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绯红之月
赵兄弟,你确定明年才能送来药粉么?看得出齐叶对这个买卖非常在乎。
齐兄请放心,明年过了元旦我就会告知你情况如何。赵嘉仁也尽可能爱抚齐叶的情绪。除虫菊在宋历五六月份播种,距离现在还有两三个月。福清县地界并不小,可耕地水平属于福建标准水平。大概九分山一分田。赵嘉仁需要雇人在比较适合种植除虫菊的几百亩地上进行耕种。因为没有经验,赵嘉仁并不知道自己的预计能否成功。
齐叶见赵嘉仁的话说的滴水不漏,也只能选择到此为止。他换了个话题,赵兄弟,修船的人既然找到,不知道你到时候会不会跟着船一起过来?
当然要一起来。赵嘉仁会的非常爽快,然而他心里面的情绪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爽快。修木兰陂北洋时候赚到的一千贯和这次卖药粉赚到的一百八十贯加起来,对于现在的大宋并非小数目。只是这笔钱支付阿拉伯商人弄来除虫菊的费用,让周青开铁匠铺,购买损坏的破船,再找到把维修的差不多的破船送到福州进行彻底维修改造的工匠。刨掉种种花销,赵嘉仁手里只剩下购买几百斤火药的钱。
至于雇佣水手,购置风帆,那些钱到现在还不知道该从哪里出来。大概得明年除虫菊大量出货才行。
然而赵嘉仁还是看着行若无事的样子。他一个十四岁的娃娃,完全靠自己的能耐折腾起这么大的家当,本来就没有好自惭形秽的道理。赵嘉仁带着这种底气开口问道:齐兄,如果明年我确定了收成,可否到你这里先借出些钱来周转?
当然可以。齐叶回答的很爽快。赵嘉仁当莆田县县尉的时候,大概是穷光蛋一个,尚且能借出钱来购买火药。现在赵嘉仁的身家远不是当年可比,光是一艘船也能值几百贯。现在赵嘉仁身为福清县县尉,通过航运赚钱的机会多的是。
两人互相确定了各自需要的消息之后就握手分别。赵嘉仁上了船,靠在船舷眺望。他突然间脸色大变,就见好几艘船上高高飘扬着泉州蒲家的标志,驶入了福州水门外的码头。
赵嘉仁很清楚冲动对现在的自己没什么好处。然而这不过是大脑在身体平静时候的念头。死亡带来的强烈印象深深烙刻在赵嘉仁的神经当中,看到蒲家的旗帜,立刻就触及了这些回忆,激发了那些痛苦。强忍着仿佛能把身体燃烧的痛苦,赵嘉仁逃下船舱。他双眼紧闭,装着睡觉。
九个时辰前
船只驶出福州港口,驶出闽江,进入广阔的海上。赵嘉信终于从甲板下到船舱。方才他站在甲板上看风景。福州的景象,闽江的模样,到了海上还有蓝天白云海鸥。虽然单调些,赵嘉信也不是每天都上船,便多看看散心。
下了船舱,见到不久前就有些怪怪的弟弟已经坐起来。赵嘉信随口问了句,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大哥。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突然想问你,你觉得我们大宋的人和别的地方的人有什么不同。赵嘉仁的声音略显干涩。所以说完之后,他端起碗来喝了口水。脑海里面如同烈火般的念头让赵嘉仁觉得自己几乎要七窍生烟。
有什么不同?赵嘉信记得自己以前好像想过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貌似简单,实际上又仿佛很不简单。下意识的微微皱起眉头,赵嘉信想了好一阵后才答道:咱们大宋的人终于官家。那些大宋之外的人,各为其主。
现在也有很多外国人,还有以前辽国的人,金国的人,跑来大宋。你觉得他们是大宋的人么?赵嘉仁继续问道。
这个他们只要忠于大宋官家,自然就是大宋的人。有了前面的理论思考,赵嘉信这次很快就给出了答案,他甚至能依照这个理论发散性的做出了一些衍生性观点,不过那些人并不太可靠,因为他们当中很多只是为了一己安全才跑来投奔。不少人根本不忠于官家,若是他们觉得在大宋这里没办法得到好处,大概就会生了二心。之前就出过事情。
赵嘉仁知道自己哥哥指的是是什么。当年金灭辽,蒙古灭金之后,都有成建制的辽人与金人投奔宋朝,后来他们又反叛投奔了灭国之敌的旧事。
若是以前,赵嘉仁大概就满足于自己哥哥说出的看法。此时的赵嘉仁精神亢奋,他耐着性子等大哥说完,立刻正色说道:我以为不然。宋人和别国之人为何不同。因为宋人本来就生于斯长于斯。宋人本就该有守土之责。若是只效忠官家,那就难免出现赵氏南渡之事。金国当年才多少兵马,河北山东等地百姓能起来杀敌,金国那点人还不够杀的!
