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鬼

    老叟既然没有把故事讲完，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同时也像是在告诫当地人，不要乱来，要保持一颗敬畏之心——不管是对人，还是对神明，亦或是鬼魂。

    没有手机，没有任何可以测算时间的道具，在逼仄发霉的牢房里，感觉整个人都快被污浊的空气吞噬了。一个柔弱女子，一个丰乳肥臀的男人，一个左腿受伤的猎鬼人，唯一有着战力的、竟然还是夏彦，可毕竟他没有金刚不坏之身，没有铜头铁臂，连包里装着的唯一一件有杀伤力的武器-f92，也被扣押了。

    夏彦觉得从来没有如此无力过，虽然他一直想在颜沫身前表现自己，但英雄末路，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小丑，即使带上了主角的光环，也仅仅是负面光环而已。

    “喂，老兄，你说好好的一个庄园，不做正经生意，搞这么多牢房做什么难不成，他们都是些人贩子”

    夏彦和颜沫都没有答话，仿佛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胖子自讨没趣，可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反正没有人应，他干脆继续说道:“要贩卖人口，也要找颜沫同学这样，有姿色，吃饭又少又清淡的人吧，你们俩看看我，膘肥身健，万一把我关个十天半月的话，还不亏




第十二章 黑船
    午后的黄河如同一锅煮开了的沸水，泥浆飞溅，潮水齐鸣。

    杨胖子的姥姥，呆呆的坐在庭院里，熏香缭绕，如烟如雾，眼睛看着依旧停在门口处的猛禽，脑袋嗡嗡作响，她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被遗忘了，空空如也的房间里，只有杨胖子留下了的一些衣物和未曾吃完的薯片。

    “这小子什么时候回来过我怎么一点都记不得了”

    ……

    经历了极度灵异的事件之后，颜沫窝在自己房间里，房门紧闭，幽碧色的窗帘也被死死扣在帘锁上，她蜷缩在床脚，双手环抱膝盖，眼神飘忽，看上去像是失了魂，却又显得楚楚动人。

    先前大厅的侍从已经跟客运部核实过了，说是积水路段还没有恢复通车，这就意味着，颜沫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想起那霉点满布的牢房、随着潮水翻涌起伏的臃肿‘死漂’、无形中差点要了杨胖子小命的东西，她内心一片冰凉，只能更加用力抱紧自己瑟瑟发抖的孱弱躯体。

    笃笃笃。

    门外响起胖子咬字不清的说话声:“颜沫同学，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慌慌，我尝过了，鸡腿滑腻多汁，满口留香，玉米饱满鲜嫩、呐，最神奇的还是鱼羹，滑不溜口，鲜而不燥，食材地道，完全不是城里能比的啊。”

    这个说话口吻完全跟学校里的胖子，一模一样，颜沫很难想象，他在经历了一系列诡异事件之后，还能有如此好的食欲。

    这大约就是夏彦经常调侃胖子的，‘胃部塞满整个脑子的男人’。

    强悍如斯。

    “对不起，我现在没有食欲。”颜沫一想起由漂白浮肿的死尸身上、扩张的毛孔里涌出来的尸油，胃液便开始翻江倒海。

    “喂，颜沫同学，夏彦交代了，吃了饭就让我送你回家，你要是不吃的话，那只能等到吃过晚饭再送你了哦，如果刚好晚上你也没食欲的话，那只能明天啦，如果明天……”

    咔

    杨胖子话音未落，房间门却已经开了。

    “进来吧。”

    眼角还挂着泪水的颜沫，看起来更加娇弱，早早收拾完行李箱被搁置在门侧，好像随时做好出走的准备。为了避免尴尬，杨胖子把食物搁置在朱红色的长条桌案上，转身便要出门。

    “等等，陪我说会儿话，可以吗”颜沫左右四顾，怯生生的眼睛里闪烁着恐惧，生怕某些不干净的东西，忽然从眼睛死角处冒出来。

    “大小姐，你说了算。”杨胖子倒也不拘束，随意找了位置便坐下来。

    “谢谢。”

