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鬼

    山顶破屋

    沾了夏彦食指血液的撑衣杆不偏不倚地捅入老女人脖颈处，肉眼可见的黑气如同扎破了的气球般不停外溢，老女人口中发出令人作呕的‘咕噜’声，黑色血块被她一点点呕出，但她并没有因此放弃挣扎，肚腹之间的破洞登时射出一道急电，干瘪的肠子在空中扭曲片刻之后，锋锐的骨刀笔直地朝夏彦眉心处刺来！

    仿佛被自己血液彻底激活的夏彦，眉峰一转，寒光将他的眸子映得雪亮，当骨刀离他眉心还剩一拳左右的距离时，他当即侧过身子，骨刀携带的劲风恰好掠过鼻梁骨往后怒刺而去，就在这时，夏彦突然伸出左手死死拽住扭曲的肠子，另一只手稳稳拿捏住骨刀末梢，不过肠子向前推动的力道相当大，夏彦被带着在地上磨蹭了两三米才堪堪停下。

    “恶心的老女人，你完了！”

    夏彦刚刚止住向前的推力，反手用它自己的骨刀，将缠绕在骨刀上面的肠子切断！

    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老女人接连遭受两次重创，凶性大发，立马抬起嘎吱作响的手扯掉钳制住它的撑衣杆，并同时控制着被夺去骨刀的肠子，像蛇一般朝夏彦扭曲而来！

    “我倒要看看你的肠子有多长！”夏彦压低了身子，双脚本来就有些泥土，于是索性以滑步的姿态滑向老女人，并俯身躲开肠子的鞭挞，直到距离它约莫半米的位置，他才扬起骨刀，往干瘪的肠子上划去！

    咚

    干瘪的肠子应声落地，如死蛇般左右扭曲抽搐，只见老女人干瘪收缩的面部凶相毕现，随即抬起手来，似乎想抓住身前令他火冒三丈的男人，可惜它的动作本就缓慢，夏彦率先朝它踢出一脚，单薄的身体登时像断线的风筝往后飞退，最后重重地撞在对面摇摇欲坠的墙壁之上！

    嘎吱

    “不好！”夏彦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脚的力量会这么大，那堵孱弱的墙体，似乎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冲撞之力！

    美惠由纪仿佛也从昏暝的状态中醒了过来，由于她的手捆在墙体木柱之上，所以更能感受到一股越来越强的摇颤之力，当即意识到，这座早该倾塌的破房子，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最后时刻！

    “快走！”

    夏彦根本没有理会由纪微弱的呼喊，又以滑行的姿态移动至她的身侧，找准麻绳位置之后，用力将骨刀往上一剌，麻绳应声而断。

    “得罪了！”夏彦双手穿过由纪的背部和腿部，然后将她横抱起来，破败的房屋在风雨中发出可怕的脆响，率先倒塌下来的就是老女人撞上的那堵墙壁，腐烂的木板和房梁朝外侧轰然倒去，屋子顶端那根最结实的房梁在失去了一侧的支撑后，也迅速坠落，微妙的平衡一旦打破，倒塌的速度成几何倍数剧增，与此同时，地板受到四面墙壁的挤压，开始片片开裂，夏彦所站立的位置发出诡异的撕裂声，脚下木板产生无数细密的裂缝，如同风化的石板！

    摇颤的壁炉仿佛一块巨大的不倒翁，夏彦腾身一跃，不料两个人的力量落在一个位置，登时将地板踩出一个大坑，夏彦的双脚被结结实实的卡在了裂开的缝隙之中！

    风雨怒吼，电闪雷鸣，电光过处，只见被夏彦踹飞的老女人又从撕裂的地面上爬起来！

    夏彦放开由纪，心里已经意识到自己恐怕一时半会抽不出身，于是加快语速道:“快走，别磨蹭，我有办法出去！”

    “我们一起出去！”由纪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伸出双手扣在卡住夏彦的木板上，牙关紧咬，试图发力掀开这块木板，手掌已经渗出血来，但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壁炉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只要它倒下来，整座房子就将面临解体的危机，与此同时，两人也会被结结实实的活埋！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麻烦，赶紧走！”夏彦一把推开由纪，几乎是冲她吼道:“傻女人，别辜负我辛辛苦苦把你救出来啊，我死不了，快走！”

