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未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酒徒
“哦不知道冯兄有何见教” 李若水听得微微一愣,很不习惯冯大器现在的客气,笑着低声调侃。
“见教不敢,李兄,我跟你说正经的!”冯大器放下水杯,快速坐直身子,年青的面孔上写满了凝重,“我知道,你肯定会将二十九路军训练团里学到的东西,移植到二十六路来。但是,有一个问题,李兄你也许没注意到。那就是,咱们在二十九路训练团学的东西虽然实用,可训练效率却不怎么高。如今日军步步紧逼,新的大战已迫在眉睫,你如果再像当初二十九军时那样,按部就班,恐怕等鬼子打到家门口时,也训不出几个合格的来!”
“你说的很对。”李若水闻听,脸上的笑容立刻开始发苦,长叹一声,轻轻摇头,“ 其实,何止时间不足,武
器和教官方面,也都极端匮乏。我已经尽量简化课程了,可需要教得东西依旧太多,而学员的素质也是参差不齐。在下一场大战打起来之前,能有四分之一学员合格,就烧高香了。但我既然负责这块工作,就不能仅看眼前。而是要抓紧时间,尽快摸索出一套高效的
第一章 操吴戈兮披犀甲 (九)
第一章 操吴戈兮披犀甲 (九)
“吆,吆,吆,到底是夫妻同心,还没过门儿,就开始……” 冯大器本能地开口调侃,话说到一半儿,看到李若水郑重的模样,又本能地将后半句改成了道歉,“行了,算我说错了不成么。你对若渝姐比我了解得多。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度女君子之腹!”
“我相信她,如同相信我自己!” 李若水笑了笑,带着几分自豪回应。
从南苑一路行来,郑若渝无时无刻不兑现着她当初的承诺。哪怕遇到天大的麻烦事情,都不肯让他分心。这让他自豪之余,总是隐隐赶到心痛。甚至偶尔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扪心自问,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郑若渝是不是会活得更幸福,更轻松。
“那我就放心多了。” 又偷偷看了看李若水的脸色,冯大器笑着补充,“不怕你笑话我,其实我当初挺怕她的。你别误会,我现在肯定对他没那个意思了。我只是怕她找我算账,怪我六亲不认!当然,还有金明欣,她好像跟殷小柔关系也很近。”
“按辈分,她应该管殷汝耕叫舅老爷!” 李若水想了想,迅速给出答案。“不过,她也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哪怕将来辗转知道是你亲手杀了殷汝耕,也明白,后者是罪有应得!”
“希望如此吧。我看她收拾大冯那样子,总觉得她不像是个肯讲道理的!” 冯大器咧了下嘴,对李若水的解释不置可否,“咱们几个都是一起多次经历过生死的,我真不想大伙哪天忽然变得形同陌路!”
“人家小两口儿,周瑜打黄盖,关你屁事!” 李若水瞪了他一眼,大声数落,“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看到合适的,就给自己找一个。经历过了,就知道其中奥秘了。省得整天替别人瞎操心!”
“算了吧,干我们这行的,整天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还是别耽误人家姑娘了!” 冯大器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英俊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几分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落寞。
“怎么了,这话说的,可不像你!” 李若水看在眼里,顿时有些惊诧,连忙关切的问道。“难道最近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也没啥不开心的,就是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在哪儿” 冯大器咧了下嘴,坦诚地回答。“李哥,我读书没你多,也看不那么长远。但是,这些日子我带着锄奸队到处杀人,却发现,汉奸怎么杀都杀不完。并且级别越来越高。有些是我们敢动的,还有些,还是我们动都不敢动的。甚至还有中央政府那边的某些高官,还有,还有大名鼎鼎的胡适博士,都认为抗战没有任何前途,只有早日跟日寇讲和,才是唯一的出路。”
顿了顿,他忍不住用手轻拍桌案,“我就不明白了,日寇在中国烧杀淫掠那些恶行,难道他们就没看见或者说,他们看到了,却觉得受害的不是自己的国人!”
