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中曲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烛犀
“去,告知将士们,给我撑下去,粮草不日就到,实在撑不下去想离开的,只管离开便是。”
“是!”
传信的将士退出去,赵宗吾顿时眉头紧锁,起身到了隔壁卧房。
打开门,一股血腥气顿时扑面而来,混杂着金疮药的味道,令人呼吸困难。榻上卧着一人,面容苍白,胸口缠着包扎的白布条。
那血腥刺鼻的味道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六弟,粮草很快就到了,你也好好养伤,不用操心些别个。”
躺在床上的虚弱人形,赫然就是大奉国的六皇子——赵灵均。
原来前不久,在大军退避于秦屿关时,匈奴单于乌尔丹率三千精骑打头阵,借着剩余兵力的掩护,竟想直接突袭破关。
太尉和赵宗吾分身乏术,是赵灵均和曹成一道,身先士卒,硬生生抗下乌尔丹。不料惨遭暗箭,贯穿了整个肩胛。
幸好是肩胛。
否则多半他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赵灵均其实并未睡着,只是阖着眼假寐,闻言睁了睁眼皮,“那……便好,咱们的将士……一定能打退乌尔丹。”
他受了伤躺在这里,可是把赵宗吾着急坏了,忍不住道:“你说说你,放着靖阳王府不好好待着,非要来这儿,这下好了,就该让你疼,看你长不长个记性。那乌尔丹是什么人,打过的仗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心眼多的很,你能打得过”
说起来他就来气,赵灵均完全可以死撑着不开门,再不济曹成打头,也不会差点丢了性命。
赵灵均咧了咧嘴,“大哥……你就别说我了,我可是伤患。”
说这两句话的时候,他脸上就冒出了汗,赵宗吾瞪了他一眼,倒也没再说下去。
他自然是明白赵灵均这样做是有他的考量,敌军压境,牵制了我军大量士兵,士气不足,王爷亲打头阵,一定程度上也鼓舞了士气。
只是这代价,着实有点大。
赵灵均要静养,大将军便出去了,找了信使来又写了一封奏明情况的信送回宫中。
另一边,经过一番斟酌,决定派护军都尉李晟押运大批粮草前去支援。
“陛下,那日既然能在靖阳城内擒得匈奴大将,想必乌尔丹早已在我大奉埋伏了人手,若是内外接应,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啊。陛下此时应当召太尉凌岑回朝,以防内变……”
御史大夫宋延上疏,赵子颐思索片刻,问道:“各位爱卿可知为何乌尔丹不过三万将士竟能同我军十万精兵相抗衡,甚至让我军处于下风。”
“这……”
群臣交头接耳,想不出原因。要说匈奴人自小习武,可是再怎么说也不会抵御超过三倍的兵力。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声音铿锵有力,“禀陛下,是内鬼。”
“不错,那丞相可知内鬼为何人”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内鬼”二字刚出口,群臣就惶恐不已,原本交接的目光此刻全变成了狐疑。
生怕那个内鬼就在这朝堂之中,就在他们跟前。
众人最后齐齐望向丞相,冯亭章捋了捋胡子,“臣以为,是前曷国平阳侯顾平武。”
“顾平武”
“顾平武”
朝堂上一阵骚动,御史摆摆手道:“丞相又在瞎猜了,顾平武早在曷国灭国之时便受万箭穿心而死,哪里可能和匈奴同流合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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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异端(五)
一粒棕黄的,一粒乌黑的。
姜恒其实一开始不是皇宫里的人,在顾俞九岁那年跟着临沧师父外出游历,便是在那时顾俞将他“捡”了回来。
不管过了多久,顾俞想起来初见姜恒的时候,还会感到酸涩。总而言之,姜恒所在的村庄以炼毒为业,这两粒香丸就是那时获得的。
只有姜恒能寻着香丸的味道寻来。
顾俞所抱希望不大,日子过了这么久若是能来他早就来了,不过他绝对没有死,没人能杀死姜恒,或许他,被什么牵绊住了。
案几上还有半盏茶水盛在竹筒里,她将棕黄的香丸碾碎成沫,融在水里。等下次宫人来送饭食的时候就佯装不小心碰倒。
一般人是嗅不出来这香丸的味道的,只要宫人将味道散了出去,姜恒便能知晓她所处的位置。
而另一颗,比较怪异。
同新鲜血液一起喝了便可以让正常人显出病状,轻则面色潮红,浑身无力,重则心肺俱损,难以回天!
