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鬼

    黑气徐徐而至，似乎并不着急，它像一个人似的绕着夏彦转了好几圈，欣赏着因恐惧而变得扭曲的美妙心跳，那旋律比奇奇怪怪的嘶吼来得更加真实、更能让它兴奋。最后，它终于停在了夏彦胸口处，准备给猎物来上最后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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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噩梦
    天光黯淡，黛青色云层完全被厚重发黑的积雨云吞噬殆尽，如死人脸般的毛月亮挂在河神廟后方的荒地上空，刚好躲避过黑压压的云层。月影斑驳，树影摇曳，晃荡的枝条如恶鬼纤细而又锋利的爪子，映在褪色的金蟾和猛禽破碎的前档玻璃上。

    杨胖子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他和几个玩伴在村东头干涸的黄河浅滩上玩耍，玩伴们一个个弓着身子，像是在捡卡在淤泥里无法动弹的鱼（或是其他的东西），他们背对着自己，迷蒙得像是贴在窗户上的剪纸，连动作都显得无比古怪，仿佛是塔吊上下来回的机械臂。

    突然，一团黑影朝自己的方向飞过来，他本能的朝后退了两步，脚下冰冷刺骨的淤泥带着难以描述的恶臭如藤蔓般向他脚踝处攀爬。那是一条鲶鱼，但由于下落的姿势不对，脑袋部分扎进了淤泥里，他躬下身子，以为是玩伴们对胆小的自己开的一个小玩笑，随即将它拔了出来。

    还没等他惊呼出声，一股闻之欲吐的腥臭率先朝他的鼻息处涌过来。那是一条没有头的鲶鱼，而且死掉的年月起码在一年以上，皮肉腐烂发臭，呈圆弧环状的腹腔里塞满了淤泥与萎缩溃烂的内脏！

    他一手将它抛开，又往后急退了数步，脸上带着无比嫌恶的表情，心想，他们开玩笑也开得太过了吧。

    等他抬起头来准备小小报复一番的时候，原先站立在不远处的伙伴突然之间全部消失！

    这难道又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可低头捡鱼的时间并不长啊，没有理由一下子全跑没影了吧，他想。

    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孤孤单单的的横斜在浅滩上，像是无主的孤魂。难道他们趁自己捡鱼的时候，全都跳进河里躲了起来

    这是杨胖子认为最合理的解释，而且水性极佳的他们，是绝对可以在短时间内办到的，而且可以不动声色！

    他放声大喊伙伴们的名字，可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不仅如此，他连远处鸬鹚扑入水中捉鱼引起的响动也完全听不见！

    万籁俱寂，连心跳声都躲了起来。

    冰冷的淤泥越发刺骨，他有些害怕，但他决不允许自己单独回去，所以，他又壮着胆子往前跨了几步。

    面前的淤泥里有两个即将被黑水灌满的脚印，脚印冒着大大小小的泡，就像人在水中呼吸时吐出的气泡，虽然他不相信有人能在淤泥里呼吸，但他仍被自己看到的事实吓了一跳！

    不知是哪里来的光，照射到黑水里，倒映出胖子自己的一张肥圆的脸，他突然有些嫌恶起这张脸来，正准备伸手去搅浑这趟水，却蓦地发现，自己那张脸越来越模糊，渐渐地，竟模糊成另外一个人！

    “来啊，我们这里很好玩的，有水球、有糖果、有五彩的风筝，对了，它还能载着我们飘哦！”

    “来啊……”

    “来啊！！”

    胖子猛地捂住耳朵，抬头一看，只见一双双花花绿绿的鞋子从横斜的脚印坑洞里浮起来，惨白的毛月亮下，一张张剪纸般的人影，坐在巨大的风筝上，飘！

    ……

    “不要过来！”

    胖子不停挥动着双手，试图挡开不停靠近的剪纸。

    “杨飞，是我……”

