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广记

    欧阳杰吹了个口哨把自己的白马召回，又走去前方把姜秋初的马牵过来，道:“招呼已打过了，我还有事要办，便不与你多聊了。”

    姜秋初接过马缰，说道:“欧阳大侠，我看你愁眉不展，是否遇上了什么难事”

    欧阳杰道:“哦有这么明显吗”

    姜秋初道:“你是一个积极且爽朗的人，绝不会因为小事而失落沉沦，方才你的脸上却尽是忧郁之色，若非遇上了难事，又怎会不自觉的露出这样的表情”

    欧阳杰笑道:“哈哈，你只见过我一次，就能如此肯定”

    姜秋初愣了愣，说道:“是啊，我只见过你一次，又怎能轻易对你下定论像你这样的一个人，必定不是这么容易被看穿的。”

    欧阳杰见她神情有些失落，便马上说道:“其实我平日里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你说得没错，我的确遇上了些难事。”

    姜秋初得到了对方的肯定，眼中的失落顿时一扫而空，不禁问道:“不知欧阳大侠遇上了什么难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欧阳杰道:“别喊我大侠，你若是不嫌弃叫我欧阳大哥便是。”

    姜秋初微微一笑，羞涩道:“欧阳大哥......”

    欧阳杰叹道:“其实我遇上的难事只怕旁人帮不上什么忙。”

    姜秋初道:“谁都不行吗”

    欧阳杰点点头:“是的。”他的马此时已跑了回来。

    姜秋初想了想说道:“那你可否与我说说或许你说出来之后心情可以好些，对于解决难事也会更顺利些。”

    欧阳杰朝前方指了指，说道:“我得继续赶路，不知你要去往何处”

    姜秋初道:“我回嵩山，但也并不着急。”

    欧阳杰跳上马道:“你去嵩山我们便顺路，边走边说。”

    当两人来到嵩山脚下的时候，雪已大得迷住了前路，欧阳杰不得不放缓脚步，来到嵩阳集里避一避。

    姜秋初左右摇晃着手中的茶杯，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原来铁面客与你打斗时不频繁更换招式是怕你认出他的身份。”

    欧阳杰道:“他的那套掌法别人或许不认得，可我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虽已有了许多不同，也比过去强了太多，但掌法的本质依旧未变。”

    姜秋初感概道:“又有谁能想得到，两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发小，长大之后一个成了江湖人人尊敬的大侠，另一个则成了人人唾弃的恶徒。”

    欧阳杰拿起酒坛灌了几口，叹气道:“勇哥做了恶事




第十七章：浮戏山
    碧空缥缈，天已破晓。

    浮戏山中，泉石欹危，寒风冷冽，大雪如披。

    早已废弃的村庄被腐叶与积雪覆盖，只剩残缺的墙柱还能依稀看出这里曾经的模样。

    裴镜云在废村中走了一圈，最终在一堵破墙边停下，一座孤坟就立在墙边，坟前立有一碑，上刻“遗世村合葬”。

    又见坟包上没有杂草与腐叶，只有些许的新落的雪，周围残留着纸灰，隐约还有余留着一股尚未散尽的焚烧气味。

    “旧友无由见，孤坟草欲长。”

    裴镜云已察觉到有人躲在暗处，便从背后的箱笼里取出一个酒葫芦，又在坟前鞠了几个躬，然后将葫芦里的酒绕着孤坟倒了一圈。

    隐藏在暗处的人没有任何动作，他藏得很好，几乎就要与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就连呼吸也随着呼啸的山风而起落。

    裴镜云靠着破墙坐下，喝着酒长吁短叹，过了一阵突然将酒葫芦一放，低头呜咽起来，边哭边说道:“我这一走多年，想不到村子已变成了这样，究竟发生了何事，发生了何事啊！”

    四周依旧安静无声，裴镜云又继续哭道:“当年这里还是一片世外桃源，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在这里生活安乐，义父每日教我们读书习字，我最记得勇哥总是带着我们去山里打猎，有一次我们去溶洞里探险，我脚下一滑差点掉进深不见底的黑洞中，若不是勇哥及时拉了我一把，只怕我早就死了。”

    远处的怪石后面传来腐叶碎裂的声音，虽然极为微小，但却没有逃过裴镜云的耳朵。

    裴镜云重新拿起酒葫芦灌了几口，长叹一声，哭道:“唉，勇哥、杰哥、大鱼、小芸、阿飞，你们是活着，还是都已躺在这小小的坟包里了这座坟又是谁为你们建的”说着说着他已扑在坟头，泣不成声。

    此时藏在暗处的人已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又快又轻，踩在地上不发出半点声音，他走到裴镜云身后，站了许久，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就这么看着，直至裴镜云的哭声停下，转身要去拿酒时，才正好看到了他。

    裴镜云从面露惊慌之色，向后退了几步道:“你，你是谁”

    那人逆着阳光站着，让人看不清他的面貌，只听他开口道:“你又是谁”

