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三小时

    脚下是一双回力鞋，张亮这么多年的第一双新鞋，雪白雪白的，像是蒲公英的花瓣。

    张亮还有一个小妹，黝黑的脸笑得灿烂，一边喂鸡一边冲着小伙伴炫耀，“这是俺哥咧，俺以后也要像俺哥一样考上大学！”

    桌上的猪是刚杀的，鸡也是刚杀的，笋子是大山里刨了几晚，蝎子则是母亲在一块块砖头岩石下寻了很久凑成的菜。四口之家，一年四季赖以生存的粮食换做了钱，最后给儿子践行，凑足儿子的车费和学费，已经大伤筋骨了。

    村里识字的评书老先生一字一句念着录取通知书上的字，“欢迎张亮同学进入我校化学与化工学院”。

    “学得是化学！”旁边乡里乡亲惊呼。“学化学好啊，学化学好，以后可有本事了。”

    “那可不，你看咱平时用的化肥可不就是学化学的造出来的。”

    “这娃儿啊可有出息了。”

    “二蛋，你看你，啥时候能和你亮子哥一样，学习好，考个好大学。”

    这是张家第一次在村里这么扬眉吐气，张亮的父亲褶皱的脸上全是笑容，在小卖部买的烟一根根散出去。大山里的第一个走出去的孩子，张亮吃过饭，一个人踏上了征程。

    走之前，村支书把村里助学金给了张亮，八千，再加上家里东拼西凑出的四千，母亲全给张亮缝进了内裤的衬里之中，而这一万二将是张亮这么一年的学费加上生活费，贫穷的家里再也挤不出分毫。张亮的内心是苦恼的，自己像是水蛭一样吸在这个本就贫瘠的家上，一点点把家里的最后一丝生机给吸尽。但又是开心的，走出大山是张亮的梦，从小就渴求的梦想，张亮选择化学是因为高中班主任是化学老师，一直鼓励张亮坚持下来的那个老师。

    行装是繁多的，还有新做的两床被子，两套衣服，家里的一个茶缸，一个漂亮的水杯，还有一双回力鞋。

    张亮蹭着老乡去县里的拖拉机上路的，挥一挥手，告别这个养育自己十八年的地方，挥一挥手，告别了小妹，父亲，还有眼角一直挂泪的母亲。

    火车要坐一天一夜。

    人生的第一趟绿皮火车。

    大包小包放上架子，软软的硬座，还有香喷喷的泡面的味道，张亮咽了口水，眯着眼，坐下来。

    张亮的旁边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红润的脸庞，满脸带着希冀，这一趟也是到云南的车。

    张亮内心里想得是未来，是崭新的未来，是穷人家孩子跃龙门的飞黄腾达。老爸临走前就给自己背了一段毛爷爷的话“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张亮的肩上担着的是一家人的希望，明晃晃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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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繁忙的上午
    甄强是跟着副主任在科室病房转了一圈，今天没有主任华强的班，陈民辗转着归了甄强来管。

    复习一遍陈民的病历，下午再去安排一个彩超，还有明天血常规的单子。

    甄强坐在办公室的窗台上，极目远望着内科大楼。

    消化内科，熙熙攘攘地挤着一大早来排队的病人，有大人，有孩子，有年纪大的，有年纪小的，有哭声，闹声，尖叫声，埋怨声，还有安慰的声音。医院里看尽人间百态。

    谢雨和魏静第一天是和老师一起门诊。

    “名字是赵玉，哎，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拉稀，从前天晚上就开始闹肚子。我最近也没吃啥啊就前天吃了火锅，一个人喝了几瓶冰啤。诶呦，医生我现在肚子还隐隐约约有点痛。”

    “哦，大便是什么样子的”，一边打开门诊病历记录。

    ”青色的，黏糊糊的，粘在一起，还很腥臭。医生，我在百度上扫一扫我的大便，扫出来的是水样大便和痢疾。“，这个叫做赵玉的病人捂着自己的肚子，冷汗丝丝的下。

    “哎呀你还真有心扫一扫百度，不过这个还真像是痢疾。”，老师在病历上敲上脓血粘液便，腹痛，“发热不”

    “没有发热，就是肚子难受的慌，在单位上班老是上厕所，这才请假来看的。”

    “有没有感觉身上哪里麻麻的头晕不”，仔细问。

    “没有头晕，就是感觉这几天很困，想睡觉，医生我这是不是痢疾啊”

    “看着像，你是不是有那种想拉拉不出来的感觉”，接着头也不抬地问，“刚上过卫生间不久又想去卫生间。”

    “是是是，就是这样，你看我现在又想去厕所了。”

