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入骨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朴杨盛兰
玲珑入骨
作者:朴杨盛兰
玲珑骰,相思子。永安长公主与大周新登基的皇帝有剪不断的恩怨情仇,在无奈下嫁名门公子庾遥之前因传说中的神物“玲珑骰”而被别人附了身。庾公子想的是:赶紧换回来!可是哪有那么简单?对于这纷乱的世道来说,他们还是太嫩了。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每个暗处,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数不清的秘密。
第一章 血祭皇陵
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
数不清有多少年了,神州大地藩镇割据,彼此攻伐,战火不断,百姓离乱。
近年来中原地区新崛起的大周国力最为强盛,北抗领土锐减不得不与契丹人勾结的大汉,西拒吐蕃和大理,南敌丰饶富庶的吴越与清源。
此时的大周全国举哀,国都汴梁更是一片缟素。
盖因先帝刚刚驾崩,新帝虽是先帝的义子,却一贯以忠孝仁义著称,即使不遗余力地秉承先帝崇尚俭省之遗志,礼仪也不可有一丝偏废。
迟迟钟鼓,耿耿星河。
嵩陵,地宫内。
新帝刚刚屏退左右,亲手燃起一只白烛。
飞尘随着幽微烛光瞬间倾泻而出,如此方才可见地宫中着实是简陋不堪,无甚陪葬之物,惟有一副棺椁而已。
突然,角落里响起一个女子悲伤凝敛的声音:“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皇兄既已恢复了昔时的姓氏,如今大周已是柴家天下,不知又会怎么对待旧日的郭姓公主呢”
缓缓地,一个人影从暗处由远及近,终于周身置于烛光的笼罩下。
远远地,只见她素服清淡,衣袂如仙。
近了方才发觉双瞳剪水,冰肌莹彻。身量虽然尚且不足,却已初显莺惭燕妒之姿。
新帝背对着她,说道:“愚者爱惜费,但为後世嗤。皇妹这是在讥讽为兄了。先帝子息缘薄,众兄弟姐妹皆被大汉隐帝刘承佑所害,终只得你我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为兄早已拟好圣旨,册封你为永安长公主,这一世的荣华富贵、金玉膏粱你是躲不掉了。其实大周仍然是大周,姓郭还是姓柴又有什么关系母后也是姓柴,你身上也流淌着柴家的血液,我也一直当你是嫡亲的妹妹那么疼爱着。”
永安冷笑道:“世人都道皇兄仁义,臣妹却不信一世安宁来得这般轻巧。”
新帝蓦然回首,望着她叹息道:“虽说不是亲兄妹,但是朕乃是先皇后母家外兄之子,谓之血肉至亲亦无不可,朕又怎么会在先帝刚刚驾崩之际就加害妹妹呢”
永安正色道:“我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你就不怕有一天你的秘密会大白于天下”
只见她言罢顿了顿,复又开口道:“其实我内心一直有一个疑问,如今父皇母后都已仙逝,我也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妨问一问皇兄,当年众多兄弟姐妹均惨遭屠戮,为何偏偏留下臣妹一个在世上受苦倒不如一同死了,反而干干净净。”
新帝轻轻走近她,那豆蔻花儿一样的年纪,即便满脸愠色也是动人。
“为兄不懂皇妹的意思。当年大汉的皇帝刘承佑忌惮先帝,趁其征战在外,下旨将府中家眷尽数处死,所幸皇妹机警,又恰好年幼瘦削,独留在紫檀大柜上方的夹层中方有一线生机。”
永安嘴角又浮现一丝冷笑,说道:“皇兄不愿说便罢了。既然皇兄许臣妹一世安稳,臣妹也不是不懂进退之人。皇兄需要臣妹说什么不说什么,臣妹不会不知。至于其他吩咐,还请皇兄明言示下。”
