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乡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孑与2
云氏的车队还没有抵达陈仓,平遮派出的快马却先一步遇到了沈叛的车队。
卓姬抱着孩子一言不发,等待平叟看完书信。
平叟看书信用了很长时间,卓姬也等待了很长时间,却没有催促。
她发现平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怎么,他在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吗?
卓姬平静的说出这句非常残酷的话,心头却隐隐的期待云琅能够真的这样认为。
平叟放下竹简曼声道: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冬秋!
卓姬认真的听完,皱着眉头道:云琅写的?
平叟放下竹简道:是的,他的状况也不好,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没想到帝王恩也能让人踟蹰不前。
卓姬冷冷的道:我不管他目前是个什么状况,我只问他准备怎么安排孩子?
平叟苦笑道:自从听到孩子的事情的第二天,云氏就大兴土木,听平遮讲,那座小楼真的是奢华无比,真正的公主寝宫也不能与之相比。
卓姬嗤的冷笑一声道:他没有把孩子送给阿娇抚养的念头?
平叟摇头道:云琅已经给孩子起了名字,名曰云音,琅琅之音的音。
云氏大女?
平叟笑道:这是自然。
卓姬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再次问道:铁器作坊能否留住?
平叟叹口气道:云琅对于卓氏铁器作坊嗤之以鼻,根本就不屑理会。
卓姬怒道:果然是一个负心人,这孩子是他的,他就对孩子千好百好,我这个做母亲的他就不准备理睬,没了铁匠铺子让我自生自灭不成?
平叟微微叹了口气,卓姬的相法还真是不可理喻,她是司马相如的妻子,并非云氏女主,五华山的铁矿可能拿不到,五华夫人的俸禄却不会少。
卓氏铁器店铺女主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商贾,哪里能比得上五华夫人的尊号来的雍容。
皇帝既然已经封赏她为五华夫人,就注定了她再也不能涉足贱业。
云琅拿出了一千斤黄金,云氏所有的家底来补偿你!平叟还是将竹简递给了卓姬。
卓姬匆匆看了一遍,脸色苍白,颤抖着问平叟:他在用一千斤黄金来买女儿。
平叟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平遮说,此时的云琅如同一头疯虎,稍有忤逆就会暴起伤人!
卓姬忽然清醒过来,惨笑一声道:这么说我赚大了?
以前常听别人自称自家的女儿为千金,没想到我的女儿真的价值千金!
还是一千斤黄金!
平叟瞅着失态的卓姬道:黄金也被平遮带来了。
卓姬咬着牙道:他只要孩子不要我是吗?他以前说过云氏会有我的一个栖身之所,他反悔了?
恐怕是的
云氏派来了奶妈,派来了家中的内宅管事,又派来了十六个甲士,是来跟我争夺女儿的是吗?
平叟无奈的摇摇头道:大女是被皇帝从你身边夺走的,当初,如果你发现有了身孕之后,留在长安安胎,在云琅的关注下产下大女,我想,云琅会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安排。
你想独自占有大女,并且对云琅隐瞒消息长达两年,我想,他一定非常的暴怒。
卓姬丢掉手里的书信,怒道:孩子是我生的。
平叟指指马车里堆积的很高的竹简道:律法里说的很清楚,子女随父!
他不是我夫君,司马相如才是!
平叟也有些暴躁,拍着大腿怒道:那个窝囊废有胆子承认吗?
卓姬大哭起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平叟的手哀求道:帮帮我。
云音也被母亲的哭声惊醒了,揉揉惺忪的睡眼,见母亲在大哭,她也跟着大哭起来。
烦躁的平叟听到云音的哭声,原本茫然的双眼忽然变得有神起来,他突然发现,事情可能没有他想的那么糟!
想到沈叛正在等候回应,平叟就离开了卓姬的马车。
果然,一下马车,他就看到沈叛正在盯着他看。
一个被利用过的人,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价值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安抚好这个人。
怎么说?沈叛的脸色非常的难看。
平叟摇头道:你的这个官职不做也罢!
沈叛的手捏上了剑柄轻声道:没人肯帮我是吗?
平叟笑道:你一定要继续做官吗?你继续做官还可能前途吗?
沈叛的脸色阴沉的似乎能拧出水来,却一言不发,眼中的杀意却越发的浓重了。
有了十斤黄金,您去那里不能安身?
