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青霖、柳清欢,呵……”
柳清欢一拳在对方肩上开了个大血洞,躲开对方的扭头撞击,旋身落到远处,正准备回身再战,就听到对方似是自语般念出了自己的道号和名字,不由脚下一顿!
他警惕地转头望去,就见被砸落在尘埃中的巨兽抬起脑袋,两颗足有人头大小的兽目中一片清明和认真之色,紧跟着一声轻笑。
“看来是我小看了你,能用短短一千多年的时间就修到阳实境大圆满的修士,又岂是平庸之辈。”
巨兽摇晃着站起身,四条粗壮的腿燃起光辉灿烂的琉璃之火,一步步朝柳清欢走来。
每一步落下,大地就跟着颤抖一下,仿佛敲响了战鼓,隆隆之声从地底传来,土元之力被抽取而出,一层层裹住巨兽的身体,修补着他背甲上的裂纹,重凝出头上的断角,肩膀那个大洞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与此同时,柳清欢只觉脚下突生奇力,就好像有人在往下拽一样,想将他拉入地底,而肩上则压上了无形的大山,奇重无比!
柳清欢闷哼一声,双腿至膝盖顷刻间就陷入了泥土,而且还在一点点往下沉,根本动弹不得。
“厚土之力!”他顶着巨大的重压,艰难抬起头“这就是你的真身神通?”
就听那一步步迈来的巨兽低低笑了两声,浓厚的土元力已在身体表面又凝结出了一层厚厚的护盾,仿佛坚不可摧的堡垒,唯有在被威力越来越大的劫雷劈中时才会动荡一下。
“不错,你们道修修天道法则,而我们妖修修真身神通,却还要感谢你选了个好地点,若还是在之前的黑渊上,我这神通还不好施展。”
柳清欢挣扎一番,却只让自己沉得更快,身上的重力还在不断加大,仿佛不将他压成肉酱便不会停止。
大地的颤抖停止,巨兽停在了不远处,歪着头欣赏着因不堪重负,柳清欢的脸部、脖子等露在外面的皮肤如龟裂般渐渐出现裂口,鲜血渗出。
半晌,它有些索然无味地道“怎么不跑了?刚才不还神勇得力大无穷吗,还以为你的肉身是石头做的,原来不过如此。”
柳清欢似乎已放弃了挣扎,被一点点压向地下,身体表面的裂痕越来越多,他却像感觉不到痛苦一般,突然问道“我界天元道尊是不是你们九幽派人杀的?”
巨兽本已抬起巨掌准备拍下,没提防他问了个与当前情况完全不相干的问题,怔了下狞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杀都杀了,有什么可说的。”
“果然是你们。”柳清欢确认道“大乘修士,私入他界,你们九幽之人还是一如即往的嚣张,视《九天协议》如无物。”
他缓缓抬起头“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一个人之所以会死,往往是因为话多?”
“什……”巨兽一下没反应过来,就见柳清欢撑在地面的手抬起,抓住了手边一根经过的淡淡细线。
铺天盖地的生之大网,一直笼罩着整个道境,也不见有什么用,虽然存在却至始至终就像摆设一样,但也从来没有消失过。
柳清欢抓着虚线猛地一扯,对面的庞然巨兽也跟着晃了下身体,仿佛整个心魂都被串在线上一样,差点被扯了过去!
它心叫不好,连忙往后退,柳清欢指尖一掐,那根虚线轻而易举就被掐断了!
他脸上带着嘲讽“另外,你可能忘了,现在正身处于我的道境中。”
并不存在的“嘣~”的一声,却像惊雷一般,在人心中响起。仿佛有一根紧弦被拉断,那存于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法则之力运转起来。
柳清欢手指颤抖了几下,脸色随着线的断裂而白了白。
巨兽目光茫然地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有一点光芒随着生之网线的断裂而消失了。
就像,正盛放的花朵一声不吭的枯萎,刚冒出的绿芽半途夭折,残存的烛火被风吹灭。
它清晰感觉到了这种强行剥夺的消失,自身的生机迅速流逝,就连琉璃璀璨的背甲也变得黯淡了几分。
“生死法则!”
一息后,它回过神,心中为之大惊!猛地一跺足,一道道土黄色光芒从地下飞出扑入身体,补充着消逝的生机,背甲也重新亮了起来。
而原本便荒草不生的大地就像是彻底失去了生机,迅速贫瘠干裂,化成大片大片的流沙。
身上的重力有所减轻,柳清欢一挣,将自己大半截已埋入土中的身体拔了出来。
“嘣~”
柳清欢又挑断了一根虚线,手指颤抖不止,鲜血淋漓。
“不……”
对面那巨兽大幅度摇晃了下,这次恍惚的时间延续了两息,而等他再回过神,眼前有一团炽白的星芒爆发开来,一只硕大的拳头破开重重阻力,越来越大!