    颜沫比胖子早醒来十来分钟，身上除了手臂处和左边脸部有些轻微擦伤，倒也看不出更严重的伤势，不过，当她皱紧眉头撞开猛禽车门之后，身上仅剩的力气也快用完了。

    或许是听到了颜沫的呼喊，又或是挥舞着的手牵动了胸口处的伤口，杨胖子终于将眼睛掀开了一条缝，惨白的毛月亮正在他头顶，让他误以为还在梦境里。

    “杨飞，够了……”颜沫伸出带有明显擦伤的手臂，试图阻止杨胖子胡乱挥动的手。

    杨胖子看了看颜沫，又看了看自己比梦里大了一大圈的手，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不想恰恰是这口气，牵动了胸口处的伤口，引起一阵剧烈咳嗽。颜沫只好强打精神，将胖子一侧的车门打开，用双手架着他，扶他从车里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对不起，颜沫，是我分心了……”杨胖子咧开嘴，朝颜沫讪笑道。

    “你还笑得出来……”

    “我老爸说了，笑才能解决问题，哭嘛，只能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这句话，后来贯穿了杨胖子的一生。

    颜沫不置可否。

    “这里是河神廟，”杨胖子艰难的把双手合十，朝廟门的方向拜了拜，又继续说道:“河神爷爷，晚辈不小心冲撞了贵宝宅，若您老保佑我们逃出升天的话，改日一定重新修缮，望您老不要见……”

    还没说完，杨胖子像是又牵动了伤口，一个劲喘气，额头大汗直冒，吓得颜沫赶紧扶他到廟檐红漆木柱边靠着。

    “都伤成这样了，先顾好你自己吧。”颜沫撇过头去，实在不忍心看杨胖子胸口处那道狭长的伤口。

    “没事，男人嘛，哪个没有两三道疤”杨胖子逞能的挥舞起拳头，不料又牵动了伤口，一时疼得呲牙咧嘴。

    月亮越升越高，径直爬到了庭院上方，将一



第二十章 怪物
    第二声枪响，当然是货真价实的夏彦打出来的。当致命的巴拉贝鲁姆子弹切入脓水化作的夏彦身体之时，一股灼烧后的焦臭味混着浓稠的腥气，迅速在逼仄空间里弥漫开来。

    “臭不可闻，希望我死的时候不要被露天焚化，实在是太失礼了。”夏彦捂住耳朵和鼻子，咕哝道。

    过去和未来的幻像被消灭之后，夏彦终于感觉轻松多了，至少不会前后掣肘，而剩下的，就是眼前这段渗水严重的路面，还有通道尽头的邪瓮！

    “得赶快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夏彦有一种预感，在结界里看到的预言（庄园大火）极有可能发生在今晚，不过，他来时看到东南方向飘来的雨云说不定也要在今晚与大火不期而遇。

    这样一来，岂不是矛盾了吗夏彦抓耳挠腮，地上如沸水般蠕动的粘稠物搅动着他的胃液，令他不自觉的转过身去，就在此时，他借由粘稠沸腾的尸体，恍然大悟！

    即，预言本就是‘邪瓮’以幻象造成、并将人的五感强制和幻象连接的一种极强的心理暗示！就像夏彦陷入幻象后，以为‘未来’身上发生的事无法改变，是一样的道理！

    “也就是说，庄园内不可能天降大火，而是邪瓮有可能将大火植入人心，让他们以为发了大火，而最终从心理上，逼死这些人”夏彦联想到没有来得及跳窗就被烧成灰烬的尸体，甚至楼道中惨烈的呼喊声，当然还有他未曾见到的、更为惨烈的死亡现场！

    夏彦整理好逻辑，把编好的短信保存在草稿箱里，只要有了信号，他就立刻发到三当家手机。同时，他也给胖子编了条语音短信，既然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也没必要瞒着胖子了，所以他简明扼要的针对烙印，说明了一番，让他随时注意锁链声。

    诸事已毕，时间也临近8点。

    退回到斜坡位置的夏彦，开始助跑，但左腿仍不太听使唤，让他跑起来的动作有些滑稽，当速度到达当下临界点时，他撑起两只手，往上一跃，整个人像猴子似的挂在握把上，随即只听到挂环摩擦铁锈发出的尖利噪音。

