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梦里浮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老妖妖妖妖
香案上香烟缭绕,红烛燃亮,陈文俊手持红绸,将婉莹牵引至案前,奏乐鸣炮,两人向祖宗牌位进香烛,傧相高喊:“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然后才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陈之洲夫妇自是高兴的合不拢嘴,赶紧让文俊牵着婉莹送入了洞房。
陈文俊接着就出去接待宾客了,偌大的新房只剩下婉莹一个人,坐在宽大的雕花顶子床上,春妮不知道去了哪里,孟婉莹悄悄掀开一半盖头,四下张望起来。
只见新房正中高悬着一个圆形彩灯,上面绘着鸾凤和鸣、观音送子、状元及第、合家欢图案,围成一圈,意在人生圆满,里面放的是洋油灯捻,点亮后自是比菜油的灯捻亮些,屋内的斗柜上点着硕大的三尺红烛,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两幅墨竹图,婉莹凑过去看到落款写着郑燮二字,婉莹不由得伸了伸舌头,陈家排场还蛮大的,她听爷爷讲过,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画的竹石图最为厉害。
窗户上贴着大红双喜字,四角贴着红色蝴蝶图案剪纸,很是精美,婉莹去过二哥房里,竟是不如自己的新颖气派,心里一时竟忘了离家的苦楚,暗地里还有点小小的兴奋。
想起二嫂洞房挨饿的事情,孟婉莹回头往桌上看去,只见桌上除了一对龙凤红烛,就只有一套青花瓷的酒壶和酒杯,用红绸盖着,想必是酒宴结束后和陈文俊喝交杯酒用的,这陈家真是抠门,连点心也不给备着,看来自己要挨饿到天亮了。
忽然,门“吱扭”一声响,来不及反应,有人一下走了进来,“死丫头,吓我一跳!”原来进来的不是别人,却是春妮。
“小姐,你居然自己把盖头掀了,是不是等不及姑爷……”春妮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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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初为人妇
天还未亮,第一声鸡鸣婉莹就醒了,母亲嘱咐过新妇第二天早上要早早起来,给公婆请安,敬茶,还要做第一顿早饭,做饭婉莹是拿手的,虽然大户人家有的是使唤婆子和丫鬟,但小姐们长到十二三岁便要开始学习女红,厨艺,家居摆设等事务,为的就是嫁到婆家主持家务,虽不必事事亲为,但总要会些才能主事。
可是婉莹现在并不想起床,昨晚一夜旖旎,少年夫妻慌乱不堪,婉莹瞥了一眼床边那条染血的喜帕,偷偷红了脸,陈文俊还靠在她胸前沉睡着,像个孩子般的脸庞让她母性大发,不是想偷懒,只是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可是闭了眼只一刻钟的工夫,苏妈妈就来敲门了,“小姐,姑爷,该起床了,老爷和夫人还等着请安呢!”
婉莹轱辘一下坐起来,揉揉眼睛,自己怎么又睡着了呢赶紧起床穿衣,屋里虽也有火盆,但毕竟不如在娘家的宅子暖和,婉莹不禁打了个喷嚏,这边陈文俊也醒了,赶紧帮婉莹把外面的大袄披上,“小心着凉,这里不比城里你娘家,郊外宅子要冷些。”
“不妨事,我壮着呢,”婉莹嫣然一笑,倒把陈文俊看的呆了,“姐姐,你可真好看,”说罢,伸手就一把将婉莹揽入怀中,“哎呀,快点起床!一会儿公婆要骂我们了!”婉莹羞得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怕他再闹,站在新房中间把衣服穿好,赶紧叫苏妈妈进来,帮忙梳头洗脸。
小两口收拾停当,来到中厅,果然陈之洲夫妇已经端坐,静等请安敬茶了。陈之州见儿子媳妇一脸欢喜,有说有笑的进门来,知道这门婚事已是圆满,当下捋着胡子笑了,“文俊,怎么这么早就把婉莹叫起来了你该让她多睡一会才是,咱们家不讲那些繁文缛节,呵呵呵……”
陈文俊看爹爹如此偏袒婉莹,佯装不满道:“哪里是我叫她明明是我正睡的香,被她一惊一乍的给吓醒了,还有她带来的那个苏妈妈,天不亮就来敲门……”
“你这孩子,还能不能有点规矩”江氏一脸溺爱,“你以后得跟婉莹好好学学,人家可是圣城有名的大家闺秀,”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婆婆,江氏一时还真不适应,出身低微更是不知道怎么在儿媳妇面前立威,反而生怕说错话露了怯。