这个问题,的确颇有难度,李若水想了好一阵儿,才笑着回答,“有些人官做得大,却未必忠于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有些人学问一等一,却未必有骨头。至于那位拿了许多博士学位的胡圣人,我记得在我们燕大里,很多教授都不服气。说他民国六年以博士身份去北大任教,民国十六年,才回美国补交的博士论文!” (注1:燕大跟北大不是一家。)
“两头骗” 冯大器大吃一惊,两只眼睛顿时瞪个滚圆,“先拿着假文凭在国内混出名堂,再倒逼美国那边给学位怪不得有人说,他比不上鲁迅先生一根脚指头!”
“学识水平他有,学位么,恐怕很是不清不楚。至于文化人的风骨,这位的确差了先生甚多!” 李若水笑了笑,轻轻点头。“不过呢,他这样的人,未必占得了多数。”(注2:非杜撰,胡博士在抗战期间的许多言行,都让人不敢恭维。)
“但影响力却极大!” 冯大器叹了口气,恨恨地摇头,“偏偏碍于名气,谁都不敢动他。还有……”
 
; 迅速朝周围看了看,他用极低的声音透漏,“还有咱们姓汪的行政院长,当年那句“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可谓家喻户晓。而现在,却多次力主和谈。我,我真希望刺客在两年前那一枪,能要了他的老命!”
“你说的是汪兆铭” 李若水大惊失色,本能地低声追问。“他,他可是中央二号
第一章 操吴戈兮披犀甲 (十)
第一章 操吴戈兮披犀甲 (十)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就真忍心三过家门而不入呢。” 冯大器大吃一惊,随即笑得满脸诡秘。
“你先睡觉,睡醒了,我估计也写完了!” 李若水轻轻站起身,指着屋子内的行军床大声叮嘱,“我去外边写,很快就好。”
“嗯,那我的确应该等着!” 冯大器不知道李若水其实主要目的,是想让他睡个安稳觉,笑了笑,做出一幅非常仗义的模样回应。
没等李若水出门,他又迅速补充,“一见你跟若渝姐两个,我就也想赶紧找个对象处处。可一看到王希声和金明欣两人,我又觉得,其实单着挺好。”
“他们又闹别扭了”李若水一愣,本能地停住了脚步。
他跟郑若渝偶尔书信往来,在信上见未婚妻说起金明欣和王希声之间的事。危难关头,那两人确实可以同舟共济,可一旦形势缓和,很多矛盾,就立刻暴露得清清楚楚。
毕竟,金明欣出身于北平城内的大户人家,而王希声,却是货真价实的寒门贵子。二人对待外部世界的看法、生活习惯、待人接物的态度,都大相径庭。
“前几天执行任务回来,我顺路去了一趟王希声那。” 冯大器扑倒床上,一般脱鞋子,一边低声感慨,“他喝了点酒,就立刻高了,什么话都往外冒。说金明欣难伺候,小姐脾气,不尊重人,花钱像流水,根本不知道民间疾苦!而他还不敢提意见,一提意见,就会被上纲上线儿!唉,我看他们俩,最后八成是走不到一块儿!”
“这事儿,你可别跟着瞎掺和,说不定,改天人家小两口又握手言和了。让你里外不是人!”李若水苦笑着摇摇头,低声警告,“还是那句话,说不定,人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要是……”
正准备再多说几句,耳畔却依旧传来了低沉的鼾声。低头下去,发现冯大器居然迅速进入了梦乡。
“你太累了,无论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望着冯大器稚气未完全消退的面孔,李若水在心中轻轻地说道,“不用想太多,至少,在我这里,你可以放心地睡个安稳觉!”
