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春露冷如霜

    &n




第七十四章 黑龙踪迹
    夜幕的树林中，敖忆勾着身子潜伏在高高的树杆上，茂盛的枝叶挡住了大半个身子，哪怕一身白衣也很难被发觉。

    这片茂密的树林，位于一个名为“下城”的边界后方。这一路走来，她才发现三个城镇相隔不是很远，大概十几里路，分别是上镇，中镇，和下城。虽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联系，但地形她早已摸得差不多。

    这是一个勺子型的三连城镇，把上的是上镇，把中间遇到老妇人的是中镇，现在，她所在的地方正是下城。此下城的地界很大，比前两个城镇加起来都还大些。下城末尾则是一座宏伟的山，山体过后便是悬崖，深不见底，高达万丈。虽然对于她这个妖族来说没什么，腾云驾雾哪儿去不了但对于人族来说，显然是个危险相当的不详之地。如此骇人的地方，许是长久人迹罕见的缘故，这山上的大部分花草树木生长得非常茂盛，除了花草，还有山体高处随处可见的稀罕药材，有的甚至连妖族也可用，而正是这些药材，让她明白了为何妖王一路直行至此。

    敖忆是跟着妖王气息一路寻到这儿的，说来也怪，明明自己紧追不放，还是眨眼间便把人跟丢了。这偌大的山间，竟察觉不出一丝妖王的气息，眼下也只能暂匿了身形气息，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动静。

    这么想着，她又再次悄然施法，展开了一番神识探测。

    神识间，果然很快便看到了一个灵力点，并且对方也正小心翼翼的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虽是如此，可神识中的灵力点，根本没有一丝妖气，反而平平无奇，分明是个凡人。

    大半夜的进入深山来，行为诡异偷偷摸摸，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敖忆没空细看，再次驱动法术往更宽广的地方去。此时，一道熟悉的气息如闪电般，疾驰而过，只一瞬间便来到了那凡人身后。见状，她暗道一声糟，那突然出现的妖王已然抬起了手，欲将其捉拿。

    凡人像是有所察觉，身子微微一怔之后，连忙回过了身，但见对方面容年少俊朗，一头蔚蓝的毛发，毛茸茸的耳朵可爱至极，身后五条尾巴也是极为有趣，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竟与对方交谈了起来，还主动触摸了妖王。不出所料的，在人手才碰到妖王耳朵，便被妖王一把钳住，当即只一个闪身，再次消失在树林之中，无影无踪。

    眼看妖王再次不见，敖忆立刻跳下树去，急匆匆跃向他消失的地方，然而等她到了那儿之后，别说是妖王气息了，连人气也散得干干净净，根本无法继续追寻。皱了皱眉，她又继续抬头环顾着四周，不厌其烦，直到视线穿过茂密的树叶层投向天空，那月光冰凉如水，似能照得人心底生寒。

    总觉得这地方处处透着怪异，奇怪得很，让她很不舒服。可到底是哪儿不对，还真说不上来。

    又在树林中搜寻了数个时辰，眼看天边泛起鱼白肚，一番苦寻无果，敖忆只能幸幸离去。

    回到中镇城中，街道上已经三三两两有些人烟，都是些卖早点的摊贩，包子小吃热气腾腾，香气四溢。而街道尽头处，不知为何竟聚集了十来个身影，围了个半圆，对着他们中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是哪家姑娘怎么在大街蹲着怪可怜的。”

    “是啊是啊，身上都还穿着寝衣，这大早上的也不怕冻着。”

    “被人偷了了还是被赶出来了衣衫不整的，鞋子都没给留下一双，看她那脚冻得，啧啧



第七十五章 黑龙踪迹（2）
    可她不以为意，口中所不断重复着的话语，便是“师父，师父，你到底去哪儿了”那样子像极了只被遗弃的小猫崽，委实可怜得紧，让人心生怜悯，忍不住上前安抚。

    难怪她的身边会围了这么多人，并且久久不散。

    握紧了手中的食物，敖忆大步走了过去，唤道:“花花。”