好在这边已有婆子将茶水端上来,婉莹夫妇躬身请了安,然后跪下,婉莹将茶杯带着杯托稳稳端起,送到陈之洲面前,恭声道:“公爹请用茶。”
“好好好,”陈之洲笑着端过茶,掀起杯盖,饮了一口,再次盖上递了回去,然后从旁边的几案上把提前备好的红色银袋交给婉莹,里面是二十个银元,算是喝改口茶的礼包,这边江氏也依样喝了茶,给了同样的礼包。
婉莹一一谢过,然后就听陈之洲和声道:“婉莹啊,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陈家的人啦,文俊呢,上面有五个姐姐,都已经嫁人了,以后回来时再让你认识,来来,先让你婆婆带你认认家里的人,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江氏身边早已站了一群孩子,便一一讲起,小姐文兰,是陈家唯一的女孩,十三岁,长相随公公,肤白,细长脸,可惜一只眼睛旁边有个伤疤,使得她本来清秀的脸显得有点狰狞,眼神也是阴郁不定。
二少爷文景九岁,正是调皮的年纪,站在那里一刻都不消停,一会儿戳戳文兰,一会儿又扯扯三少爷文秀的耳朵,惹得五岁的文秀哭哭啼啼,江氏一向粗声大嗓惯了,看这情景不由得大声吼骂文景几句,这一吼,又把怀里的四少爷文玉吓得大哭起来,一时间,厅里热闹非凡。
孟婉莹看的呆住,但更让她诧异的是公爹陈之洲并没有因此而恼怒,反而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切,享受这市井的吵闹,继而对着文俊夫妇说道:“文俊哪,看见没有,子孙绕膝,这才是天伦之乐,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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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回门
晚饭时分,文俊穿着新做的长袍,手里拿着另一件,领着婉莹来到正厅,“爹,您的长袍做好了,您是不知道,这卖布的奸商给的不是整匹,也就是婉莹手巧,给咱俩的袍子全做出来了,您一会儿试试,一准儿合适!”
江氏赶紧接过袍子,一看真是做的妥帖,针脚细密均匀,用烙铁熨的平平整整,比裁缝店里做的不差毫厘,“好好好,一看就合适,这手艺,啧啧……老爷快穿上试试……”
陈之洲笑的合不拢嘴,赶紧把袍子套在外面试了,正合身,“婉莹啊,你没有我的尺寸也能做的这么合适,真是手巧!”
“今早上我就发现公爹您身材清瘦,也是大约摸裁的,幸好这布料将将够用,不然要是裁瘦了,您只能过了冬当夹衣穿了。”婉莹抿嘴一笑。
当下全家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逗文玉的时候,婉莹发现几个小家伙都戴着自己送的黄玉髓呢,偏偏只有文兰没戴,便随口道:“文兰,嫂嫂送你的黄玉髓怎么没戴啊要不改天我编个更好看的梅花络子给你吧”
文兰一声没吭,冷着脸,眼睛垂下去,盯着自己的衣襟,气氛一时冷了,江氏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死丫头,一天到晚跟谁欠她八百吊钱似的,拉个脸给谁看婉莹你别理她,我早晚给她气死!”
婉莹没想到随口说的话惹出事来,只能安抚婆婆,“小孩子脾气没什么的,婆婆你别生气,没事情我就回房了。”又给公爹陈之洲鞠了礼,文俊跟着赶紧离开了厅堂。
回到房里,婉莹也生起了闷气,这新婚头一天事情做的还好啊,怎么最后跟个半大孩子闹起了别扭,自己也没得罪小姑子呀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婉莹憋不过,开口问文俊。
“你没有说错话,别瞎想了,文兰这丫头,性子闷,脾气也邪,成天没个高兴的时候,你别和她认真,娘都说了,看到她就生气,”文俊叹了口气。
“按说这家里都是少爷,就这么一个小姐,搁谁家都是爹娘的宝贝啊,怎么文兰是这种性子天生就这样还是另有缘故”婉莹偏偏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要说吧,也算天生,文兰生下来就是爱哭,爹原本就有五个女儿,也不太在她,我是家里第一个儿子,自然得爹疼爱,我娘呢,还是老辈儿人的想法,常说十个女儿不如一个儿子,后来又有了文景和文秀,自然更顾不得她,久而久之,文兰性子就孤僻难亲近了。”文俊无奈的说道。
“那她眼睛旁边的伤疤……”
“哦,那年文景四岁,我这弟弟啊,生下来就特别调皮,我娘怀着文秀身子重,就让文兰多照看文景,没承想文兰一时疏忽,这文景就在鱼塘边玩,一脚踩空落水了,幸好家里长工路过,文景才化险为夷,回来我娘把文兰好一顿打,还一脚把文兰踹倒,正好摔在炭盆边上,炉钩刚钩完炭火,直接就烫伤了文兰的脸,唉!”
