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为妖色

    灵寿元君站起身，对扶甦行礼后，请到上座，又受了我们几个的礼，侧手让我们在客座上坐了。

    他方看向殿下的寇玉道，“你且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寇玉肩头抖了抖，“弟子……弟子不知尊上让我说什么”

    灵寿元君眉头微皱，对他这样妄图狡辩的态度并不满意，“今日殿上之事，你与那凡界女子之间的牵扯众人皆有目睹，我没有当堂提审你，却将你带到此处问话，已是看在你于剿叛之事有功而特意开恩了，你可还要再问我要你说什么吗”

    我向前微微倾身，今日殿上，我已察觉晚娘与寇玉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心中也是疑惑，幸而被灵寿元君问出了口。

    寇玉额上冷汗瀑瀑，忙伏地叩倒，“弟子有罪！”

    灵寿元君蹙拢的眉散开，兀自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啜一口，等着寇玉自己开口。

    寇玉几乎将下唇咬破，才艰难的说，“我与那晚娘是同乡，育有一子……”

    光是这一句话，就已让我们在座的几人瞠目结舌。

    晚娘原不叫晚娘，是北边小城镇里一位七品小官家里的女儿，闺名“细姚”，与自小家道中落的寇玉是乡邻，两人十二岁时在城隍庙遇见，寇玉小小年纪，拼着命从地痞盗贼手中夺回了细姚生母留给她的金镯子。

    至此，那个穿着补丁衣裳，撞破了头的少年，便成了细姚生活里的一缕最绚烂夺彩的阳光。

    寇玉长到十五岁时，养他长大的奶妈一头碰死在了乡绅恶霸的门前，就为了两吊铜钱。

    葬了奶妈，寇玉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目光沉沉的说，“我要去大莽山！”

    他下定决定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挣脱下等人的标签，成为人上人，总有一天，他要光明正大的回来为奶妈报仇。

    细姚劝不住他，便抛弃了一切与他私奔，不远万里到了大莽山。

    大莽山三年一招人，经三轮试，考灵力、武力、文才，而此刻距离下一次大莽山大招还有整整两年时间。

    寇玉是小地方长大的孩子，奶妈辛辛苦苦拉扯他长大，连一日三餐都要忧心，哪里还能有闲钱供养他学什么文武，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可是，学习的艰辛是一回事儿，摆在面前的更现实的问题是——他们两个小小年纪，手里盘缠有限，节省着生活还尽够，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支付拜师学艺的高昂学费了。

    寇玉能吃苦，到码头上搬货、到酒楼里洗碗端盘子、支着小摊去街上卖山上打来的皮货……磨得一双手全是老茧，可尽管这样，微薄的一罐铜子摆到武馆里，连正经师父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守门的小子挥着扫帚撵了出来。

    细姚爱他如命，却无能为力，每每想劝寇玉放弃，又怕说丧气话惹得他不悦，只能常常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咬着唇小声的哭。

    在那年冬天，寇玉听说西山上有一汪活泉，泉中有银鱼，是药补的上上品，因为银鱼稀少，又藏得深，就连那有几十年经验的渔民，也很难捕得，故物以稀为贵，在市面上竟能卖到一两金子一尾。

    他与邻人搭了伙去捕鱼，冰天雪




第二百八十一章：旧事2
    后来三年大招期到，他凭着资质极佳、能力出众，过关斩将，成了他们那一届最年轻的入门弟子，被刚刚提级做了二等仙官的元正看中，做了其门下的大弟子，真正走上了他所希望、所期待的路。

    而同时，细姚这个名字已经彻底从他的生命中被抹去了。

    寇玉变了，却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忘恩负义，他还是惦记着旧爱，还是会找机会见她，他不嫌弃她脏，甚至能在与她的抵死缠绵中获得诡异的快感。

    只是，在晚娘刚入青楼时，他曾说过，“你等着我，等我进了大莽山，就不让你再受这些苦，我会赎你出去，我会娶你，我会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的对你好。”

    这样的话，不知是他不记得了，还是不愿意再说了。

    晚娘满怀期待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她知道，这样的她，早已经配不上他了，这不怪他，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使然，且自己从未后悔过自己曾经的决定。

    后来，晚娘的怀孕算是个转折。

    晚娘将这个消息告诉寇玉时，他在房间里沉默的喝了一壶又一壶的酒。

    这个孩子是寇玉的，晚娘可以断定，因为在每一次男女欢好后，只要对象不是寇玉，无论多累，她都会强迫自己喝下一大碗又臭又苦的避子汤，即使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也不愿意与其他的男子有除了交易之外其他的牵扯。

