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锦绣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花影
弘安师父进明觉寺后,静缘、静岸等一众大弟子们纷纷倒在她脚底下,明觉寺上下惶惶不安,几乎没有人真心欢迎弘安。只是对致远这样的人来说,弘安当真是她的摇钱树。
这段日子进寺里修行、参拜、甚至借住的香客们
第四十五章:晋国公府犯事了
这一趟传问可真是急躁。
傅锦仪这会儿身上穿的,既不是宫中下发的一品诰命朝服,也不是素日里喜欢的浮光锦、蜀锦、湘绣等鲜亮昂贵的衣物——她和林氏一样穿了一身僧衣!一头青丝用藏青色的挟带绾起,尽数压在了一顶扁平的僧帽底下!更遑论脚底下蹬着的也是一双青黑纹理的棉布鞋!
这副模样进宫去,实属罕见,只是传话的内监们却丝毫不在意,可见是真有急事。众人一路疾驰,从宣武门入大内,换了宫中的轿子后又直直往凤坤宫里去。
凤坤宫中依旧是徐太后“暂住”。
很快到了正宫门,傅锦仪扶着接引女官的手下轿子,进内殿时所有人都惊了一瞬。
殿内众人连同端坐首位的徐太后,都眼角抽搐地看着傅锦仪一身装束。
“太后殿下万安,皇后殿下万安,因着事出紧急臣妇不曾换朝服前来拜见,还请两位殿下见谅。”傅锦仪跪地行了大礼,低眉顺眼地解释道。
徐太后倒是摆了摆手,道:“起来吧——这是明觉寺中的僧衣吧你年纪轻轻,当真跟随你那婆母一道去修行了”
傅锦仪浅浅一笑:“臣妇不懂得什么佛法,不过是因婆母病弱,身边不能没有人照应着。婆母一心向佛非要住进寺庙里,臣妇只能跟随着伺候。”说罢站起来,在宫人们搬来的椅子上端端正正坐下,下巴微微持平,名门望族贵妇的尊荣气势顿显。
在座众人瞧了两眼,便有人低头窃窃私语了几句。
“瞧瞧人家安定侯府里,就算是出了那样的事情,这安定侯夫人还是精精神神地,架子似乎也比以往更大了!”
“可不是,今日见安定侯夫人穿着明觉寺内里发的僧衣过来,可见侯府那位太夫人被弘安大师收为俗家弟子的传言是真的了!”
“唉,这明觉寺可是国寺,能进里头修行、长住、甚至被收为弟子的,可不是寻常名门贵族撒钱就能办到的!这一身僧衣,比咱们身上的朝服都金贵呢。”
几个年轻妇人一边梭着傅锦仪,一边急不可耐地和身边人絮絮闲话。不光是她们,连徐太后下首坐着的陈皇后,也拉了身边心腹问道:
“如此看来,这安定侯府要压过了那晋国公府了罢”
心腹只笑道:“这……两家之争,整个天下都看在眼里呢。只是如今形势不明……”
“本宫瞧着已是很明白了。”陈皇后面露鄙夷:“如今晋国公府出了这么大的案子,看着是气数尽了。再等徐大司马从淮南立下战功回来,他们徐家的正统就该回到安定侯府头上了。”
心腹听着不敢言语。
陈皇后却是低低自语道:“太后娘娘的母族面上瞧着高门显赫,实则……先是把徐策赶出了
家门,后头再也没了出色的晚辈。这往后啊,还指不定如何呢。”
说罢面露讥诮,低头隐隐望向上首的徐太后。
“太后、皇后,众位贵人,今日这般郑重其事,不知,到底所为何事呀”傅锦仪望着殿内神色肃穆的众人,再瞧着正中跪着的两个熟悉的人影,忍不住问了出来。
徐太后喜欢热闹,时常召臣子的家眷进宫赴宴,寻常时候,大家进宫来都是欢欢喜喜地。只是今日,这凤坤宫主殿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
连一贯能说会道的恭王妃和醇王妃等都噤了声。
陈皇后忍不住叹一口气。半晌,她伸手指了指地上跪着的两个人影。
“晋国公府的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牵扯进了一桩案子。今日召安定侯夫人过来,也是因为,安定侯夫人曾与晋国公府是一家人,多少比外人更熟悉些。本宫有几句话,想讨教安定侯夫人。”
傅锦仪这才眉头一挑,定定望住了前头跪着的两人。
徐荣和夫人刘氏的哭声骤然响亮起来。
“来人,堵住他们的嘴。”徐太后万分厌恶地挥了挥手。立即上来两个大力内监,将两团帕子扭着塞进了两人的口中。刘氏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如何,竟拼命挣扎,却见其中一个扭着刘氏的内监毫不客气地揪了她的头发,“啪啪”两个耳刮子响亮地抽了上去。
饶是傅锦仪对晋国公府这一家子恨之入骨、且对今日之事也早有预料,亲眼瞧见身为世子夫人的刘氏被内监动手,眼角也是忍不住抽了一下子。
徐家可是徐太后的母族啊!