    裴镜云道:“我以前住在这里......”他向前走了一步，看清了对方的样子，那是一个脸庞略显消瘦的男人，二十**岁的模样。

    “你是勇哥！”裴镜云大声叫道:“我是小文啊！”

    对方也面露惊讶道:“你是小文你终于回来了！”

    只见两人大笑着双双开在手臂要去抱对方，正当二人就要抱在一起的时候，突然同时出了一招，一边是阴柔的掌力一边是凌厉的指劲，嘭的一声对撞在一起，双双向后退了几步。

    裴镜云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原来你早就看穿我了。”

    对方冷笑道:“我告诉静闲的故事三分真七分假，你一说我便知道了，只可惜你演得逼真，白白流了这么多眼泪。”这人便是陕南五恶之首的铁面客。

    裴镜云道:“既然你已料到静闲会出卖你，却又为何还要回到这里”

    铁面客道:“我若不主动现身，你又找得到我”

    裴镜云道:“你隐匿的功夫的确很厉害，你若不主动现身，我还真找不到你，不过只要你一动，我便能立刻发现你。”

    铁面客道:“所以我才主动出来会会你，江湖上像你这般年轻便有如此功力的人并不多，但我从未听说过有像你这般模样的。”

    裴镜云眯着眼笑道:“我不过是个游走江湖的闲人，自然不会有人听说过我。”

    铁面客道:“那你是想用我的人头来扬名立万”

    裴镜云摇头道:“不，我只是想拿你的人头去换个人情罢了。”

    铁面客大笑道:“哈哈！想拿我的人头去换人情什么人有这么大的面子”

    裴镜云道:“你猜猜看。”

    铁面客身形一动，如离弦之箭般弹射而出，双掌左右飘忽，口中则道:“将你杀了，便无所谓猜或不猜了。”话音未落，他的掌招已达裴镜云面前。

    这一掌极柔，如三月的柳絮，飘荡绵软，却漫天皆是，无处可躲。

    裴镜云踏起“游北冥”，在如丝般细密的掌劲之间穿梭，一个侧身堪堪避过来掌，同时斜点一指向铁面客肋下的气府穴。

    铁面客立即将身一转，回手掀出一掌，如同用手在将河水轻轻撩起一般，看似随意且无力，实际上的却内藏巨力。

    裴镜云脚步一挪，上身向后一仰，整个人朝旁边平移开，对方的掌招便击在其身后的一棵树上，只听簌簌声响，整棵树也不见摇晃，只有树叶纷纷飘落，转眼之间便已光秃秃，树上再无半片叶子。

    “好险好险。”裴镜云退出数米远，笑道:“若是被这一掌打中，只怕是要变成秃子了。”

    铁面客冷笑道:“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说着提掌追上。

    两人在废村之中大打出手，你来我往，互有进退，不知不觉便已斗了数十招，依旧不分上下，此时太阳已经跳出山后，渐渐往高处升去，整个浮戏山也升起了



第十八章：石林
    裴镜云已在石林中兜转了多时，四周皆是红色的石峰、石柱、石芽、石笋，暗含阴阳八卦之象，若是不熟地形或是不得其理之人妄入其中，便会如同走入了迷宫一般，即便朝着同一个方向走亦会绕回原地。

    “相传上古时期的人皇伏羲曾在这浮戏山中推演八卦，或许便是以这红石林为灵感，如此一来，不得不让人感叹造化之神奇！”

    裴镜云时正悠哉的坐在一处高高的石峰上休息，顺便欣赏四周的景色。

    他本就精通易理，一番摸索之后已大致摸清了这片石林的方位变化，不但没被困住，反倒借着地势将紧追不舍的铁面客引进了石林的中心困住。

    正在这时，只见石林的入口处出现两个身影，裴镜云定睛眺望，认出了来人正是欧阳杰，却惊奇姜秋初竟也在此。接着他又转头向石林的中心地带望去，看到铁面客正围着一堆石柱兜圈子，便起身朝着欧阳杰两人而去。

    欧阳杰正在带着姜秋初前进，边走边说道:“这片石林大得很，地形复杂，最高处有数百米，地处则向下凹陷，就算是我也只敢在外围，一旦深入中心，也是走不出来的。”

    姜秋初紧紧跟在欧阳杰身后，脸上尽是藏不住的笑容，她已听不进关于石林的事情，只觉得对方说什么都是对的，跟在他身边便是绝对安全的。

    两人走了没多久，忽见前方出现一人身影，欧阳杰当即警惕起来，姜秋初此时回过神来，朝前望去，不禁对那人喊道:“裴公子！”

    欧阳杰讶异道:“你认得他”

    姜秋初道:“便是他救了我五师姐，还托了朋友到嵩山接我们去往西京避难。”

    欧阳杰道:“哦原来如此，依我看他应该也是那个与勇哥相斗的高手。”

    裴镜云快步走来，眯着眼睛微笑道:“姜姑娘，你没去西京，怎的来浮戏山了”

