想来,仍是难以忘怀……”宇文护的父亲宇文颢是宇文泰的大哥,也是一时英豪,为救父亲宇文肱而战死沙场,宇文颢若不死,宇文家轮不到宇文泰撑大梁。
提起宇文颢,宇文护的心里也有些伤感,但与此同时的是深深的警觉,不明白宇文邕还想说些什么。
果然,很快宇文邕就接着说下去:“身为宇文家的子孙,当以一统河山为己任,团结一心,共同匡扶社稷……五弟固然有战败之责,可也有功劳,而且他也是太祖皇帝的血脉,今日杀之,朕不忍也……”
“……”宇文泰当时就明白了,这小子先前说这么多场面话,为的就是将这段话给引出来!
还没有等他说些什么,众臣便纷纷躬身行礼,做出一副十分动情的模样,“陛下慈悲!”
宇文护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捏的咔咔作响,今日宇文邕搬出宇文泰,打感情牌,他知道自己今日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动刀子杀宇文宪了。
宇文护当初为什么能在威望不足的情况下掌控住朝堂就是因为他是宇文泰指定的权力交接者,他的权力继承自宇文泰,若是因为这区区战败小事而杀害宇文泰的亲子,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宇文泰心里愤怒之极,却还是做出一副悲伤的模样,哀伤道:“这原非老臣本意……,陛下既如此说,老臣并无不允,那宇文宪,便褫夺爵位,圈禁在府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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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巡狩
几日的行军,皇帝的车驾辗转进入乡郡,一条驰道路过乡郡,北上直通晋阳。这一路走来,高纬真正见证了这个时代的贫瘠和简陋,也看见了很多山川秀色,但都不如这一条驰道带给高纬的震撼。
条条大路通罗马,这句话照搬到晋阳也是一样的。晋阳作为大齐的陪都,军权政权的中心,高氏赖以争夺天下,交通自然十分便利。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要不了几十年,李渊也会以晋阳为基础,缔造大唐王朝。
这是真正的天下霸府。得之者得天下。
这本来是一手好牌,但是却被高家人打烂了。政治**,军队腐朽,民族争端频频爆发。可以说,晋阳既是北齐最大的依仗,也是北齐最大的毒瘤。六镇势力根深蒂固,这些既得利益者,将是高纬改革路途中最大的敌人。但是,也正是因为六镇厉害,高纬才必须要动用全部本钱应对。
只有真正面对敌人,才有可能打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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