    说完这两个字之后，颜沫一刻也不耽搁的开始动筷。

    ……

    会客室

    二当家在说话的时候，笨嘴拙舌的老三，便拿来上好的药酒与云南白药，给夏彦左腿患处擦上，药性起得很快，火烧火燎般的疼痛消减了不少。

    “水阔棺沉，父亲一行人追至‘黄河喉口’位置，便看见古棺死死沉了下去，便再也没有浮上来过。大量溺死的老鼠被洪水冲到低洼地带，发臭腐烂，或被鸟兽啄食，变相的将病毒带到沿岸各地，造成大量人畜感染死亡，乡亲们闻风丧胆，十里八乡的尽皆闹起鼠疫传闻。”

    “父辈们冒死打捞老鼠、积累焚烧、深埋处理，但也只能遏制携带者，而不能扼杀其本源，最后，父辈们才一致决定，要下‘喉口’走一遭，将古尸打捞上焚毁，即使没有成功，也能打捞上来更多的病毒携带体。所以，才有了老前辈编撰的那个故事。”

    “这是故事的起因，经过嘛，你也听过了，接下来的故事，是我父亲临终前才告诉我的。”

    夏彦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他的形象只是出现在那张仅有的照片上而已，家长会的时候，自己座位上，永远是空空如也，也从未感受过拿到高分，然后再从父母温暖怀抱里得到赞誉的那种心情，小学快升初中那会儿，学校里要求补课，那时他特羡慕夜幕降临时、胖子的老爸夹着公文袋，蹬着略有些锈迹但仍被保养得一尘不染的老旧自行车，来接胖子回家时的情景。

    “夏彦”

    这是二当家第三次叫他的名字。

    “恩，您继续讲，我在听的。”

    二当家虽然没离开过这个地方，但以他如鹰眼般锐利的眼神里，他看的出，夏彦眼神里那股涌动着的情绪。

    “入夜时分，天边惨白的毛月亮腾着看得见的水气，所有‘死漂’归位后，这艘欺骗了阎王的船，终于能在喉口位置来回移动了。这个时候，或许是老前辈的方法出了奇效，不仅瞒过了河神的眼睛，而且位于‘喉口’中央的地段，也是堆积尸体最多的地段，出现了一个极大的黑色漩涡！”

    “漩涡，一般都是由水底的乱流引起的，深度越大、乱流越激烈，则漩涡深度和宽度也越大，据我父亲所说，那样不详的漩涡，是他生平仅见。船上有子嗣后代



第十三章 邪瓮（上）
    庄园以西

    荒草掩映的废墟里传来几声猫叫

    而后渐行渐远。

    烈日当头，黄白相间的细软草穗蔫巴巴垂下，恍若歪着头的死尸，远隔数十米外的树荫底下，传来两声狭长而艰涩的蝉鸣，犹如死神举着镰刀，刮蹭在三味线上的噪音，无风，空气里积压的水气仿佛给周遭蒙上一层盖子，光线恍惚游离，此时，被两块小土丘积压的断裂层里，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侧躺着的人，死死抱着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黑色袋子，生怕有人趁他熟睡之时，偷偷抱走这个物件。不过，单从地形上来看，只要不是他想暴露，便绝无可能被任何人发现。

    熟睡之际，位于手肘下方的黑色袋子处，忽然一动，紧接着，便看到塑料袋起了被火烧后的收缩褶皱，少时，一个如眼球般大小的孔洞出现在袋子底部。

    如深渊般的孔洞，透出一股子药水味道，紧接着，一缕被水濡湿的白毛末梢，从孔洞边缘缓缓探出……

    庄园大厅

    杨胖子替颜沫提着18寸白色旅行箱出了大厅，骄阳似火，淤积在上空的水气仍未挥发干净，东南方黑压压的积雨云缓缓移向此处。

    一场暴雨在酝酿。

    “杨飞，夏彦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那小子说有任务在身，让我先送你回家。”杨胖子一脸不满，随即别过头去，看向毛玻璃里模模糊糊的夏彦身影，心想:夏彦这小子不知道瞒了我多少事情，等我把你的心上人送回家，再回来和你算账。