抬手给对方盖上被子,他悄悄退了出去,然后再阳光下,奋笔疾书。
他是幸运的,因为,他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找郑若渝诉说。后者哪怕无法替他出主意,至少,能够听他说出自己的苦恼。不会让他像冯大器一样,什么话都憋在心里,独自承受和精神上的双重压力。
冯大器的动作非常快,第二天傍晚,这封信就被送到了郑若渝的手中。后者见信后,两只漂亮的眼睛,顿时写满了幸福。不顾周围护士们的调笑,立刻跑回了临时宿舍,对着窗外的阳光,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品读。
信的内容其实非常简单,也符合李若水的一贯风格,只着重说了说自己的工作,偶尔加上几句个人感受,很少问郑若渝这边在干什么,也没有表达出太多的思念之情。
但郑若渝读着读着,就笑了起来,内心深处,也仿佛喝了蜜水一样甜。她十分了解未婚夫的为人,更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所以,只要看到他的字,就会觉得开心,根本不需要他付出更多。
连读三遍后,郑若渝开始回信,可才写了几个字,屋门就被人轻轻叩响。紧跟着,金明欣满脸疲惫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挨着表姐坐下,一眼瞥见了桌上的信封,就忍不住愤愤不平地说道,“李大哥又给你写信了看看他,即便再忙,心里也放不下你。再看看姓王的那王家伙,就好像我是他的拖累一般。要么不写信,即便写,每次也只有十来个字,根本凑不够一页信纸。”
“他和你李大哥不一样,他在前线部队。你李大哥算是在后方练兵!” 郑若渝闻听,立刻知道金明欣跟王希声又闹矛盾了,叹了口气,笑着抚摸着她的秀发,“小昕,感情的事,切忌拿来比较。你喜欢的是王希声,不是你姐夫。他们两个,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做得一模一样。你拿你姐夫的行为要求他,对他很不公平!”
“况且,生活不是电影,没有那么多罗曼蒂克!你如果真的喜欢他,想跟他白头偕老,就试着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优点和缺点,还有那些你觉得失望的东西。不要试图去改变他,更不要拿别人去给他当样板,否则,你会觉得很累,也很委屈。他慢慢,也会疲惫不堪,甚至,害怕再见到你。”
这都是她作为“过来人”的肺腑之言,不由得金明欣听了后,不低头沉思。好半晌之后,才满脸苦涩地回应道,“表姐,你要是早点儿告诉我这些,就好了!我就……”
“你就不试图改变他了” 郑若渝才不相信,自己的表妹这么快就能理解并接受自己的观点,歪着头,低声追问。
“我就告诉他,姑奶奶就这样!他甭想改变我!要么接受我的一切,包括优点和缺点,要么,随他的便!” 金明欣银牙紧咬,杏目圆睁,说出来的话也斩钉截铁。
“噗嗤!” 郑若渝顿时被逗笑,扭过头,肩膀不断上下耸动
第二章 车错毂兮短兵接 (一)
第二章车错毂兮短兵接 (一)
一场秋雨过后,满城的硝烟味儿顿时散去了不少,可萦绕在每个人心头上的战争阴云,却越聚越浓。
街头行人稀稀落落,路边的柳树,往年都到十一月才会掉叶子,如今才才到十月初,竟已秃了大半儿。当地许多老人都神神秘秘地谣传说,这是由于城中血气太重,柳树禁受不住所导致。可为啥将士们舍生忘死为国而洒的鲜血,对柳树居然成了毒药,心里依旧怀念着大清的老人们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仗不该在自己家门口打个没完,枪炮声天天落在耳朵里闹得慌。
“血气”主要来自邯郸各医院。不仅仅是二十六军,其它杂牌军也将邯郸视作后方,即便主力退不过来,也想方设法将伤员送来救治,以致在数天之内,不管野战医院还是私人诊所,都人满为患。到后来,即便是汤药铺子,都有伤员排着队等待中医开方抓药。
所谓野战医院,其实就是当初的二十六路军医务营。医生和护士们刚一抵达邯郸,就立刻投入到了紧张的救治工作中。郑若渝那两日能够与李若水朝夕相处,在名义上,也是“照顾战斗英雄饮食起居”。李若水一出院就奔赴冀南山区,她也随即开始本职工作,整日应对如潮水般涌来的伤员,收到李若水来信的那天,她其实已经连续两天没合眼。
尽管双目布满血丝,尽管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郑若渝却丝毫没有倦意,她总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救治伤员中去,与此同时,和未婚夫李若水一样,她也肩负起教导新丁的责任。
前线的将士们如何奋力杀敌,邯郸各界都看在眼里,纷纷慷慨解囊,捐钱捐物。大批大批的热血青年和爱国学子,不是应招入伍,就是弃笔从戎,成群结队的少女们,则纷纷来到医院门口,恳请充当临时护士,为国家尽自己那一份微薄之力。