    可她知道，寇玉并不相信，即使信，他也不愿自己生下这个孩子。

    他的态度，如当头灌下的一盆冷水，瞬间浇熄她初初遇喜的激动与喜悦。

    晚娘抚摸着仍平坦的小腹，缓缓站起身来，“我会处理掉。”说完，转身出门去。

    “晚娘！”寇玉醉得眼睛迷蒙，轻轻拉住了晚娘的袖子。

    晚娘愣了愣，回头看他。

    昏黄的灯光下，寇玉微眯着眼，眼前人的面孔变得虚幻起来，似乎，又回到了十二岁的年纪，粉面的姑娘，含羞带怯的看着自己。

    寇玉咧唇一笑，伸手将晚娘拉进怀里，摸索着吻住她香甜的唇瓣，喃喃道，“生下来吧。”

    花魁晚娘消失了一年，含翠楼的妈妈说，她是去天竺拜师学艺去了，要为列位看官带来最最耀眼的舞，最最动人的曲儿。

    即使晚娘为寇玉生下了孩子，寇玉依旧没有娶她，也没有带她走。

    他说，“晚娘，你再等等我，我现在是师父身边最受器重的大弟子，之后的修道之路上，我还有光明的前途，我不能半途而废。”

    晚娘抱着孩子哭成了泪人，“你现在已入了大莽，学了一身好本事，再也没有人能轻看你，我也积攒了不少钱银，我们可以回家去，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了。”

    寇玉低头看着襁褓之中，吮着手指头，笑得一脸天真无畏的婴孩，“不，还不够，我们的孩子还小，我们要给他的还远远不够，我们……”他情绪渐渐激动起来，紧紧握住晚娘的手，道，“晚娘，你再多等等我，再多等等……”

    爱一个人，爱到深处，就会成为晚娘，她不是不聪明，不是不知道自己在爱的这个人的眼里，她远远没有那么重要，但飞蛾扑火，为了他一推再推的承诺，她在这条没有止境的谎言里甘之如饴。

    晚娘送走了孩子，又重新成为了榴花镇最夺目的姑娘。

    她不愿与孩子分离



第二百八十二章：作戏的高手
    所以，在她送走清月，自己独自留下的那个晚上，她端着亲手煲的汤到了画川的房间。

    “公子。”她盈盈浅笑，一面盛汤到碗里，一面道，“这是我亲手煲的汤，不值当什么，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感谢您这么多日子以来的照顾，您尝尝吧。”

    画川看了一眼奉于面前的汤，笑着接过了，却没喝，随手又递回到桌上，“有劳你，只是，法会在即，我须得辟谷三日，以表虔心，今日，恰好是第三日，可能得枉费姑娘的心意了。”

    晚娘一脸失望，小声嗔道，“这汤，我煲了一个下午呢。”

    画川惯来心疼儿女家，若是我或是旁的女儿家这样子一娇嗔，他万没有不应的，何况是喝一碗汤

    可眼前这碗汤并不普通，它是要命的利爪，藏着令人害怕的心思。

    画川露出为难的表情来，轻轻叹了口气，“实在抱歉得紧，姑娘的一番好意，在下只能辜负了。”

    “可……”晚娘微微噘着唇，仍不满意。

    画川忙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保证道，“待明日法会结束，姑娘让我喝破肚皮，我也不敢说个‘不’字。”

    “明日……”晚娘眼神黯淡下去，眉间藏着惋惜，“清月明日来接我，归家去后，不知这辈子还与您有没有再见的缘分。”

    “怎么明天就要走吗”画川露出紧张又不舍的表情来，“你的伤还没好全呢，怎的这么急就要走何不多留一段时间，待伤好后再去也不迟啊。”

    晚娘媚眼如丝，莹亮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蜜，轻飘飘的说，“奴也不愿去，可奴知道，公子心中有着旁人……”

    画川眼中露出亦惊亦叹的表情，伸手捉住她的柔荑，嘴角嗫嗫，最后什么也没说。

    这两人都是做戏的高手，明明各怀鬼胎，又明明都知道对方是虚情假意，却能你侬我侬，演一出有情人间的苦情戏。

    晚娘目光流转，轻轻挣来画川的手，低语了一句“没事。”又折身将汤、碗、勺一一放回食盒里。

    灯下美人单薄的背影，任是谁见了都心疼。

    “公子，我先走了。”她屈膝行礼，提着食盒转身出门。

    “嗯。”画川明着不舍，暗地却松了一口气，他从不知道应对一个姑娘是这样难的事情。

    然而一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晚娘走到门口，又突然顿下了脚步。

    “画川……”她小心翼翼，情意切切的喊他，回头的一瞬，两行清泪滚下，湿了长睫。

    画川怔了怔，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昏色的灯，暧昧的气氛，她粉色的唇让画川几乎晃神。

    画川不自主的想，她眼里的深情若是演的，也实在太过逼真。

    晚娘抽噎了一声，犹豫的小声问，“能抱一抱我吗”