    噗嗤，谢雨笑了这位拿百度扫一扫扫自己大便的患者天生就像个喜剧演员，往那里一坐，那眉眼，那动作，那神态，就想让人发笑。

    老师头抬起来，盯得谢雨发毛“谢雨，你说说这是啥”

    “可能是细菌性痢疾，志贺菌引起的。”，谢雨端正起来态度。

    “对对对，这个小医生说得对，我在百度上搜的就是这个啥贺菌”，年轻人显然有点憋不住。

    老师在病历上写了一个细菌性痢疾待查，没有对谢雨接着问，“自己在家有没有用药呢”

    “有，有有，我老婆说她一个朋友就是我这样的，结果是肚子里有虫了，给我吃了点杀虫药。我后来百度，上边说可以吃诺氟沙星。”，赵玉显然快憋不住了。

    “没效果么”

    “没有，吃了还是拉。”

    “好了，这样，你先去拿着单子去做一个大便常规，先别着急去卫生间，检验科的会告诉你怎么操作，然后再去做个血常规好吧。”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赵玉慌忙去做大便常规了，然后老师又开始正常的叫号。

    夏天到了，很多吃坏了肚子的，要不就是肠胃的老毛病，还有一个人比较严重，高烧四十多度快昏迷了，赶快安排住院，挂上点滴。

    赵玉是早上医生以来上班就排的队，等到再进诊室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身心俱疲。看着自己检验科的单子有点傻眼了，动力实验阳性，检验科给出的是大肠杆菌感染，来不及百度百科，马上走到原来的诊室。

    “大肠杆菌。”，老师就是一扫这个单子，总共没花两秒，心里答案就确定了。

    “谢雨，怎么是大肠杆菌呢”，一边要问一下这两个学生。

    谢雨额头上的汗水就掉下来了，大肠埃希菌不是不致病吗都没认真看，这是什么

    回答不出。

    魏静倒是镇定自若，心里默默把四个单词想了一遍。脑子里过



第二十一章 未来
    张亮一醒来就发现身上的钱没有了，那么一刻，仿佛整个天都塌下来了。

    一万两千块钱，意味着自己的未来，自己光明的未来。

    没了钱自己拿什么去交学费，拿什么生活心跳渐渐加快，不知所措，大脑中是一片空白。

    张亮的裤子被人从裆部割了一个口子手法巧妙自然。

    另一节车厢，“强子，刀处理了吧。”

    “扔出火车了，条子们找不到的”

    “没留下来指纹吧。”，头儿抽着烟。

    “没有，咱要不在下一站就下。”，强子着急。

    “还有三个多小时到下一站，到昆明还有九个小时。”，大哥抽着烟，弹了弹烟灰，一两片落在强子的身上。“不着急，灯下黑，走得太早反倒引起怀疑了。”

    “大哥，你真得带我和叮当洗手不干了么”，强子跺跺脚，不安地问。

    强子的脸上有一道疤，略显狰狞。烟灰闪烁的大哥认真思考了半天“强子，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不上学就跟着你了，现在有九年了。“，强子就上了一个中专，学得是电焊，上了两年就退学了，文凭也没要，主要是和教务科主任怼上了，学校乱收费，还把学生当成便宜的劳动力整到工厂里，每天拿着廉价的五十元工资，一天十一小时两班倒的干着产线工作。强子看不惯，把学校领导给打了，自己当然也没办法待下去了，只能出来混日子。

    混日子的工资是一天九十的酒吧保安，强子身强体壮，看着凶，被如今的大哥看上了，帮忙去催债，收债，放贷。干了一段时间老板又被抓了，就出来单干。是火车上的常客。

    也会干一些电信诈骗。

    强子的父亲喜欢抽烟，离不开烟，肺癌晚期走得，母亲再嫁。对于强子来说，这人生里没有什么可以眷恋的，没有什么值得眷恋的，直到自己遇到了叮当。

    “九年了，你说我们干得哪件事情见得光”，大哥又抽出一根烟，抽起来。一明一暗。

    强子闷着头，没出声。

    “我们就是老鼠，强子！他么的老鼠”，旁边有人走过，大哥停下来不说了，等人走下去接着说“见得光的事情我们不会做。我们又没文化，不能好好守法地骗大钱，只能偷，只能抢，他么的你给我说我们不这么做了怎么吃饭你不做了你不做了叮当怎么办她一个瞎子，去他么的盲人按摩店，按摩店里面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么”

    大哥狠狠抽着烟“我联系好了，到了昆明我们去道上混，不用你打架，也不偷了。”