    “任务”颜沫心里一样有着疑问，她知道夏彦曾暗恋过自己，如果不是吉他男的突然出现，说不定现在……，她同样看向毛玻璃里面夏彦的背影，内心里涌上一抹难以言说的恐惧。

    其实，那是生与死的恐惧，她不是不懂，而只是想将这个可怕的念头从她脑子里拔除。

    “走吧。”杨胖子从颜沫的眼神里看出来一丝异样情绪，心头窃喜，随即摇晃着夏彦交给他的‘猛禽’车钥匙。

    “道路并没有恢复畅通吧，能开过去么”

    “能，铁定能啊，这可是猛禽呐！”杨胖子眼睛在放光，虽说他刚拿到驾驶证不久，可谁又能拒绝猛禽的诱惑呢，更何况向他这样的‘猛男’。

    ……

    庄园会客室

    故事正到了要紧时刻，三人同时紧绷着身子，仿佛置身于奔涌的黄河水上。

    “三人紧抓着棺椁，靠着绳子牵引和水流反向巻涌的力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上浮。此时，只有风水师老前辈看到了河面上发起攻击的诡异黑色大船，它掀起狂暴的浪潮，如巨手般铺天盖地而来，第一个潮头便冲毁了黑白番旗，空中飞散着被月光侵染过的冰凉河水，原本被大网牢牢固定住的‘死漂’被冲散了一部分，众人全副武装，死命拉扯着三条关乎性命的绳子。”

    “第二个潮头仍在黑色大船两翼汇集之时，三人已经快要浮出水面，借着天边挂着的毛月亮，风水师前辈终于看清了那艘黑色大船的模样:腐坏的甲板与船舵，摧折的桅杆，褪色的船帆，船屋四壁透着青灰色的暗光，里面空无一人，只有船舷上绑着的一排排锁链，在月辉下闪着冷厉的寒光！”

    “等等！”夏彦听到这里，不得不打断二当家的故事，沉声道:“我看过那艘黑色大船，而且，我亲眼看见守夜人拖着一个东西，涉过涌进采石场里的水，然后交到船上！”

    “什么”

    老三和二当家几乎同时从座位上跳将起来。

    “就在昨晚，我和胖子准备调查庄园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错不了。”

    二当家完全没有注意到夏彦使用了‘调查’二字，脑子里挤满了混乱不堪的思绪，守夜人的忠诚度不用多说，但是，他为何会做出如此举动

    “二当家，三当家，你们想，如果守夜人跟胖子经历了同样的事，理应出来为自己辩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起来！”

    一番寂静之后，二当家脸色煞白，像是终于承认了这个艰难的事实。

    “我们已经派老七老八带人出去找了，总会找到他的，这犊子平时看着神神秘秘的，没想到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老三咬牙发狠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渗人，活像要把眼睛瞪着的物件撕碎似的。

    “二当家，您知道黑船的来历吗”夏彦虽然很不想在跨越几十甚至上千年的故事里，把线索一点点抽离出来，但现在的疑点实在太多，如果没有理清楚头绪的话，任何行动和调查，都是横冲蛮撞，毫无意义。

    “据老前辈说，这艘类似幽灵的船，来自黄泉，是真正的‘渡鬼船’，当年你父亲来此调查的时候，也曾经目睹过一次黑船，我想，正是这艘船，才引起了你父亲的注意。而且，我猜的话，也正是因为那一年死的人特别多，所以，黄泉的‘渡鬼船’才会出现在这里吧”二当家陷入短暂回忆，眉头紧锁。

    夏彦也抓挠着脑袋，知道的线索越多，思绪就越混乱，左右思考片刻，他还是觉得应该先把故事听完，再料理其他未知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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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邪瓮（下）
    距离庄园约莫一里路左右的西侧山坳，是典型的丘陵地段，黄土与荒草将山脊线勾勒出一片颓败荒凉之意。

