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周至雪
冰铁衍生梨花树黝黑的树身一侧,老翁和荀舟二人静默而立,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地面忽而剧烈的颤抖一下,荀舟只觉脚下飘忽,险些摔倒在地,一手扶住老翁这才稳住了身体。老翁嘴角抽动,眉睫闪烁间双眼已有丝丝湿润浸入,地面的震动和身侧荀舟的动作他似乎是感觉不到也看不到,只是稳如泰山,静如死水。
“师父……”荀舟想要说些什么。
“住口勿言,静然从心。”老翁立时呵斥,荀舟只能无奈的闭上嘴
第二十二章:孤山脚下,狼群遗孤
周倾一路迎雪疾行,只求能够最快抵达小孤山,短短两日时间,已至小孤山脚下。
当那座无法看到顶峰的巍峨大山尽入眼中时,周倾的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手掌下意识攥紧,“此行过后,轩黎师兄便再也不会离开我们了……”想起师兄的谆谆教诲,想起师兄的温柔平和,想起师兄常常挂在嘴角的微笑,周倾颤颤的呼出一口白气。
正待想要登上小孤山时,脚下的泥土已然攀上脚掌,花香已然萦鼻,忽听几声断断续续的狼嚎自远方开阔的冰原处传来。
本来那狼嚎并无法牵动他分毫,更无法让他移开注意,可就在周倾觉得自己已经步入小孤山时,脚步蓦然顿住,他的视线直勾勾的盯着狼嚎的那个方向,眼神中充斥着疑惑不解与三分难以名状的激动。
那是一个背影,一个无比清晰的背影,就是这样的一个背影令周倾整个心神都乱了几分,低声喃喃自语,“那是……那是谁我怎么好像从哪里看到过这个影子”
脚步后撤,他退出小孤山的范围,反而转身朝着那个背影亦步亦趋的赶了过去,显得很是急切。
可走了一阵,周倾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加速追赶,自己与那背影的距离始终没变,即使是那个背影看起来慢条斯理,走起路来也是不急不缓。
二人便如此一走一追的行了足足两刻钟,周倾到最后都变成了发足狂奔,仍旧无法接近,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雨浸湿了衣衫,体力不支,顿足喘息手臂前抓,似乎是想要抓住那个身影一般。
“前面的……”一声气喘吁吁的声音打破了雪日冰原的宁静,撕裂了空气,直达那个背影的耳中。
只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像是回答,随即周倾只觉眼前一花,那人影竟然消失了!
“这……”周倾急喘几次,稳住呼吸,眨眨眼,四下张望一下,只见自己身后,默默地站了一个有着年轻俊逸脸蛋儿的少年,他面有几点健康的红晕,此刻正看着周倾,面无表情,眼神空空。
可当周倾与那双眼睛对视的时候,猛的身子一抖,精神剧颤,呼吸下意识的粗重几分,他只感觉自己似乎是陷入了一汪深潭之中,无法自拔,又好像跃入了无底洞,浑身飘忽,不知所措,清流元涣散粉碎。
下一刻,眼神中清流元再度重聚,周倾才再度恢复清明,急忙低下了头,避开对方的目光,心中惊呼: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眼眸……那一刹那几乎陷入其中,我的一切仿佛被他都看的通透……为何会这样师兄说我是明智之眸,不是可以看穿事物本相吗今日……
惊疑不定间,丝丝缕缕意识在精神稍一恍惚的刹那钻入脑海,他的双眼随之闭上,脑海中一幕画面闪烁着席卷而过,速度快若闪电,可周倾却偏偏能够将那所有的画面看的清清楚楚。
三岁那年,跌下藏冰观下冰梯,后身入一片无名空间,身受八字道心洗礼,“终生皆魔,唯我道真!”再然后,十三座冰雕伴随着一声声巨大宛若山崩地裂的巨响一一浮现。
这是……记忆
周倾微楞,他只感觉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但渐渐的与那尘封多年,甚至早已忘却难以记起的记忆重合,最后构成一副景象。
十三座冰雕整齐排列,第十三座冰雕如同当年一般清晰可见,唯一与当初不同的是那童子竟然变成了一个少年的模样,一个身着道袍,虽还有几分稚嫩但仍旧给人以仙风道骨之感的少年。
