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您雨露均沾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miss苏
皇帝在九洲清晏,还没安置,还在与傅恒进行“晚面”。
这一年来,傅恒身边多了个人——军机处新从内阁中书里选拔来的军机章京——赵翼。
天子与领班军机大臣之间的召见,许多重大之事便在这面见之时定夺下来。许多时候,谕旨便要立即拟就。
故此傅恒每日晚面,身边都要带军机章京,或者军机处擅长文笔的同僚。
从前傅恒最为倚重的“笔杆子”是汪由敦,只是如今汪由敦另有任用;傅恒便向汪由敦提起了赵翼这个人。
因彼时赵翼曾经在汪由敦幕署,与汪由敦又有师生之谊,故此傅恒向汪由敦问起赵翼来,自是最正常不过。
而汪由敦又极爱重赵翼之才,这便向傅恒大力推荐赵翼。
这一年,军机处从内阁中书中选拔军机章京,赵翼顺利中选。
赵翼从此便取代了汪由敦,成为傅恒军机事务中不可缺少的“笔杆子”。傅恒每日与皇帝晚面,皆由赵翼相陪。一旦有汉文的谕旨、文书需要起草,赵翼能立即伏地便书,每每文不加点、一气呵成,叫傅恒越发倚重。
今晚君臣两人正在议事,赵翼伏地握着墨笔等着拟就文书……忽然李玉便冲进来。
身为太监,是绝不准在皇帝召见大臣的时候,擅自迈进门槛来的。李玉伺候了皇帝三十年,何曾如此不顾莽撞过。
皇帝便自知有事,这便腾地站起身来,只盯着李玉,“可是你令主子有事”
李玉年岁终究大了,这一惶急,竟是说不出话来。
跪在地上的傅恒,纵然拼命压抑,却也无法再藏住脸上、心里与皇上同出一辙的紧张去。
便连那匍匐在傅恒身后的赵翼,手里本来握得登紧的墨笔,竟然也一惊之下落地。笔毫杵着地砖,留下一个墨点子去。
.
李玉说不出话来,只能使劲点头,半晌才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令主子有些不好……皇上,快去!”
皇帝头也没回,径直一个健步便冲出门外去。
傅恒拼了命地在后头大声呼喊,“……主子!”
皇帝身影已是到了寝殿大门口,忽地停步回身,眯眼盯住傅恒。
傅恒不知该说什么,却不能一声不吭就叫皇上去了,故此这会子他只能用力向地面叩首。
他想说什么,他相信皇上明白;可是他自己心下也更清楚,便因有这点子心意,他已是该死!
皇帝心口起伏,深吸一口气,“朕上岛;你,到岛上门坊外听着吧。”
傅恒喉头一梗,一眨眼,男儿泪已是跌落地上。
若说从前的小九,娇生惯养又年岁小,还曾经在皇帝面前掉过几次眼泪的话;大金川之战后,亲身出生入死过的傅小九,已然再不在人前落泪。
可是这一会子……他却无法自控。
皇帝心下也是不忍,叹一口气,“传你福晋今晚就进宫伺候……朕只能做到此处了!”
皇帝话音未落,人已然冲了出去。
.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赵翼自从跟随傅恒以来,还从未见过傅恒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会子殿内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他总不能坐视傅恒如此。
赵翼便将那墨笔给捡起来,用自己的袖子感激将地砖上的墨迹给擦了。然后小心地将毛笔给倒过来,用笔杆一端轻轻捅了捅傅恒。
“……公爷,听卑职给公爷讲个狐祟的故事呗”
傅恒便是再好脾气的人,这会子也忍不住凌厉一个回眸,冷冷盯了赵翼一眼。
“云崧,对不住,这会子我当真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赵翼却垂下头去,眸光静静落在地砖上,带一点执拗,低声坚持道,“……卑职没见过有哪个柔弱女子敢往坟圈子里跑,还面不改色的。她连日暮时分的坟圈子都不怕,自然是一身正气。便是神鬼,都不敢伤害她的。”
傅恒听得皱眉,却隐约感觉到赵翼意有所指,这便回头定定盯住赵翼。
只是赵翼深深垂着头,不叫傅恒看见他的神色。
他只自顾继续道,“……其实她也不是不害怕,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那是因为她身边还带着小孩子,她想保护他们,故此那一刻她才是无畏的。”
