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绯红之月
然而很少考虑这个,赵嘉仁发觉一时没办法对文天祥作解释。思忖一下,赵嘉仁举了个例子,逻辑可以看做因果。孟子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里面就有逻辑。
有天意,故令其遭受磨难。文天祥觉得有些明白了。
不不不。赵嘉仁连忙摆手,孟子自己大概是懂逻辑的。不过他对君主说话却用的是诡辩。实际上是遭受磨难之后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之后,就从无能变了有能。而国家需要有能之人,于是四处寻求有能之人。于是那些有能之人因缘际会就被任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就因为孟子知道人都觉得自己应该格外受到厚待,就是因为孟子知道那些不懂逻辑的人就喜欢这种调调。所以他才玩弄话术,让人觉得那些人的磨难征兆着失败与后来的飞黄腾达有逻辑关系。实际上这两者之间根本没关系。
很久没有专门进行论述,赵嘉仁讲完之后盯着文天祥,注意着文天祥有没有正确理解这其中的逻辑关系。见文天祥皱着眉左思右想,手指还忍不住在桌上敲打,赵嘉仁为了不浪费时间,就从自己随身携带的猪皮挎包中掏出铅笔和纸张。在纸上写出‘有能’‘无能’‘需要人才的君主’‘无能的只需要心理安慰的君主’。
在‘有能’与‘需要人才的君主’之间划上连线,在‘无能’与‘无能的只需要心理安慰的君主’之间划上连线,两条线互相交叉。
画了逻辑关系图之后,赵嘉仁继续讲道:孟子举的例子是有能君主找到了经过磨砺之后成为人才的臣子,但是听故事的君主完全没认识到,他其实只是追求有能君主找到有能臣子之后的结果,看着他懂得了所谓的道理,实际上不管是道理或者是现实,听故事的君主都不知道。这个交叉点意味着他们只听故事这一点有了交叉,除此之外他们永远没有交集。
说完之后,赵嘉仁心里面对自己更加失望了。他自己现在所说的一切都建立在文天祥也许能理解逻辑的基础之上。然而这种解释实际上根本是动用了更深刻更抽象的逻辑。要是以通俗的话来讲,大概就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实际上孟子说什么根本不重要,因为孟子所说的并非事实。
在美国待久了,赵嘉仁发现现代逻辑,特别是现代中国人的逻辑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这是因为新中国本身就建立基础本身就有深厚的中国文化积累,以及极高的革命理论基础之上。中国讲历史,中国讲唯物,中国甚至还吆喝‘辩证唯物主义’。在美国,思想界认为辩证唯物主义就是诡辩术。所以美国根本不讲这个,所以美国和新中国的大规模斗争中没有获得过胜利。
新中国只用几十年就能走完欧美几百年的路。就是因为大家知道历史,懂得一些使用逻辑思考的能力。以赵嘉仁看,中国历代最有文化的就是新中国,次之的就是汉代。唐宋谁更有文化不好讲,不过宋代的逻辑学明显不发达。
就在赵嘉仁做着自己我批评的时候,文天祥紧皱的眉头突然展开了。他面容凝重的说道:赵兄弟所讲真的是振聋发聩。我觉得你说的对,可我觉得若是按你所将去看周遭一切,未免太不近人情。
赵嘉仁觉得一种欢喜从心而发,直冲到头上,他自己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在这种欣喜下,他脸上绽放了发自内心的笑容。逻辑就是不讲人情,文天祥的回答说明这名大宋状元是有着真正的思想水平。即便刚接触到逻辑,他就已经能感受到非常正确的方向。真的是孺子可教。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赵嘉仁句读清晰的念诵着《道德经开口一段。
难倒赵兄弟信的是道家?文天祥还是固定的线性思维,听赵嘉仁念道德经,就做了个赵嘉仁信道家的判断出来。
我用道德经的话是讲述如何看待逻辑。你觉得逻辑不近人情,我虽然不认同,却也不会现在就给你讲为什么不认同。姑且讲逻辑不近人情,所以若是你无欲去追求逻辑本质,就用看热闹的心态去看逻辑的妙处。若是你想有欲去追求使用逻辑的手段,就看逻辑的运作本质。我自己认为这是对待逻辑的正确态度。赵嘉仁解释着。解释完,他又用通俗的话讲道:这就是实践出真知。
见赵嘉仁这么长篇大论的讲,文天祥盯着赵嘉仁看了片刻,突然笑道:没想到赵兄弟竟然对这逻辑如此重视。
此乃我安身立命之本,不得不上心。赵嘉仁实话实说。
如此认真的态度倒是让文天祥觉得赵嘉仁好像不太对劲,仔细思考了一阵,文天祥又皱起眉头,赵兄弟,我说不近人情,是因为你对于孟子未免太苛责了吧。
我可从来没有想用善恶的态度去看孟子。赵嘉仁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你可知
等等。文天祥打断了赵嘉仁的话,见赵嘉仁停下,文天祥继续说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後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赵兄弟,你不会想说的是这句吧?