新帝道:“早前父皇病重,为兄也是连年征战,因此耽误了皇妹的终身大事,为兄因此一直心中不安,如今四海初定,也到了皇妹出阁的好时候了。”
永安心中一惊,不觉地起了急,又努力调匀了气息,说道:“父母仙逝,为人子女者理应守孝三年,当朝公主更应该遵守礼制,不能有丝毫逾越,否则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况且我年纪尚幼,又刚刚经历丧父之痛,何必急于一时”
新帝道:“为兄何尝不想将你多留在宫中两年可是春华不等人,若是标梅已过,仍嫁杏无期,为兄岂不是愧对父皇母后的在天之灵”
永安道:“民间女子为父母守孝三年也属平常之事,尚且不惧青春流逝,更有人因此博得贤良的名声更易于嫁娶。皇兄此举只怕是别有因由罢!皇兄寻回旧姓,将我郭家天下变为柴家天下,再留一个郭姓公主在宫里的确不合时宜,若我嫁与他人,便是寻常人家的媳妇,与郭氏减了牵连,不能再阻碍皇兄的大业了。况且皇兄初登大宝也需要凭借臣妹的婚事拉拢重臣,不知选定的是哪位世家公子臣妹虽然无力回绝,却还是有权事先得知的吧”
新帝暗暗舒了一口气,说道:“庾氏一族忠诚仁孝,向来为历代皇室所倚重。庾遥公子人品才华皆颇为出众,天下人所共知,必不会委屈了妹妹。”
这庾氏一族号称“七世举秀才”、“五代有文集”,乃是诗书礼义世家。其家族在南朝梁国时期最为鼎盛,接连出了因文才卓越而任中书令的庾肩吾以及其子——一代文豪庾信等人中翘楚。
而庾遥公子人品端正,才华横溢也的确不假,亦与永安公主自幼便相识,情谊深厚。但是坊间风传他颇好男风,最喜分桃断袖、假凤虚凰之事,因此也一直未有名门闺秀肯嫁,婚事便这样不了了之。
因此永安闻得新帝要将她许配给庾遥先是气愤不已,如蒙奇耻大辱,旋即转念一想,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新帝瞧着她脸上的阴晴变化最终尘埃落定,方才鼓起勇气悄悄伸出手去。
永安正沉浸在思绪之中,被他这伸手一惊,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新帝气息一沉,上前一步,复又伸过手去,轻轻探上她的肩头,抹过素白衫子上冰晶雪魄与山河湖海的暗纹,悄声说道:“为兄所能给予和索取的便也只有这些了,三月之后你嫁入庾家,咱们兄妹永生永世都不必再相见了。为兄答应你,无论如何艰辛,必完成先皇的遗愿,尽灭汉以雪前耻,从契丹人手里夺回幽云十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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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江湖秘闻
几下叩门的声响打破了地宫的寂静。
门外响起侍从的声音:“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自请一同在地宫中为先帝守灵,正在外头等候陛下赐见。”
新帝平复了一下心绪,说道:“请皇后进来。”
大门洞开,一阵炫目的光亮闪了进来。
新帝不觉闭了闭双眼。
火已熄灭,只余冰霜,令人齿寒。
皇后亦是一身清白仙袂,轻轻地飘然而至,静静地跪在了新帝身旁。
“皇上脖颈之处的血迹可是永安所为”
新帝并不回答,只是平静地说道:“永安三月之后便要下嫁庾府,与庾遥完婚,陪嫁妆奁之事皇后身为皇嫂责无旁贷,理应妥帖打点。虽然先帝生前注重节俭,但是永安是先帝先皇后唯一留存于世上的亲生骨血,如今又贵为大周唯一的长公主,万万不可贻笑大方,须得不失天家颜面才好。”