画面烟消,周倾皱眉睁开双眼,身体如同经受晴天一道惊雷霹雳,呆愣在了原地。“你……是你!你是那第十三座冰雕!你是谁”
对面的少年呆了一下,莹白如玉晶莹剔透的双眸流光微闪,面上仍旧没有半分感情。“什么冰雕我……是荀舟,你又是何人”
“荀舟,荀舟,荀舟。”周倾将那少年的名字低低念了好几遍,相如痴呆,
第二十三章:昔年黑石今朝泪
玫州所统地域之下分为五座城池,除玫州州领所在的玫州主城外另建有四座城池,分别为垣阳,晖山,弱疆,以及沧北军四旗营所在的雪塞城。
此时此刻,位于玫州中部的垣阳城一家不如何起眼的酒楼内,一袭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静静地坐在角落,桌上摆着一壶散着白雾的玫州烧酒和两碟小菜。
那男子的一只手在小小的瓷酒杯上来回捻动,一双虎目中的视线透过半开的窗扇直达酒楼外攒动的人流,眼珠在迅疾而又平稳的移动着,似乎是在那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忽然,他鼻头微微耸动一下,将视线从室外收回,提起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虎目微眯,余光朝着右手边的板凳上淡淡的睨了一眼,不动正色的道:“如此无声无息,不愧为探雪精锐。”
原来,不知何时,他右手边板凳上已经默默地坐上了一名青衫客,那青衫客看起来三十岁上下,腰身挺得笔直,相貌普通,周身上下全无一点气势,根本无法给人带来一种穿梭沙场为护城而大杀四方的军士模样,倒反而像是一名声威不显的奴仆似的。
若是真正懂行的明眼人绝对能够一眼看出,此人已经将杀气全部隐于体内,达到了内家气中无念无心的境界,能够达到如此境界的,即便是在当年那明杰丛生的沧北军营中,也不会超过十五个人。
青衫客将怀中所携的装水用的革囊扔到桌上,没有半分声响。
“想看信,就把这革囊装满酒,为了你,走这一趟,我们弟兄可真是没少折腾,尤其是左先生,几乎是翻遍了探雪城全部的情报网才……”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也不与你多做废话,此行出来,肯定不能空手而归,这玫州烧酒起码让我喝个够。”
黑衣人招手叫来小二,要了三壶烧酒,一把推给青衫客,随手摸了摸颔下碎须,淡淡的道:“早就听闻探雪城的甲士平日里生活十分苛刻,军令森严,酒不许喝上半口,军饷更是少得可怜,此外还要戒燥戒怒,如今一见果真如此啊,一壶酒便令你如此渴求,左老儿管理甲士还真是有一套。既然你们日子这么清苦,功夫又这么高,倒不如跟我走吧我带你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黑衣人嘴角上翘,似是玩笑着道。
青衫客甩给了黑衣人一个“你懂什么”的眼神,抓起桌上的酒壶,抬头猛灌了一口,这才呼出一口浊气,有条不紊的从衣袖中抽出两个信封和一个银灰色的小匣子,递给黑衣人,眼神四下扫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不动声色的低语。
“你所要的十五年前沧北军中五品以上的军将全部下落都记录在这里,此外这一封是左先生让我交给你亲自拆封的。”
黑衣人没等他说完,已经先一把撕开其中一个信封,从中拿出几页纸笺,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熟悉字迹,他下意识地露出了欣喜之色。
眼神扫过,一目十行,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已经将纸笺按在了掌心之下,将另一封信收入囊中。
“左老儿说要送我一份大礼,还让我在赶赴昶州之后再打开,就是这个匣子”黑衣人抄起桌上的小匣子,问道。
看到青衫客点点头,他毫不在意的揉开了匣子上的漆封,在青衫客讶然的目光和惊呼声中将匣子打开。
“你……怎么这样!左先生让您到达昶州之后再……”