    姜秋初道:“说来话长，我是独自出来的，五师姐与八师弟已随你的朋友去往西京了。”

    裴镜云点头道:“那就好。”随即看向欧阳杰，假装不知对方是谁:“这位是”

    欧阳杰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欧阳杰，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裴镜云拱手道:“在下裴镜云，早就听闻‘神拳金刚’之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欧阳杰道:“裴兄客气，我若没猜错，之前与铁面客在遗世村里打斗的人，便是裴兄吧”

    裴镜云道:“只可惜在下武艺不精，不但没拿下铁面客，反倒被他追到此处，还好在下略通易理，才能借着地形将铁面客困住。”

    欧阳杰心中一凛，不禁想道:“此人竟能借地势反制勇哥，着实不能小觑。”

    此时姜秋初插话道:“裴公子你将铁面客困住了如此甚好，其实我与欧阳大哥此次前来，便也是为了捉拿铁面客。”

    裴镜云点点头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请随我去这石林之中捉拿那铁面客吧！”

    欧阳杰道:“还请裴兄带路。”

    裴镜云也不客气，当即在前方带路，循着八卦易理，在这石林之中兜兜转转，不多时便到了铁面客所在的附近。

    三人身处高处，只见铁面客正围着四周的高大石柱乱转，眉头已皱成个川字，边走边以掌力在石柱上留下印记，以防迷路。但他在转了几圈之后又回到原地，看着自己留下的印记，不禁叹气，只能又再重新寻路。

    姜秋初看得发笑:“他怎的如此笨拙，活路明明就在右边，他却偏偏选了左边，那条路明明刚才走过，却又掉头返回，实在是滑稽。”

    裴镜云道:“我们此时是在高处看，当然一目了然，若真像他一般走了进去，要自己走出来只怕是难于登天。”

    姜秋初惊讶道:“哦竟有如此神奇”

    欧阳杰道:“八卦易理之术最是晦涩难懂，或许在旁人看来并无奇妙之处，可一旦陷入其中，便仿佛另一片天地，不通其中道理者，几乎没可能逃得脱。”

    姜秋初道:“既然铁面客此时被困，我们便趁他不注意杀下去，一举将其拿下！”

    裴镜云摆手道:“万万不可，石林中心的变化极为复杂，就算我在这里看了这么久，此时进去了也不一定出得来，所以我们得将铁面客引出来，只等他到达出口时再突袭。”

    欧阳杰想也不想便接话道:“如此甚好，有劳裴兄与姜姑娘在此，待我下去等他出来。”

    裴镜云道:“欧阳兄放心。”

    欧阳杰正要离开，却见姜秋初突然上前一步紧握着他的手柔声道:“欧阳大哥千万小心，我在这里等你。”待得她说完，欧阳杰便点了点头，随即纵起轻功，赶往中心石林的出口。

    裴镜云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微微一笑。

    日近正中，积雪在阳光照耀之下一片白茫，红色的石林仿佛燃烧的火焰，在白雪之间燃烧着，却烧不化半片雪花。

    铁面客已是第七次回到起点，耐心已被消磨殆尽，开始以双掌拍打石柱泄愤，每拍一掌，便在石柱上留下一个深深地掌印，但对于厚实的石柱来说，算不上什么大的损伤。他也曾试过以轻功飞出石林，但最矮的石柱也有五六丈高，且四周极为平滑，毫无落脚之处，无论如何也跳不出去。

    等到铁面客打累了，坐在地上发呆，回想这辈子的经历时，一个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开始为他指明道路。

    当一个溺水的人看到水面上飘着一根稻草，也会想要试着用这跟稻草来自救。所以铁面客没有丝毫犹豫便跟着这个声音所指的方向前进，在走了数十步之后，他惊喜的发现，周围的石柱已没有他用来当作记号的掌印，不禁加快了脚步，想要更快的离开这个地方。

    就在铁面客即将到达出口时，他的脚步突然放缓，身子微微下潜，双掌运力，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以防自己前一步踏出困境，后一步又踩进陷阱。

    “啊！来吧！”

    铁面客终于冲出石林中心，他像一支离弦的箭掠了出来，如一头困兽般发起反扑，却惊讶的发现出口处并没有人埋伏偷袭，对方只是站在三丈之外，静静地看着自己。

    欧阳杰面带忧郁，露出一个苦笑道:“勇哥，自上次一别，我们已有十二年未见了。”

    铁面客愣了愣，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能强行将嘴角上扬，假装轻松道:“前天晚上我们还见了一面。”

    欧阳杰道:“我多希望那晚见到的不是你。”

    铁面客道:“木已成舟，你我立场相对，你是侠客，我是恶人，若不遇上还好，遇上了便只有一条路。”

    欧阳杰叹气道:“唉，你说得没错，你做的恶事太多，就算乖乖跟我回去投案也必是死罪，还不如放手一搏，尚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