    “那干什么”，强子继续问。

    “去酒吧卖摇头丸。”，大哥抽着烟，差不多我们提上五十万块钱的货，你和叮当算一起十万，利润差不多是三倍，到时候你还跟着我。

    强子摇了摇头，这不会只是摇头丸的事情，大哥一直想干一票大的，强子想叮当还小，还年轻，还没好好见过这个世界，强子不想趟过去这趟浑水。

    “大哥，你给我二十万，这是这么多年我陪你赚得，我和叮当去开一家小店，卖点矿泉水，雪糕什么的。”，强子想退出，谈条件。

    大哥把烟灰弹掉，没接话，一双通红的眼盯着强子。

    “我们以前的事情我保证不说，大哥。”，强子有点口吃。

    大哥想留下来强子，内心真实的想法不是因为强子是好兄弟有钱一起赚，而是自己初



第二十二章 失血
    主治医生就不像主任一样可以上一天休一天班了，整个人彻夜都在，这是主治上班的第九个小时。

    甄强是跟着主治打下手。

    救护车来来回回，深夜的急诊格外地忙，陈民也没有睡意。

    盯着忙来忙去的医生。

    内科的好处就是晚上可以准点下班，魏静和谢雨揉着肩头发酸的肌肉，一人啃着一个冰淇淋，早就离开了。

    甄强仍在上班，夜班，今天是没法子去跑步了。刚刚拿出手机看着萌萌的小白兔的致谢“谢谢你，甄强。”

    对方正在输入这几个字还在跳动，想着怎么回话，打了一个“不”字，就被主治王浩给叫去了，“快快！抬担架。”

    “心肺复苏！”，当把病人抬到床上，病人的心跳已经不再跳动了，这是急诊常发的事情，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主治一下子跳上病床，一下又一下的按压。病床被推进手术室。

    病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跟车的家属下了车之后一直紧紧相随。拉着甄强的胳膊“救救我儿子吧，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活他。”

    甄强点头嗯哈了一下“放心，阿姨，我们一定会尽力。”

    心脏没有跳动，心电监测仪是一条平直的线。

    又有几个主治，还有两个博士进入手术室，轮换着给病人做着心肺复苏。

    额头上全是汗水，心肺复苏是一个体力活，每一次按压到位就相当于做下去半个俯卧撑，不同的是，它要保持一定的速率不能变，每分钟大约要一百次。想象一下一分钟做五十个俯卧撑，然后一直连续不断地做。

    体力稍微不足的医生就会感到力不从心，但是不能停，可能多发一次力，病人就活下来了，生与死就在医生简单而费力的动作中。

    二十分钟过去了，主治没有来得及吃晚饭，手抽筋了，几次心头电击，还是没有唤醒。

    “再来两支肾上腺素，两支阿托品。“

    熟练的护士静脉注射，“甄强，心肺复苏考过吧。”

    心肺复苏每一个实习医生实习前必须要熟练掌握的技能之一，甄强自然是非常熟练的。

    “医师资格证考了么”，一旁一个医生问着。

    “六月份考过了。”，甄强熟练的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开始按压起来。

    “体力可以啊。”，主治抹了一抹汗水。

    二十五分钟过去了，病人依然没有好转，还是甄强在做。主治看着心电监测，“最后五分钟。”

    三十分钟的心肺复苏如果还没唤醒病人的心脏，这个可能性就是微乎其微了。见惯了生死的主治在一旁抖了抖抽筋的手，死亡通知书就要让家属签字了。

    三十分钟过去了，希望一点点磨灭，甄强还在继续着，心里默数地掌握着频率。

    “甄强，你这个体力真得可以。还能坚持住么”主治对甄强开始刮目相看，体能强的人分外受到急诊科医生的青睐“毕业了留我们急诊吧，要不考华主任的直博。”

    “还没想好，急诊这么累，下班这么晚。”，甄强笑一笑，继续心里计算频率。

    “人还年轻，再多按压五分钟吧，最后五分钟。”，这么长都没有发生奇迹，主治已经不抱有希望的时候，心电仪开始嘟嘟地响起来。

    曲折的线意味着生命，一颗年少的心的搏动，心脏开始微弱地跳动。

    “可以发一篇文章了。”，主治慌忙看了看不再发散的病人的瞳孔，“小美，记一下这些数值。”

    甄强也松了一口气。

    走出急诊室，病人家属已经哭成一片，来来回回签了好多字，本以为再也救不回来。

    病人身体好好的，是在校大学生，深夜去约球，激烈运动的时候，突然一下就倒过去，渐渐没了心跳。

    “现在先在icu里面呆着好吧，我们正在明确病情，病人现在意识已经恢复过来。”，病人是独子，撕心裂肺的家属慌忙聚在icu外，瞅着儿子，止住了呼吸，转头想对医生道谢，已经找不见了。

    “哎呀，大晚上的，偏偏手又抽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