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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锦绣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花影

    “为了除掉我,她日日夜夜地盯着我,要抓我的把柄。原本我以为有李氏的支持,她也翻不起什么浪;再则,我在国公府之外有自己恩爱的夫婿,对国公爷没有感情,和林漪澜没有本质上的矛盾,故而我没放在心上。可她竟然查出来,我的家族曾做制毒人的蛛丝马迹……顺着那条线索,我知道我的家族将面临另一场灭顶之灾,而和我们家族牵连着的太夫人李氏,一样逃不掉。林漪澜只是针对我而已,她却不知道,她危险的举动已经触犯了李氏的底线。只要她查出了有关何夫人的事情,当朝皇后就会插手,李氏就完了。”

    “李氏是个杀伐决断的人,她立刻决定,要我制一份毒药拿走林漪澜的性命。我们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偏巧又发生了第二件意外……现在说起来,您应当对这第二件意外心怀感激,因为如果没有那件事,林漪澜早在二十五年前就过世了。”

    傅锦仪冷冷直视着她。

    薛氏大胆抬眼瞧了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是,我知道您心里有气,无论我说什么您都想杀了我……”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似乎知道无论怎样辩解都无法得到傅锦仪的宽恕。

    “安王妃殿下,李氏是个什么人您很清楚。若不是因为李氏皇族和徐家一族的覆灭,这些陈年旧事您一件都不可能查出来!也是如今大家都死到临头了,我们薛家给徐家鞍前马后地使唤了几代人,眼瞅着也逃不掉了,我才斗胆将这些事儿说出来。”薛氏沉沉地吐了一口气:“那第二件极为巧合的意外,便是在李氏下令毒害林漪澜的当天晚上,我和我的夫婿在府外见面时……被人发现了。”

    “当年我入府时,是为了全族人的性命,无奈之下和丈夫和离的!比起晋国公徐冉,我的丈夫才是个真正的男人,他疼爱我,尊重我,一辈子以我为先,他才是值得我爱的人!我忍辱负重进国公府做妾,我用我手里的证据交换我族人的性命,同时我请求李氏,允许我和丈夫出府见面……因为我手里那份东西有着足够的威胁,李氏不得不答应了我。我平日里是国公爷的妾室,一有机会我就会出府和夫婿同住……”薛氏说着轻笑一声:“说起来,真正不贞的人,应该是我……哦不,不对,我对我的丈夫忠贞不二,我没有红杏出墙!是你们晋国公府把我逼成这样的!”

    “我和丈夫被人抓住的时候,李氏很快赶过来了。她在权衡利弊之后,居然做出了一个让我都震惊万分的决定……她为了保下我,同时为了解决林漪澜这个麻烦,她决定陷害林漪澜,将我丈夫认作林漪澜的情夫……因为我不能死,我是薛

    家和徐家之间的纽带,我一旦死去,我的族人们就会按照约定将我们手中的秘密上奏皇族。李氏承担不起我的性命,她必须保住我!而很巧的是,她同时要除掉林漪澜。”

    “所以她决定偷梁换柱,救下我,并把罪名扣在林漪澜头上。这件事她根本没有过问我的意见,她当众宣布了林漪澜不贞的事实,并……将我的丈夫处死了。死无对证,林漪澜百口莫辩,而我……我成了一个失去丈夫的行尸走肉。”

    “之后的事情,您应该都明白了。林漪澜再也没能翻身,她被徐家看做仇敌,她生下的子嗣更是被看做野种。她被关押、逼供、毒打,甚至被送去了普济庵,她手中握着的那条关于我家族的线索自然没能追查下去,并在半年之内被李氏花了大力气处理掉了所有的痕迹。偷情之事给了李氏扫尾的时间,李氏达成心愿之后,也就放任林漪澜继续活下去了。自此以后,林漪澜顶着骂名活得生不如死,而我也没比她好过多少。”