“这……太后娘娘,臣妇当真不知,这晋国公府世子夫妇究竟犯了什么案子啊”她满面僵硬地朝徐太后问道。
徐太后目光冷凝。
“若不是出了实在不像话的事儿,哀家也不会把诸位宗亲和安定侯夫人一同传召进来。”徐太后揉着额角,面露疲态:“前日,弘安大师携弟子进宫拜见哀家,本也只是谈经论道而已。只是……弘安师父座下一位法名致宁的弟子,向哀家进言道这凤坤宫里有小人作祟。哀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命令宫人四处搜查后,竟果真在这正厅堂的钟漏之下发现了……一类似压胜邪
第四十六章:从轻发落吧!
这个人应该是……圣上!
傅锦仪心内暗笑。
这致宁师父倒还真有两把刷子,定是特意寻了个机会,让圣上知道了这件事——甚至是当着圣上的面揭发的!
有汉朝皇后陈阿娇施展厌胜之术的例子在前,历朝历代的皇室几乎都是谈之色变,更有不少帝王为了一个厌胜人偶牵连成千上万条人命的。这晋国公府虽然只是冒犯了皇族、用人偶祈福而已,并非诅咒,却也足够令皇帝暴怒如雷了。
话说,当初傅锦仪并非没有想过直接让薛氏动用厌胜之术——将晋国公府满门抄斩虽然太过狠毒了,但对待不共戴天的敌人,怎样做都是不为过的。只是后来转念一想,一是晋国公和薛氏几人虽然求子心切,却也不是好糊弄的,真撺掇他们用邪术,怕是人家很快就能识破自己的伎俩;二是,就算事成了,自己和徐策这被出族的一家三口,安知不会被牵连上呢
厌胜之术是何等大罪,傅锦仪可是知道,前朝显宗曾为此诛杀过“十族”,便是在罪人的九族之外,将他的门生和师傅列为第十族,一并斩草除根。
徐策如今又登峰造极,碍了多少人的眼睛,这么个把柄递上去,定会有人联名上书求圣上将徐策作为徐家子孙一并诛杀了。
纵是如此,冒犯皇族的罪过揭出来,也很够晋国公府喝一壶了。
“太后娘娘一定要臣妇回话,臣妇自是不敢欺君的。”傅锦仪低眉顺眼地说着,神色中也露出了些许为难:“臣妇记得,当初住在晋国公府的时候,府中老太君和国公爷都是忠心侍主之人,这不臣之心……臣妇是绝不敢苟同的。至于是否曾和那些不三不四的道姑一类勾结、早在邪术上有了什么造诣,臣妇虽不敢做担保,却也绝不曾亲眼瞧见……”
傅锦仪说罢,起身朝太后行一礼道:“臣妇以为,晋国公府出了这个案子,只是求子心切、一时糊涂罢了,犯不上又抄家又审问地。而且,臣妇在国公府中居住了三年,国公府众人深知自家是太后娘娘的母族、是大秦的国丈,多年来端着国丈的尊荣和礼数、铭记着这身份之上所代表的体面,哪里会生出冒犯皇族的野心呢臣妇今日斗胆给晋国公府求个情,毕竟就算晋国公府不肯承认大司马大人的血统,臣妇也盼望这些从前的亲人能福禄深厚、而不是罪孽加身。”
傅锦仪一番话,在座众人不由连连点头,醇王妃赞赏道:“从前都听闻徐大司马和家里宗族长辈闹得势同水火,如今看安定侯夫人如此明事理,还肯为晋国公府求情,可见是心地纯善、贤良淑德之人啊!”