每天都有十几个面带稚嫩之气的小护士,紧紧跟在郑若渝或金明欣身后,看她们如何照顾病患,辅助医生工作。由于平易近人,技术精湛,再加上年龄相仿,又上过报纸,郑若渝很快变成了一众小护士心目中的偶像,“郑大姐”这个称号,也因此在邯郸医护界迅速流传。不时有真假记者曾慕名前来“采访”,结果郑若渝的“护卫团”以工作繁忙为名,将其拒之门外。
“护卫团”中,唯一的男士,就是留在医院继续接受观察的袁无隅。由于是受了炮弹爆炸的冲击波所伤,他表面上几乎看不到任何异常。吃饭、说话、行走,都和其他同龄人没任何两样。可只要动作一激烈,他就会头晕目眩,血压、心跳等健康指数,也全都会迅速接近危险的边缘。
对于袁无隅的病情,从留洋归来的李营长,到刚刚被临时征募的赵大夫,其实都已经都束手无策。但是,他们却不忍心告诉袁无隅,后者这辈子已经注定与战场无缘。那样,对于一个投笔从戎的爱国青年来说,未免有些过于残忍。极有可能会刺激得袁无隅当场病发,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在等待继续观察的时期,袁无隅就成了所有未婚护士的警卫员。当护士们遭到某些兵痞骚扰,或者一些自命风流的地方才子纠缠时,叫一声胖子,或者袁大哥,肯定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麻烦。论军衔,袁无隅现在也是中尉,足以让大多数兵痞低着头走。比口头上的风流倜傥,
袁无隅可是北平袁氏影业的少东家,近三年内新潮中外电影上的新鲜台词张口就来,保证说上一整天都不带重样!
如此一来,医院上下,倒是有些舍不得让袁无隅出院了。有他在,非但医患关系会明显好转。还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
第二章 车错毂兮短兵接 (三)
第二章车错毂兮短兵接 (三)
不知过了多久,郑若渝悠悠转醒,眼睛还未睁开,便听到有人在旁边低声说道,“缺乏营养,过度疲劳,贫血,还有,我怀疑有细菌侵入了她的血液,才是导致她休克的真正缘由……”
“你是说败血症,她那天只是碰到了染了毒气的……” 金明欣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对医生的判断深表怀疑。
“她右小臂上还有一处旧的贯通伤,至少是三个星期前的,如今还未痊愈,我今天发现后重新切开了表面,发现里边已经严重化脓!” 李院长的话很专业,却像窗外的秋风一样寒冷。
郑若渝浑身一震,急忙睁开眼睛看向自己右臂,果然看见当初在南撤途中曾经被子弹打穿的地方,又重新缠上了厚厚的纱布。隐约之间,好像还散发这一股刺鼻的味道。而自己昏迷之前新受伤的手腕处,此刻也被包裹上得严严实实。
扭头再看左手腕处,此刻则挂着一只吊瓶。对前线将士来说无比珍贵的救命药液,正顺着橡胶管子,一滴滴输进自己的身体里。(注1:输液发明于1931年,对1937年的中**队来说,一瓶输液葡萄糖,属于有钱都未必买得到的神药。)
“我没事……” 她本能地想坐起来,用手将针头拔出,制止医生的浪费。才抬起头,却感觉到浑身上下又酸又软,四肢也冷冰冰的,使不出任何力气。
发烧,伤口化脓感染引起的发烧!作为一名“资深”护士,她立刻就明白了问题所在。李院长的话没错,右腕处的被污染过的玻璃划了一下,不会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真正将自己击倒的,是右小臂上那个旧伤。表面早已收口,自己本以为只是因为总保持在活动状态,所以内部的肌肉痊愈得慢了些,没想到,竟导致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若渝,不要动!你醒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李院长,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要不是您老全力相救,我真不知道……” 一个有力的手掌,轻轻地扶住了她的肩膀。李若水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因为激动,呼出的气流吹得她头发飞起来,乱纷纷遮住视线。
“李营长言重了。郑小姐是我们野战医院的院花,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用你亲自来问罪,这里的伤兵和护士,就得把我给大卸八块!” 李院长显然也十分开心,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大声调侃。
李若水的脸迅速红成了猪肝色,扶着郑若渝的手臂,也以不可察觉的幅度轻轻颤抖了一下。很显然,在郑若渝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对医院说了些过分言语。如今被人抓住了痛脚,尴尬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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