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春露冷如霜

    女子面无表情，冷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道:“你又来做甚”

    男子笑道:“如今这世上唯有师姐让我惦念，你若不理我，我还能去哪儿。”他的语气中不难听出有几分落寞。

    闻声，女子也更冷了些，道:“你以前是乾坤界上的沧帝，以后也是。”

    男子哈哈大笑起来，似是在自嘲般。待笑够了，收声之后才将目光投向桌上的古琴。那原本是把名震三界的七弦琴，可如今缺了一弦，只剩六弦，根本很难再弹奏出完整的曲目。他道:“都十万年了，为何始终不肯修补断弦”

    女子并不作答，只是轻抚着琴弦，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目光，若非身边突然笼罩起的寒意，当真以为她没听到对方的话语。

    女子长袖一挥，收起了古琴，起身欲离去时，男子也站了起来，忙道:“都这么久了，你为何还如此执迷不悟”

    女子背影一怔，回身一甩长袖，男子便被一道气力震得连连退步，直制摔到巨树干上。还未等他起身，喉咙便被一只玉手扼得死死的，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离地几寸。

    女子杀气腾腾，目露剑光，手指一用力，便掐得他几度窒息，面部通红。

    “师……师姐……”

    男子边挣扎着，边拼命掰着她的手指。那样子痛苦极了，也绝望极了。

    杀气渐渐褪去，女子面色缓和了不少。她收回了手，男子便跌坐在地上，此时边揉捏着喉咙，边大口喘息着。

    “你回去吧，别再来找我了。”女子冷冷的说完，便转身踱步而去。

    “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不后悔！就算再来十次，百次，我依旧不会手软！”

    女子离去的背影又是一愣，挥了挥手以示别离，尔后化作一阵轻风消失不见，只是天边回荡着一句“若真如此，我宁愿先杀了你。”

    .

    南海。

    波光粼粼的海水中，一席紫色的衣裙飘飘散散，随着碧波肆意流转。之前的那名女子，她双目空灵，静静盯着蔚蓝天空，身体也徜徉在其中，任凭海浪带着她随意飘荡。如此不知过了几时，她如梦初醒般突然一个翻身，朝着海底深处游了去。

    进了空无一人的龙宫，女子赤脚一路缓步前行，衣裙的水滴滴答答，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水渍。她边环顾着四周，边玉手倾斜，抚过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珊瑚，雕塑，石柱，建筑，海藻，夜明珠。如此走了很久，才转身朝后花园走了去。

    花园很宽敞，大大小小的花圃不下数十个。而其中并无一株绿芽，全然枯黄一片。尽头有座屋子建筑，装饰不算华丽，也不算起眼。屋中的摆设也很简单，珊瑚床榻，水晶石桌，围了整个房间一圈的夜明珠……

    “我回来了。”女子轻柔的抚摸着榻上被褥笑道。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了谁，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神中也尽是柔情似水，宠溺无边。如此过了许久，并无一人回应，她轻声叹息着，又恢复了原本冷冽锐厉，生人勿近的模样。

    深吸一口气息，她一手托腮，静静的侧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起来。而从那口空气中，她似乎能感受出房间原主人的生活点滴，喜怒哀乐……

    “公主公主，您听我说，当年龙王与三海龙王共同出征御敌，那气势简直，那叫一个气势如虹，所向披靡。吐息一出，顿时喷得对面血肉横飞，血流成河！”长着长长胡须，嘴巴从左耳扯到右耳的鲶鱼护卫边绘声绘色的描绘着，边还怕表达不够完全而手舞足蹈着。说到“死”字，他还刻意翻起白眼，身体挺直了往地上倒去。

    见他如此，另一个长着两个大钳子红壳子，眼睛外长且鼓鼓的蟹护卫踹了他一脚道:“去去去，公主还小，又是女孩子，怎能老听这些打打杀杀的故事！”瞪完他，又笑嘻嘻的转头，对着坐在床榻上笑得前仰后翻的女童道:“公主，莫要听他的，听我的。我给你讲讲咱们南海太子殿下的事迹。两万年前，太子殿下得令领兵前往人间平乱，与妖族大战了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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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前尘：遗弃乾坤界
    自进入乾坤界的门，便是一条望不到头的主干道。又由主干道分支出了更多的，蜿蜒曲折的小道。龙王当先，女童紧随其后朝天宫走去。各路仙官的宫殿都聚集在天宫之内，成群成城，别具匠心。有的气派宏伟，有的小桥流水。四下仙气飘飘，云雾缭绕。一路上，他们遇到不少行色匆匆的仙官，及整齐排列的天兵仙俄。与龙王打了声招呼，就都离去了。

