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春露冷如霜

    “前辈……”

    敖忆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动着嘴皮，才发现身体面部早已冻僵，根本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正在她苦恼之际，一个冷冽的声音响了起来。

    “黑龙，你竟敢私自离开战场！”

    闻声，敖忆慌了神，挣扎着连忙想下跪行礼。慌乱间才注意到被自己护在怀中的师傅均邑。她双目依旧瞪大，微微抬首看着方才风柱袭来的方向，一手抓着敖忆的右臂，一手紧紧环着她的背。

    由于敖忆也是没了知觉，竟也没发现师傅的这个动作。

    莫不是师傅听到了她本能而出的那句“我怕”

    “师傅，师傅。”敖忆轻轻摇晃着均邑，可许久都未曾有回应。探了探鼻息，才发现她早已没了生机，万分死寂。

    “师傅你醒醒，师傅！”

    一阵白影飘来落在敖忆身侧，见状，也皱起了眉，“均邑为仙界战殒，本座会给她记功的。既然仙体没有消散，便会以上仙之礼葬入一逸涯。你且不必忧伤。”

    “可师傅她明明……”敖忆摇头，刚开口想说什么，却被女帝呵斥打断。

    “够了。”女




第十七章 前尘：妖王法器
    “哦是吗那，这样呢”

    对方说完，空中那物件竟发出了微光。起先那光很淡，随之越发明亮起来。

    敖忆一时看得有些出了神，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引去了她的注意。

    光照下，几个身影忽然出现，他们也是看到了女帝，又匆匆往这边跑了过来。而他们身后则是一蓝一黑两个打斗的身影。

    蓝衣战甲的人她很眼熟，不多时便认出那是自己的二哥敖坤。他身上血迹斑斑，蓬头垢面破烂不堪，却攻击神速，一杆银枪舞得出神入化，招招铿锵有力。可即便是如此，他还是落了下风，似乎是在边打边退，边退边逃。

    而黑色衣物的人，他的衣服虽是有些裂痕，但明显要比二哥的整洁许多，一柄长剑在手，剑法更是犀利狠毒，招招致命。

    他们边打斗着，也朝这个方向靠了过来，越来越近，也吸引了女帝的注意。

    黑衣人原本步步紧逼，占尽上风，可见到女帝时愣了神，空隙间被敖坤长枪一扫，胸口便是条长长的血痕。

    黑衣人来不及恼怒回击，见女帝也看着自己，当即转身一跃便消失在了树林中。

    敖坤见那人跑了，倒也没追，而是疾步向她们跑了来。

    “女帝。”他们齐声拱手行礼道。

    女帝微微点头便不再看他们，而是将目光转移到了空中的法宝上。

    那法宝所发出的光芒早已把战场照得亮如白昼，光影如水波，一浪一浪推向地面，每一浪都似乎与大地发出沉闷的共鸣。

    敖忆这等小妖自然不知那是何物，但能让女帝如此在意的，想来定然也十分厉害，然而自己并没有感觉到有多惶恐。

    这大概就是不知者无畏吧。

    南海卫兵们突然交头接耳起来，正小声的议论着什么。敖忆好奇的看了过去，只见有几人早已转过身去迈开步子走了。而敖坤留在最后，他也是盯着敖忆看了半响，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正如之前的帷幔前一般，虽是一家人，却终是无话可说。

    敖坤也走了，敖忆愣愣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出了神，笑脸突然酸痛得很，有些抽筋勉强的迹象。

    家人生疏不念的事情果然还是让人心中孤独。

    但她很快便驱散了那落寞，只要看到女帝，心中顿时清明一片，可容日月。

    光波传遍了战场每一寸土地，妖兵们躁动异常。本就不寻常的身躯此时突然异变成更大；行为也诡异万分，他们个个仰头对着赤光长啸，像月圆夜的野狼。场面一度显得骇人可怖。

    敖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退。疑惑之际，脑海中却有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它在说，“过来，为我所用。”

    法宝祭出，那道赤光越来越明亮起来，不多时便照得整片大地通明，亮如白昼。还未等众人看清它是个什么东西，地面上却发生着惊世骇俗的一幕。

    一具具被风卷成的白骨突然嘎嘎作响，挣扎着缓缓站了起来。起先如初生的小鹿般哆哆嗦嗦，待站稳后便是一番神勇挺拔。而那些碎成渣的尸块也纷纷汇聚着黏在一起，形成具具诡异无比的新身体。

    那拼凑毫无章法，胡乱粘贴，到一定程度便会停止汇聚，故而形成没有头的，两三个头的，四只手的，四只脚的，一具身体上有几十双眼睛的，或者几十张嘴巴几十条舌头的都有。而有些比较完整的尸体，像之前被她刺穿心脏的妖兵，他们则是如木偶般直立起身，都缓缓往那光处靠了去。