    议论声中，人群之外，突然响起的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平静而淡漠，清澈而悦耳，令花花如断线珠子的眼泪瞬间便破了涕。

    随着人群移开来，露出的是那个白衣长发，孤傲出尘的熟悉身影，花花泪泉失了克制，哭得更大声了。她当即“噗通”一声跪下在地，又挪动着膝盖往敖忆跪走着去，道:“师傅，师傅你去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师傅不是说过再也不丢下我了吗师傅……”

    来到师傅敖忆面前，花花伸着双手就要拽上她的衣裙，怎知她毫无征兆的避了开来，退出半步，眉目平淡，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虽只是个小小的动作，别人甚至都察觉不到，然而却被花花捕捉得丝毫不露，如同细小的利器扎入心中，感觉有些疼痛。

    师傅的样子，是嫌弃，还是责备

    “起来吧，随我回去。”

    敖忆说完，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花花有何动作，不哭不闹，安静非常，只是一双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盯着自己，表情比之前多了些忧伤。她叹了口气，将自己外袍脱了下来批到花花身上，道:“起来吧。”

    花花不答，只是点点头站起了身，紧随着敖忆一前一后走出人群，又往她们住的那就客栈走了去。

    这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没有任何交流，直到回到客栈屋中，趁花花沐浴穿衣的空隙间，桌上已然摆满了大大小小十于道菜食，和几袋包装好却未打开的早点。

    见花花穿戴整洁的走了出来，敖忆停下看书，道:“过来，吃饭吧。”

    此时的花花，又恢复成那个傲娇机灵的模样，只是一双灵气十足的双眼依旧红肿未消，显然又悄悄哭过，看她如此，敖忆不禁挑了挑眉。

    “谢谢师傅。”花花点头答完，默默走了过来，安坐之后端起师傅为自己准备好的碗筷，缓缓吃了起来。许久，见敖忆仍是看着书，并没有动碗筷的意思，她弱弱道:“师傅，你……不吃吗”

    敖忆眼不离书，淡淡道:“我不饿。”

    “哦……”花花弱声应着，又低头吃了几口。不知为何，这一顿饭食她吃得很是无味，心中也极不是滋味，烦闷得很。

    师傅与自己的关系，本就不是很亲密，若非师傅答应过不丢下她，若非一直是自己死皮赖脸，撒泼打滚的硬要跟在她身边，以师傅的性子，怕是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和自己有什么瓜葛吧

    说来，每次自己靠近师傅时，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师傅都很不高兴，有时候自己赖着不放手，都会被毫不留情的呵斥。

    如果说以前的关系还能靠自己有意无意支撑维系，那刚刚这一闹，愈加疏远了，她能感觉得到。

    师傅她，可能真的很讨厌我吧

    想到这儿，泪水再次模糊了花花的双眼，她默默压低了头，生怕被敖忆发现自己的异常，同时也更大口的吃了起来，欲用食物来压制住情绪。

    “慢点儿。”

    敖忆的声音传入耳中，令她心头一紧，点头道:“嗯。”眼泪滴入碗中，和食物混在一起，吃入口中又苦又涩，更加难已下咽。感觉到有目光盯着自己，花花头压得更低了，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碗中去。



第七十六章 黑龙踪迹（3）一更
    说来，这一路随师傅回到客栈之中，她手中确实拿着些东西。由于当时自己好一通神伤，心中脑中想的都是师傅为何避开自己难道真的就这般讨厌被靠近吗根本无暇顾及她拿的是什么，有何用途，更没有想到竟是给自己买的。

    真是她无理取闹，无风起浪了。师傅根本就没打算丢弃她，相反，为她独闯妖王殿，一路追击妖王至此，为不让她犯险自己夜间独行，完了还怕她饿着给她带来饭食，还得受她惹是生非之苦……

    这样的师傅，恐此生再无第二个了。

    花花眼角湿润，强压着心中情绪，伸着颤颤巍巍的手拿过那些包裹并一一打了开来，包子，馒头，还有粟子，桂花，桃花，凤梨，花生口味的松软茶点。许是时间久了的关系，这些食物已经没有了热气，冷冰冰的连余温都没有，却被她视若珍宝般捧在手上。