    如灰烬般的铁锈不断被气流吹至脑后，洋洋洒洒的像是划过天际的烟尘，夏彦起初还有点担心滑不到对面，可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有些多余，行至中断，滑行的趋势并没有减弱几分，这倒给了夏彦充分观察波光潋滟的水面的时间。

    沉寂的水面被渗出的水滴激起一圈圈涟漪，土壁两侧仍旧留有不久前随着怪异吞咽声跌宕起伏的水渍，虽说那个吞咽声让他很在意，但是，只要不在这个时间猝起发难的话……

    咕隆！

    “妈的，想什么来什么，破瓶子烂罐子什么的不去当心理专家忒tm屈才了！”夏彦破口大骂，虽有失文雅，但宝岛地区不是流行这样一种说法吗，越是邪恶的东西越怕脏话，就连中不也讲诉过一个关于用脏话骂走粗鄙丑陋的鬼的故事么

    可这次，吞咽声不仅清晰，而且感觉相当近，就像是在不远处对着你的后颈喘气！

    一时间，水跌浪涌，连滑索都开始轻微摇晃，撞向一侧的水被土壁弹射过来，如盘踞在水底的猛兽向着亵渎长眠之地的人，伸出锋利的爪牙。

    夏彦衣衫早就湿透，被一波又一波的水拍打过后，更觉冰寒刺骨，好在滑索并没有因为轻微震荡而脱落，仍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在往前滑行。此时，他为了躲开又一波向他身上拍打过来的水潮，稍微使了一点力，试图将自己的身子往上提，可谁曾想，当他把头跃过滑索往下看时，竟隐约从明晃晃的矿灯光线中，看到另一张脸！

    而且那张脸好像长了四肢，在跟着夏彦往前爬行！

    看到这样一幕，夏彦不敢再把自己降到原先的位置了，所幸的是，矿灯所及的地方已经可以看到类似平台的建筑，想来是离终点不远了。令夏彦感到更加毛骨悚然的是，吞咽声并没有因为自己移动了位置而越变越小，反而就像是水下那张脸一样，如影随形。

    如影随形！

    难道吞咽声就是那个东西发出的他想起不久前听到的那阵干涩吞咽声，声音里带着无限渴望，就像是许久没有活物坠入食道，而引起食道内壁粘连的吞咽声！原来水下的东西，早已将自己视为盘中餐！

    夏彦像是终于搞清楚了水下那只爬行着的脸的目的，但此刻没有功夫料理它，只有滑行到‘对岸’，他才能空出手来对付长着一张怪异脸孔的东西。

    突然，就在夏彦想当然之时，水平面像是猛的长高了一大截，原本就算他放下脚也不会贴着水面，可现在，水面已经在自己勾着的脚下，而且那张脸，已经跃出水面！

    不对，那不是一张真实的脸，而是类似脸孔的浅色图案被嵌入了甲壳！

    那是一种夏彦闻所未闻的动物，外形像龟，体型又略微比龟大，可它翻江倒海的能力远比乌龟强大数十倍，如此小型的场所简直是屈才！

     



第二十一章 现身
    “杨飞，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颜沫靠在河神像底座的木台上，以手托腮，看着大殿不远处燃起的烛火。

    “没有，是什么样的声音……”

    杨胖子其实是开始发烧了，为了让他稍微好过一点，颜沫开始胡乱的讲着话，让他保持清醒，大概是电视剧看太多了，以为受伤后再发高烧的话，就会一睡不醒。

    不过，这次颜沫并没有讲胡话，而是当真听到了一些怪异的声音，虽然并不清晰，当然也有可能是幻听，但那锁链拖在草隙之间的响动似乎越来越近，让她不得不在意。

    如果胖子尚且清醒的话，应该可以听见令他异常恐惧的锁链声。

    “你听到过锁链拖在草地上行走时发出的声音么”颜沫有些害怕，不自觉的把身子往烛火摇曳的地方挪了挪，仿佛能从火里找到一些慰藉。

    “锁，锁链！”杨胖子突然来了精神，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全然忘了胸口处的伤，拖着僵直的身子便要往门口处走。