    场面要多恐怖有多恐怖，要多骇人有多骇人，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敖忆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胃里好一阵翻腾，险些吐了出来。

    强压了压不适，她对那光更加好奇了，又忍不住看了眼。这一看，便让她再也没移开眼。

    过来……为我所用……

    脑海中不断重复的声音，让她一时迷了心智，身子一动，竟不受控制的朝那光走了去。

    可没走几步，一支玉臂拦住了她的去路，于此同时一股清凉的气流传入身体，让她顷刻间恢复了神识。

    摇了摇头确认自己并没有再受那光的蛊惑，敖忆转头仰望着身侧的女帝。

    她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赤光，表情不知何时不再那么冷傲，而是异常严肃。寒氓古琴也在随时备战中，似乎是很忌惮这件妖族法宝。

    法宝上不知何时站了个红衣身影，那身影妩媚妖艳，却也孤傲不驯。他微微仰着头，双臂半弯着抬在身前，双目微闭，嘴唇微挑，似是在享受这般修罗炼狱，又似是在默念着什么咒语。

    莫名的躁动油然而生，回想方才的失控，敖忆有些慌了，看向女帝，发现她虽是一语不发，沉稳冷静，表情却是异常严谨。

    突然，女帝眉头一挑，表情微微有些吃惊。

    一整洁利索的黑影急速朝那红衣人飞去，他的手伸得笔直，剑光寒气森森，丝毫不掩饰它的锋利。

    剑直径朝着红衣男子的心脏处刺去，眼见就要刺中，红衣男子单袖一挥，身体也随之一转便躲过了那剑。

    两人平稳的浮在半空对持着，许久也不见谁发起攻击，似乎并无意继续交手。两人



第十八章 前尘：妖王法器（2）
    突然，天空一阵巨响，黑衣男子坠落云端，笔直而下。

    此时的他，衣衫稍稍有些破损，身上也有着少量的伤痕。乘风落了一段距离，他又直起了身，再度化作轻烟冲入云霄。

    见状，女帝的脚步不禁前移了一下，可随即又停了下来，似乎是有所顾忌，于是回头看向敖忆。

    女帝虽是什么都没说，可敖忆却清楚的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情绪，急急忙忙在草丛中翻找了一番，拿起了均邑留下的剑，道:“女帝仙尊您且去，我打得过这些妖兵。”

    沉默了半响，突然女帝道:“记住，你是龙，天界的龙。”

    说完，她双臂一震便朝那光飞了去，任凭敖忆沉沦在此话中久久未能回神。

    女帝是在认可她了吗还是在提醒她，别再被那光蛊惑，与她徒添麻烦……

    一黑，一白，一红的三色轻烟纠缠在一起，没如云端便不见了。五颜六色的闪电，每一道之后，随即而来的便是沉闷的旱雷。震耳欲聋，不比妖兵大军们的嘶吼弱。若非敖忆只有左耳还听得到，怕是能震得她魂飞魄散。

    得保护好自己，等女帝平安归来！

    敖忆将剑握得很紧，小心翼翼且灵敏得穿梭在碎尸块堆积而成得新妖兵间。她继承了均邑的剑法，虽不如师傅出神入化，却也早已炉火纯青。但凡她穿梭而过的地方，妖兵们的身体便又会碎成更多块。

    而碎裂在地后，用不了多时又会马上结成个新得“身体”，又会继续朝敖忆攻击去。

    如此反反复复不知打了多时，敖忆精疲力尽。边调息着，边躲避着早已碎成肉屑却还是力大无穷的妖兵，边时刻关注着云雾中忽明忽暗，忽上忽下的三色光晕。

    天空早已褪去了漆黑如墨，泛出鱼白肚，天边朝阳赤红。

    火。

    敖忆一愣，再次警惕起四周来。而同样的，四周除了无数恶心至极的妖兵，并无一人。不，不对，应该是无一活人。

    她谨慎至极，这声音总是若有若无，飘忽不定，似是幻觉，却又听得很真实。

    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到底在哪儿听过。

    忽然，嘶嘶的声音响起，火光冲天，顿时照亮了整个仙界边境。一丈之高的大火急速蔓延开来，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火海。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竟已蔓延了数百里！

    “妖兵”大军被炙热的火海烧得滋滋作响，鲜红的肉块顿时变白流着尸油。整片天空肉香四溢，却令敖忆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被火瞬间烤熟甚至焦了的“妖兵”依旧摇晃着身体向她走来，可没走几步便身体一散，纷纷滚落下去。肉块较大的，正在慢慢变焦，肉块较小的，则直接烧成飞灰，满天飘散。

    敖忆见状，连忙捂住口鼻，眼看那火瞬间烧到她身边，她急得汗毛直立，拔腿便准备逃命去。怎知才一转身，冷不丁被一股力量推在身上，顿时被推飞了数米之远。还未等她落地，烈火瞬间淹没地面。若非仙气护体，能将她烧个灰飞烟灭。可即便是如此，还是被火灼得全身滚烫，疼痛难忍。