    女童始终默默跟在身后，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以前只在侍卫们口中听闻龙王的丰功伟绩，何等尊贵，但都比不了亲眼一见来得真实。眼看着自己父王颇受尊敬与爱戴，心中自然十分欢喜，对父王的崇拜又递增不少。

    如此想着不知走了多久，待回过神来时恰到路的尽头，一座雄伟的宫殿展现在她眼中。

    琉璃金顶层层叠叠，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金顶之下嵌了块牌匾，“三帝大殿”四字苍劲有力，释义着天界的庄严强大，神圣不容侵犯。

    大殿里早已聚集了数十位仙官，整整齐齐站了数排。他们风姿各异，年岁不同，常人模样的，半人半兽的，高矮胖瘦，性别也有男有女。唯一可视为区分官衔的，大概是他们的服饰了。一半仙官都身着甲胄，一半则是灰白常服。

    女童虽年岁幼小，见识浅薄，可她也看得出，能站在这儿的，必定都是种族之首，一方霸主，以三位龙王叔叔为例。个个修为高深，傲视睥睨，看的她眼花缭乱，心中生了敬畏。

    大殿尽头并排了三张宝座，却空了两张，只坐有一人。而金光闪闪的宝座上坐着的，便是乾坤界的统领者浩帝。

    他面容俊朗，端坐不语，极为庄严肃穆。见龙王与女童到来，他剑眉微动，澄澈的眸子眯了眯，便极少有动作。

    女童端正的俯首跪拜，听闻龙王说着她的事。末了，于众仙的瞩目中，浩帝缓缓起身往殿中走了下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女童道:“你就是龙王敖吀之女”

    女童紧张得手指微蜷，掌中的汗液又加重了几分。不知该如何答话。她踌躇间，龙王道:“回浩帝，正是吾女，名为敖忆。”

    “敖忆。”浩帝轻声重复一遍，又道:“多大了”

    “今年五千岁了。”敖吀道。

    “五千岁了。”浩帝又低囊了一遍，顿了顿，道:“即日起你便留在乾坤界天吧。”

    此话一出，大大小小的议论声纷纷响了起来，传进女童的耳中，尤其是在龙王那句“谨尊天命”后更加肆意张乱。

    “父王，我……”女童侧首看向龙王，映入眼帘的却是冰冷的背影，毫无波澜，生生逼得她咽下了未说完的话。她不愿意，不想留在乾坤界，不要离开家人，哪怕轻易不得见。可她的去留，似乎就这么草草决定了，并没有询问她的意愿。

    大家的面色都是冷漠的，就连同为龙族的三位叔叔也不曾为她说过一句话。也难怪，自己父王亦是喜闻乐见应承着浩帝的安排，迫不及待要将她遗弃在这陌生的地方，又有谁会顾及其年幼，不应离开家人。

    而龙王会如此做，说实话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好似理所当然。从小到大见父王母后的次数本就屈指可数，而每次拜见时，除了冷漠，便是莫名的嫌弃，无论她做与不做，做了什么，最后都会被呵斥收场，顺便罚她几十年，几百年不得跨出哪里哪里。说是处罚，实则并无一人看守监管。无论她想去哪儿，去多久都无人过问，也不在意。总之就一条，别出现在他们眼前就好。

    于是乎她出门时，无意间认识了附近的一名小水君，两人成了玩伴，时常在一起玩耍，打发着漫长的童年岁月。如此说来，小水君便是她记忆中唯一美好的回忆。如若日后都回不了南海，会惦念她的怕是只有那小水君了吧……

    “来，跟我走。”

    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手伸至女童前方，令她不禁有些怯了。初见浩帝，三界的统领者，天地共主，大大的玉冠将他的发髻高高挽起，浓浓的剑眉大气的五官尽显帝王之相，即便是浅笑也无法淡韵那天生的霸道气场。他一席白衣，更加衬托得高高在上，不沾尘埃。