赵嘉信看着弟弟严肃的表情,他本来脸上还有些大哥特有的从容,然而听了一阵之后,赵嘉信脸色先是尴尬,接着就露出了一丝恐慌。
弟弟所说的话里面很明显的表露出了他的看法,大宋的百姓除了要终于赵氏之外,还需要忠于大宋本身。从自己的弟弟赵嘉仁所说的话里面来看,忠于大宋的优先程度甚至在终于赵氏之上。
这样的说法在大宋朝当中也曾经有过。但是赵嘉信只是在一些书里面看过只言片语。那种冲击根本没办法和赵嘉仁带来的冲击相比。而且赵嘉信愕然发现了一件事,他弟弟赵嘉仁好像是真的信这些
第26章 癫狂(下)
八个时辰前
赵嘉仁在铺位上躺下来。他感觉非常困倦,却怎么都睡不好。昏昏沉沉间噩梦不断。
蜂拥而来的敌人怎么杀都杀不尽,赵嘉仁终于拼尽全力,杀到那些敌人四散
燃烧的断垣残壁间有些模糊的倒地身影,赵嘉仁知道那些都是自己的亲人,但不管怎么靠过去,都会被各种意外打断
冲出化作一片废墟的房屋,外面突然来了一队官差,他们拿着刀枪棍棒将赵嘉仁围住,为首的竟然是县令李勇。也不知道他为何穿了一身差役的衣服,指着赵嘉仁怒喝:你为何要杀人。
赵嘉仁试图向李勇解释这一切,然而李勇完全不听,他指挥着差役抓捕赵嘉仁。赵嘉仁和他们搏斗起来,最初是不想伤他们性命,打着打着就觉得心烦意乱,杀意大盛。没想到那些差役身手很好,比匪徒都要好。赵嘉仁施展了全力,他们不仅从容应对下来,还能反过来逼得赵嘉仁疲于招架
在强烈的绝望中,所有敌对者却突然化为飞灰。持刀站在原地喘息,赵嘉仁抬头一看,天地间也不知道是白天或者是黑夜,只有远处暗影中集结了不知道为数多少的密集队伍,这些队伍从四面八方压了过来。一瞬间,赵嘉仁明白那是最后的敌人。面对最后一战,赵嘉仁握紧手中的武器仰天长啸。呼喊声中有着解脱般的欢喜,因为他已经厌倦了无休止的战斗,在最后的战斗中清算一切实在是太好了。然而赵嘉仁心中也感受到了万念俱灰的痛苦,他清楚的知道,现在面对的是自己绝对无法消灭的敌人
五个时辰前,赵嘉仁醒了。
心脏以超快的速度在跳动,赵嘉仁觉得自己的手指几乎膨胀的几乎都要麻痹了。缓缓的均匀呼吸,赵嘉仁试图让自己的身体能够从强烈的神经刺激下恢复平静。汗水从额头,从脊背冒出,然后滑落,赵嘉仁觉得通身都湿透了。
一想到未来的几年甚至是十几年中,看到蒲家就会有这样的反应,赵嘉仁觉得心中杀意如同海潮般涌起。之前大宋朝廷的法令,之前大宋官员的管理能力,还能勉强遏制住赵嘉仁的愤怒。此时强烈的心灵痛苦压倒了赵嘉仁对大宋权力的恐惧,一个很简单的逻辑关系主导了此时的赵嘉仁。
‘在蒲家犯下足够杀头的罪行之前,我大概就被折磨死了!反正都是死,死前也不能让蒲家这么开心的活下去。’
最初几次理顺这个逻辑关系,赵嘉仁觉得浑身莫名的不自在。理了几次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是太怪异了。既然蒲家是一定要解决的,那么早几年解决和晚几年解决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赵嘉仁挣扎着站起身。走出舱室,上了甲板。天色已经微明,这三年来他每次都是在这个时候惊醒,天边火焰般燃烧的朝霞是那么美丽,这美丽的光线却总是让梦中的赵嘉仁感觉到强烈的恐惧和不安。
呼吸着夏日清凉的海风,赵嘉仁觉得心怀大畅。不过他忍不住生出怀疑,除掉蒲家之后真的能让自己摆脱梦魇么?