看得出,文天祥对《道德经同样很熟,而且赵嘉仁的确是想用第二段来表达自己的态度。既然文天祥这么讲,赵嘉仁也笑道:你看,老子不仅有逻辑,更是将认识的层次感说的清楚。先讲述什么是世界,再讲述怎么制定标准。我只是根据逻辑对孟子有判断,这个判断不是针对孟子,而是针对所有。如果是和孟子有相同做法的人,我自然有相同的判断。这种逻辑仅仅是判断,而不含个人情绪。
文天祥倒是能理解赵嘉仁的话,他微微点头的同时问道:难倒逻辑不讲善恶?
赵嘉仁本想随口回答一句‘逻辑与善恶有什么关系?’然而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同年司马考,赵嘉仁其实与大宋官员接触的有限,然而赵嘉仁接触到的官员里面,贾似道心胸狭窄,又过度膨胀,但是他却勇于改革,也敢对军队藩镇化的趋势进行无情打击。徐远志老成持重,对于利益划分则是非常清楚。老岳父秦虎臣为人精明,谨守本份的同时并不为恶。哪怕是陈家表兄那个糊涂蛋,当了知县之后也按照制度办事。当新教百姓杀牛之时,他也是毫不迟疑的去打击犯罪。
大宋官员未必是什么好人,但是大宋官员貌似都有点政治理念以及政治理想。自己那位‘内退’的同年司马考就表示过对普通百姓的同情,赵嘉仁忍不住想看看文天祥的态度。他说道:文兄,所谓善恶,那得看是谁的善恶。我问你,若是地主觉得佃农干不好农活,因此夺佃。这对地主来讲是善是恶?
文天祥毫不迟疑的答道:当然是善。
赵嘉仁知道文天祥是江西吉州庐陵豪门出身,那可是当地大地主,所以他微微一笑,继续问道:那佃农被夺佃之后饥寒交迫,生病而死。对他来讲夺佃是善是恶?
文天祥再次皱起了眉头。以他的阶级立场,实在是没办法坦率的承认夺佃是恶。
赵嘉仁也不想难为文天祥,他继续说道:所谓善恶,是基于利益的评价。认清楚这点,大概就能理解有对某个立场的善,就有相对立场的恶。我们宋军若是无敌天下,一战杀敌一万,对我们来讲,这就是一万的功劳,对敌国而言,就是一万的损失。我大宋军人拿到封赏,欢喜无比。那些敌国战死者的家人知道他们亲人的死讯,就有悲伤以及对我们的仇恨。在我大宋看来,这些这勇猛的战士就是国家之福,在敌国看来,这些可怕的宋军就是他们的灾厄。我们大宋百姓祈祷战士们能够被上天保佑,敌国民众则诅咒我大宋将士遭到天罚。善恶是基于利益的事情,逻辑则是讲述相对关系的事情。
我明白了。文天祥的声音有些低沉,俊朗的面孔上仿佛罩了一层阴云。
赵嘉仁也不想多说,便叫了伙计进来,让他们把菜拿出去再加热一下。此时还是正月天气,就这么一阵聊天,饭菜都已经凉了。
雅间里面又沉默了一阵,文天祥长长叹口气,不近人情!真的是不近人情。赵兄弟,我说的不是逻辑,我说的是你不近人情。
我觉得我这么开朗的人,怎么都不至于落得这么一个评价吧?赵嘉仁开始装可爱。
文天祥正色摇摇头,赵兄弟,若是别人知道你用这逻辑来看人,不知道大家会怎么怕你呢。
说到这里,文天祥给自己倒了杯酒,接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壮怂人胆,即便知道文天祥绝非怂人,不过赵嘉仁还是有些不怀好意的想。
放下酒杯,文天祥继续正色说道:我不是说逻辑不对,我也不是说赵兄弟不对。我想说,正因为这是对的,才吓人。
第83章 神奇的邀请
身为心理学医生的赵嘉仁从来不贪杯,不过也许是因为他从来不贪杯,所以才能做心理学医生。从酒肆离开的时候文天祥却喝的很是爽快,他本来告辞之后就要走,突然停住脚步转回头对赵嘉仁说道:赵兄弟,你的字简的有些不像话。