沈叛楞了一下苦涩的道:某家为官清廉,十数年来只知道为陛下效命,何来十斤黄金?
平叟招招手,卓氏的武士首领卓蒙就提着一个沉重的布包走了过来,平叟接过布包,放在沈叛的手中道:现在有了!
沈叛迷茫的接过金子,瞅着平叟道:从一开始,你就没有为我着想是吗?
平叟点点头道:你失败了一次,而且还负伤了,所以,重新成为绣衣使者完全不可能。
老夫从未听说有绣衣使者可以转换成其余官职的。
你们是陛下的爪牙,检查天下,拷问百官,跟所有人都是对立的,如果你依旧在绣衣使者群中,自然没有问题,然而,一旦你没了绣衣使者的名号保护,就人人得而诛之了。
沈叛惨笑一声,掂量一下手里的黄金道:回到东京,只要陛下不准备杀我,我就求去,做一个乡野村夫也非坏事。
平叟笑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不妨去云氏看看,一样的做山野村夫,在那里可就太舒坦了。
云氏会收留我?
会的,那是一个即将兴起的世家,正处在求贤若渴的境地里,兄台乃是绣衣使者中的佼佼者,虽然偶尔失败一次,又岂会没有人赏识?
马上就该有云氏的人来迎接云氏大女,兄台只要交好他们,给些许的便利,将来去了云氏也好有人引荐!
沈叛深以为然,听说云氏与阿娇夫人走的极近,如果能通过云氏获得阿娇夫人的一句话,重归绣衣使者也并非不可能。
云氏的快马轻车走的极为迅速,加上又是四个轮子的,在平地上飞奔走的又快又稳。
红袖还是第一次离开上林苑,趴在车窗上贪婪的看着外面的景致。
两天时间,马车走过闹市,也走过村庄,每一样事物都能引来她的大呼小叫。
两个乳娘又是激动,又是担忧的听刘婆给她们交代事项。
咱们云氏最不缺的就是乳娘,五百多妇人呢,为什么就挑你们两个,还不是看在你们在家里待得最久?
这一次你们算是捡着了,只要安心的将大女奶大,将来就算是家里的老嬷嬷了,有的是福享。
家里的野孩子给我先忘掉,专心喂养大女,要是有半点的怠慢,仔细我剥了你们的皮!
第一二二章最难受的就是等待
第一二二章最难受的就是等待
对目前这个结果,云琅总体上来说还是满意的。
自从生下来,他就没有得到过太好的东西。
任何他想要的东西都必须经过一番痛苦的磨砺之后才能获得,当然,也有一些即便是努力了也什么也没有落下。
人生不能有太高的期望。
这是云琅五岁的时候想要一块一吨重的糖块的愿望没有实现之后,他就有了这个觉悟。
十七岁的时代他经历过,如今正准备在过第二遍,他把来到大汉国的那一天当做了生日,所以,他的十七岁生涯还没有到来,还差九个月。
所以说,他是一个十六岁的父亲。
十六岁的父亲在大汉不稀奇,一点都不稀奇,堪称比比皆是,这个年纪的男子,早就成一家之主了。
清晨的时候,骊山的云雾没有飘下山,主要是因为天空阴沉沉的,眼看着初冬的雪就要落下来了,云琅很担心,这场将要到来的大雪会耽误他看到孩子。
云琅渴望见到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是他生命中第一个至亲,没人能体会他此时的心情。
荒原上的小路上倒是人来人往的,一队队背着煤石的富贵镇百姓背着沉重的背篓在艰难的跋涉。
两条宽宽的麻布带子勒在肩膀上,一条更加宽大的带子挂在前额,这样做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更把全身的力气用在抵抗重力上。
背篓底下还有一根丁字杖,等到疲惫的时候,就能将背篓杵在丁字杖上稍作歇息。
有经验的背煤人每天都走固定的距离就立刻休息,他们将漫长的道路分成数份,甚至将每一份道路能赚到的钱都计算的很清楚,唯有如此,才能面对背煤这样的苦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坚持下去。
云家每年都是最大的用煤大户,阿娇家也是,李敢家就差了一些,不过,李敢老婆还是学云家的样子尽量的储存了很多的煤。
看着在荒野里跋涉的背煤人,云琅觉得阿娇就做对了一件事,她不允许别人用马车拉煤,她早就有禁令在先,不接受任何除人力背煤之外的运煤方式。
这听起来有些反人类,然而,对于那些刚刚从荒野里进入富贵镇变成平民的野人来说意义重大。
背煤,可能是他们唯一能找到并且能够长期维系的一种谋生本事。
任何用机械力量运输的行为,都会造成煤石积压的场面,从而导致这些背煤挣口粮的人饿肚子。