感受到这个念头,赵嘉仁自己都苦笑起来。每次都是这样,热血澎湃的时候,别说杀光蒲家,就算是杀光全天下的人,赵嘉仁都觉得自己毫无压力。一旦身体恢复正常,他的思路就没办法沿着杀戮的冲动进行下去。人啊,真的是记吃不记打。
在甲板上站了一阵,下面动静逐渐多了。这年代夜生活有限,更别说是这种没有电力的运输船上。即便在21世纪,除非是豪华游轮。其他运输工具上的众人也都是早早就睡。天一亮就醒。
过了一阵,赵嘉仁的大哥赵嘉信爬上甲板,他站到赵嘉仁身边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三弟,你放才说的是你的真心所想么?
什么真心所想?赵嘉仁反问。
就是天下必须实施仁政。赵嘉信回答的有些迟疑。他已经尽力用了最婉转的词汇,昨天赵嘉仁讲的慷慨激昂,用的词很多都不是士大夫们常用的说辞。赵嘉信被那些词弄得又恐慌又迷惑。
坐了天之后还有不实施仁的其他选择不成?赵嘉仁面向前方答道。因为他觉得自己要是面对大哥,就会忍不住给大哥一个白眼。至少现在他翻白眼的时候,侧后面的大哥看不到。
这赵嘉信一时语塞。昨天他就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身为官家,自然是要实施仁政。若是不实施仁政,包括赵氏宗亲在内的所有人日子都不会好过。
可这个理念若是真的要实行,那就等于天下百姓凌驾在官家之上。这个念头让赵嘉信觉得心跳加速,浑身不自在。他读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话,也仅限于读过。即便是士大夫们也不敢真正讨论这段话。
好几次试图说话,赵嘉信觉得始终没办法把握住自己的真心。好几个念头纷至沓来,在他脑海里互相纠缠。好像每个念头都有道理,也能独立存在。可仔细想起来又不像如此。
三弟。你觉得什么是仁政。赵嘉信最后挑选了一个他认为最根本的问题。
赵嘉仁稍加思索,大声答道:仁政就是朝廷要对于那些肯向前走的百姓,要带着他们走上能过更好日子的路。对于那些不怎么肯向前走的百姓,也要推着他们带上走更好日子的路。仁政的目的是让所有人都成为有用的人。除了有一技之长,更要挖了脑子里的穷根。让他们以后不会因为不懂而陷入穷困之中。
噗哧,赵嘉信笑了。他本以为三弟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仔细听来也不过是少年的美好想象而已。
有什么好笑?赵嘉仁对前方翻着白眼问。
你想的太好。我忍不住笑笑。赵嘉信笑着答道。
有什么想的太好?赵嘉仁没好气的继续问。
上面太阳晒得慌。咱们到下面说。赵嘉信对弟弟说道。
三个多时辰之后,坐在船舱内的赵嘉信一脸怒气,赵嘉信对面的赵嘉仁一脸怒意。
赵嘉仁强忍着怒气说道:大哥,你的意思是,若是没有理学,没有四书五经,不仅是亡大宋,亡天下也可以么?
看得出赵嘉信此时已经是在硬撑,或许再有点压力,他就没办法维持自己的说辞。然而在这样的时候,赵嘉信突然脖子一梗,大声说道:没错。若是理学不存,四书五经不在。大宋就是亡了。亡大宋亡天下都可以。
旁边的赵勇满脸担心的听着,他最初的时候还听的挺有趣。虽然大公子赵嘉信讲的文绉绉的玩意他听不明白,三公子赵嘉信对天下的描述却完全能听懂。赵勇只是对三公子赵嘉仁描述内容不很理解,对大宋这个国家的理解却大大加深。
只是这兄弟二人之后就开始抬杠,大公子最后的话完全是知道自己输了,却输不起的表现。就在赵勇觉得三公子此时哈哈一笑,说句‘你喜欢就好’。就可以用胜利者的姿态获得实际胜利的时候,赵勇看到三公子突然就爆发了。
赵嘉仁先是在船舱里猛踹舱壁,踹了几脚之后完全不解气。又以敏捷的身手蹦回船舱中间,把船舱里面的桌椅给踹的东倒西歪。不等赵勇明白过来,就见到三公子赵嘉仁旋风般冲出船舱,冲上甲板。
赵勇看了一眼被吓得不轻的大公子赵嘉信,他招呼一声‘大公子,咱们都去看看’。然后直冲甲板。赵勇最担心的事三公子赵嘉仁想不开投海,却见赵嘉仁正在甲板上一通乱踹,踹的不过瘾,还把能够拿的起的缆绳什么的举起来往甲板上摔。
赵勇,现在该怎么办?身后传来了大公子赵嘉信惊恐的声音。
赵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他也不敢让赵嘉仁就这么继续发疯,只能先给了个主意,先按抓三公子,让他坐下歇歇。
话音方落,赵勇抓就见赵嘉仁从甲板上找了根棍子,对着船舷一通猛砸。赵勇带着赵嘉信从后面摸上去,一左一右的抓住了赵嘉仁的手臂。在抓住赵嘉仁手臂的那一瞬,赵勇心中大定,只要三公子不出事,什么都好!