皇后眼神狡黠,不怀好意地说道:“臣妾必会打点好一切,让公主风光大嫁。只是皇上心思缜密,非常人所能及。风闻庾遥公子颇好男风,不近女色,如此一来,即便公主出宫也无损与陛下之间的情义。只是臣妾心中疑惑的是方才陛下与公主共处于此多时,不知此时此刻公主是否还是未嫁之身,陛下是否已然得偿所愿呢”
新帝依然平静地道:“你不必处处讥讽,做好你的本分,便有你的好处。我大周的长公主冰清玉洁,若再有人诋毁,无论是何人,朕都会摘了她的脑袋。”
皇后笑道:“若为皇妹而杀发妻,传出去可不大好听。但是以陛下之心计城府,这也不足为奇。”
新帝道:“想当年你十三岁便跟了朕,若非你进言献策相劝,朕也难以下定决心,但是朕知道你有你的私心,你就是要绝了朕与永安的前路。你如今已有了皇后的尊荣,还嫌不足么”
皇后叹息道:“普天下但凡有权势的男人总会陷入这样的误区,既害怕女人只贪恋他们的权势,又担心女人并非权势可以满足。臣妾只求皇上圣心转圜,莫要为无谓的事而自苦。”
皇上道:“你放心,朕不但没有碰她,她嫁人之后朕也不会再见她。”
皇后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天子一诺,堪比万金。臣妾自然放心。”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皇陵陷入比死更深沉的寂静。
三个月后,汴梁,庾府。
一场喧腾渐渐平息,鸾凤辇轿、金丝盖头像是上一世的事。
庾遥在婚房中来回踱步,半晌后方才自言自语道:“真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然后转向螓首蛾眉的新娘子问道:“你是说,你并非永安长公主”新娘子道:“的确如此。三个月前,我一觉醒来不明不白地就成了如今的样子,但是我知道遥兄乃是名门之后,必然有侠义心肠,万望遥兄可以助我。”
庾遥坐了下来,缓缓地道:“我也有所耳闻,谒陵之后永安长公主便一病不起,我也已经做好打算,推迟婚期。后来皇上广招天下名医,采集天下名药,只为救回公主一命。最后再三寻访之下好不容易得到了传说中玲珑骰子里的神药才有这起死回生之效。难道用药之后活过来的不是永安,而是换了一个人”
新娘子道:“的确如此。起初我也试了好些法子,只差没有触柱了。可还是找不到其中的关窍。皇宫内院,天子居所,我不敢过于轻举妄动。所幸这三个月来听内侍屡次提起,遥兄与永安公主自幼相识,情谊甚笃。难道遥兄甘愿见她这般无声无息地陨灭于尘世之中”
庾遥道:“我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
新娘子道:“遥兄博古通今必知这玲珑骰子的来历,若我们细细参详一番,说不定能辨别其中的关窍,让我和永安公主各归原位。”
庾遥眼望远处,说道:“这玲珑骰子极为神秘,传说的版本也不尽相同。我只知这世上共有两枚玲珑骰,均是晚唐文豪温庭筠所制。温庭筠,又号飞卿,诗词双绝,无人能及。他于中年之际遇到了长安才女鱼幼薇,曾有一段师徒情谊。佳人爱才子,古已有之。鱼幼薇于是暗生倾慕之意,温庭筠却碍于几十年的年龄差距而婉拒了,并亲自做媒将鱼幼薇嫁与自己的忘年交李亿为妾。谁知李亿之发妻心胸狭窄不能容人,不久便将鱼幼薇赶出门去。从此她只得置身道观之中,改名鱼玄机。数年之后鱼玄机因故惨死,消息传入温庭筠耳中,他早已是悔不当初。温庭筠一生仕途失意却交游广阔,偶然得了两味仙药,便制成了玲珑骰藏于其中。‘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此诗句令其名噪一时,也让他悔恨终身。其中一枚玲珑骰在鱼幼薇成婚之时送与她为贺礼,除了新婚祝福,我猜想更多的是藏着深情却又惋惜之意。后来那枚玲珑骰子因她年少身亡而不知所终。而另一枚应由温庭筠赠与了
第三章 金蝉脱壳
二位新人在房中言笑晏晏之际,房梁之上早有宵小之辈穿行。
倏忽,一缕青烟自纸窗的小洞吹入房中。
庾遥察觉有异,暗暗说了一声:“大事不好!”一只手掩住口鼻,另一只手施展出一招“排云渡月”,将幼薇推入床帐之中。
