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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奴家不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朱七慕九

    温热的牛奶滑进肠胃里,溪草这才缓回神来,她终于注意到,谢洛白这个空荡荡的别馆,不知什么时候添了家具,还雇了下人。

    秦婶是小四的远房婶子,从乡下投奔了侄子来的,人很朴实勤快,还做得一手好菜,一道鲜虾蛋花鲜滑可口,可现在溪草并没有心情享用美食。

    陆荣坤死了,可是这件事还没有彻底收尾,她不能留下一个烂摊子,她更不能被首次杀人的恐惧打败,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她还有两件事急需要做。

    第三天一大早,宋卫民和陆荣坤被枪毙的消息就出现在《雍州晚报》的头版上,可谓大快人心,不料陆家人前往收尸,又是一出闹剧。

    陆良驹和小妈赵艳桃竟在刑场上抢起尸体来。

    原来陆荣坤给判了死刑以后,陆良驹就想把赵艳桃母子扫地出门,好独自私吞父亲的财产,谁知赵艳桃窑子出身,也不是省油灯,收尸这天,就雇了一群流氓前去抢尸体,都要争个正统。

    “你那疯子老娘是太太!我也是太太!凭什么老爷的钱没我们娘儿两个的份论起理来,我孤儿寡母,还要占个大份!”

    陆良驹虽然花蝴蝶一样喜欢玩乐,可交际的都是些狐朋狗友,等他家里真落了难,那些所谓的“朋友”,没一个愿意出头帮忙,纷纷躲着他,怕自家名声被陆荣坤带累。

    所以陆良驹这个废物,不仅父亲的尸体没抢着,还被赵艳桃雇的流氓打得鼻青脸肿,回到家里,宅子竟也被赵艳桃换了锁,仆人从里头丢出一只皮箱。

    “太太说了,这一份是大少爷的遗产,您也大了,和年轻继母住在一个屋檐下,会惹人闲话的,请大少爷另立门户去。”

    陆良驹气得打颤,但从前陆荣坤在时,他就靠着父亲吃穿,现在父母都没了,他一没有差事,二没本事,三没朋友,竟不是赵艳桃的对手,只得咽下这口气去。

    打开皮箱一看,里头除了他的几件衣裳之外,还有一袋银元,排开数了数,不过二十块。

    换做从前,这也就是他一个月的开销,气得陆良驹隔着墙大骂找艳桃婊子、贱货,被里头泼出来的一桶馊水浇了满身。

    陆良驹落魄至极,无家可归,他住了几天旅店,从前大手大脚的毛病扳不过来,没过几天,就身无分文,被老板赶到了大街上。

    迫不得已,只好去码头上搬货,细弱的身子骨娇身惯养的,半天下来,货物没扛几袋就受不了了,结工钱的时候,只得了几个铜元,当场气得把钱摔倒海里。

    没想到,下等人的生活是如此艰难,陆良驹抱着膝卧在码头上,吹着海风啪嗒啪嗒流眼泪。

    他想跳海一了百了,又没有自杀的勇气。

    “先生看起来白白嫩嫩的,不是寻常人家出身,这种苦力活怎么能做。”

    一个带瓜皮帽穿长衫的瘦老头凑过来同他搭话。

    “我家老爷看你不错,如果你肯,倒是愿意给你份差事……”

    说着,凑近陆良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陆良驹偏头往轮船上看去,果见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站在甲板上,绸子马褂长衫,金边眼镜,笑眯眯地望着他。

    陆良驹脸蹭地红透了,继而又变得惨白。

    “滚!下流东西!老子死也不做兔子!”

    他挥拳要打老头,无奈没吃顿饱饭,又累了一日,身子一飘反而栽在了地上。

    那老头灵活地后退一步,目光满是讥讽。

    “得,还以为自己是官少爷呢,离了你爹!你有什么能耐,不靠卖屁股,你迟早得饿死!要是把我们金爷伺候好了,不会亏了你的花销,若想养个相好,金爷也是允的,这么美的日子,自己想想清楚!”

    陆良驹摊开手,看着掌心上的

    水泡,眼睛酸涩,但愤怒却渐渐平息下去,残酷的现实打得他无力招架,他清楚知道,自己就是个要人养活的废物。

    他终于还是爬起来,跟着老头上了轮船。

    码头上,停着一辆锃亮的小汽车,溪草坐在车里看着陆良驹,嘴角慢慢掀了起来。

    “你这小脑瓜子,哪里想出来的这种损招!”

