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大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夕秋月
朱厚照加了一件貂皮袄子外着了一层素衣,头上皇冠亦罩了白布,全身雪白,站在白茫茫的汉白玉石柱旁与天与宫墙楼阁皆为一色,唯独一双深黑色眸子显得格外明亮,只盯着前方走来的内阁阁臣刘健等人以及站在两侧廊檐下身着蟒袍三山帽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与秉笔太监鹿鹤等人。
自登基以来,朱厚照和大明中枢的这两个机构即内阁阁臣与司礼监太监也有了多次接触。
但也因此,如果不是这些实际地接触,朱厚照也真不知道自己这个皇帝的皇权也会被这两个机构给限制住。
因为,从理论上来讲,这两个机构的权力都是皇帝创造出来的,但在现实里却变成了拦在自己掌权路上的两座大山。
朱厚照知道前朝皇帝相继成立这两个机构不是为了限制皇权而是为了彼此牵制平衡保障皇权的,而导致平衡被打破的根本原因是内臣与外臣勾结在了一起,也就因此架空了自己这个皇帝。
说白了,其实还是人的原因。
但朱厚照也还是不明白,内外臣勾结乃大忌,这些人倒也胆子大的没边,也或许是跟弘治皇帝生前待臣下太宽厚有关,若是在前朝早已是身首异处,朱厚照觉得自己以后一定要严防内外臣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私下接触,不然不足以保证自己安全。
朱厚照看向了为自己打着素色白伞的刘谨:刘谨,若将来你敢在朕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外朝臣接触,无论事大事小,朕必不轻饶你!亦如朕掌之雪!
朱厚照把汉白玉柱上的雪抓了一把在手中使劲一捏,然后忽然往地上愤然一摔,顿时雪团摔得粉碎。
刘谨不由得震悚了一下,微微一弯身:皇爷放心,奴婢不敢!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一直盯着皇帝朱厚照,他发现朱厚照似乎已有些变化,眉宇间似乎还有些怒意与威严,刚才那摔雪的动作更是让他也跟着内心颤栗了一下,心想皇爷性格似先帝,虽玩世不恭但也脾性极好且素来天真无邪当不会有什么城府,可我为何刚才竟有些惊慌。
此时,内阁首辅刘健提着袍裾正和李东阳谢迁三人朝朱厚照迎面而来,礼部尚书张昇兵部尚书许进则跟随其后。
内阁首辅刘健等人也正看着朱厚照,李东阳更是不由得先问了一句:陛下,今日缘何如此安静?
李东阳这么一问,刘健与谢迁都似乎被提醒了一下,忙露出惊讶的神色。
跟着身后的兵部尚书许进则说了一句:天这么冷,陛下自然也不想动。
兵部尚书许进这么一说,众人也没再说话,内阁首辅刘健也只是哼了一声,看都不想看许进一眼。
朱厚照故作不见,内心里则也很看不惯刘健的一副老臣做派,不过一想到自己现在还没到最后发难的时候,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地进了殿内,说道:开始吧!
因为关于小王子又进犯固原的事,所以便是兵部尚书许进先发言讲事情经过。
朱厚照听完许进说完后便问道:诸位爱卿对此有何建言?
内阁三阁老没有说话,只看向兵部尚书许进。
许进则早已准备好了腹稿,忙道:陛下,微臣整理了一下近年来关于小王子进犯的区域,发现小王子主要集中在陕西一带进犯,看来陕西巡抚杨一清所言甚是,即固原到大同的边墙年久失修给了鞑子可乘之机,如今最为紧要的是先拨银修边墙!
朱厚照听明白了许进的意思,就是小王子屡次能成功进犯大明的直接原因是边墙失修,练兵甚至出兵什么的目前还不现实,最有必要也是最紧要的是拨银修边墙。
那修边墙要多少银子?
朱厚照问道。
回禀陛下,据陕西巡抚杨一清奏报,至少要四十万两!兵部尚书许进回道。
不待朱厚照问话,内阁首辅刘健便先说道:陛下,诚如许大人所言,边墙修复实乃急务,但如今太仓已无积银,新收之税赋也还未抵京,且大半已先预做了修孝宗皇帝皇陵之用,如今要修边墙,只能请陛下拨发內帑!
内阁首辅刘健等早已知道朱厚照开皇家博览会赚了不少银子,自然会想办法让朱厚照把內帑拿出来花,而不是让朱厚照留着自己用。
动用內帑?朱厚照有些愕然地问了一句。
内阁次辅李东阳和内阁首辅刘健对视了一眼,也说道:是的,陛下!如今唯有內帑还有银子。
你们倒是比朕还清楚朕的內帑,朱厚照笑了起来。
此时,谢迁也说道:还请陛下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发內帑修边墙,以解百姓之危难。
谢迁这么一说内心都觉得自己是多么的为国为民啊!
朱厚照也随了他的心中所想,说道:谢爱卿倒真是为国为民!