第27章 兄弟谈心
回到福清后的两天里,赵嘉仁和赵嘉信兄弟两人一直没说话。赵勇眼瞅兄弟二人这么生分,心里面也是着急。
然而他干着急也没用,以他的身份和年龄没办法对大公子说什么。三公子虽然年轻,却是个做事沉稳可靠的人。除了在船上那次之外,赵勇还真的对三公子完全挑不出毛病。眼睁睁瞅着兄弟二人这么走下去要出事,赵勇又束手无策。心里面的焦急更是难以形容。
果然,到了第三天,赵嘉信就开始收拾东西,在赵嘉仁出去办差的时候要留下封信就走。赵勇立刻拽住赵嘉信,大公子,不管三公子做的如何不对,他也是你弟弟。你这哥哥丢下他就走,以后且不说见了面能不能说话。你回了庆元府又该怎么讲?
赵嘉信气鼓鼓的连甩几次手都甩不开赵勇,他停止挣扎,对赵勇怒道:你个下人哪里这么多话。
赵勇倒是镇定自若,他放开手臂,盯着赵嘉信说道:大公子。我是个下人,自然不敢挡你。只是你背着三公子走,我就不能当没看见。大公子你和三公子是亲兄弟,你要走,和亲兄弟当面说个明白本就是应该的事情。哪怕和三公子以后再不见面,你这当哥哥的当然能当面骂他一顿再走。
看得出,这话起了作用。赵勇的话让赵嘉信恢复了不少勇气,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脸露出等着赵嘉仁回来之后要好好训斥他的态度。
赵勇心里面也放松下来。若是赵嘉信就这么怒气冲冲的走了,兄弟两人只怕再也见不了面。即便赵嘉信身为兄长,显得更没有气度,可是有个混账哥哥对赵嘉仁又有什么好处?赵勇心里面焦急,他希望赵嘉仁这次能和赵嘉信好好谈谈,可千万不要再如同船上那样疯癫的发泄。赵勇看得出,大概是觉得兄长的尊严完全没被弟弟放在眼里,赵嘉信对那件事非常不满。
到了下午,赵嘉仁早早的回来了。一看自家哥哥坐在椅子上,旁边放了蚊香和行李,赵嘉仁大概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把腰刀交给赵勇,让他挂到墙上。自己拉了把椅子做到哥哥对面,开口说道:我在船上大怒,不是对大哥你有什么恼怒,也不是对大哥的志向有什么不满。而是完全感觉到我自己无能为力,这才受不了而大怒。大哥,我当时任性了,这点还请大哥明白。若是大哥觉得不明白,我就会反复给大哥讲,直到大哥明白为止。
赵嘉信一愣,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弟弟上来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虽然心里面对弟弟的行动很不满,对弟弟之后气鼓鼓的样子更不满,但是弟弟说的话倒是让赵嘉信有些相信。他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状态,很多时候之所以发火,根本不是因为觉得别人不对,而是对自己有极大不满。然后迁怒于别人。
身为大哥,听弟弟说所做的事情完全不针对自己,赵嘉信也觉得心里面的郁闷消散了许多。不过转念一想,赵嘉信又不高兴起来。在船上的时候,弟弟那套歪理和赵嘉信之间的差距太大。而且两人还都触及了根本问题,赵嘉信的根本是忠于赵氏朝廷,誓死为赵氏朝廷效命。赵嘉仁的态度则是要通过做事,让百姓变强,能够抵抗来自北方的威胁,进而北伐恢复华夏旧地。
为了能够延续中华,赵家需要全面改变。
为了赵家,大宋要竭力尽忠。
两种理念在这个基本点上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肯让步。最后赵嘉信梗着脖子说了些口不对心的话,其实赵嘉信也觉得赵氏应该以光伏华夏为己任。只是赵氏南渡一百多年来不是没有竭尽全力,可是力所不能及。至于后来赵嘉仁的暴起,赵嘉信其实也觉得心里面有些愧疚。
想到这里,赵嘉信也觉得自己忍不住想迁怒,他不高兴的说道:你有官身,我这个大哥觉得留在这里在学业上也帮不了你,做事上又招你厌烦。不如回庆元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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