。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合体道劫(四)
“轰”的一声,巨兽倒地,一边眼眶已变成一个巨大的血洞,一直贯穿至脑后,红的白的淌了一地。
柳清欢跪在地上深深喘息,前一刻紧张激烈的余韵还在全身乱窜,然而由石櫰木生成的那缕峥嵘之气所带来的强盛力量,却在像潮水一般快速退去,徒留下一丝脱力后的疲惫与虚乏。
巨兽的尸体躺在身边,剩下的那只眼睛无神地望着天空,这万灵界的合体妖修大概从未想过会死在修为比自己低一个大阶的修士手中吧。
万木峥嵘甘露瓶,玄天至宝,自从到了柳清欢手中之日起,曾多次助他脱离险境、绝处逢生,所以乂老死在万木瓶所化的峥嵘之气之下,也不算冤枉。
只是,绝处逢生的过程太过艰难了!每一次,柳清欢就像游走在死亡边缘,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深渊粉身碎骨。
咔咔轻响传来,辟雷极磁化成细碎的黑色沙砾从衣袖中滑落,他倏然抬头,才发现从不知何时起,之前一直不间断劈下的劫雷已经停了,天空中乌云厚重,呜呜的风声占据了四野,大地空寂,让人无端生出怆然之感。
“天劫结束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这荒芜天地既然还在,说明他这场道劫还未结束,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又会是什么。
看了眼身旁的巨兽尸身,柳清欢重重喘息了声,从地上爬起,目光无意中落到其摊开的手臂内侧。
他心中一动那里,有一处不太明显的剑形痕迹。
柳清欢有些意外,听说有的妖修妖修崇尚真身力量,不喜将法器收入纳戒或丹田,而是藏于血肉之中,以肉身养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指尖划下,沿着对方手臂内侧那处剑形痕迹切开,就见一道厉光从对方的皮肉中骤然飞出,耳边突响起万剑齐发的嗖嗖声,眼前似有无数刀光剑影,森寒之意急刺而来!
柳清欢脸色微变,低喝道“放肆!”手上笼罩着青金之芒一掌拍去,就听“当啷”一声,所有异象消失,一把三寸来长的小剑被拍落于地。
那剑还想跑,仿佛一条灵动的游鱼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下一刻就被他摄到了手中,不断挣扎扭动,锋锐无比的剑气将他的手割出一道道深深的血口。
柳清欢轻嘶出声,五指狠狠一握,捏碎了所有剑光,对方却依然桀骜不驯的不肯屈服,剑身散发着白雾般森冷的寒意,密刷刷的来回切割,划开浓厚的青金之芒,在他的手指上拉出一道道细小的血口。
“这是……”
此剑剑身颇长,却细窄得只半指宽,无柄,通体如一支刚刚掰下的冰锋,泛着淡淡的血色,仿佛只要轻轻一划,便能将这天地割裂。
柳清欢面上一喜“好剑!”
剑身有被再次祭炼的痕迹,他想起之前那几个万灵界妖修之言,乂老得了件难得的宝物,却一直没祭炼成功,想来便是它了。
他正愁生死剑意所化的浮生剑有些锋锐不足,这剑便送上门了,甚好甚好!
柳清欢满意地又打量了一遍,将之暂时收入纳戒,谁知一入纳戒,那剑便怒气冲冲地冲一角飞去,将摆在那处的几支丹瓶带瓶带丹搅得粉碎!