云家钱多,却在积极地推行以物易物,每当那些背煤的汉子领到了表示成交的竹筹之后,就会小心的收起来,等到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他们就会拿着三个或者两个竹筹来云氏帐房兑换钱粮。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这些人早就变成了黑人,云家的管事嫌弃这些人太脏,就在庄子外面用石头沙子箍了一个很大的池子,这些疲惫的人必须洗干净之后才能去领钱领粮食。
当然,疲惫饥饿的人不适合泡热水,所以,云氏还会大度的赏赐他们一个糜子馍馍,跟一大桶菜汤。
这虽然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举动,却把云氏跟黑了心肠的长门宫完全区分开了。
洗干净了身子,再吃一个糜子馍馍,喝一碗热汤,白日里的疲惫也就去了小半。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洗干净的关中人还是很有看头的,高大的身材,配上一张方脸以及浓眉大眼睛,说不出的精神。
云家的兑换竹筹的管事是一个少了一条腿的瘸子,这家伙以前是伤兵,没出去了,云琅又不能把他丢到荒野里,于是,也就在云家混日子,时间长了,因为对数字比较敏感,居然混成了外宅的一个小管事。
哎呀,你居然有四个竹筹,一天跑了四趟?真是一个棒小伙子。管事申平在拿着竹筹的少年身上拍了一巴掌大为夸赞。
悠着点啊,少年人力气长得快,虽说睡一觉就能回来,也不能这么熬身子骨,年纪大了你就知道苦楚了。
怎么样?要钱?还是要粮食?要布帛就要攒够十个竹筹才成啊。
少年人并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看得出来,背煤换钱粮他还是第一次经历,站在那里瞅瞅挂在墙壁上的钱串子,又瞅瞅一边粮斗里面的粮食,又看看用油布盖着的布帛,每一样他都想要。
放心,云氏是出了名的好人家,从不欺骗良善,听我老申的,今天呢,就换粮食,换成高粱或者糜子,够两口人吃三天的,攒够过冬的粮食之后呢,再想别的。
少年人的一张脸憋得通红,半晌才道:想给媳妇弄块布!
排在他后面的老汉拍了他一巴掌道:要什么新衣服?你老娘还饿着肚子呢。
不准换钱,铜钱越来越不值钱了,就换粮食,换高粱,那东西一次换的多。
老申见少年人把粮食口袋递过来了,后面的云家小子就笑嘻嘻的用粮斗给他装粮食,居然装了小半口袋。
目送小伙子将粮食装进背篓走了,老申感慨的对那个老汉道:又一个能养家糊口的棒小伙子。
老汉把自己的三个竹筹递给老申低声道:申管事,府上今年冬天要的煤石还多吗?
申管事嘿嘿笑道:你这老狗可是吃云氏的便宜吃上瘾了?不妨告诉你,我家大女就要回来了,所以啊,今年府上的事情也就多,梁翁已经发话了,今年家里要的煤石要比去年多一倍都不止,放心吧,煤仓都腾出来了,十一个啊,有的是让你们赚钱的由头。
咦?你这老狗居然已经储存了八个竹筹,怎么的?要麻布?
老汉难为情的笑了一下,搓着手道:闺女要出嫁,能不能从府上兑换一些碎绸布,给闺女弄一个花戴?
老申笑了,指着老汉道:也就是敢在云氏乱涨价,也成啊,你的十个竹筹归我了,我去给你问内宅的丫头们要点碎绸布,明日给你,也就是看在你的老情面上了。
老汉连连作揖,老申又给他兑换了一个竹筹的高粱米,背着粮食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只要是不急着回家的,都喜欢跟云氏的管事聊聊天,处处都透着朴实的狡黠。
不等天黑,老申就送走了最后一个背夫,刚刚关上帐房门,就看见自家小郎,依旧站在一个山包上,看着不远处的古道。
老申想了一下,就打开帐房门,取出一个凳子,就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的上了山包。
郎君,您歇歇!老申上了山包,云琅似乎没有觉察到,直到老申开口了,他才收回目光,瞅瞅老申点点头道。
今晚可能要下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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