    “想学法术吗给你找个师傅如何”牵起女童的手，浩帝衣袖轻挥，便飘来了一片祥云。

    “敖忆听命。”

    女童心中生了落寞，只能如此回答着。最后一次侧目看向父王，那背影依旧笔直挺拔，冷清平静。回了神，乘着祥云，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渐缩小远去，消失在众仙眼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去的日子早已数不清。家人的模样几乎淡出脑海，她唯一还记得的，便是自己来自南海，有个父王，母后，和三位兄长。敖忆还是原来的女童模样，并没有长大多少，只是手中多了把剑，一套套剑法舞得行云流水，炉火纯青。

    自来到这儿，她学会了很多东西，也知道了很多龙宫提及不到的事儿。比如乾坤界上其实是由三名帝王共同掌管的，分别是浩帝，沧帝，和女帝。浩帝她是见过的，而沧帝，女帝却是从未得见。又比如，仙族的寿命很长，只要不出意外，能活的年岁根本算不到头。妖族的则要短些，虽然活个十几万年是没有问题的，但终究会死，会化作尘土。除非有能力历劫成仙，方可享受与天同寿，不老不死。

    乾坤界是如何创立的她不知道，只知道所谓“天劫”，是天庭对于想要在仙界谋取职位官衔的异族而设立的考验，官衔越高，需得承受的考



第三章 前尘：遗弃乾坤界（2）
    乾坤界上有两名少年是谁也不想惹的！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儿。而此来的这两名，便是他们。且敖忆是见过的，无数次。

    曾听仙娥们私下聊起，高个子的少年，是来自西方神族的大神之子。传说西方有一族群，法力无边，执掌万物之源，不老不死，与世共存。为扩种族，族首以身死之，开分混沌，得天与地也。余各显神通，赐生灵，日月星辉，方得一世。末，灵感之念之，奉为神祖矣。

    敖忆不知他叫何名字，只听众仙们都尊称他为“九殿下”。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在这乾坤界，她只知道自己来时，他在这儿已经很久了。而每次见他都是一身红，极为艳丽醒目，就连瞳孔也是红色的，除了黑发，似乎没在他身上见过别的颜色。他长的也极为俊朗，肤若凝脂，明眸皓齿，转盼多情。且最为奇特的是他身上散发着暖洋洋的气息，如阳光般所到之处皆是温暖无比。据说他性子极好，可因身份之尊贵仅次于三帝，故无人敢靠近。

    而另一位身高稍稍不及的少年，便是浩帝之孙，名为轩么铭。身份也不低，只是与作风相比，更令众人闻之摇头叹息，退避三舍。他终日与九殿下形影不离，百般悠闲，总是游走在乾坤天庭各处。要是只闲逛也就罢了，偏偏还忠于惹事生非，哪儿热闹往哪儿凑，哪儿有矛盾便去哪儿。要是调节劝和也就罢了，偏偏还怕事儿闹不开，一番煽风点火搞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才算如意。爱搞事儿也就算了，偏偏仗着身份欺凌压迫，尤其钟情于找敖忆麻烦。恶事做尽，臭名昭著。每每遇见，无一不是躲得远远的。

    仙界是知道这事儿的，可并未直接制止。仙族的寿命漫长且无聊，时间如同虚设，孩童除了修习法术，大部分时间都闲得发狂，有些不可言明的小毛病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会放在心上，权当年少无知爱玩闹了些，说叨说叨便也作罢。于是形成了“仙官管不了，浩帝不想管”的局面。

    轩么铭的年纪与敖忆差不多，小小年纪模样都还未长开，自然比不了九殿下那般俊美，却也是少有的清秀，眉宇间秉承了浩帝的傲气。而此时的他，正眉头轻挑，满脸邪笑的缓步走来。

    仙娥见来人，连忙下跪俯首道:“参见九殿下，天孙殿下。”

    而敖忆则也是眉头轻挑，随着仙娥一道行着跪拜礼。

    轩么铭轻哼一声，“我不是说过了么别让我再看到你个小妖女。”他话音刚尽，恰到其实的停在了敖忆前方。耷拉着眼皮看了看，便抬了腿往她肩背上踩去，重量应声而至，压得她整个上身贴地几分。又道:“怎么，这才几日便忘了”