    话音刚落，雷云在房屋顶端释放出恐怖而又密集的电光，震人心魄的狂雷登时吞吐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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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前尘
    神社

    狂风敲击着本殿紧闭的大门，黯淡光线从镂空的窗户里倾泻出来，宫司背对着大门，独自跪坐在榻榻米上，恭恭敬敬的朝着供奉之神念诵着咒语，期待着它能降下神谕，挽救风雨飘摇下的神社。

    就在这时，昏黄的烛火齐刷刷的倒向一侧，随之熄灭！

    本殿内伸手不见五指。

    吱呀

    大门应声而开，游走于天际的闪电映射下来，将门口出现的瘦削影子拉得老长，几乎拉扯到一半神像的高度，电光时隐时现，人影也变得忽明忽暗。

    “宫司，我回来了。”

    “玲子你究竟到那去了”宫司蓦地听到白羽玲子的嗓音，身体明显一怔，但是并没有立刻转过身子。

    “见一个故人去了。”

    “故人那我问你，你可知道有个医护工死在了你房间里”宫司把头压得很低，仿佛有种超越其本身年龄的东西隐藏在他体内，闪电纵横，光影交错，一时间，本殿中的神明形象似乎也变得阴鹜、冷厉。

    “不知道。”

    “不知道这么说来，杀害她的另有其人。”宫司的语气相当低沉，他缓缓起身，借着明晃晃的闪电，将左侧的蜡烛点燃，然后和玲子远远对视。

    “你究竟去见了谁”

    “一个你们做梦都想见的人。”

    宫司的表情明显一怔，一双泛黄的瞳孔里闪烁着苦涩的液体，烛火无序摇曳，隐隐绰绰。

    “堪助是堪助回来了”宫司站立良久，似乎酝酿这句话需要极长的时间和勇气，他双肩轻颤，唇齿有些不自然的哆嗦。

    玲子没有答话，只是远远的朝他点了点头。

    “你怎么没有将他带回来难道，他怪我们这些年没有努力去寻找过他吗”宫司往前走了几步，开始长出老年斑的脸上堆满了苦涩。

    “他说，他在那片山上等我们。”玲子侧过身，把手指向伐木场方向。

    “你应该知道那座山里有什么的吧，堪助一个人在那里恐怕很危险，你等会儿，我通知神主和祢且。”宫司显得有些急迫，很快便使用对讲机联系上了神主和祢且。

    “这是他想见的人，都带上吧。”玲子隔空伸出素净的手，一张白纸随风飞到宫司手中。

    宫司看了看人员名单，都是一些以前和堪助关系匪浅的人，“好，你先回去休息，我马上交代。”

    玲子躬身行礼之后，便转身往房舍走去。

    “堪助啊，你怎么能杀人呢，而且，连玲子也不放过，你，究竟怎么了”等白羽玲子走远，宫司才自言自语地说道，并把手中攥紧的纸送到烛火之上，点燃，这份名单，毫无疑问是一张死亡通知书。

    没过几分钟，神主和祢且便进入大殿之中，宫司依旧回到了自己的榻榻米上，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有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需要你们去做，不知道二位愿不愿意。”

    “宫司有话只管吩咐，我们二人照做就是了。”神主和祢且互相对视一眼，都感觉到宫司似乎有些不对劲。

    “很好，你们过来。”

    两人上前，脸上都挂满了疑惑，只见宫司从身前布满灰尘的盒子里，取出一条粗糙的绳子，神色肃穆，双手递到神主手上。

    “捆妖索宫司大人，您这是要我们……”神主面上有些惶恐，这条绳子据说是平安时代、神社创立者所传下来的，传说具有封魂驱鬼的神效，其间使用的次数少之又少，今日再度出现在二人面前，的确让两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玲子回来了，不过，我能从她的身体里感觉到一股邪气，你们要做的就是用这件神物去封住她的行动，即使她再痛苦，也千万不要产生任何怜悯。至于该怎么去实施计划，你们两个自己商量。”宫司将‘捆妖索’交到神主手上之后，没有再说更多，他转过身子，将盒子最深处的一根脊骨抽了出来。