    “我甚至不敢出府祭奠我的丈夫,我任由他冰冷的尸体被国公府扔进乱葬岗里……”薛氏的面颊上布满了阴霾:“其实,我很羡慕林漪澜!她活着是为了希望,她在等待她的儿子衣锦还乡救她出去!可我呢,我早就想死了,我活着却是为了我的宗族,因为我一旦死了就撕裂了徐家和薛家的谈判……我不能死,我要硬撑着。我那时候也是得了失心疯,我想着既然都这样了,我干脆自暴自弃……”

    “所以我爬上了国公爷的床。左右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我还害死了我丈夫,我既肮脏,又无耻……我自然什么都能做。我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因为只有这些东西能让我有那么一点活下去的念想……在李氏明里暗里的支持下,我果然得到了国公爷的宠爱。国公爷也是个疯子,他被林漪澜刺激地发疯了,他从一个洁身自好的人,开始一个一个地往后宅塞女人……所以啊,我和国公爷倒也是天生一对!我们两个都是脏东西……”

    薛氏说到此处已是语无伦次了。

    “安王妃殿下,您永远都不会明白,我是如何能将那些女人都踩在脚底下、最后成为这国公府真正的女主人的。因为您爱您的丈夫,这份爱会蒙蔽您的眼睛,扰乱您的心智,当您面对和您争夺丈夫的敌人时,您难免不够理智、不够残忍、不够果断。而我,我从没有爱过徐冉,我的心随着丈夫的死去也跟着去了。这样的我,寻常女人如何能是我的对手呢”

    薛氏面上露出一丝……似乎是解脱一般的笑容。

    “权势和富贵,真是好东西。至少,我上瘾了。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

    了,我这些年活得很好,除了会每天梦见我丈夫外……我什么都没有了,却又似乎什么都有。我有国公夫人的名分,有花不完的银子,有府里人的看重……我只能这样活着……”

    她话说到一半,很突然地顿住了。

    “徐敏。”她微笑看向自己留下来的最后一个孩子:“我今日为了保下你的命,才说出这一切,虽然我也知道你还是可能会死……不过我还是要说出来。唉,唉……这样的秘密在我心里埋了几十年了,我这一生都葬送在了这上头。所以,该结束了。”

    除了徐敏和徐荣几个亲生的孩子,她实在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晋国公府这棵大树快倒了。今日跪在这里的众人都惶恐不安,向近在咫尺的死神傅锦仪磕头求饶。唯有薛氏,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害怕。

    随着晋国公府的倒塌,薛家也要跟着灰飞烟灭了,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去拼命守护,她也就自由了。

    死亡,不是她一直奢望的么。

    薛氏突地站起来,拼尽力量一头撞向院墙。

    傅锦仪本该有所准备,只是她方才听薛氏一席话实在听得头脑发懵,这会儿竟不知下令拦着。

    当她反应过来时,早已迟了。她大睁着眼睛看着薛氏一头扎进墙上,不过……

    预料之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发生。

    薛氏撞在了一个熟悉的男人身上。那个男人体格孱弱,这一撞竟呕出一口血来,瘫在地上筋疲力竭地喘息着,冷笑:“贱妇!你想死天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那是晋国公徐冉。

    徐冉呕得满嘴是血,说话时一口血红的利齿瞧着竟分外可怖。他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伸手揪住薛氏的领口一掌一掌地重重抽下去。

    “都是因为你,都是你……你毁了她,也毁了我!我这辈子本不该是这样的,都是因为你!莫说是你,就算把你全族上下都一刀刀地活剐了也难解我心头之恨!你想死我偏不让你如意!”

    他打一巴掌就骂一句,不约片刻,薛氏一张脸上就皮破流血。

    薛氏没有反抗,她只是森然冷笑几声,混杂着痛苦的呻吟。终于,徐冉再也没有




第一百章:往事难追
    傅锦仪回府后好几天都没出屋子。

    这回不用徐策吩咐,她自个儿就老实了。

    林漪澜似乎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她对傅锦仪进晋国公府一趟很是担忧,吩咐她道:“办正事儿要紧,何须管那群没有价值且又半死不活的人呢,日后可再不要去了。”

