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周至雪
藏冰
作者:周至雪
多少风花雪月,尽付这一剑,尽付这江湖。
恨长禁,伶仃雨,生逢何处不江湖。
登天南,晓万般,谁人陪我亦如故。
第一章:血染昶江
大江东去,正是炎炎日。
昶州,在沧北十三州中占枢纽之位,大周建国五百七十年,此地均是兵家必争之要地,昶州以昶江为著故而以昶为名,每至夏日,江水奔流湍急数月不停,余下时月则水势渐缓。
昶江,江宽足百丈,曲折蜿蜒无数里,源自太和山,经昶州横跨沧北,流至大周东边境时一分三流,其一二入曲晋王朝,其三过云东并入天唐国。
总计其长足万里,穿三国,但唯有昶州一脉江流最佳壮阔,波潮撼野,一支独秀,奇绝生畏,望之心旷。
今日,灼阳正盛,江口一处偏僻岸边,一位摆渡人垂首坐于岸边,头戴斗笠,一身白袍随热浪微微摆动。
斗笠下是一张不怒自威的中年面孔,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眼神锐利却平淡,颔下碎须零星,衬出几分淡淡的沧桑。
如此烈日高照,他的身上竟无一丝汗水,就好像万般炎热暑气均无法侵入他周身半分似的。
他将双眸垂在斗笠下,看似随意的斜靠在岸边石碑上,实则双眼却在有意无意的打量着指向西北方的笔直官道。
那官道,乃是昶州通向大周帝都元京的必经之道,可容二十匹战马同排而行,十分宽敞。官道由青峦石铺就,价值不菲,足可见大周国力鼎盛,沧北十三州,州泰民安。
摆渡人百无聊赖的等了许久,双眼微眯默不作声,直至日暮渐渐,夜风鼓鼓,芦苇间虫声阵阵,满天星斗浮上云间。
他双眉略微一皱,淡漠的神色竟涌出了些许郑重。但那郑重也只是一闪而逝,吐出一口气,睨了西北方天际一眼,依旧气定神闲,呼吸均匀,仿佛睡着了一样。
一辆马车遥遥驶来,那马车极致朴素,无论所造材质还是简单的装饰,亦或是坐在其上的赶马车夫,看上去都是那般平淡无奇,与那些富家子弟,侯宅相府的马车简直是天地之别。
但是真正识货的人却能够一眼看出,拉着那马车的高头大马乃是被大辽草原族人尊为马中之王的“红渊”,乃是真真正正的汗血千里马,一匹千金难求,有价无市。
偌大一个沧北,数千万人,能够以此马为驾者,不超一手之数,以此观之,那车上的人物的地位可见一斑。
马车行至近前,忽然停下,车中人一撩纱帘,露出一张温婉淑洁的笑脸。她抬眼看了看天色,招呼车夫道:“沂叔,夜幕已至,仍未到忘仙桥,我本以为今日无法再渡昶江,未曾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一尾木舟,甚幸甚幸。”
她还未说完,那车夫左沂已然懂了她的意思,“夫人稍等片刻,老仆去去就来。”说罢,他一步跃下马车,走到摆渡人的身边。
“船家,我家主夫人今日有事欲渡江,不知船家可否走上一程”说罢他从腰间掏出一锭金子,递了上去。
却不想摆渡人浑然未觉,似乎已然入梦。
左沂将金子放在摆渡人身边,正想要再出言呼唤,那摆渡人的斗笠竟突地弹入半空,刚巧落入江畔木船之中,一双看不出半分感彩的眼眸豁然出现,他看着左沂,仍未开口。
左沂被他的眼神一扫,心下一凛,暗暗惊叹,“好可怕的眼神”,可是下一刻,他却幡然醒悟,嘴角抽笑的摇了摇头,心中又道:“我这是怎么了或是太久未见人,竟连这凡尘俗夫的一个眼神都生出惧意可笑可笑。”
摆渡人斜瞥了他一眼,再次扭回头去,双目微眯。日落西山,他的心中升起几分躁意。看向西北方官道的次数也愈加多了几次。
左沂一向受人尊崇,何时受过这种屈辱,他虽是一介车夫奴仆,但那也只是他家主公主夫人的奴仆,一个乡间莽夫竟如此冷落于他,一脚踢起金锭,伸手接住。
“此之金锭为礼,你不以礼相待,老夫收回,这船,老夫征用了。”左沂背过身去,声音冷冽。
摆渡人又侧过头来看他一眼,突地露出一丝笑容,紧接着便是朗声大笑,笑声浑厚有力,足足扩散出数百米方才渐渐消去。
马车上的美妇显然也听到了笑声,又一次撩开纱帘看了过来。
良久良久,笑声方收。摆渡人轻轻的“哦”了一声,嘴角含笑,仿佛听到了天下间最大的笑话一般,之前的烦躁似乎在左沂挑衅的话语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放肆!”左沂怒目而视,“你可知道,我是谁吗我家主夫人又是谁吗”
摆渡人缓慢的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泥土,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神情仍旧淡然,“我管你是谁与我何干你随意便扰了我的轻闲,当我是什么人任你欺辱吗想要动手好啊,来吧!”