顾俞捏着黑色的香丸,不禁皱眉。
这要是毒药的一种,自然是有解药的。只是……解药在她的桐木琴琴腹的机关中。与先前治疗她病的药放在一道。
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拿到解药。
她将药丸放回镯子中,拇指摩挲着上面精致的云纹,思绪万千。
“送饭的……”
门外有说话的声音,顾俞下意识将镯子往袖子里藏了藏。
顾俞像平常一样用过饭,那宫女收拾的时候她拿了那个竹筒,“这个,昨日忘在这里的,拿出去吧。”
宫女点头,正要接过,顾俞适时的手一抖,“啊……洒你身上了,来我帮你擦擦。”
顾俞可是堂堂夫人,宫女哪敢让她动手,忙低下头惶恐的道了两声“奴婢的错,奴婢的错。”然后匆匆收了碗筷就离开了。
一切顺利,顾俞照样在赵子颐来的时候装疯卖傻,一旦没有人就静下心来思索。想来师父可能真的跑到了匈奴那边。
赵子颐没有理由拿这个诳她,更何况,师父一向神神叨叨,天南海北不着家,年纪也不小了连个媳妇都没有……
不过怎么想,她都不能相信师父叛变,归顺了匈奴。
“小鱼儿啊,你可知你肩上所负,是天下苍生,是黎民百姓。皇位向来是皇家血脉堆出来的,就像你父皇,手上哪能没沾过同族的鲜血……”
顾俞总嫌他唠叨,比西山上讲经的老和尚还要让人头大,每每此时便会翻个白眼,蹦蹦跳跳往外跑,留他在后面自言自语。
“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没有兄弟。”
从小到大,顾俞有个比当一个好太子好皇帝低一点的愿望,就是有个皇弟或者皇妹。那样她便可以带出去一起看热闹,一起往荷花池里扔不喜欢吃的糕点,一起欺负阿成那群臭小子,谁让他总是在太傅那告她的状。
到底她这个愿望也没实现,直到后来赵子颐来了,整日跟着他,他也当他是兄弟。那些曾经想做的事,却一件都没做。
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的时候,顾俞已经趴在案几上迷迷糊糊睡了好一会儿了,她困得不得了,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
强撑着睁开眼睛,见到来人,她一下子就清醒了,从椅子上“腾”的一下坐起来。
“你……你来干什么!”
见到萱皇后,她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上次她的话还盘旋在耳边,她装的太好了,以至于顾俞真的以为她视自己作亲妹妹,还傻乎乎信她那样深。
萱夫人这次没有穿宫女的衣服,而是穿了她平素最喜欢的烟紫色长衫,系了件鸦青色斗篷。大半张脸掩在斗篷里,顾俞却能笃定此人就是皇后。
那样熟悉的感觉,不会有错。
皇后闻言顿了顿脚步,将食盒放下,“许久不见难道你一点都不想我吗,妹妹”
“别那么叫我!”
顾俞一阵反胃,瞥了眼她带来的东西,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毒,她断然是不会吃的。
见她站着不动,皇后轻笑,“别那么防备我,我今日来不是同你算旧账的,而是来救你的。”
“救我”
顾俞冷哼一声,她以为自己还会上当吗
在地牢这些日子,她将过往细细梳理
第七十章 异端(六)
两年前,曷国的皇帝接到一封奏疏:滨河涨水,淹了许多的农田屋舍,死了许多人,闹得百姓苦不堪言,恳请陛下下旨,命人监造堤坝,以防水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事关人命,曷帝立即派人前去,领国库白银万两。
曷国地处东南,北接奉国,南临覃海。而滨河,就是覃海的一个支流。若大水未治理,便会一路向东,到时候便会威胁大半个曷国的安危。
曷帝仁慈,就少不了被人钻了空子。拨下去的银两经过层层克扣,真正解决百姓燃眉之急的了了而已。
曷帝很快便知道了,因为上奏的奏疏不减反增,其中有一封未注明出处的密函,上道真正在暗中阻碍的人就是当今陛下的亲哥哥——顾平武,也就是顾俞的皇叔。
曷帝大怒,在早朝上明着暗着警告顾平武。顾平武本就对先帝偏爱顾俞她爹颇有微词,不过简单几句话,反倒成了引子。
再后来,平阳侯私自屯兵,勾结匈奴,意图谋反,曷帝早有预料,借着邦交的由头来奉国求助,但是因为无法接受奉帝提出的条件,便打道回府。
当时的奉帝已经是找赵子颐了,按理说早先曷国帝后并没有亏待过他,却不知那条件为何,竟让曷帝都退避了。