    将一整块桂花酥放入口中，清新的花香顿时充满了整个鼻腔，不知是花香过重还是怎的，眼中泪水再次流了下来。

    敖忆眉头微挑，刚想开口说话，花花却突然跪了下去，

    “师傅！”花花轻唤了一声，抬着头仰望着端坐的敖忆，迎上师傅略带疑惑的神色，她眼角湿润，紧咬着唇克制情绪，许久，道:“我……想学更多的法术。”

    以前也梦想着修仙，学习法术成生不老，是为了某个人，为了能与他双宿双栖，做对神仙眷侣，遨游四海，永世不分离。而今这种念想不止没有淡去，反而前所未有的坚决，只不过不再是为了谁，只为自己。她不想再拖累师傅了，不想再依靠任何人，也不想要谁的照顾。

    她想要变强，强到至少遇到危险时，能自保；强到不再麻烦师傅替自己做一些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强到以后师傅需要帮手时，第一个想到的会是她；强到，今后的日子中，能换成她来保护师傅，不离不弃……

    敖忆沉默良久，看着眼泪婆娑的花花，道:“你想学法术，只管与我开口便是。只是修习之路极苦，你若受不住，当如何”

    “我若受不住，当以死愧谢师恩！”花花坚决果断道，边说着，她还抬着右手竖起三指，做了个宣誓的手势。

    敖忆见状，微微一愣，随即立刻压低了眼帘，以长长的睫毛遮掩了眼中的情绪。许久，再次看向花花时，已然恢复成那副终日冷漠淡然，不问世事的面容，她道:“你既有此决心，我深感欣慰。即日起，为师会将一些法术一一授予你，可不会顾及你想学不想，若是受不住烦苦，你我师徒之缘随时会尽。”

    “谢谢师傅，徒儿谨遵教诲，不会让你失望的。”花花听闻敖忆的话，心中大喜过望，按捺不住，终是破涕为笑，严肃认真的连叩三首。

    “起来吧。”敖忆微微点头，抬手示意其起身。见花花点头起身，又恢复成了那个活泼充满灵气的女子模样，她想了想，道:“你父母不在，为师理当代其职，尽心尽力护你周全是必然。不过既是新的门户，今后也莫再唤名‘花花’，为师重新给你赐个名头吧。”

    “好啊，好。”敖忆话未说完，便见兴奋的花花抢过话语，连连点头道。见师傅微微挑眉，又连忙闭了嘴，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敖忆道:“‘巫娴’，如何”

    巫娴花花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一个劲儿挠



第七十七章 黑龙踪迹（4）二更
    数日已去。

    这些时日中，每到夜间，敖忆都会设下结界独身离去，继续追查妖王的消息，天快亮时才珊珊回来，陪徒儿巫娴共同食用早饭后，继续教导她的学术。

    连续窝在房中看了数日的书，那一大摞书半数都未下去，巫娴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心中开始向往街道上的繁华似锦，热闹自在。

    分神间，她悄悄看了一眼此时正托腮小憩的师傅敖忆，心中顿时打定了主意，当即放下书，轻轻向师傅俯首行礼，心中抱歉道:“对不起啊师傅，并非我有意偷懒爱玩，实在是想念屋外的太阳，我出去看看就回来，保证不走远。”这么想着，她正了正身形，蹑手蹑脚的往外走了去。

    屋门轻掩，才刚刚关上，敖忆那暗红的双目便睁了开来，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眼底的宠溺不着痕迹。

    巫娴这爱玩闹的性子，当真与女帝的严谨天差地别。一个钟爱热闹玩耍，古灵精怪，安定不了一刻就得思绪神游；一个心心念念，想的，做的，看的都是与三界有关的大事，心怀天下，义薄云天，是个当之无愧的天地共主，受三界敬仰。