左沂气极反笑,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竟然还有人敢挑衅自己和自己家主夫人的权威,简直忍无可忍。
“我,还惧你不成”
美妇听到左沂这话,知道左沂是动了真怒,一般情况下真遇到这种事情,痛痛快快打上一场倒也没什么。毕竟自己家这位贴身侍卫的实力她清楚得很,绝无落败的可能。
但转念想到自己的事情不能太多耽搁,不由秀眉微皱,宽声问道:“沂
第二章:谪仙燃雪
摆渡人已经站不住了,他感觉自己这面对什么样危险战况都能够稳若泰山的心开始动摇了。握住剑柄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尽管很轻微,但是美妇和左沂二人却都看得真切。
左沂有些疑惑,此人为何话说到一半突然间变了脸色
可是当他们看到了染红整片昶江水的血色时。绕是见多识广,也仍旧愣了一下,美妇此刻已是怀胎四月,对于血腥气更是敏感,俯下身子强忍住呕吐的感觉,稍觉腹中微痛,捂住口鼻,暗中封了嗅觉感官,招呼左沂想让他去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恰此时,一道熟悉的身影钻入摆渡人的视线中。西北方天际,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日落的余晖中摇摇晃晃,步履蹒跚,怀中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摆渡人喜上眉梢,心中低呼一声:还好侯爷没事!随即他迈开步子,小跑着迎了上去。
左沂在美妇的示意下也跟了上去,他虽然十分不愿意与摆渡人说话争吵,但是毕竟此人是他们二人今日唯一的渡江之法,自家主夫人的要事不容耽搁……
那人影失魂落魄的狂奔着,直到撞到了迎面而来的摆渡人身上的时候,这才清醒了过来。
摆渡人看着他俊逸冷厉的面庞上沾满了血迹,原本威风八面的瞳孔此时更充斥着绝望与死气,浑身凌乱不堪,一身华贵衣衫已经被撕扯的破烂,霎是狼狈。
摆渡人双瞳外翻,声音颤抖着叫道:“侯爷!”
那人的双眸凄凄沥沥,再无往日的半分神采,听到摆渡人的呼唤,整个人好似筛糠一般剧烈的颤抖起来,无力的瘫坐在原地,两行血泪顺着坚挺的两颊流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称为侯爷的中年男子突然站起,将怀中死死抱着的物什郑重的交到摆渡人手中。
“周患,这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座北侯府仅剩的血脉了……记住,我……只能将他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保护好他!”
摆渡人这才发现原来侯爷拼命护住的“东西”竟然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此时此刻还在睡梦之中,细滑软腻的小脸儿满是凝固的血迹,散发着暗黑色的淡淡流光。
“侯爷,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
“此生,不要……让他从军!”侯爷叮嘱了一句,混沌无光的双瞳最后看了自己第一天出生的儿子一眼,满是凄凉与不舍,两行热泪是带着阵阵酸楚夺眶而出,与那血泪混合在一起,使他的脸看起来模糊而又狰狞。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位叱咤沧北二十年,鏖战大辽大小数百战无一败绩的沧北第一侯,座北侯,在今日,竟然落下了泪。
他不怕死!
十九年前,他还是个千夫长,携三百死士冲入大辽四十万大军,杀了一个人仰马翻,他没有畏惧过。
十七年前,他已是身任四部校尉兼车骑将军的第一将军,纵使被层层围困,兵粮断绝,孤立无援,他也用自己的一腔骄傲的热血与不灭的铮铮铁骨杀出了一条血路,以三万周甲吞了大辽第一铁骑军。一战震惊八国,沧北军神之名人人皆知。
接下来的十数年中,他用兵如神,智计通天,有他在,大辽再不敢进犯,六国俯首朝拜,整个沧北再无动乱。可以说如今沧北的一派祥和,完全归功于他,座北侯。
可就是这样一个深陷重围尚有力拔山兮,气吐山河之豪情的铁血男儿,今日却落下泪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摆渡人难以想象一个连死亡都毫不畏惧的战神,竟然会哭,竟然会有这样狼狈凄惨的样子。
座北侯转身要走,摆渡人死死拽住他的臂膀,“侯爷!你要冷静!无论经历了什么,也不能意气用事!”
“冷静”座北侯猛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眸中带着疯狂的杀气与滔天的恨意,“你让我冷静!我的亲人,我的兄弟!五百四十一口啊!你让我冷静放开!”