    把卑贱的妖女当成垫脚石，他从未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妥，且，都几千年了，早就成了习惯。

    敖忆平静道:“回殿下，我是奉家师之命来给仙君送东西的。”

    轩么铭微微挑眉，“就不会晚些时候来么非得在我眼前晃”脚下之人比礼仪仙官还端正的一言一行令他不有些爽，也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

    敖忆微愣，道:“抱歉，我不知道殿下会来这儿。”

    “整个乾坤界都是我爷爷的，有哪儿是我去不得的”轩么铭像只被呲了毛的猫，不悦的表情随即展露无遗，扯着稚嫩的嗓子假装严厉道。而随着他的情绪，脚下的力道又加重了些许，压得敖忆又往地面贴近了几分。

    该死的小妖女，他还没质问她为何随处乱走，她倒先责怪起他来了

    见敖忆不搭话，轩么铭心中莫名的生了暴躁。心道:“果然一次比一次谨慎了”，看来要找她麻烦还真得花些心思才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正寻找着该如何治她才算合理却被地上粗糙的黑布给吸引了目光。

    那黑布不止粗糙，还有几分破旧，想来并非天界的东西。鲜红的饰穗松散在地，尽头连接着一块碧绿通透的玉佩，雕了只兽，只是被黑布挡去了大半，只能大致看清兽尾，一时看不出是何种兽类。不过从精美的色泽，精细的雕工来看，决非凡品。

    “哟，玉佩”轩么铭嘿嘿一笑，顾及不了找敖忆的茬，自顾走了过去并拾起了起来，捏在手中左右端详一番，嘴角的笑意更渗人起来。

    他的表情看得敖忆心生慌乱，以她对对方的了解，不用说，指不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不详的预感上了心头，令她不安。于是忍不住道:“那是家师的东西，还请殿下归还。”

    “哈哈，我当然知道是你师傅的东西。”轩么铭依旧眼不离物，饶有兴致的挑着眉道:“只是玉佩相赠的含义颇为奇妙。你师傅为何平白送景宁君玉佩可有深意”

    闻声，敖忆顿时头皮发麻。有没有深意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看轩么铭样子，一块小小的玉佩都能让他在脑中过了千百出戏，他在寻找着最八



第八章 前尘：神凤 黑龙 女帝
    大幅度的逃窜令敖忆的体力流逝异常快速，加上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令她举步维艰。新伤加旧伤，此时所过之处皆是血迹斑斑，而神凤在看到树木上的血迹后，愈加暴躁了几分。

    此时敖忆似乎有些明白了神凤的敌意。

    它们自视亮丽不凡，生性清冷高傲，对栖息的地方是异常严苛，只栖梧桐之树，若非自己无意闯入并以血浊染，定然不会如此大怒。

    然而说来也冤，令敖忆欲哭无泪，她若是早知道此处有它，必然绕道而行，又怎会有意陷入生死一线的绝境

    此时，一声别物的嘶吟声破空响起，那声音竟还比神凤更加浑厚威严，震得敖忆耳膜阵阵撕痛，也使得凶狠无比的神凤生了迟疑。

    敖忆抓住空隙用尽力气一避，躲过了顷刻而至的凤喙。长嘶仍未停止，却让她不禁放下心中大石，重新燃起了逃生的希望。

    一抹漆黑如墨的长影于天空之中风驰电掣，一眨眼的功夫便来到梧桐树上，若非敖忆止步及时，险些撞上那比她身躯大了近十倍的身首。

    果不其然，此来的是龙！只是，这颜色是她只在传闻中听到过的……黑色。

    曾听水将们说起，龙族鳞片会随着修为年岁异变，分别是白，黄，绿，蓝，青，紫，黑，由浅变深。敖忆自然是白龙，就连她的父王乃至四海龙族之首也都只是深青，至今未曾见过有谁能够达到紫色程度。

    却不想乾坤天界上居然有一条

    黑龙由上而下盘踞，整个身躯被枝叶挡在树外根本无法看清，只露出了龙首。只见它银白的胡须一甩而过，露出一对金光的眸子，它的瞳孔中闪烁着轻视的光，似是看尽了世间的卑贱，万物于此皆比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