但是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眼看着平阳侯力量逐渐强大,甚至派出去的人看到有匈奴的商队从西北来。若再干等下去,结果便是百姓遭罪,饿殍遍野。
曷帝无奈之下拉下脸面再次派使者送密函给赵子颐,表示答应他的条件。
没几日,平阳侯虎狼之心尽显,举兵包围皇宫,打算弑帝篡位。这边赵子颐闻训派大将军领兵拦截匈奴,并一路向南帮助曷帝。
只可惜晚了一步,曷帝没能等到,自杀了。顾俞的母后也被平阳侯的表弟杀死,并且一把火烧了皇宫,一干宫女太监全部葬身火海……
萱皇后的话一字一句敲打在顾俞心上,尤其是最后说道母后父皇死去的时候,她攥成拳头的手上,感觉到几滴温热。
“你说的……都是真的”
顾俞声音哽住了,若真的是这样,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一场闹剧。她自顾自将赵子颐视为仇敌,又自顾自的沉浸在自我牺牲的境况里。
她拭掉脸上的泪,问道:“为何赵子颐从未向我解释”
是啊,她还当面控诉过赵子颐,他丝毫没有辩解,如果不是他做的,为什么不解释。
皇后皱眉,拢了拢袖子举起三根手指,道:“陛下为何……我不知,不过,我对天发誓,我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喝醉了会来我宫里,偶尔说起你,否则我也不会一开始就知晓,你就是那个‘阿俞’。”
老半天,顾俞都没能缓过神来。
这简直是一个笑话,她曾经还想过要杀了赵子颐报仇,若是真的得手,恐怕这一辈子她都不能安心。
皇后开门看了眼外面,又仔细关好,然后对着顾俞坐下,“我们没有时间了,明日寅时,你假装生病,我安排好一切,到时候掩护你出宫!”
顾俞抬头,这与她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过,“你为何要帮我”
她不是恨她不是怨她夺走了赵子颐的关怀,那她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皇后沉默了一阵,怔怔地盯着前方,像是在看什么东西,又好像是在发呆。
末了她道,“我也不知,或许,是因为你离开,对我也有好处你在皇宫一日,陛下便会守着你一日,你要出宫,便走的远些,再也不要回来了。那样,或许我也比较好受。”
她这样说,顾俞反倒能安心下来,若是她道什么当顾俞是亲妹妹,仍旧不忍心之类的,顾俞倒是不敢相信她。
这屋子严实,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声音,那些守门的侍卫又离得远,两人便商量好了一切,就等明日。
皇后将斗篷重新盖上,收拾完毕就要离开,顾俞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忙拉住了她,“你可知当时赵子颐同我父皇说的条件是什么”
她很好奇,是什么让父皇如此纠结,难道是他要曷国的徒土地
第七十一章 异端(七)
顾俞收拾好包袱,实际上她什么都没有带,今日一大早就有宫人如约送来了桐木琴,她轻挑两下,仍是音色极好。
手往琴腹处摸索去,寻到一处凸起,她按了一下。
咔哒——
机关应声弹出,匣子里赫然躺着一块指甲大小的纸包,打开一看,理里面果然是解药,白色的一颗小药丸。看起来没甚威力,却是不可替代的解药。
计划一步步进行。
顾俞本是想带着桐木琴走的,可是这琴太大,根本带不出去,只好忍痛留在宫中。她狠心咬破手指,滴了两滴血在黑色药丸上,那药丸就像是有生命一样,将血吸收的一滴不剩。
服下药,顾俞要趁药效还没完全发作的时候将白色药丸藏到银镯里,这药甚是古怪,只能等到药效发挥至最大之际,方能服下解药,毒立时就解了。
这药果然药性极强,一刻种的时间,顾俞便觉得四肢百骸没了力气,身上,额头上直冒冷汗。
“来人!来人!”顾俞大吼,留给她的时间不多,若是撑不到皇后来,就前功尽弃了。
门外守着的侍卫应声赶来,一看顾俞面色惨白,冷汗直冒,嘴唇微微颤抖的模样,两人顿时就慌了。
“主子!这是……”
“这什么这,看不出来主子大病了吗还不快去叫太医!”
“啊,太医。”
两人奉了赵子颐亲令在此守候,顾俞突然病成这样,一点征兆都没有,若是陛下大怒,他们难逃其咎。
一个侍卫跑去叫太医了,顾俞余光瞄见另一个还在门口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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