黑衣人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激动,“这左老儿一天到晚故弄玄虚,别看我现在在这喝着小酒,可老子还真没那个时间陪着他玩这个。等你回去,你就跟他回说:左老儿,你让我到昶州开我还就现在开了,你看他……”
黑衣人还想再说下去,可是当他看到匣子中一块用红布包裹但仍旧可以看清其中透着的暗黑色光晕的物什时,声音却戛然而止。
双手在极度的激动之下,像一个垂暮的老翁似的颤颤巍巍的解开红布的包裹,将里面那一件雪藏了十五年的物什再现人间。
这一刻,黑衣人双眸充血,一切前尘过往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竟然无声的落下泪来,呼吸时停时急,一时间陷入了一种无法控制的痴呆之中。
良久良久,他才用震颤而沙哑的嗓音吐出了几个字,“这……还真他娘的是一份大礼啊!”言罢,将那不过拳头大小的黝黑物什紧紧地搂入怀中,就好像是搂抱住了一个失去联系无数年的挚友一般,放声嚎啕大哭。
青衫客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痛哭涕泗横流的黑衣人,眼睛瞪得足有鸡蛋大,半晌后他匆忙的收起桌上的酒壶酒水,在整个酒楼鸦雀无声的气氛以及不约而同看过来的古怪目光中,灰溜溜的遁走。
他的心中余下一个念头:太丢人了!简直太丢人了!自从出生下来就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
夜色如珠帘垂落,满地斑驳光影飘忽不定,几许雪花笼罩在垣阳城主府门外的两头石狮子上,寒意透骨而入。
&n
第二十四章:十五年后,故人再会
大周建国初由周国无数玉匠精选天下价值连城的美玉,加以雕琢加工,最终制出了四块大小,光泽,形状完全如一,绝无半分偏差的黑石玉,天下仅此四块。
后由开国帝三次亲请铁骨软玉扇,大儒管清棠提笔分别题下“东南西北”四字,以作大周云东,天南,佑西,沧北四方代表着无上威严的军令,凭此军令可以任意调度所在境域的所有军士,只有大周天子才有资格亲自赐下与收回。
这一块沧北军令,在当年座北侯周夜城“一夜败辽九百里,反击南周破梦川,执笔书屠逢山阵,悍军奇袭宇内军。”四场经典战役击溃四国,使六国臣服时被当时的天子亲自赐予的。
这不仅仅代表着来自于周天子全身心的信任,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荣光和权力。早在十五年前座北侯周夜城被灭门那日便已遗失在了座北侯府,却不想今日被一个陌生的黑衣人取出,重现天日!
两个甲士浑身如同筛糠一般颤抖起来,泪如泉涌,在风雪中瞬息冻成两道冰凌紧贴在脸上,但二人浑然未觉。
直到此刻,他们在被沧北军令震撼之后,终于将视线落在了黑衣人那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上。仿佛看见了十五年前统领沧北十三州二十二万军的侯爷,看见了那个意气风发,从军以来从无败绩的沧北神话。
他们双手过顶,单膝跪地。
“我等沧北军士见过沧北军令!”两声激动得显得有些破音,但又洪亮而铿锵的语音破空响起,在风雪之中萦绕不息,远远蔓延开来,直至震荡整座垣阳城,直至震荡整个沧北!
在这一刻,十五年前那个被军神统领的沧北军仿佛再生了一般,成为了他们二人心中一切的信仰与希望。
如今,正在这个沧北被铁蹄踏破,风雨飘摇,而沧北军在云东镇天王的带领下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下,失踪多年的沧北军令竟然再现!一如数十年前,在国家危难之际,出兵定沧北平北境的大周英雄座北侯一般。
他们相信,军令再现,一定会让他们沧北再创辉煌!一定能够洗雪今月九日百万同胞被屠杀的耻辱!
如此情形,如何能够让他们不激动
仿佛被两个甲士的神态所吸引,黑衣人将黑石军令揣回袖中,双眸通红的咧嘴大笑,当年的意气被再度点燃,他也不顾风度,一口浑话张嘴喊出。
“给老子通报进去,让龙洐意那个狗娘养的给老子滚出来迎接!他奶奶的,沧北战火熊熊,他老人家竟然还在这偏僻地方稳坐钓鱼台,当个缩头乌龟,真是欠揍!”