说着,朱厚照便对兵部尚书许进说道:既然内阁议定发內帑,朕也不会吝啬,发內帑就发內帑,待父皇安陵后,朕就发內帑给兵部。
微臣替边镇军民叩谢陛下隆恩!微臣先将兵部所剩之五万多现银发过去,让陕西巡抚先修紧要处,到时候再用陛下之內帑全面整修!
许进忙道。
这时候,朱厚照也点了点头:准!
内阁三阁老和礼部尚书张昇等也都忙说:陛下圣明!
而朱厚照这时候则又说道:兵事廷议完了,现在该议议给太后上尊号的事。
第41章 汝母不贤
内阁首辅刘健等有些惊愕,他们倒没有想到朱厚照突然提起要给太后上尊号。
坦白来讲,内阁首辅刘健等素来对张太后没什么好感,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很厌恶张太后对自己两个弟弟十分宠溺甚至连带着弘治皇帝都跟着宠溺,使得勋贵外戚的势力一直有死灰复燃的迹象,让他们文官的利益受到很大影响。
因而,此时朱厚照提及要给太后上尊号的事时,内阁首辅刘健等心里并不是很乐意。
但是,表面上,内阁首辅刘健也不能直接说不行,只说道:陛下仁孝,臣等倍感欣慰,但太后娘娘于后位时尚有不贤之虞,更有善妒之风闻事,以至于帝嗣不繁,六宫不全,幸赖孝宗皇帝仁厚,不忍废后以伤社稷,故才使其尊崇至今,如贸然上尊号,恐令万民不服!
陛下,首辅所言甚是,端庄贤淑,有德加于四海者方能得享尊号,朝廷名器,万望陛下慎重之!
内阁次辅李东阳也说道。
然后三辅谢迁也附和起来。
朱厚照算是看明白了,这三阁老是压根不想给自己母后上尊号,甚至还直接说自己母后不贤善妒,把弘治皇帝只有一个妃子和儿子的事也怪罪于张太后身上,等于彻底否定了张太后与弘治皇帝的伉俪情深。
而且是直接当着自己这个儿子的面说你妈不贤善妒,逼得你爸没法找小老婆,不可谓不嚣张跋扈,肆无忌惮!
朱厚照不得不问着礼部尚书张昇:张爱卿,你是礼部尚书,你说说看,太后之尊号是否可加。
张昇很狡猾,不敢得罪内阁也不敢拂了皇帝陛下的意,只道:回禀陛下,暂不宜加,眼下陛下还在孝期,孝宗皇帝还未安陵,此议尚早。
朱厚照见礼部尚书张昇也如此说,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罢,你们都退下吧!
于是,群臣便退了下去。
待这些官员们走后,朱厚照才吩咐道:刘瑾,抱两个瓷瓶来!
于是,刘瑾便抱了两个官窑青花瓷来:陛下,奴婢抱来了。
跟朕出去,朕要去雪地抓鸟去!朱厚照说着就带着刘谨出了殿门。
但朱厚照刚出殿门就看见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忙向朱厚照行礼:见过皇爷,皇爷这是去哪儿啊?
抓鸟去!
朱厚照说着就甩手走了,还朝身后的刘瑾喊道:快跟上!
抱着两个瓷瓶的刘瑾忙跟了来。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见此只是微微一笑,心想皇爷果然不务正业。
一时,朱厚照带着刘瑾来到了御花园,朱厚照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人后便寻了一隐秘处,就蹲下身来赤手将积雪往两边刨着,也不顾寒冷。
朱厚照咬牙使劲刨着,没一会儿就双手冻得通红,连带着鼻子都开始流起了鼻涕。
朱厚照全然不顾一个劲地猛刨。
刘瑾见此吓得直接就抱着两瓷瓶跪了下来,咚的一声跪在雪地上哭喊道:皇爷!奴婢知道您心里委屈,可您心里难受也没必要作践自己的身子啊,您要实在生气就打奴婢骂奴婢吧!求求您了,皇爷!
哭什么!给朕站起来,仔细看着四周,别让人看见!
朱厚照呵斥了刘瑾一声。
刘谨这才抽噎着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四周。
而朱厚照则依旧不停地刨着积雪,直到刨出一大片空地后才站起身来拍了拍已经冻得僵硬的手。
朱厚照从刘瑾怀里先拿了一个瓷瓶来往刚刨出的青砖地面上使劲一摔。
接着朱厚照又摔了一个。
窃据太阿者,朕必尽诛之!
朱厚照大声一吼,旋即便对刘瑾吩咐道:把这些碎片全部处理干净!朕在梅园等你!
朱厚照说着就去了梅园。
半个时辰后,朱厚照犹如没事人一般拿着一枝鲜红的玫瑰花回到了慈宁宫。
跟着朱厚照身后的刘瑾倒是肿着一双眼,像是被人打了似的。
朱厚照跳跃着来到了张太后这里:母后,御花园的梅花开得有些早,或许是天气比往年冷了些,十月就已经开了,孩儿给你摘了一枝,给母后赏花!