    作为一个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人,谢洛白对溪草这种折辱男人尊严的手段颇有微词。

    溪草撇嘴。

    “我没有逼他呀!这是他自己选的,他但凡有点骨气,完全可以拒绝,是他为了不吃苦,自愿抛弃尊严。”

    谢洛白赞同。

     




第104章 凉薄温柔
    随后,溪草又想起一件事来,一时陷入沉思,不再说话。

    谢洛白就知道她又在打自己的小算盘,还不欲叫他知道。

    他有点好笑,小丫头鬼精鬼精的,在他面前,就没两句实话,虽然不喜欢她防贼似地防着自己,但只要不是盘算着去约会梅凤官之流,他还是能容忍的。

    “二爷,那三箱盘尼西林,你打算如何处置”

    谢洛白没料到她想了半日,竟是担心这个,他也没打算骗她。

    “盘尼西林,是顶难得的东西,进了我手里,自然要命人严加看管,将来打战时,留着给我手下的将领用。”

    溪草万没想到谢二那么无耻,竟出尔反尔打算私吞药品,顿时气愤起来。

    “你答应过我的!绝不动属于医院的那一箱!你如果全部私吞了,雍州城的普通民众怎么办”

    谢洛白哼了一声。

    “那东西是治疗伤口感染的特效药,比黄金还贵,交给医院,普通人也是用不起的,最后都是服务了权贵,比起那些人,难道不是为国家流血牺牲的士兵更有资格用”

    他明明强词夺理,却偏还振振有词,溪草却一时竟无法反驳,咬唇半晌,眼眶里竟憋了一层悲愤的泪。

    “早知道你是个不守信用的强盗头子,我就不该动那些药,今后雍州城若有人因感染死去,家破人亡的,便通通是我的罪过,二爷有了药扩充地盘,却要我背这血债!”

    谢洛白皱眉,忠顺王爷宣琦是个正人君子,他的女儿骨血里也总有些无用的慈悲,他想教育她,先有国后有家,为了成大事,少不得要有人牺牲,但看她哭得凄惨,却又说不出口。

    看来自己若不把这箱药吐出来,小丫头心中是永远过不去这道坎,他不快地道。

    “罢了,一箱盘尼西林而已,也值得你如此,我再找机会弄就是了。”

    溪草瞬间收住眼泪,没想到她一哭,到老虎嘴里的肉,竟这么简单就给吐出来了,惊喜的同时,对谢洛白更是倍加奉承,生怕他反悔。

    “多谢二爷,二爷心怀天下,体恤百姓,将来您拿下雍州,相信民众也会爱戴您的。”

    谢洛白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语气里多了几分春色。

    “别忙着给我戴高帽,那可是一箱盘尼西林,没有报答,难道我说吐就吐”

    溪草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想装傻蒙混过去,无奈谢洛白盯着她不放,目光越发露骨。

    她又是憋恨又是无奈,只得磨磨蹭蹭凑过去,在谢洛白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么点够吗你可真是糊弄二爷。”

    溪草也来了脾气。

    “我说过我不卖的!你若是内心空虚,完全可以去百乐门包场,那么多雍州名媛交际花随便你挑,如果能得二爷青睐,正好逐了她们的心愿!”

    得得得,一言不合又开始烈女状了!

    谢洛白不怒反笑。

    上几次她这般甩脸自己还有些生气,可随着二人的相处,谢司令竟有些珍惜小丫头最本真纯粹的模样,毕竟这个全不设防的真实状态只属于自己不是吗,便是小丫头另眼相看的梅凤官也没有这个际遇。

    谢洛白决定逗逗她。

    “听你的语气,二爷竟这样好”

    好

    溪草白了他一眼,虽然不想承认,不过谢二那无可挑剔的皮囊配上家世背景,加之其对女人的翩翩风度,确实是时下少见;相较起来,便是自己的阿玛和几个兄长,哪怕梅凤官综合分数上都无法与其匹敌。

    她很诚实地说出了心中所想,谢二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凑到溪草面前,声音中竟有一丝脉脉含情的宠溺。

    “二爷这样好,你就不想跟着我这个近水楼台的机会错过了可就没了。”

    溪草自是想也没想就坚定拒绝。

    谢洛白竟也不恼,心情很好地问。

    “女孩子总要嫁人的,难不成你就从来没有这个考虑况且世道这么乱,一个人独撑,很不容易。”

    这一句可谓把溪草问住了,特别是后面那句设身处地的关怀,让她鼻子有些酸。

    若是前朝还在,忠顺王府还在,阿玛额娘还在,自己这个年纪或许也应该出阁了。

    凭她的身份,大抵便在满蒙贵族中选一个门户当对的庶子做正室,若是想高攀掌权的世家嫡子,成为侧福晋也是极有可能的;而后便和王府中的大福晋、额娘一般生儿育女,运气好能多活几年,还能似府中的老福晋有个风光的晚年……