然而,主位上的太后娘娘却是变了脸色。
太后用一种不可置信而又微有些狰狞的目光,死死盯
着座下的傅锦仪,半晌,不知何故地扯了一抹冷笑。
旁人或许不明白,徐太后可是听懂了傅锦仪这话的意思!
明面上为晋国公府开脱、甚至求情,实则却隐隐指责晋国公府多年来以国丈自居、自恃身份、甚至恃宠而骄!这话不啻于弹劾晋国公府有不臣之心!
徐太后的胸口起伏不定。
她心有不甘地侧目看向陈皇后。
若是可以,她倒是想一手遮天把徐家这桩祸事给翻过去!可她虽然是帝王之母,却并非是这个天下的主人。今日在凤坤宫中发生的一切,陈皇后都会如实禀报给圣上,傅锦仪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圣上也都会一五一十地得知!她想徇私是不可能的!
徐太后也并非不明白,皇帝对于徐策只是利用而已,那对自己的母族晋国公府,更是多有忌惮吧。
这个案子,简直就是拱手奉给圣上的把柄!
“安定侯夫人所言……有理。”徐太后按着自己的手指道,旋即望向旁人:“醇亲王妃、恭亲王妃、辅国公夫人,你们以为呢”
几位宗亲贵妇们可不是傅锦仪,她们和晋国公府又无冤无仇,谁愿意来淌这趟浑水白白被太后记恨因而都不敢妄言,推三阻四半晌,恭亲王妃笑道:“安定侯夫人为晋国公府求情,儿臣倒也有这个意思,不如太后娘娘就从轻发落吧”
从轻发落
徐太后强压着心里的窝火:这大不敬的罪过,若是旁人,不是斩首就是杖毙。晋国公府虽不至于这般,也少不得一个削官削爵!况且,这样的结果,圣上乐见其成……
再怎样从轻,又能轻到哪里去!
恭亲王这些年本就和徐策走得近,在“徐策并非徐家血统”一事闹开后,她三番五次登安定侯府的门,显然是站在了徐策这边。如今她说出这样明嘲暗讽的话……也在预料之中。
徐太后脸色发青。她并非无知妇孺,遇上什么事儿就一味抱怨;与其说她恼恨圣上借机压制徐家、恼恨有歹人给徐家设套,不如说她对徐家这些惹祸的东西恨铁不成钢!若不是徐荣这个混账染上什么花柳病无法生育,薛氏又何至于动用邪术求子那薛氏
第四十七章:那就革职查办吧
徐太后在心里咆哮着——刘氏必须快点去死啊!
只是还没拖下去,到底被陈皇后身边的人给截住了。
“母后,求您饶她一命吧,儿臣代刘氏向您求情了!”陈皇后起身朝徐太后行礼:“母后,这大不敬的罪过虽然不小,只是晋国公府是您的母族,可还犯不上要取人性命吧!”
徐太后的牙齿都快抖起来了。
她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刮着陈皇后年轻的脸颊。许久,她屏息凝神道:“那依皇后所见,又该如何呢圣上日理万机,这等后宅的乱子,难道真要叨扰了圣上的清净”
陈皇后莞尔一笑。
“有太后娘娘坐镇主理,倒也不必叨扰圣上了。”陈皇后慢条斯理道:“儿臣只是想劝太后娘娘,手下留情啊!这案子不能全怪在刘氏身上,不如就这样,撤了徐荣和刘氏两人的敕封,革了徐荣从三品讨虏将军的职,以示惩戒吧!”