    “怎么了”

    “嘘，颜沫，把蜡烛熄了。”

    颜沫从未在杨胖子脸上看到现在这样一种表情，仿佛骨子里那股乐天派的风格瞬间逆转了180度，阴郁、恐惧、甚至连他失常挂着的淡淡笑意也消失不见，虽然她搞不清楚为何一个人的性情能在一瞬间大反转，但她还是照做了。

    叮铃……叮铃……

    越来，越近！

    杨胖子不自觉的在月色斑驳的大殿中，摸了一把自己仍旧印着怪异血痕的脖子，那种要和全世界say good bye的感觉又来了，这时他想起了不久前出现在噩梦中的那一架能载着伙伴们飘的大风筝。

    “所有人都死了，为什么你能活下来！”

    “说话啊，你这个只会哭的胆小鬼！”

    此起彼伏的谩骂声和恸哭声伴着儿时记忆如潮水般向他疯狂涌来……

    ……

    地底坑洞

    玉质底座附近的锁链声越来越嘈杂，到后来竟如急雨击打在黛色瓦片之上，夏彦死死握紧f92，虽然声音完全在光线覆盖范围内，但他内心仍在打鼓，所谓‘恐惧来源于未知’，这个说法用在此刻实在是太贴切了。

    难道是牢房里出现过的那条索命的锁链夏彦开始揣测，但如果仅仅是一条锁链，声音不可能有这么嘈杂，而且自己身上根本没有什么与之相关的烙印，对了，烙印！夏彦一直没有仔细思考过本该只出现在风水师、大当家和守夜人身上的烙印，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胖子身上，因为当时太过担心胖子，反而漏了这个奇怪的问题。

    现在想来，其中疑点甚多，如果携带锁链的邪物（姑且称为邪物）只攻击身负黄泉烙印之人，那胖子是什么时候跟烙印扯上关系的夏彦左思右想，要找出其中的线索，就必须找出胖子最近接触过什么人。其中，除开胖子到这里的第一天他不知道接触过什么人，但从昨天开始，他几乎没跟胖子分开过。

    夏彦端着枪，满腹心思却飘到胖子的问题上（要怪就怪干打雷不下雨的锁链声）。是了，他忽然想起一个时间点，在那个时间点里，靠近庄园的人（除开族人）都丧失了记忆，所以，胖子的烙印基本上可以断定是那个时候出现的，而那个时候唯一可能和他接触的，应该只有一人！

    “守夜人”夏彦不自觉惊呼出声，脑海中回放着那晚守夜人的怪异举动。

    就在这时，锁链声从急雨变作暴雨！

    “哦你小子居然没死”

    一束极为敞亮的光从夏彦身后直射过来，却依旧驱散不了室内弥漫着的黑暗。夏彦几乎被这道光射的睁不开眼，但眼角余光隐约扫到两个人影，心头大骇！

    “谁！”夏彦把枪转了个方向，对准了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身上。

    “有意思，毛头小子就是毛头小子，你把后背留个她，却把枪对准了我们，会不会太儿戏”这个声音明显比上一个要更年轻，但气息紊乱，每吐出几个字，就会习惯性的喘上一口气，“哦，对了，忘了跟你介绍，刚才你口中叨念的守夜人，就是我身旁这位。”

    “什么”夏彦万万没有想到，二当家他们苦苦寻找的守夜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从他的身体状况来看，似乎没有受到‘邪瓮’影响，还有，他口中提到的‘她’，又指的是谁

    “小子，看来你知道不少我们家族的事，不过没关系，很快的，这个家族将永远从世界上消失。”守夜人丝毫不惧夏彦手中的利器，双手毕恭毕敬的抱着一个袋子往前走。

    赤色瞳孔！夏彦从来没在正常人脸上看到过这样一双充满邪气的眼睛！

    “给我站住，小爷的枪可不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