    傅锦仪听了只是苦笑,既不敢向她透露什么真相,还不得不拉了花朝一同编诓道:“还不是为了徐家大爷徐恭的事情!徐恭如今也悔过了,答应了我们再也不会和晋国公府来往!我去一趟,既是为了安他的心,也是想探一探还有没有和他一样存着异心的将军,毕竟这些将军们从前都是晋国公府的旧部……”

    林漪澜对此抱怨了两句,也就再没提这事儿了,仿佛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而更令傅锦仪感到惊愕的是,在她从晋国公府回来之后的第三天,林漪澜在安王府里摆了一场盛大的佛会,将明觉寺里以弘安师父为首的得道高僧们都请过来了。

    寻常都是皇族才能撑起佛会的场面。

    据说这还是她和弘安师父一同商量出来的——弘安师父闭关日子久了,刚出来的时候,正逢北地佛法的领袖善秀师父在明觉寺里办了声势浩大的佛会,早已拉拢了不少信众。弘安出来一瞧自己的风头快被善秀压下去了,竟打起了林漪澜这个俗家弟子的主意。

    林漪澜身为安王太妃,是京城名门望族里人人仰视的存在。借着林漪澜的名头,弘安师父这步棋可没有走错。而恰好,林漪澜十分热衷这样的事儿。

    师徒两人合计妥当,安王府里就迎来了令傅锦仪头疼的一场热闹。佛会中的林漪澜作为东道主,当仁不让地被弘安师父请到了上席,甚至能够在师父们讲经的时候随意插嘴。这对林漪澜来说,怕是比坐上皇太后的宝座还稀罕。

    晋国公府翻出来的陈年旧事,非但没有扰乱林漪澜的神志,如今看着反倒……她心情很好!

    傅锦仪对此摇头叹息。

    不光是她,连在外奔波数日不着家、好不容易回来吃一顿晚饭的徐策,刚一踏进府门就被里头的阵仗吓住了。眼看台上尼姑们辩经辩得面红耳赤,徐策怔怔望着同样一脸茫然的傅锦仪,抬手一指主位上的林漪澜问道:

    “她该不是想把好好一个安王府变成安王庙吧”

    傅锦仪一摊手:“我瞧着她是想把明觉寺当成自己家,无奈现在非常时期,她不得不坐镇府中,憋了好几个月憋不住了。”

    徐策叹一口气。

    “我浴血奋战拼到今天这一步,不是为了让她出家当尼姑的!”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你说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她自个儿乐意。”傅锦仪有气无力地瞪了徐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整日混迹军营里,从前该不是从没想过要管管她吧如今倒好,你要管也管不住了,我和她一块住了这么些年,我可没少劝她!”

    徐策两边的太阳穴都突突突地跳起来了。

    “我还有事要办,你给我盯着她啊!”徐策烦躁地吩咐道:“她要办佛会就随她,跳大神也行,甚至闭关都行!就一条,别让她绞头发!若是你劝不住,我唯你是问!”

    傅锦仪一听就不高兴了:“凭什么让我管我什么时候管得住她哦还有,不让绞头发有什么用,她若是一心向佛非得要过尼姑的日子,就算留着头发也挡不住啊!”

    徐策气急败坏地白了她一眼:“这你都不懂!不绞头发,日后无论怎样还拉得回来!一旦剃度了,将来……将来到了那一天,她拿什么去戴皇太后的紫金冠”

    傅锦仪眼角一抽。

    这么遥远的问题她是真没想到!

    “也对,也对!”她连连点头:“我记住了,花朝不是在我身边吗,日后就让花朝伺候着她!凭花朝的本事,别说绞头发,掉一根头发丝她都别想。”

    “行,就这么办!”徐策肯定了她的提议:“我再加派一些人手护卫着,总不让她太离谱!”