张太后笑了起来:难得你有如此孝心,见朱厚照双手冻得通红既感动又心疼,忙握住了朱厚照的手:瞧你把自己冻的,也不怕受寒!说着,张太后忙让人拿暖暖的手炉来。
朱厚照只是微微一笑,没有提内阁不愿意给她上尊号的事。
一时过了晌午,大雪虽然停了,但天却越发的阴沉,朱厚照也没心情出去,只围着火炉捡着木炭。
窗户外的北风吹很大,从宫门处了进来,吹的木门嘎吱作响,朱厚照站起身来,一脚猛地踹了过去,踹得朱门哐当一声,闭合了起来,这才挡住寒风。
刘瑾张永谷大用等见此都不敢大声喘气,只老老实实地站在朱厚照面前。
朱厚照抬眼看了刘瑾一眼:太后娘娘睡着了没有?
跟在太后身边的女官说已经吃药睡下了,刘瑾回道。
朱厚照点了点头: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刘瑾等八虎互相看了看,先是谷大用站了出来:陛下放心,已经准备妥当了,只要等时候一到就能凑效。
朱厚照点了点头又问向张永:现在京城团营与禁兵军心如何,有多少军官愿意加入忠君社,愿意随朕杀敌?铲除朝中奸佞?
自陛下发禄米后,军中大多对陛下称颂不已,争着愿意加入忠君社,如今陛下只要愿意,可随时下旨出兵,张永回道。
如今兵部尚书是我们的人,到时候调兵也方便,那现在只需要把御马监的张昭干掉就行,只是眼下这几日朕要忙于孝宗皇帝下葬之事,你们身上还没有要职行事方便,务必保证这一个月不要出什么变故!十月二十六日后,朕要于午门外向这些朝中奸佞亮剑!
朱厚照目似喷火地看向了刘瑾等人,铁拳紧捏,刚拿在手中的茶盅更是怦然碎裂,碎瓷片直接划破皮肤,血迹滴落进火炉里,溅洒起火花来。
刘瑾等人恭肃地回道:奴婢遵旨!
第42章 准备发难
弘治十八年十月十四日,晴了两日的京师城又开始下起了雨,阴冷的冬雨仿佛夹杂着冰晶打在人脸上直让人脸颊生疼。
按照礼部仪程,这一天开始百官要跪于思善门外哭灵。
朱厚照作为君王倒是不用跪,而这时候,他却从司礼监掌印王岳得到了一份奏疏:陛下,因天气阴冷,地面湿滑,三位阁老因有旧疾,年老体衰,恐因此受寒,请求免跪哭灵。
朱厚照心想这三位阁老连跪都不想跪么,但他也猜到这几位阁老可能是在试探自己这个帝王能不能给他们几位老臣面子。
所以,表面上,朱厚照还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准予他们站着哭灵!
到了弘治十八年十月十五日这天晚上戌时,百官已于思善门外哭了近两日,按照仪式,明日便是大明孝宗敬皇帝之梓宫正式启行之时。
因而,这个时候,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又找了朱厚照:陛下,明日便是孝宗皇帝梓宫正式启行之日,路途遥远,三阁老体力不支,恐影响朝廷仪容,是故请求陛下恩准三阁老坐车去皇陵。
朱厚照心里暗暗一笑,心想看来自己被他们当做好拿捏的君王了,这几个阁老开始蹬鼻子上脸了,思善门外不想跪着哭灵,如今去皇陵还不想走着去。
不过,朱厚照表面上还是依旧故作幼稚地问道:他们可以不去呀!不过,朕想问问的是,王大伴,为何他们想要坐车,朕都只能骑马?
陛下年轻力壮,阁老们皆已年迈,还请陛下体恤老臣,王岳笑着回道。
朱厚照心想看来这王岳是彻底成了这三阁老的狗腿子了,便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那就让他们坐车吧。
次日一早,便是孝宗皇帝梓宫正式启行之日,从紫禁城到外城,早已于中央路旁设了路旁灵幡,延绵数里皆是素衣白布的军士,纸钱如雪花一般洒得到处都是,在一片哀乐与哭声中,无数僧侣道士引着孝宗皇帝梓宫往城外而来。
朱厚照则身为孝子骑着马于最前面慢慢走着,彼时,内阁首辅刘健内阁次辅李东阳内阁三辅也踩在军士后背上上了素色马车。
御史言官大多是三阁老之门生故旧也并未表达出不满。
但也有官员因此十分愤恨,但也无可奈何。
兵部尚书许进几欲要把铜牙咬碎,心道:这些权臣无视帝王尊严!前两日不跪下哭灵,如今更是坐车送灵,真以为新帝无知可欺乎?
吏部尚书马文升由几个年轻文官搀扶着一边咳嗽一边指着前面: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众人都知道马文升所怒为何但都不敢言。
一时,雪花如米粒一般洒落下来,飘飘洒洒地把白色的梓宫与长长的白色送葬队伍笼罩在了朦胧之中,仿佛与帷幕外的百姓隔离,也仿佛让帷幕外的百姓只看得见孝宗皇帝留在阳间的最后一丝模糊身影,而看不清他为帝十八载后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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