    “宫司，究竟发生了什么”起初宫司从盒子里拿出‘捆妖索’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察觉到可能发生了大事，但现在，宫司竟然连‘脊骨’这种不轻易祭出的‘神社之宝’也取了出来！

    “因为堪助回来了啊，他让玲子带话过来，说是要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去那里见他一面呢。”宫司的瞳孔里印着交错的闪电，手指的方向正是伐木场。

    “堪助六年来，这小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祢且先是一惊，堪助回归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而且在他的映像中，堪助一直是个相当体贴的人，同时也有极高的灵力，如果没有失踪的话，现在的宫司，恐怕已经是他了，所以，他无法理解堪助为什么会这么做，不仅如此，宫司话中的意思还表明了，玲子变成这样也是拜他所赐。

    “其实我早该想到了，玲子这接近二十天里的数次梦游，其实根本不是她本人，而是堪助啊。”宫司一边说，一边戴上斗笠，面



第十五章 妄念
    “玲子，如果你不是现在这个状况，一定会躲着我的吧”由纪和玲子同坐在铺满草甸的床上，她翘着脚来回荡漾，时不时的拨弄着湿漉漉的头发。

    坐在她身侧毫无反应的玲子，目光游离在通气窗口外时隐时现的电光，面上不带尘世间的任何表情，由纪虽然不清楚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她依旧感觉，好朋友的灵魂没有走远。

    “这里好生熟悉，甚至我有一种错觉，在某个时刻，我和你也曾经这样坐在这张床上，来回荡着腿，一起畅想着外面的世界。”已经知道玲子不会有任何反应的由纪开始自言自语，有些郁积在心里长达6年的话，此时，正好借着狂风暴雨，可以一吐为快。

    “我们都无法接受堪助的突然离去，我还记得当时整个神社仿佛都陷入了一种失无所失的可怕寂静之中，就好像每天照常升起的太阳，突然消失了，不再散发光亮了，四周一片黑暗，怀揣着思念的人，永堕深渊。即使现在神社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但这种喧嚣里，似乎沉淀着更深的寂静，而只有一个人可以从内到外打破这种寂静，那便是堪助。”

    由纪说道这里，眼睛里所要表达的痛苦，渐渐被泪水带走，转而出现一种新生的力量。

    “现在，堪助回来了，你知道吗，他还变成过你的模样出现在神社里，很调皮吧，让我们一度以为是你身上出了问题，甚至染上了不洁的灵魂。今夜，堪助以烟夕罗的身份出现，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不洁的邪祟，也清楚他会带来巨大的灾难，但是，我内心竟然在窃喜！”

    由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明显身体在颤抖，就好像一个人恬不知耻的说杀人会令他感到兴奋一样，她很清楚这种想法有些极端，但她这辈子不想活在堪助编织的阴霾之下，她选择了远在四国的大学也是这个原因，她想逃，可不管她逃得多远，她始终觉得那条看不见的线无时无刻不在拉扯着她，告诉她，你不能忘记，你要时刻铭记！

    空气突然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

    沙沙

    那是某种动物的脚踩在草丛里发出的响动，只是雨声和风声彻底掩盖了这个声音，让身处屋子里的两人毫无察觉。

    一个人影出现在空寂的伐木场里，头上的斗笠被雨水冲刷得焕然一新，虽然藏在斗笠之下，但他那身平时一尘不染的白色狩衣，此刻溅满了泥浆。

    “堪助，回头是岸！”

    随着洪钟般的呼吼声，数道凝实的烟雾时缓时急地掠过房舍，径直朝已经倒塌的房屋方向飞去，电光闪烁之下，映出宫司苍白的面容。

    “堪助怎么会是宫司的声音，难道他已经知道了”由纪夺门而出，恰好看见一袭白色狩衣的宫司，拖着蹒跚的脚步朝房舍走来，她顶着暴雨，三步并作两步朝宫司奔去。

    “由纪，你怎么也寻来了这里”