“那还是旁人的孩子呢,她尚且能做到那般;如今是她自己的孩子——她自然更是无所畏惧、无比强大的。”
傅恒心中一动,终于轻声问,“……你在说,她”
当年九儿将赵翼介绍给他,叫他请赵翼进府给福隆安当开蒙先生,后来又经由他,再将赵翼举荐给了永璜的侧福晋去,叫赵翼又当了绵恩阿哥的开蒙先生。傅恒便知道九儿一定曾在何种机缘巧合之下见过赵翼。
此时咬啮他的心,有不短的日子。他数次想要向赵翼追问,可是终究碍着自己的骄傲,最后爷没问出来。
可是这会子,他隐约听出,赵翼此时说的便与他与九儿的那场缘分有关。
他有些呆,又有
第1985章 248、怎肯善罢甘休(六千毕)
出宫的日子还是这样快就到了,不管玉叶还有多舍不得,可是在了解到了主子那么深的心意、又听完主子说的那些话之后,她知道,该走了。
心虽是仿佛被掰断了,一想到即将的离别,那心便跟着千丝万缕地都是疼痛。
可是……她也无法否认,当这些不舍不得不按捺下去之后,她的心底终究还是升起了崭新的期盼与欢喜。
——她又能见着毛团儿了。
虽说这会子因为皇上秋狝去了,李玉不能这会子就走了,终究还得等皇上回来。她不能与李谙达一起出宫,便一时还看不见毛团儿去。
可是——她和毛团儿已然都在宫外了,那距离再见面的一天,还会远么
她抹了一把眼泪,随即却又笑了笑。
人生啊,总是这样无法两全。可是好在得失却也总是平衡的:从今往后,虽然再见主子和七公主是难了,可是却能见着毛团儿。她想她便也不该再掉眼泪,而是应该含着微笑,迎向未来的人生罢。
.
就在玉叶已经收拾好心绪,也收拾好了包袱,只等着八月二十五到来,这便随着杨氏出宫呢。
却在八月二十三这天,一大早五妞就嚷嚷,“……奇了怪了,没想到咱们宫里还真的出了贼了!”
玉叶出宫之事已定,婉兮已经正式知会了内务府,要晋玉蕤为头等女子、掌永寿宫内务事。
玉蕤闻声便上前喝止,“这会子便是主子已然起身了,可是七公主还在睡着。你有什么事儿不能先告诉我,或者先当面回了主子去再说,非要这么在岛上嚷嚷的”
便是“天然图画”是独立的小岛,以水与其他嫔妃共住的“天地一家春”隔开。可是宫里的规矩,也没得叫无怒这么嚷嚷的。
五妞便瞟着玉蕤笑,“哎哟哟,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怕是第一把就烧我头上来了吧瞧这威风劲儿的!”
玉蕤抬手按了按发鬓,“再是新官上任,这差事也是主子给的。至于威不威风,我再掌事儿,也不敢如五姑娘你似的,在宫里敢这么高声大嗓的!”
“别说我和旁的姐妹,便是主子在宫里都一向没这么大嗓门儿过。”
五妞冷笑一声,“我大嗓门儿是有缘故的,我又没故意坏了宫里的规矩去!我是不见了物件儿,我着急!”
玉蕤皱眉,“你又不见什么了”
杨氏听见外头的动静,亲手拍了拍七公主,然后将七公主交给奶口嬷嬷,这便一撩帘子从七公主所住的“五福堂”里走出来。含笑问,“哟,这一大早的,二位姑娘就这么有精气神儿啊”
这是宫里,杨氏便再是婉兮的母亲,也不能摆福晋的身份来,反倒要客客气气与两个头等女子说话。
五妞自恃与杨氏这些年的情分,便抢先上前攥住杨氏的手臂。
“福晋,我丢了东西!玉蕤既然已是掌事儿的女子,她就得帮我找;可是她光跟我急头白脸的,却不肯查清楚。我这才跟她急了!”
.
杨氏从婉兮临盆之前,就知道这个五妞迟早还会闹。五妞没胆子在婉兮临盆前闹开,这便好容易等到了婉兮和七公主大满月。算算日子,是时候该发作开了。
杨氏自然不意外,这便含笑点头,“五姑娘可否与我说说,究竟丢了什么要紧的物件儿去了”
若是银子,给她就是!就当焚了冥钱买小鬼儿不挡路罢了!
若是金银首饰,也无妨,她不过就自己所有的,或者是用自己的给了五妞去;或者折算作价,补上也就是了。
不管真假,只要用银子能解决的事儿,今儿就当破财免灾了。
可是五妞却歪着脑袋说,“我有件儿贴身儿的兜肚不见了。”
杨氏便笑,“原来只是件兜肚多大点子的事儿!”
杨氏含笑捉住五妞,压低了声音说,“……管什么料子和绣工的,你只管与我说。回头我必定设法给你做个新的补上来。”
五妞听了便笑了,“福晋说得可真是有底气!也是啊,我也听说了,咱们家大爷(德馨)如今在缎库里当着掌库,江南三织造进宫的料子都在缎库里呢,不拘什么料子,咱们家大爷总归都能淘弄出来!”