    到底是谁，要置她于死地。不让她跑，还将她往火坑里推。

    躲过了妖兵埋伏，黑龙冰封千里，神凤风卷云涌，也躲过来妖兵无限复活大军，却还是没能逃出去。这场仙妖大战，她成了死得最狗血的那一个……

    敖忆连忙驱动法术形成护盾笼身，虽知这般也是徒劳，但求生心切仍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希望。

    与地面亲密接触，摔得她分筋挫骨之痛。而许久之后除了炎热，并未感觉到灼烧之痛，她睁开眼睛，才发现一望无际的火海中，唯独这儿没被火焰侵袭。

    这是个很大的爪印，不用细看便知道是黑龙破冰时留下的，而火焰来到此处时，竟也有灵气般自动绕道开来……

    想不到一夜间，黑龙竟几度救了她的性命。

    敖忆不禁往战场方向看去，可火焰的高度阻挡了她的视野，只有左耳还能听到清晰深沉的龙吟声。

    而此时，天空的声响越发的频繁起来，电闪雷鸣，声声不断。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如旱地惊雷传遍战场，云间再没了动静。

    云雾散去，万里晴空，三个物体从天坠落，速度之快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

    坠了一段距离，其中一道黑影停止了坠落，伸手接住了其他二物。

    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她的瞳孔一阵剧烈收缩，心中突然砸下巨石，如同焊雷，压得她喘不过气，视线很快模糊了，眼泪婆娑不止，擦拭着眼角想要冲往掉落的方向奔去，可她才刚跑入火海，突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弹回来。

    黑龙与神凤仰天长啸，这一次的叫声被拉得很长很长，长到二兽化作一阵烟雾，彻底消散了也未见停歇。

    而坠落下来的，便是女帝的寒氓，及她了无生机的仙体……

    .

    .（成年）

    沉睡了那么久，醒来也有些时日了。这些时日里，她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见过很多的凡人。身体，法力都恢复得差不多。

    今日是她的忌日。她想，是时候，该去祭拜她了。

    事隔三万年，虽是睡了一觉的时间，却恍如隔世。

     



第十九章 重返天界
    说实话，自见到浩帝起，他说的每句话都让她觉得怪异。浩帝的话语像很熟悉对方一般，在跟一个友人交谈，甚至是在跟爱人诉说情忠。她虽是大半个童年都是在天界上度过的，可拳拳数千年，也就被留下来那日有幸见过浩帝一次，这是第二次。前后不过两次矣，怎的不知自己何时与浩帝这般熟识了。

    “浩帝，我是……敖忆。”敖忆弱弱道。

    闻声，浩帝结实的手明显一僵，他整个人愣了一下，才缓缓放开了敖忆。轻咳一声后，他又恢复了平常的面貌，转身看着窗外道:“敖忆，何事来见本尊”

    面色转变得很快，若是反应慢了些，还不一定能明白方才到底怎么回事。

    “回浩帝，我想请求浩帝恩许，去一逸涯祭拜女帝仙尊。”

    “祭拜女帝，”浩帝淡淡道，“本尊都忘了，今日是她的忌日。”

    敖忆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等候对方的许可。

    一逸涯，乃是安葬仙家们仙身的地方。但凡仙陨后仙体仍没消散的，都是生前存着一口恶气，难以真正坐化的。遂都会被安葬于灵力充沛的一逸山崖上，以便净化他们最后一口煞气。

    既是用来净化煞气的地方，其戾气之重堪比诛仙神台。别说是进入了，就连靠近些都会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背后阴风阵阵。除了看守的上仙，基本常年廖无人烟。更别说会有人主动想要去的了。

    能进入一逸涯的，不止有身份限制，还必须是个修为高深，能确保自己不被煞气腐蚀蛊惑的，方能自行进出，无需得浩帝恩准。而敖忆，又是妖族，修为又不济，自然是没资格进入的。所以她必须得到浩帝首肯，否则别说是等煞气侵蚀，一逸涯的守卫便会首先将她拦下。

    “你有心了，想去就去罢，也替本尊好好祭拜祭拜她。”浩帝道。

    “多谢浩帝，敖忆告退。”

    原本以为以她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浩帝有一百种理由会拒绝她，她甚至想好了无数说服措辞，及被拒绝后能做些什么。却不想如此轻松便得到了应允，着实令她松了口气。

    她刚往外走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浩帝的声音。

    他道:“称本尊为天帝。”

    敖忆回头，却见对方已经拿起了书看了起来，轻抿了口茶水，便不再作任何回应。

    他方才的声音很轻，也很随意，像是在念着书本上的字。可那股不容忤逆，命令般的语气令她明确的知道，他确实是在对自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