赵嘉仁一愣,片刻间就明白过来。他哈哈一笑,我就是这么个懒人,文兄勿怪。
文天祥回家,赵嘉仁也回家。走在路上,赵嘉仁心中默念着‘简的有些不像话’,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在他麾下的所有人员都要学文化,赵嘉仁命人编了套‘字谱’,作用‘赵嘉仁系统内部专用字谱’。实际上就是一种新华字典。
内部公文写久了,写繁字体对赵嘉仁反倒成了需要刻意去想才能想起的事情。好在大宋的文人写字多,在简化字方面都挺豪放。看得出文天祥也没有真的很在乎这件事。
路上的人来人往,就见几名普通的市民带着三四岁的孩子出行,小家伙穿了一身偏大的新衣服,除了衣服宽大之外,袖子扁起来好几层,裤子不太好这么扁,干脆用带子系住。一看布料与填充,赵嘉仁脸上就露出了微笑。这孩子穿的是一件薄棉袄。看得出家里人做衣服还挺有前瞻,要是看这身大小,估摸着娃娃穿一两年还没问题呢。
之前考虑的都是别的‘大事’,赵嘉仁真的没心思调查棉布这种‘小事’。此时心情轻松愉快,赵嘉仁边走边看。沿路是临安不算穷困的街区,傍晚时分大家出行,十个人里面得有一两个穿的是棉布裤子。
而且更值得注意的是,曾经贩夫走卒皆蹑丝履的临安,十个人里面得四五个穿的是棉布鞋,四五个人穿的是丝绸面的棉鞋。只有看着是干力气活的穷人才穿了麻鞋。可赵嘉仁觉得那些人好像用了包脚布。
看了一番之后,赵嘉仁心里面感慨起来。到底是谁想到了在鞋上大量使用棉布,这样的家伙真的是人才啊。赵嘉仁并不轻视鞋,但是他考虑的是皮靴,甚至想到了更遥远未来的橡胶底皮靴。有了这样的利器,步兵能够克服大部分地形。大概是志向太高远,赵嘉仁对近在眼前的现实反倒视若无睹了。作为欧洲农业国的西班牙曾经大规模出口到欧洲其他国家的工业品就是鞋。鞋,是人类伟大的进步。是人类活动能力提升的翅膀。
带着某种诗意的情绪回家,仆役送上来一封信。一看封皮上‘舟中人’三字,赵嘉仁就知道是步如烟的信。打开之后果然如此,步如烟说有些临安的富商想与赵嘉仁一见。虽然不清楚这帮富商怎么会想到赵步如烟牵线,步如烟觉得还是得把此事告知赵嘉仁。
赵嘉仁也觉得不是很能理解是怎么一回事。临安聚集着大宋相当一部分富人,这些人自然会组成自己的团体。就如赵嘉仁领头组建的航海行会一样,这种团体都相当排外。也不知道这帮人怎么想起与赵嘉仁接洽。更重要的是,若是想直接联络有各种方法,怎么会突然通过步如烟这么一个接洽手段。
既来之则安之,赵嘉仁也懒得多想,他刷刷点点写了个回信。原本这么一个简短信件该一气呵成,结果中间还是断了那么几瞬。赵嘉仁想起了文天祥的问题,好几个字下笔之时迟疑了片刻。派人把回信给步如烟送去,赵嘉仁和母亲一起吃了晚饭。
身为京官,各种交际从来不会少。此时没有公款吃喝这回事,想交际就得兜里有钱。赵知拙自己不差钱,现在只有二儿子在家读书。长子与三子每年还给老爹送上一笔步不菲的钱。所以每日应酬不断。
赵夫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忍不住叹道:也不知道你爹此时是不是搂着那些妖艳贱货风流快活呢。
对于母亲的不满,赵嘉仁就装作没听到。倒不是他不想为老娘纾解心情,而是赵家人对喝花酒这件事本身没有丝毫兴趣。提及这种男男女女的事情,他心里面觉得很耽误功夫。
见儿子不吭声,赵夫人忍不住问道:三郎,你磨勘成绩如何?