徐太后有一瞬间的呆滞。
“将徐荣……革职查办”她喃喃道。
“只是革职作为惩处而已,可不会伤及他们的性命!”陈皇后笑意盈盈道:“儿臣是想着,这徐荣不争气,也不适宜统领兵马了,日后且闭门思过几年,若有了长进,再委以重任不迟。而且,徐荣掌管的兵马本就是晋国公府的嫡系,晋国公府不是只有徐荣一位子孙,还有二少爷徐敏、四少爷徐丰等,再推举出来一位贤能的子孙接手国公爷的兵马、甚至再册封了世子,也不是不可以呀!”
陈皇后声色轻柔,如春风拂面,轻缓而细腻地拂过徐太后的耳畔。
只是上首的徐太后却如遭雷击,脸色煞白似冬日积雪。
什么世子之位要如何传承、徐荣从三品的职衔、还有刘氏的诰命之类……
徐太后真正关心的永远不是这些!
真正让她气血上涌的,只有徐荣手底下统领的兵马!
徐荣原本只是正五品车骑将,在其父手底下领个闲职的。自世子之位定了、而徐策又被逐出宗族后,徐荣接手了父亲兵马,擢拔了正三品威武将军,这才算是把徐家真正的祖产传承在自己手中了。
徐荣正在缓慢地成长为徐家的当家人。武将氏族不比文臣,他们需要继承的是效忠这个家族的兵马,而不是名声和财富。
陈皇后一番话说得漂亮,还真心实意为徐家考虑,允许徐荣的几个弟弟们继承世子之位……可是!什么世子,那都是徐家的家事,有什么要紧真正要命的,是徐荣遭此惩处后削官削爵、一无所有,自此之后就算是废了;可其余的几个子孙如徐敏等,接手世子之位容易,接下徐荣麾下兵马却是难上加难!
徐敏是薛氏的第二个儿子。和徐荣不同,他自幼身体虚弱,无法练武,只能走
文职的路子!
这也是为何徐荣吃喝嫖赌毫无建树,薛氏却不得不把他捧上高台的原因……徐玥是女流之辈,徐敏更是个废物啊!
而余下的几个小的,四少爷五少爷之流……也不知那薛氏使了何等厉害手段,晋国公府面上瞧着多子多孙,实则多半是女儿,长大成人的男嗣极少。四少爷已经年过二十,却是个患有脑伤的,和当年傅家的那个嫡长子的毛病一般无二;五少爷才十一岁,太年幼了。
这样的晋国公府,除了徐荣之外,又有谁能接手老国公麾下的兵马!
徐太后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冰下去。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徐家小辈都没有出息……徐策走了之后就没有能上台面的人了,而她的弟弟晋国公既年迈,又因贪图酒色败坏了身子……
什么千年的名门望族,若真没了福分、要败落了,那也只是几年的光景。林将军家里的例子活生生摆在眼前,林将军年少成名,坐大秦“战神”之位四十年,如今就因为儿孙不争气、找不出来一个能够统领麾下兵马的,整个家族都没落了!手里有再多的权柄又有何用自己总有年迈身死的时候,辉煌的权势和荣耀,又该如何传下去
陈皇后轻飘飘几句话,实则是要断了徐家的命数了。
可偏偏……这几句话入情入理,听得人都动容了;又有徐荣混账在前,如此从轻处置难道不是天大的恩惠吗
徐太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有一种无声的愤懑和屈辱,从心底缓慢地汹涌上来。
然而正在这时,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内监,禀道:“太后娘娘!前头圣上下了旨意,今日要听弘安师父诵经呢!圣上特请太后移驾明台,一同听弘安师父讲经论道!”
徐太后眉头一紧。
皇帝并不是喜欢学佛的人,也甚少要请她移驾。这般匆忙邀约,怕是……
徐太后面色苍白地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罪人。
圣上这是在向她要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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