    荒草几乎将两人淹没，画面定格，宛如一幅单调的油画。

    身着黑色上衣的男人，从扭曲着头颅往回看的人的背心胸膛处，拔出一把染满鲜血的匕首。

    刀口淬毒，在耀眼光斑下泛着妖异的青绿色，此时，刀刃宛如饮饱了活人鲜血的恶鬼，执刀人的手，微微颤抖，像是杀人之后本应出现的兴奋，他的眼角微垂，瘦削阴鹜的脸往下耷拉着，肩膀轻颤，又像是在啜泣。

    “老八，别怪我，要怪的话，只能怪你命不好，对，是你命不好，才会死在我手里，跟我没关系，没关系！”男人面上突然浮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快要撕裂的嘴角疯狂上扬，露出萎缩牙龈包裹着的锋利牙齿，充血的眼睛里透着难以理解的疯狂，几如恶鬼！

    “老七，你……”

    话音未落，男人单手撑住向着他倒来、唤作老八的男人，另一只紧握着匕首，发了疯似的往背心口捅去。

    一刀、两刀……鲜血飞溅。

    直到他感觉滚烫的血液变成无比清凉的液体时，才停止了疯狂举动，烈日如旧，血液混杂着汗液渗入黄土，被唤作老七的阴鹜男人，从人迹罕至的荒草地里迂回出来，他本想放上一把火，可青烟会很快引来其他的人，他打消了念头，往人迹更加罕至的地方移动。

    ……

    庄园会客室

    二当家说到这里，面上终于露出及其痛苦的神色。

    “接下来的就让我来说吧。”老三口齿虽不如老二伶俐，但说话要简洁多了。

    “那时处理邪瓮的时候，由于风水师前辈一直昏迷不醒，日夜担惊受怕的族人便挑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作深埋处理。可是，谁也没想到，我们阻止了病毒瘟疫的扩散，却无法阻止邪瓮不停扩散的诅咒。”老三停了两秒，把目光移向二当家，在得到确认的眼神后，才继续说道:“夏彦，你挽起你左手边的袖口，看看吧。”

    夏彦莫名的紧张起来，随即照做，只见黑衣袖口挽至肩下四公分的位置，出现了一块相当隐晦、如沙雕般轻微凹陷的小型掌纹！

    “这是……”

    “你不用太过担心，我们在此建造庄园的目的，就是希望有生人来旅游，借此以源源不断的生气，来压制邪瓮扩散的死气。只要你们离开这里，掌纹自然会消失，当然，此法并不是没有负面影响，如果你认真仔细思考过的话，应该会发现，昨晚某个时间段的记忆，被彻底抹去了。”二当家接过老三的话头，解释道。

    这就是记忆断片的原因！果然跟邪瓮有关。

    夏彦并没有将内心的愤怒表现出来，以他的角度思考，当年他们埋下了邪瓮，完全可以在风水师醒来之后，将邪瓮挖出来进行调查，总应该能找到解开诅咒的方法，但他们似乎并没有那么做，其中会不会存在什么原因呢想到这里，他原原本本将他的想法讲了出来。

    “我们其实尝试过，但是，当时我们选位置的时候，偏偏将邪瓮埋在了‘死门’以及‘生煞’方位，风水师前辈在醒来的第二日就带着弟兄族人往里闯，但吸收了邪煞之气的邪瓮，诅咒之力更强，我们族人一旦接近那里，生理老化速度便会以数十万倍激增！后来逃出去的族人，背上携带的烙印至少多长出了一根指头！可他们进入的时间，只区区半小时而已！”

    如此可怕的衰老速度，夏彦闻所未闻，二当家脸色由白转青，虽置身于空调房内，他额头上却冷汗如雨。

    “老前辈虽因血脉之力，可以抵挡邪瓮诅咒，可是，一旦他靠近邪瓮，周遭便会响起锁链震荡之声，宛如被看不见的锁链牢牢缠住脖颈，呼吸不得，尝试数次之后，死里逃生的老前辈只得放弃。如今，那个埋藏邪瓮之地，已经变成了埋骨之地，八字不够硬的人，根本无法接近，更别说调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