    画川脑袋一麻，已向她敞开了双臂。

    晚娘唇畔绽放出一抹笑容，眼泪却扑簌簌掉得更凶。

    她缓缓靠近画川，小心的躲进他的怀里，将自己的脸贴在宽阔的胸膛上，他有力的心跳响在耳边。

    晚娘极快极轻的说了句，“对不起。”一柄袖中剑狠狠贯进画川的胸口。

    画川抱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嘴角绽出一抹冷笑，凑在她耳边轻轻说，“或许你要再换个兵器。”

    晚娘大惊，猛地挣开画川的长臂，手中的食盒打翻在地上，“哐哐当当”一阵响，汤汤水水洒了一地，雪白的瓷碗在地上滚出老远，最终停在墙角，打了两个旋儿，彻底不动了。

    “你你……你……”晚娘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画川，一时竟吐不出一个字来。

    那柄袖中剑没进画



第二百八十三章：打算
    扶甦手里转动着茶杯，“这一副好盏又是哪里来的”

    这一副七彩晕光曜变彩斑茶盏共十二只，光彩炫目，是前两日安毓离开大莽山时特意遣人送来的。

    “哦，”我老实的回答，“是妖王陛下给的，我瞧着好看，就拿出来装茶了。”

    扶甦脸色有些僵，别扭的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是好盏，就是花里胡哨，难免俗气了些，收起来别用了吧。”

    “啊”我折衣裳的手慢下来，皱着眉反驳，“这哪在俗气了，明明……”

    扶甦不善的眼神扫过来，我心里一虚，反驳的话在嘴里打了个圈儿，再说出来就变成了，“好，我收起来就是了。”

    话一说完，我就不免恼自己，嘿嘿嘿，熹央你怎么回事怎么怂包成这这样丢脸不丢脸啊你

    扶甦挑眉，“你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嘿嘿一笑，刚刚腹诽的那点勇气瞬间就散得无影无踪，“你来找我什么事儿”

    扶甦神色恢复如常，道，“我是来与你商量，晓德，你打算怎么安排”

    “哎……”我低低叹了口气，为难道，“我正为这事儿焦虑呢，他一个凡界的小孩子，带他到天界去，乱了天人的秩序，这是万万不被允许的，可他才没了爷爷，对我依赖得很，让我就此抛下他，我又如何忍心”

    “不如……”扶甦建议道，“不如，将他留在大莽山吧。”

    “原本我也这样想过，以你的面子，要想塞一个小孩儿在大莽山上做个普通弟子，定没什么问题，但这些日子以来，我仔细看着，大莽山其实与咱们天界也一样，没有背景、没有人护着，晓德即使勉强入了大莽山，生活上也是一样的艰难，况且……”

    我叹了口气，愈加闷闷的，“况且，我上次请元通仙官替晓德瞧过，他资质实在普通，并不是个修仙的料。”

    扶甦笑着摇摇头，“你何时也成了顾前顾后，犹豫不决的人了晓德有晓德自己的缘法，不同的活法有不同的好处，自然也有不同的弊端，你现在操再多的心都是无用，且仔细想想晓德最需要的什么无非是安全二字，大莽山别的给不了他，这一点却是不必忧心的。”

    “话是这样说，”我垮下肩膀，还是有犹豫，“我心疼他，小小年纪没了父母，现在又失去了相依为命的爷爷，他的生活已经够苦的了，我能多为他想一点，他生活得就会更好一点。”

    扶甦不再劝我，只好转了个弯说，“既无法决定，不如问一问晓德自己吧，让他来决定他的路要怎么走，他的人生还很长，咱们都不可能时时护着他，他总要自己一个人往前走的。”

    正说着，院外响起一阵欢快的喊声，“泽远！泽远！”

    自从晓德爷爷死后，已许久都没听到他这样欢快的声音了。

    我不由一笑，“定是他那个小伙伴来了，咱们也出去瞧瞧吧。”

    刚出院门，便见着泽远与晓德两个相携着向我们这边走来。

    “熹央姐姐！”晓德欢快的对我招了招手，拉着小伙伴小跑到我们面前。

    相比晓德的随意，泽远要显得拘谨得多，小小的人儿才及我胸口那般高，紧泯着唇，规规矩矩的分别对扶甦与我作揖行礼，“弟子讳泽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仙姑。”

    “不必那么多礼。”扶甦还未说话，我已笑着分别一左一右拉起他俩的手，“走吧，我带你们去吃点心去。”

    泽远的脸红了红，腼腆的道谢，“多谢仙姑。”

    一时到了花厅，我端了各色果子、点心，煮了甜甜的牛乳茶，招待两个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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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当真好谋划
    九岁，晚娘诞子六年时，受元正挟制三年，至如今，正好九年。

    那日在殿中，寇玉说那个孩子丧命于元正之手，所以晚娘才拼着性命也要杀他。

    我细细理来，才觉得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