幼薇起身斜倚在帷幔深处,不敢动弹。
那边厢庾遥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熄掉了房间里的全部灯烛,躲在暗处。
半晌之后,轩窗大开,两名身着夜行衣的贼人跳入房中,悄悄地往床边摸了过来。
庾遥看准时机,在暗中偷袭二人,一番掌力较量之后,其中一人当场毙命,另一人也被庾遥锁住咽喉。
“幼薇,掌灯。”
幼薇惊魂初定,这才下得床来,将床边的一个高架灯烛重新点燃。
烛火摇曳,只见地下一具尸体,形状骇人。
庾遥一手锁着另一人的咽喉,另一手撕去掩住容颜的面纱,却不想是个娇俏的妙人儿。
幼薇也吃了一惊,不禁出声道:“竟然是个女的”
庾遥对那女子道:“说,谁派你来的”
那女子粉面桃腮,不为所动。
庾遥道:“你们这些鼠辈以为先用迷烟将我迷晕便可成事,岂不知我庾氏在这乱世屹立几百年不倒,并不是平白无故的。”
庾遥开启双唇,舌尖送出一颗温润细腻的明珠,复又收回。
“这便是文犀辟毒珠,庾氏先祖淘尽东海,方得一斛,后世子孙均得此庇护,可解百毒。”
幼薇道:“原来如此!可是我为何也未被迷晕呢想必定是玲珑骰的功用了!”
庾遥再一用力,那女子的性命便只在手指的开阖之间。
“还不说”
忽然,二人只见她颌面狠狠一用力,少顷便从嘴角匆匆滑下一股浓浓的鲜血。
庾遥惊叹道:“不好,她服毒自尽了!”随即松开了手。
那女子的身子飘摇无依,便那么枯萎下去。
幼薇惊得睁大了双眼,问道:“是谁想置你我于死地”
庾遥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女子面容清丽,绝不是寻常刺客,一定大有来头。我料想应该是皇后的人。”
幼薇道:“皇后为何要下此毒手”
庾遥道:“当今皇上与永安名义上是义兄妹,实际上是表兄妹。永安其他的兄弟姐妹均早早遭遇不测,被汉隐帝所杀,皇上向来对这个唯一的妹妹爱护有加。可他们毕竟不是亲兄妹,皇后善妒,一向与永安水火不容。可是我也想不到即便是永安已经出嫁,她也不肯罢休。”
幼薇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在宫中皇后每每与我亲近,皇上都会派心腹内侍陪着。我只当她是个温柔敦厚的嫂嫂,想不到居然是个佛口蛇心、阴狠狡诈之徒。”
庾遥叹息道:“皇后忌惮永安已非一两日了。从前先皇在世,永安万千宠爱于一身,而她只是东宫太子妃,权柄不在握,自然难以下手。如今看来,新皇即位,也时刻提防着她有什么异动,宫中难以下手,这才出此下策,派刺客入庾府刺杀。”
幼薇道:“皇后好生狠辣!都说娶妻娶德,娶妻娶贤,更何况是母仪天下的一朝皇后为何先皇会容许皇上娶这样的毒妇”
庾遥道:“这位符皇后,并非等闲之辈。她出身将门世家,祖父符存审,位列晋太祖帐下十三太保之九,功封秦王。父符彦卿,存审第四子,位至魏王。大周先帝原是统领全国兵马的大将军,与符彦卿是旧相识。符家在战乱中被灭了门,符彦卿这一支就只剩下两个孤女。先帝怜悯故人之女,便将她们收为义女,养在圣穆皇后,也就是永安的生母柴皇后的膝下。后来也许是小儿女日久生情,也许是见他们年貌相当,先帝便有意撮合,就做主让他们成婚了。”
幼薇道:“原来如此。可如今刺客已死,我们该怎么办不如面奏皇上,请他做主。”
庾遥道:“万万不可,皇后乃是大氏族的闺秀,符氏一族还有很多人在为大周效力,皇上不会不顾朝纲。而且若是让皇后知晓,难保她不会一计不成,再另寻办法。”
突然庾遥笑着对幼薇说道:“天意!此乃天意!我们便将这二人容貌毁去,换上喜服,充作你我。而我们连夜上路,往玲珑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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