    两人又合计一番,徐策蹲在佛会的角落里草草扒了几口饭,神色阴郁地匆匆离府。走的时候他简直欲哭无泪——老婆是个不省油的也就罢了,如今瞧着老娘比老婆更让人费心!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不说徐策夫妇二人都对自家母亲的所作所为深感不满,短时间内两人还真没什么好法子——人活着总要图个乐子,或许对林漪澜来说,一头扎进佛门里就是她的乐子

    傅锦仪对此表示不理解,但她没有资格阻止。

    林漪澜的佛会操办地很成功——到底成不成功傅锦仪是看不懂的,但瞧着自家母亲脸上一天比一天精神,可见是玩得尽兴了。而这一场佛会,倒是很意外地在京城里燃起了勃勃生机。不太平的靖康元年,似乎也因这刻意的热闹,扫清了压在无数人头顶的血腥和阴霾。

    这是好事吧

    至少对安王府来说是好事。

    在年关来临时,有大半个京城的贵妇们踏进安王府们争相拜见,凡是曾经受邀参加佛会的人都来了,没受邀的也舔着脸来了。安王府一时门庭若市。

    傅锦仪坐在正房接引安置宾客时,那些嘈杂的面孔几乎给她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这真的是太平盛世。

    没有杀戮,没有逼宫,没有携天子以令诸侯。

    傅锦仪在心中叹息。

    若是可以她也不愿意和徐策一同起事……若不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谁又会去冒这个险

    而眼前那么多挤挤攘攘、曲意逢迎的面孔,那堆积的笑容和得体的姿态,傅锦仪并未感到半点得意。

    她明白,一切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今日众人趋炎附势逢迎她,是因为她赢了;可明日……如果到了那一天她却输了的话,她和徐策的下场会比晋国公府惨烈百倍。

    所以,不能输。

    傅锦仪扶着肚子有些艰难地站起来,朝众人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

    “安王妃殿下这一胎瞧着很轻省呢,除了腰身,这胳膊腿儿都还细长细长的,脸上也没有长斑,真叫人羡慕!”几位亲近的贵妇们笑吟吟地凑上来道。

    长兴侯府的夫人周衡跟着笑道:“这都是安王妃殿下贤良淑德,家里家外地操持,就是怀了身子还要忙前忙后地,没个消停。像咱们这样的,平日里就懒懒散散,有了身子更把家事都丢给妯娌了,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能不长”

    也是巧了,周衡的第二个孩子上身五个月了,她自嫁入侯府后就一年比一年富态,本就微胖,这一胎似乎也养的太舒坦了,如今瞧着腰身竟比八个月的傅锦仪还要臃肿。

    众人瞧瞧傅锦仪清瘦的脸颊,再瞧瞧周衡一张银盘子脸,不由笑作一团。

    傅锦仪忍俊不禁,上前握了握周衡的手。

    众人凑着说些家长里短的趣事,大家既是为着讨傅锦仪欢心,说的也多是怀孕生养之事。其中有几人年岁又大、又生了好几个的,真心实意地给傅锦仪传授了不少经验。

    傅锦仪都一一谢过。

    外头宾客们人头攒动,嘈杂声阵阵入耳,倒是越发热闹了。

    能进厅堂和傅锦仪同坐的都是亲近相熟之人,只是外头的一群人正可劲儿找机会往里头挤,便是不能和傅锦仪说上话,能见一见、行个礼都是好的。傅锦仪身子重、精神也倦怠,原本不乐意见那么多的人,只是后头一想,这些人将来都是徐策用得上的,说不准还能收拢到麾下呢。

    遂也就允了几位要进来拜见的人。

    新进来的夫人奶奶们有的实在,忙不迭地奉上厚重的年礼来巴结;有的心急,一头扎进来就忙着行礼问安,拉着傅锦仪扯东扯西;还有的精明,进来打了个招呼就说不敢叨扰,留下一二件精致却又不算贵重的宝物献礼,既不叫安王府为难收还是不收,又能留个想头。

    正说着话,却见贴身伺候的谷雨匆匆地挑帘进来了,脸色不大好看:“禀王妃,外头还有客人要进来见呢。奴婢推说您这儿早有了不少夫人,挤挤塞塞地恐不得见,外头的人却固执地很,怎么都要见一见您。”

    屋子里的夫人们听了,都知道来的人要么是极陌生、不能第一回进来就由安王妃招待的,要么是安王府里不愿意见的人。当下大家不敢评说,都屏息凝神敛了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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