“那赶紧抹点獾油蛇油,你们家不会缺这个呀,怎会留下这么大的疤以后怎么嫁人啊”孟婉莹不解又着急,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家,每年都会让佃户捉些蛇或獾子,多炼些油存着,家里有人烫伤时应急用,平常人家也有炼制的。
“獾油是有的,可是我娘那一脚闪到自己,当时就早产了,我爹哪里还顾得上文兰,全家都乱成一团,后来好在母子平安,不过文秀因为八个月生人,一直身子弱,这一切我娘都归咎于文兰,所以一直看她不顺眼,等大家想起文兰烫伤的事情,她的伤口因为没有及时诊治溃烂了,再抹了獾油找了大夫,才慢慢痊愈,却留下了疤痕,不过我娘说了,等她出嫁,多陪送些嫁妆就是了,不碍事。”文俊轻描淡写的说道。
“什么不碍事,你们知不知道容貌对于一个姑娘有多重要,怎么这么轻而易举的说说就完了”婉莹气鼓鼓的说:“怪不得文兰性子这么孤寒,这个家里没一个人在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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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鬼子来了
回到陈家,小两口把大哥酒桌上说的事跟陈之洲说了,陈之洲捋着胡子沉默良久,淡淡的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再无他话。
婉莹文俊不知陈老爷打的什么算盘,自是不敢多言,早早回房休息了。
“小日本来了怎么办听说他们杀人放火糟蹋妇女,”婉莹睡不着,越想越害怕,“不怕,有我呢,敢乱来我揍死他们!”文俊吹嘘道,顺势将婉莹揽在怀里。
“不然去我舅舅家山里躲躲那里到处都是山洞,日本人不熟悉地形很难找到吧”婉莹又说。
“你快拉倒吧,到时候小日本还用找直接放火炮,啥山洞都能给你炸飞了!”文俊像很懂行的样子,婉莹听了立刻瘪了气,两人不再说话。
接连两夜,文俊都听见后院有“咔嚓咔嚓”的声音,细听又没有了,他寻思着这寒冬腊月的,也不至于有獾出现吧,难不成是狐狸他推推婉莹,告诉她好像院里有狐狸,婉莹睡的正香,含糊的说,你是梦见狐狸精了吧。
第三天,文俊推醒婉莹,在她耳边说:“我刚才悄悄出去看了,是咱爹咱娘在后院埋东西。”
“什么”婉莹一下清醒了,一轱辘坐起来,“埋啥”
“估计是金银细软,我不敢近看,就看埋了一个小缸,埋得很深,然后我娘不停的从房里往外拿东西,全装缸里了!连着三天都埋了。”文俊小声说道。
“看来这日本人真的要来了!文俊,我怕!”婉莹打了个冷战,文俊赶紧将她搂进怀里,两人一夜心事重重,睡不安稳。
“娘!娘!”婉兰一路跑一路喊,跑进院子,“怎么了”李梦娴赶紧起身迎出房来。
“娘!不得了了,日本人的部队进城了,昨晚鲁圣公都连夜跑了,我大哥让我们赶紧回家躲着,听说……听说梁县长都打着白旗去城门口迎接小日本了!”婉兰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说一边捶着胸口。
李梦娴一哆嗦,手里的针线掉在了地上,“莫慌……莫慌,快进屋!”她蹲下捡起针线,拽着婉兰就进了屋,关紧了房门。
孟宪君这边结束了学校疏散学生的工作,也匆匆赶回孟府,家里只剩下老弱妇孺,庆泓还只有一岁多,被外面的枪炮声吓的哇哇直哭,张灵玉抱着孩子缩在床角,也是浑身颤抖。
这边安抚好妻儿,孟宪君赶紧去了母亲房里,一看何氏正守着人事不醒的孟昭轩垂泪,身边放着刀子和剪子,见儿子进来,放声大哭:“儿啊,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看你爹眼瞅着也是快不行了,我盘算好了,要是日本人闯进来,我就一刀抹了脖子,陪着你爹一起走了算了!”
“母亲先不要说这丧气话,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孟宪君赶紧把何氏搀扶着坐下。
“宪君啊,爹娘一把年纪了,怎么着也不妨事,只是灵玉和孩子……庆泓他还小,怎么也要给咱老孟家留个后啊,你想想办法,把他们娘俩藏好才行!”