    几乎是毫无悬念又起伏平常的人生。

    可偏生在溪草还未知晓情窦二字为何物的

    时候,她的人生有了翻天覆地的颠覆变化。两年中她被人牙子反复转手,最后流落花街柳巷,成为了倚门卖笑的娼 妓。

    她躲过,逃过,抗争过,却还是无法避开挂牌接 客的一日,若非谢洛白出现,自己现下还不知是如何形容。

    是以,虽然和谢洛白偶有矛盾,可对于他,溪草是真心感激的。

    只是关于感情……

    曾经朝不保夕的颠簸岁月,大仇未报,身陷囫囵,怎可能还有心思在风花雪月上流连况且在风月场上见识太多的薄情浪 荡,溪草厌恶男人,更不相信那些所谓激 情中的海誓山盟。

    哪怕是对梅凤官的喜欢,其实更多的还是因为往昔情分的眷念;她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自然也没有往更深层次上考虑,很多东西,只需要默默藏在心中,一个人知道就好。

    “二爷。”

    溪草抬起眼



第105章 如此解读
    见溪草拽着窗帘的手越来越紧,以至关节泛白,玉兰叫了一声。

    “小姐……”

    溪草的睫毛颤了颤,狠心丢下窗帘,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随他!”

    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不过看得出小姐心情并不好,也不知在和谁较劲,玉兰叹息一声,垂目往尚在摇晃的窗帘方向看了一眼,不再言语,轻声合上了门。

    梳妆台上装着清晰的玻璃镜,溪草抬起眼,看着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阵恍惚。

    玉兰猜得没错,她确实是在较劲,是和自己较劲。

    溪草摩挲着嘴唇,上面仿佛还留有谢洛白的温度……

    不对,不对,全部都不对!

    溪草重新躺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和谢洛白,一个是身负家仇的旧王府格格,一个是有着蒙古血统的野心军阀,在没有确定阿玛藏在润沁身上的那件东西是什么之前,他们二人的立场可谓是对立敏感的!

    她不能被谢洛白的糖衣炮弹动摇了心智,迷失了本心。

    坚决不能!

    溪草一夜睡睡醒醒,休息得并不安稳,第二天起床眼底泛着青灰,玉兰正想劝她在陆公馆中休息一日,却见她拿起妆台上的珍珠粉把眼圈遮了又遮,又用胭脂在唇上点了点,霎时让整个人气色好了不少。

    “备车去陆府。”

    今天是唐双双授课,作为雍州城交际场上的社交明星,又是陆太爷好兄弟唐三的爱女,她不似金嬷嬷古板卑微,也没有叶显的小心讨好,授课方式十分随心所欲,今天心血来潮和溪草交流一段探戈,明天又从家中带来唱片送给溪草。

    “这些都是最最流行的,特别是这个叶媚卿,你好好听听。”

    生怕溪草似陆太爷一般保守,唐双双压低声音。

    “你可别听你爷爷那套老旧的三六九等理论,不说咱们华兴社第一辈大多出生穷苦;再说时代不同了,这些歌舞明星可是风光得很!比如梅园那位梅老板,还有这位叶小姐,很多沙龙舞会都喜欢请他们出席,况且要在达官贵人面前说上话,他们有时候行事可比其他人要方便得多。”

    这个说辞溪草倒是赞同。

    总归就是因为人微言轻,反而让人看将不上,下意识不会防备。

    正如前朝宫中的阉人,分明是个狗奴才,可和老太后小皇帝朝夕相处,便是阿玛那样的重臣都要对他们客客气气,就怕什么时候不小心得罪了莫名遭遇横祸。

    而自己在燕京胭脂巷那几年,之所以能从欢客口中频频套取情报,占得也便是微不足道四字,哪怕是有几个钱来逛窑子的嫖客,都能决定自己的生死,更遑论那些能提供线报的乱世豪强。

    在掌权者眼中,戏子也好,明星也罢,左右就是个玩物;和同样需要伺候人的太监妓女并无区别。

    “听说梅凤官便是督军府的老太太和大小姐都是他的戏迷,这位叶小姐不知是什么来路”

    唐双双露出一副你问我就问对人了的表情。

    “其实今天晚上是雍州城选美皇后的决赛,你想不想去凑凑热闹”

    溪草眼前一亮。

    这本是《雍州日报》最近的火辣头条,可惜因为宋卫民、陆荣坤贪墨药品的事情爆发,把这本属于各方佳丽逐美夺魁的新闻压得没影。

    开始主办方还想买下各大报纸广告页面大力宣传,可惜被民主人士公开发表评论,指责他们商女不知亡国恨,与宋陆这等卖国求荣之辈并无区别;主办方为了化解舆论压力,这才公开发表声明,把选美比赛的时间推后,如此才耽误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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