要不是他神识撤回稍慢,正好瞥到这一幕,恐怕等他下次再找开纳戒,里面所有东西都变成碎片了。
趁对方再搞破坏前赶紧将之取出,柳清欢皱眉道“看来剑内的那只剑灵很不肯服人嘛,难怪乂老没祭炼成功。”
握在手中的剑依然挣扎个不停,他有些为难,想了想,试着将之凑近自己手臂内侧,对方果然钻入皮肉内不动了。
柳清欢神色变得有些古怪,看着那处刚刚浮现的剑形痕迹陷入思索,好在那剑总算乖乖呆着并未再有异动。
“算了,等回头再处理你,现在却没时间。”
他可没忘自己正在经历道劫,虽然这道劫已半天没动静,连天空上厚厚的乌云都已散开了。
他孤独地站在荒原上,千里平川,却连棵草都看不到,除了石头和风,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道劫非同一般,这片荒原并不只是幻境那么简单,当然也非绝对的真实,或许心之方寸,天地自生,道之一境,无穷无尽。
所谓天人合一,是将自身之道与天道圆融贯通,真正的运用天地法则,一切便是从这一场晋阶合体期的道劫开始。
所以他才能突有所悟,以掐断代表生死法则的线来切断乂老的生机,在这之前,他虽屡次展开生之大网,却从未能将之掐断过。
迈步走进荒原,柳清欢不知道自己该寻找什么,才能度过这场道劫,但他有种感觉,需得不停歇地往前走,终会迎来最后的考验。
然而,这一走就是三日,荒原依然还是那片荒原,周围景色半点变化也没有。
柳清欢几乎怀疑自己在原地踏地,但从地上石子分布细微的不同之处来看,他的确在往前走。
时间仿佛停止了,天色一直是阴沉的,日月像是已将这片天地遗忘,永远不会来。
一天、两天……
一个月、两个月……
一年、两年……
柳清欢遵循着感应往前走,每当生起停下脚步之意,耳边就仿佛有个声音在说不要停,于是他便继续走,忘了自己的目的。
渐渐有灰色的雾气弥漫,将天遮住,将地淹没,他就如行走于一片混沌中,目光呆滞无物,如同丢了魂的行尸走肉,神魂之光越来越弱。
雾气翻滚,有阴冷笑声隐隐传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百年,混沌终于有了变化,一条小径分开了雾气,当柳清欢踏上路的一端时,如睡梦中突然被大喝一声,猛地惊醒!
片刻后,只见他面露惊惧之色,背上转瞬便被冷汗浸透,回望身后的滚滚灰雾,后怕不已。
还没等他想明白为何后怕,就听前方传来一声娇斥,一个身着华美宫装的女子走出来“磨磨蹭蹭的,还不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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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重入阴曹地府
突然出现的女子绮罗珠履、华裾鹤氅,一身衣裳大红大绿好不华丽,然而柳清欢却目光一缩全他娘的是纸做的?!
加上那女子虽然满头珠翠,样貌甚美,一张脸却刷得像墙一样白,两团红晕僵硬的涂在脸颊上,就更像个纸人了。
起伏的灰雾沉甸甸地压在头顶,隐有呜咽阴笑声从中传来,仿佛藏了万千鬼魅,小径上气氛极为诡异。
柳清欢心泛迟疑,他刚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到得此处的,想了想,也不知这纸人是谁在背后操控,拱手道“敢问姑娘是?”
纸人一双眼睛黑沉沉、直勾勾的落在他身上,面无表情地喝斥道“我是来给你带路的,莫要误了时辰,你已经迟到很久了,快跟我走!”
说完就转身而去,脚不沾地的往前飘。
柳清欢打量着她的背影半晌,才缓步跟上去,又问道“不知姑娘要带我去何处?”
“地府。”
轻飘飘两个字送了过来,柳清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惊道“什么?”
那纸人却像什么也没听见般,未再回话,而雾气在这时缓缓散开,小径尽头出现一座桥,桥下死水微漾,桥上死魂列队,一佝偻老婆婆端着汤,给每个经过的死魂塞上一碗。
柳清欢望着血黄的冥河呆了一瞬,心内涌起惊涛骇浪。
万万没想到,他还有再见这条河的一天!
转了转目光,桥头立着两盏鬼头灯,灯上蹲着一只黑羽大乌鸦,绿荧荧的鬼火无声飘荡,灯下站着位拿着白色棒子的鬼差,看上去颇有些眼熟,当年他历化神劫,曾化凡入世,做了整整六十年的摆渡人,时常跟那鬼差打交道……
柳清欢若有所思,他为融道化神,历劫地在地府,如今他历合体劫,合道劫竟还是在地府。
这个中因果,也算得是上承下启?
思索间,他已跟着纸人来到了桥边,鬼差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灯上那黑鸦闲扯,一回头望见他,青僵的脸上竟露出丝喜色“哟我道是谁,可把你接到了!”
柳清欢满肚子疑问,神色复杂地道“范兄,可是你派了纸人去接我?”
那鬼差为人时姓范,闻言笑道“不错,我这边有事走不开,便让纸人去引你过来,总算是没误了时辰。”
柳清欢恍然大悟,他陷入道劫迷津中,能走出来恐怕还多亏了对方的接引,不由心生感激,但又迷惑道“不知范兄接我来地府,却是为何?”
范鬼差道“你既是天道选的引渡者,又得了那俩物什,与我地府干系不少。今人间涂炭,杂事繁多,我等忙不过来,只好寻些人来帮把手,也顺便把一些前尘旧因了一了。”
柳清欢听得心内微动,沉吟道“范兄竟知我是引渡者?”
范鬼差道“不然呢,若你不是引渡者,如何下得了阴曹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