“能藏到哪里去上海、南京都早沦陷了,整个国家满目疮痍,实在不行,只能和小日本拼了!”孟宪君咬着牙说道,眼里蓦的闪过一股杀气!
何锦莲呆呆的看着儿子,随即绝望的嚎哭起来。
“大嫂,莫哭了,天无绝人之路,咱老孟家有救啦!”话音未落,只见孟昭坤满脸喜色嘚瑟着进来了,后面是一脸得意的刘氏。
“三弟,你这是……”
“三叔。”孟宪君狐疑的看着孟昭坤。
“哎呀,真是绝处逢生啊,大嫂,你原先整日埋怨我不务正业,结交些狐朋狗友,你看看你看看,这秦桧还有仨朋友呢,你猜怎么着我那个把兄弟,卢老员外的三公子卢隐贤,人家现在是皇军任命的维持会会长了,我兄弟真义气,马上就提拔我做了副会长,”孟昭坤一副志得意满,“大嫂,宪君,你们放心吧,有我在,咱孟家保证平安无事!”
“三叔,你!你这不是
第二十七章 山口智子
全家都被砸门声吓的魂飞魄散,何锦莲抖着声音说道:“老三不是说挂了牌子就没事了吗我就知道他办事不牢靠!灵玉啊,快把庆泓抱到地窖那边去,孟二呢先把窖口打开晾晾,灵玉你哄着庆泓别让他哭,”何锦莲一通指挥,孟宪君将一把匕首藏在棉袍袖子里,他想好了,实在不行就来个鱼死网破。
说话的工夫,门打开了,一队日本兵手持步枪走进府来,明晃晃的刺刀让何锦莲心肝直颤,孟昭坤连滚带爬的赶过来,点头哈腰的说:“太君,太君,鄙人是圣城维持会的副会长孟昭坤,不知太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啊哈哈……”
“哟,几年不见,三叔您都成副会长了”说话间从门口走进一个妙龄女子,身穿日本军服,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一年多的孟婉云。
“智子小姐,你的家里果然很大,圣城出圣人,也出美人,哈哈哈!”和她一起走进来的是侵占圣城的日军头目藤井一郎。
何锦莲揉揉眼睛,有点不敢相信,她一只手在空中乱抓了几下,孟宪君赶紧握住,顺势将母亲一把扶住,“云儿,你怎么……”孟宪君话没说完,手就被何锦莲使劲掐了一下,“云儿,娘天天想你啊……你爹……你爹都病的快不行了啊!”何锦莲泪流满面,向女儿扑了过去。
孟婉云举起一只手制止了她,面色平静的跟藤井一郎叽里咕噜的说起了日语,何锦莲呆在原地,两只手张着,还做出要拥抱的姿态,像被施了法术定住了一般。
孟宪君目不转睛的盯着孟婉云,一年前还是孟家娇滴滴的大小姐,转眼变成了日本人的走狗汉奸,这让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边孟婉云向藤井说明了家里父亲病重的情况,并邀请藤井改天来府里吃饭,两个人叽里咕噜说了半天,临走孟婉云挺直身体给藤井深深鞠了一躬,好像在表示感谢,藤井向何锦莲点头示意,算是行礼,然后一挥手,领着一众人等离开了孟府。
何锦莲一下瘫倒在地上,孟婉云赶紧上前将母亲扶起来,这一年多,何锦莲明显的老了,以前嚣张跋扈的劲头所剩无几,特别是孟昭轩病倒以后,她头发白了大半,以前她总觉得有娘家铜墙铁壁的靠山,谁也不放在眼里,可谁知这世道大乱,都是各顾各的,谁也管不了谁,走得近的只是想来孟家插一脚揩点油水,到了这时候,何锦莲才知道,她最大的靠山还是孟昭轩,可是现在……
孟婉云淡淡的说道:“母亲不必忧心,藤井大佐已经答应让军医明日来给父亲诊治,日本的医术还是很先进的,放心吧。”
“哎呀,婉云啊,你现在是皇军的人了,你这是什么军衔啊以后咱叔侄俩还得多加联系,你得多扶持扶持叔叔啊……”孟昭坤凑过来,向孟婉云肩头看去。
孟婉云一双眼睛刀子样斜了过来,剜的孟昭坤一哆嗦,赶紧把目光收了回去,“那,那大嫂你们娘俩久了没见,好好说说话,我先回去了。”这孟昭坤察言观色的功夫还是有的,见孟婉云没有好脸色给他,赶紧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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