这个问题很精准的击中赵嘉仁的在乎的事情,他若是在泉州,此时只怕能够干办不少事情。然而赵嘉仁并不在泉州,而是在临安。磨勘的倒是能最早得到消息。不过此时还没有完全出来。磨勘成绩没出来,赵嘉仁就不能外放。这也是很讨厌的事情。
只是赵嘉仁早就习惯老娘的攻击,他只是一句我也在等。说完之后,他放下空碗起身告退。回到自己屋内,赵嘉仁原本因为和文天祥聊天而变得很开心的心情顷刻就向糟糕的方向发展。思前想后,赵嘉仁觉得所有问题都归于一点,那就是能否尽快得到福州知州的差事。
一时间,赵嘉仁心中甚至生出一股恨意。如果朝廷就这么无效率的牵扯,他干脆回泉州算了。如果回到泉州,好歹还能在泉州处理一阵事情。即便此时明知道这也就是瞎想想,赵嘉仁还是忍不住想立刻起身离开家里。
突然间,赵嘉仁觉得灵光一闪。身为心理医生,反省自己是最应该做的事情。赵嘉仁觉得此时自己的愤怒未必就是针对没办法得到福州知州的差事。现在赵嘉仁绝非是一个小任务,也不是一个文天祥这样的‘讨厌鬼’。很多人都对赵嘉仁有期待,希望能够从赵嘉仁身上得到他们期待的利益。此时根本不可能那么轻松的就将赵嘉仁放走。
然而此时大量的负面情绪并非来自朝廷,也许是来自老娘呢。在泉州的时候,赵嘉仁是一家之主,他老婆此时专心带娃,只要赵嘉仁能够提供物质上的支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共同承担家务,他老婆就不会给他增加负面情绪。
然而到了家之后,赵嘉仁看到他二哥是最大限度躲开老娘的活动范围。当然,他二哥此时有非常合理的理由。要准备考试。赵嘉仁可没有那么多理由,于是乎每天都要听老娘说话。
我要在临安买房子!赵嘉仁对自己说道。
这话仿佛有魔力一般,说完之后,赵嘉仁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轻松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赵嘉仁就跑出去到了商业点。买房的事情也就是随口说说,实际上只要在商业点找个房间就好。这里人来人往,根本不用担心没有屋子住。
让生活委员安排此事,赵嘉仁找来了管布匹销售的负责人,问起一些问题。这位负责人听了有关布鞋的事情,一脸的愕然。看得出,这是第一次有人向他提起此事。
看这位如此,赵嘉仁不得不更明确的提问了,咱们自己没有生产布鞋吧?
负责人很负责任的答道:校长,我们只管卖布卖香水卖镜子卖蜡烛。其他的我们并不管。
原来如此赵嘉仁恍然大悟。
从直线距离上,临安并不是距离赵嘉仁最远的据点。然而从行走时间上,临安无疑是从泉州出发最耗时日的据点。哪怕是从福建到济州岛都比到临安更近。所以赵嘉仁对临安据点的干部有了解,对临安据点的具体情况不了解。
此时看这位布匹负责人并没有敏锐的商业敏感,赵嘉仁觉得有必要看看这里的工作都是什么态度。至少在赵嘉仁看来,卖布的大概不至于连布匹都被用到哪里都不清楚吧。
赵勇作为临安贸易据点负责人,赵嘉仁先把赵勇叫来。此事并非是批评同志,赵嘉仁的话说的很温和。赵勇听了赵嘉仁提出想了解这帮人员是怎么做买卖的要求之后,满脸惊愕的问道:三公子,难倒有人做错了什么不成?
做错?赵嘉仁心里面觉得那些负责人做的不够好,不过这距离做错什么还有很远的距离。他怕赵勇误会,连忙说道:我只是觉得大家辛苦,想看看你怎么将这里管的这样。
听赵嘉仁有赞赏的意思,赵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三公子,临安这花花之地不好管。各种人事情多,钱上往来多,还有各种收税的也多。最初的时候各种事情天天出事。后来我看不行,就依照咱们船上的军法定了制度。每个人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做,都一条条的讨论。各种钱财来往,都得账目清楚。所有的都要有账目。这么整顿了一阵,才算是能理清楚。
你真是辛苦啦!赵嘉仁已经不用再去查询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以赵勇的这种管理,临安的商业据点必然是纪律严明。同样这个商业据点的活性大概也就被扼杀了。
倒不是说这帮人不遵守纪律,而是这帮人没有明确的条文就什么都不会做。既然只要把应该干的事情干了就有该有的收入,又何必操那么多心思去做些额外的事情。从销售点的角度来看,这想法真的没错。临安卖布匹的负责人为何要关系布匹最后用在哪里,难倒卖布匹的负责人提出‘咱们做布鞋’,就能得到赵勇的同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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