    离得近了，由纪才发现宫司的面上不仅苍白得毫无血色，而且那些纵横的皱纹也更加深邃，眼窝里透着一股子不祥的黑气，看上去足足老了二十来岁。

    “我本来是寻玲子的，结果在那边遇到了……”说道这里，由纪明显顿了片刻，按照神社的做法，堪助绝对会被打得神魂俱灭，所以，她此刻动了恻隐之心。

    “遇到了堪助，对不对”宫司眉头紧皱，看向地面上一个又一个透着不祥气息的灰烬圈。

    “恩，我刚才是想打电话的，可是，被他掳走的时候，手机不知道掉在了哪里。”由纪根本不敢看宫司的眼睛，因为她的手机根本没丢，她拽紧了衣角，见宫司没有说话，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宫司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堪助让附着了玲子灵魂的邪恶之身，来向我们传话，说是要在这山上见见我们这群老家伙。”

    “附着了灵魂的邪恶之身大人，玲子的肉身在那边的房舍里！”由纪面色陡变，虽然她心里其实清楚，是堪助剥离了玲子的灵魂，但她不明白他怎么会伤害他曾经最在乎的女人，如果他还在乎的话，直接带走玲子不就可以了吗为何还要剥离灵魂，安放进邪恶的躯体之中，这不是一种亵渎吗

    由纪还沉在复杂的思绪之中，宫司却径直走向房舍。

    雨势继续变小，厚重层云里雷光电涌，随着暴虐的风巻至日本东北岸，未来两三日之间，大概不会有什么好天气了。

    “由纪，你负责安全带她回去，堪助的事，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宫司此时已经将玲子领了出来，并将自己头上的斗笠盖在她头上，他突然想到20天前的烟花祭，那些无法正常燃放的烟花，应该就是堪助搞的鬼，而那时候，玲子似乎就已经和他达成了某种协议。

    “想走宫司大人，我要见的人，你可没给我带过来啊，怎么了，不是一个个



第十六章 束缚
    时间已至午夜，伐木场透着一股清冷寂寥的肃杀之感，张牙舞爪的大树和疯狂摇曳的草木，在扑朔迷离的大雾中蛰伏。

    在听完宫司的一番话之后，堪助显得更加兴奋，如果究根结底的话，他的命运，确实从宫司捡回自己的时刻，就已经开始踏上迈入深渊的步伐，如果当年宫司收起他那颗怜悯之心、任由堪助流浪于街头荒野，今日之事，也绝不至此，不过……

    “宫司大人看来是没了耐心，不过，你们是一起上呢，还是要一个个来呢，对了，恕我直言，也算是给你们一个忠告，我的灵力已今非昔比了，你们能够一起上的话最好，绝对不要尝试单独挑衅我！”

    “这是你和我之间的恩怨，与其他人无关，出手吧！”宫司手握‘脊骨’，微微青光跳跃其上，口中念念有词，已然做好了战斗准备。

    “很好，你对我有恩，我先让你三招，三招过后，我们恩断义绝！”堪助从流转升腾的烟雾中走出，手中空无一物，像是一副准备挨打的架势。

    “恩断义绝，好一个恩断义绝！”宫司拂袖一挥，‘脊骨’之上青光暴现，紧接着便化作一道急电，撕扯着令人胸闷的气压爆射而去，也不见堪助有什么闪避动作，像是要凭借自身力量硬抗这一记足以将常人贯穿的攻击！

    青光夭矫，转瞬即至，‘脊骨’尖端甫一接触堪助的肉身，就像是打在海绵之上的感觉，整段‘脊骨’虽陷入了他的皮肉之中，但他的周身却极为怪异的凹陷下去，堪助只是后退了数步便稳住身形，青光再不能迫近半分，于是随着宫司的意念反身回到他手中。

    “这样的攻击是在给我挠痒吗，你是太过自傲呢，还是下不去手！”堪助向前走了几步，神情倨傲，又回到先前的位置站定，似乎在等待下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