“再者说了,咱们家老爷就是内管领,主子的衣裳、吃喝都是老爷亲自料理着。主子位下应该有的针线妇人,自然也都是归老爷管着。”
“这样有了料子,又有了针线妇人,便是想做什么样儿的兜肚做不出来呢”
杨氏便也不客气地笑,“五姑娘明白就好。总归这兜肚不过是丁点儿大的事儿,只要五姑娘张口,便是什么样儿的我都必定给你做来。没的非要这样发了脾气去。”
五妞瞧着杨氏那笃定的模样儿,便更是迭声冷笑,“福晋好福气,有主子这样的丫头,又有大爷那样的阿哥!福晋说得好,以福晋如今的身份,什么拿不出来呢”
五妞霍地转开头去,“只可惜,我那个丢了的兜肚,却是我额娘亲手给我绣的。”
五妞说到这儿,眼中已是珠泪盈盈。
杨氏也微微怔住——五妞的额娘,已是故去了。
.
五妞含着泪,却笑着凝视杨氏。
“福晋当年与我额娘,也算是姐妹一般相处。福晋知道我额娘的手有多巧,她用心绣出来的花样儿,便是福晋都绣不出来的……”
杨氏叹口气,“这倒是的。”
五妞霍地抬高下巴,“所以就算以福晋今时今日的地位,便是有了进贡的最好的料子、彩线、针线妇人,却都再做不出来我那个丢了的兜肚。”
“所以,不是我不给福晋面子,我今儿是非要找着我原来那个兜肚不可!——我就要我原来那个兜肚,旁的,便是给我金山银山来换,我也不要!”
杨氏抬眸与玉蕤对了个眼神。
两人心下都明白,五妞今儿这是铁了心地故意要闹一场了。
.
“哟,今儿怎么‘天然图画’里头这么热闹啊”
大门外,忻嫔含笑走下摆渡所用的如意小舟来。
玉蕤不由得抬眸望过去,“……忻主子来得不但早,更是来得巧。”
因这会子皇后、纯贵妃都不在。后宫一切诸事便以婉兮为首,故此留宫的嫔妃们便每日早晚都要来给婉兮请安。
忻嫔表面对婉兮自是一向的恭敬和殷勤,故此每天早晚的请安,她必定都是早早就到的。
可是早是一回事,巧却是另一回事了。
忻嫔自然听出了玉蕤语中的讽刺,不由得笑道,“玉蕤姑娘可真会说话,倒叫我都忍不住猜猜——我究竟是怎么巧了难道说,是你们宫里出了什么好玩儿的事儿”
忻嫔说着便上前含笑扯住玉蕤的手,“那玉蕤姑娘便赶紧与我说说,究竟是什么好玩儿的”
杨氏和五妞也都赶紧请安,忻嫔便又笑眯眯亲自搀起杨氏,“福晋万勿多礼。我一向当令姐姐是救命恩人和亲姐姐,那福晋便也如我的母亲一般呢。”
便是玉蕤,这一刻都忍不住恨恨扭过头去。
杨氏倒是微笑,“忻主子当真折杀奴才了。奴才不过是内管领之妻,乃是皇家的家奴仆妇而已;忻主子的母亲,可是太子太保、总督之妻,是诰命一品夫人呢,怎能与奴才做比了去”
忻嫔讪讪地乐,这话听着没错,却叫她心底反倒听出了嘲讽。
一个家奴仆妇的闺女,如今是妃位之首;而她额娘那诰命一品夫人的女儿,却只是嫔位。
当真是乱了尊卑!
忻嫔面上却只是淡淡一笑,“福晋万勿谦辞。我这话是从令姐姐这儿论的,我只记着令姐姐对我的好,其它的只管另外论罢了。”
杨氏便也淡淡含笑道,“忻主子既是来给令主子请安,这便请殿内坐吧。两位姑娘自然忙她们的差事去,奴才伺候忻主子进殿便罢。”
忻嫔却柳眉微微一扬,“不急。我瞧着我今儿又是第一个来的,来得还是过于早了些。”
“虽说早来些是我应该的,可是总归怕是打扰了令姐姐去。我还是先不忙着进殿,就在这儿站着吧。反正我也在令姐姐宫里住过几个月,宫里的人我都熟,这便听着玉蕤姑娘和五姑娘说说话,也是热闹。”
.
隔着身份,杨氏也不好多说什么。
后殿的门帘一挑,婉兮亲自迈出门来,含笑道,“忻嫔若想说话儿,自然该进来与我说;何苦站在这风里,听她们说去”
“还是说,忻嫔来我岛上,不是来听我说话,反倒是来听女子们说话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