&nbs
第三章: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人间有一地,万载长飘雪。
其名曰:玫州。
玫州,位于沧北最北部,毗邻藏冰山,自古以来皆为苦寒之地。
可自玫州州领解问任职以来,玫州境内百废俱兴,人丁兴旺,可谓蒸蒸日上,故而举州百姓皆称呼解问为“解青天”。
就在这重复不断的大雪中,一前一后两匹快马,飞也似地钻入玫州城中,掀起一阵波涛惊雷。
解问坐在州领府中正在审阅文书,与身边的师爷商议着。
解问问道:“东岭雪山上的凶兽可解决了”
师爷叹了口气,无奈道:“禀报州领,那凶兽桀骜难驯,翻腾间携带千钧之势,咱们的几队兵士全都葬身于它的手上……只怕是无法解决。”
“无法解决”解问起身,踱了几步,显得甚是焦躁,“自那凶兽藏于山中以来,便是接连发生祸事,雪山附近的猎户山民伤亡者达到数百,这,这,竟然无法解决令本官何其忧虑啊。若这孽畜不尽早解决,定会有更多百姓为它所伤……”
“州领且慢焦急,今早我已派人去请藏冰观的藏冰真人了,想来这几日便会有答复。”
解问抚了抚胡须,他如今不过五十岁,正值壮年,可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自上任以来,数十年艰辛治州,夙兴夜寐,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操碎了心,才有了如今这样的起色,百姓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吃不饱穿不暖。
可是这刚持续多久竟然又出了一头凶兽害人,怎能不让他烦心,听到师爷提到了藏冰真人,解问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若能将藏冰真人请来,那凶兽或可迎刃而解,只是可惜,真人一向深居浅出,近年来更是年过古稀,身体渐弱……只怕想要请出山来,难,难,难。”想到这里,他一连说了三个难,刚刚放松一些心情又紧张了起来,满面愁容。
师爷看到他两鬓已然斑白,眼中尽是血丝,心下也有些心疼。“大人还应当注意身体才是……”
话说到一半,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呼啸,紧接着一个门童狂奔了进来,跑到门堂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捧着一个红丝纸信封,毕恭毕敬。“大人,云东镇天王传信,需大人亲启!”
解问登时一怔,随即面露震惊之色。
云东镇天王那可是大周天子的四皇叔,云东十八州的镇天王啊,平日里与他全无半分联系,今日为何会突然给他写信
他抬手便要接过信件,没想到从外间又钻入了一个人,一身银白色甲胄,头戴凤尾冠,面戴霜白银面,手上拿着一卷通告卷宗。
凤尾冠乃是周天子座下通令官的标志,负责为周天子传递通告及圣旨口谕等,各方州领君侯,见之如见天子。
这一次解问更是震惊,那人还未走到近前,他身为三品州领已经先一步跪倒在地,师爷也同样跪在了他的身后。那门童万分惶恐,直接趴在了地上,恭敬之情溢于言表。
“不知天子有何圣谕!臣玫州州领解问携师爷李楚接谕!”双手高抬,俯面向下,神情郑重,额头上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通令官将手中的通告卷放在解问手中,转身消失在了州领府中,如影如魅,自始至终未发一语。
许久后,解问才站起身来,手臂上青筋暴起,面色涨的通红,对着通令官离开的方向深深地行了三次礼,这才慢慢的打开了手中的通告卷。
仅仅看了两行,他便骇然失色,身体剧烈一震,通告卷都几乎被他脱手而出,稳了稳心神,脸上露出悲戚之色,低头喟然长叹,“天不佑我大周,不佑我沧北啊!”
言罢伏地痛哭。
师爷门童二人摸不着头脑,但见州领大人哭的伤心,也知道定然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由通令官传发给大周全国三十五州的通告上,只写了短短四行血色大字。
“沧北第一侯座北侯周夜城于六月十四日为刺客所杀,全家老小及亲卫府兵五百余口惨死灭门,举国同哀,以王礼厚葬,追封周夜城‘忠烈侯’入朝歌圣陵!”
……
三年时光,转瞬即逝。
云东镇天王被周天子调令至沧北,顶替座北侯之位,统领沧北大军。其子镇天府小王爷姜硕封为云东军代统领,统御云东三军。
自此,镇天王姜昀执掌了周国半数以上的军队,
第四章:江湖事
玫州茶楼。
片刻时间,中年人便饮了三壶昶州铁泷茶,神色愈加古怪,时而惆怅,时而憧憬,时而希冀,时而又哀戚。
小童坐在中年人腿上,笑吟吟的吃着干果蜜饯,并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神情变化,或许在他这个年纪,即便注意到了也是不明所以,茫然懵懂。
茶楼中的客人随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几个人提着酒壶,端着下酒菜,坐在木桌前,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张先生到!”店小二走到门外,扶着一个须发皆白,身材佝偻的老人,缓步走了进来。那老人拄着拐杖,走路颤颤巍巍,相貌普通,两颊还有些许黝黑的老人斑,但他面色红晕,看起来中气十足,虽年老但气势犹存。
茶楼中的诸多客人见到他无不面露笑容,站起身来亲切的与老人打着招呼,老人也含笑一一点头示意。
老人在店小二的搀扶下走到茶楼正中的古木桌旁,双手一晃,便掏出了一把折扇,一枚紫黑色的醒木。
提起醒木在桌上敲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的身上,中年人也听到声音,抬起头,那微微有些泛红的双眸也注意到了房间中央的老人。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