两个甲士闻言打开门,回头古怪的看了黑衣人一眼,这才飞奔入内,将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久久无眠的垣阳城主给喊了起来。
黑衣人双拳微攥,心中呐喊一声:淬天龙部!七旗营!沧北军!侯爷!辽狗!老子终于回来了!
……
年近五十的垣阳城主已经是须发全白,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古稀耄耋,日暮途穷的老头子。
白须垂至胸口,一头白发乱糟糟的,双眸无神甚至还有一些迷茫混乱,面色惨黄一片憔悴不堪,唇色浅薄,显然是担忧沧北军情许多日都不曾歇息的缘故。
黑衣人见到被两个甲士从床榻上唤起,连衣服都没有穿整齐的垣阳城主龙洐意,心下大痛,原本对于这位垣阳城主面对沧北百姓遭屠,领土遭踏的不作为而产生的愤怒在顷刻之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苦楚与辛酸。
他眉头紧蹙,眼神中情感变换,眼眶微湿。
当年的惨案可不仅仅是黑衣人受了极大的刺激,他的这群老兄弟又何尝不是这样。
盯着对方的涣散眼神看了许久,竟然找不出以往的任何痕迹。
眼角与额上交织的皱纹就是他们给予时间的答案。黑衣人上前一步伸手扶住站立都有些力不从心的龙洐意,先是叹息一声,却听到这位垣阳城主苍老且充满疲惫的声音响起。
“他们二人说有一位了不起的人来了,指名要见我,想来,就是你了。”龙洐意只感觉睁开眼皮都需要极大的力气,说起话来几乎是说几个字就需要停下来喘息一下。
他微微抬眼扫了黑衣人几眼,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干枯却满是老茧的双手,又低低的道:“今日身体有恙,若有得罪失礼之处还请客人见谅……扶老夫去那边坐下,老了,站这么一会,累了。真是老了,老的不中用了。呵,这双手,曾经也是挽过强弓持过长剑杀过敌的,敢想像吗,敢想像吗,哈哈。”
龙洐意让黑衣人扶着自己走入正厅之中的圈椅上坐下,身子不知道是因为太过劳
第二十五章:聚将江湖义字起,座北军威荡五州【上】
龙洐意双眼陡然睁开,涣散的眼神再度出现了些许神光,他直勾勾的盯着那张扑到近前,陌生而又透着些许熟悉的脸庞。
认了半晌,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一下子仿佛年轻了十数岁一般,颓废糜然一扫而空,他双腿猛然发力,几乎是从圈椅上窜了起来,毫不客气的挣脱了黑衣人扣在以及肩膀上的手掌,双臂大张,一把将对方拥入怀中。
皱纹纵横,死气沉沉的老脸颤颤地,涕泗交流,几乎是泣不成声。
黑衣人脸上也是笑容升腾,与泪水交融在一起。
二人不约而同的拍了一下对方的后背,用力极大。
“兄弟!”两声兄弟破口而出,这声音如同巨石入水,掷地惊雷,仿佛打破了时间的枷锁,再度返回了从前那个将后背毫无保留交给对方的日子,再度返回了肩并肩浴血厮杀的战场。
两名甲士在一旁看的都是胆颤心惊,生怕老城主扛不住这一下,脚步都已经抬了起来,准备上前搀扶,可是令他们惊诧的是,龙洐意不仅没有一丝病态,甚至连长年闷闷不乐,积压在脸上的愁容都已经去了大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看到过的笑容破天荒的出现了。
两名甲士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狂喜。
良久之后,厅中两个相拥的身影才慢慢分开,龙洐意一指身侧的一把圈椅,一把因为许久没有人坐过而落了厚厚一层灰尘的圈椅。
“坐……坐那里吧!”目光落到那把圈椅上,眼神中不由自主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哀痛,随后,他又指了指另一侧的古木椅。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