    不过，她倒希望女帝能永远这般随心随性，欢乐成长。若是没有命缺的话。

    出了客栈，巫娴像只脱缰的小驹，着实享受从街头奔到街尾，与人群互相拥挤，吵闹的感觉，这让她感觉活着是那么美好，幸福的事儿。师傅的性子冷冷清清，话很少，又很严肃，若无特别的事儿，她都不敢打扰师傅清修，着实闷得慌。并且师傅为了救云寒，夜夜出门探查，白天又得教授自己学术，严格来说已经好几日不眠不休了，看得她心疼不已。此时出来走走，换而言之也是不想打扰师傅，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这么想着，她又放宽视线看得更远，寻找并计划着该买些什么东西回去给师傅吃师傅喜欢吃什么或者想吃什么

    逛了许久，巫娴怀中塞满了水果，糕点，和街边小吃，手中还拿着长长两串可口的冰糖葫芦，其中一串个大完整，是留给师傅的，一串则还剩一半在木签上，一半在肚中，口中。又逛了一会儿，不知走到何处，只见前方围满了人，对着榜栏指指点点，声声议论。

    好奇心起，巫娴咬了颗冰糖葫芦，也挪动步子凑了过去，只见宽大的公告栏上，赫然贴满了“通缉”告示，而告示上的人物画像，都是来自同一名青年男子。这男子的面貌她十分眼熟，可一时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还不等她仔细回想，耳边便传来了别人的声音。

    一人叹道:“我去，这什么世道，这年头不仅女人有危险，怎的连男人都不安全了”

    另一人道:“谁说不是呢只听说过妖怪抢新娘子，那是人类对抗不了的灾难。怎的连男人也抢并且还是个有龙阳之癖的变态淫贼”

    这句“龙阳之癖”话语刚尽，便引来了旁人鄙夷的眼神，似乎大家很是不喜这个词语，厌烦的表情丝毫不掩饰。看得说话那人好一通面红耳赤。

    前一人小声骂道:“你要死啦这种话也能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说吗我去，也不怕人笑话。”对方不回话，而是狠狠往他胸前捶了一拳，目光带着责备。他捂着被打处，吃痛道:“行了行了，我开玩笑的，生气做什么话说你快回去吧，你这白面俊逸的小哥儿，指不定就是那淫贼的下一个目标呢，哈哈……”

     



第七十八章 黑龙踪迹（5）三更
    琴音弥漫，飘出窗外，不知何时竟引得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情不自禁驻了足，抬着头边寻找声源之处，边聆听这优美的声音。

    “妙，妙！”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这声色并非普通鬃弦所奏，才发出声响便与凡间古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说得好，字字珠玑。只是在我看来，这曲目原本是比较轻快的，意欲抒发心中会客时的落落大方，无胜欢喜的心境，竟被演奏得如此干涩，没有感情，冷清得紧。”

    “声曼之音最是能传达心境的，能把一首曲目演抚得如此冷清却不失优美，这抚琴之人除了琴艺精湛，心境想必也是透彻得很。到底是何方神圣在下倒是十分有兴趣呢。”

    …………

    敖忆面色祥和安静，干净利落，将琴抚得延绵悠长，此起彼伏。曲目过半，一阵熟悉的声音自屋外响了起来，幽幽传进她的左耳。

    “让开，让开，让我进去！”

    巫娴的声音，而随着她的声音没多久，门便被大力的推了开来。打开的门外，同样也站满了留宿的房客，大家见门开了，纷纷探着脑袋不止往里张望，似乎是想看清抚琴的人，直到那门重新被关上，也不见有散去的意愿。

    跑到敖忆面前，巫娴将怀中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放到桌上，汗珠都来不及擦拭，便急切道:“师傅师傅，我刚刚在外面打听到了一个消息，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敖忆面无表情，继续抚着琴，淡淡道:“何事”

    “黑龙！黑龙！”巫娴边说着，边张着双臂比划起来，“那天那个男人……这么高，杀死了大半个妖族的男人，我们在妖王大殿见过的那个。”

    铮——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