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影枭雄

     




0014.审讯者米勒
    殴斗中，堀内朔太郎几乎没意识到自己在流血。他精力高度集中，竭力观察着周围。

    两个人试图扭住他胳膊；一个人试图绕到后面勒脖子，还有两个人在侧后跃跃欲试。以一个武术达人的直觉，堀内朔太郎意识到自己需要腾挪空间，他大吼一声，甩开扭胳膊的人冲出火车座。这一冲让两侧的人都趔趄着退开，有那么不到一秒的时间，周围是空旷的。但转眼那些人又扑上来了，好几双手扯住他衣服，力图将他按倒。

    打架了看见突然爆发的混乱场面，咖啡馆里的人都吓呆了。但立刻就有人赶来指挥他们疏散。穿黑色制服的警察一个接一个地冲进来，维持秩序。

    砰！

    堀内朔太郎手里变魔术一样出现了一支小手枪。扣动扳机的时候，他手腕上被冲过来的女服务生用茶盘狠狠打中。这极大程度上影响了准头。子弹斜着向下飞出，在地板上跳了两次，击中了一个正要逃走的客人。那倒霉蛋尖叫一声，捂住脚踝蹲了下去。周围都是乱哄哄的人，要不是两个警察拼命将他搀起来，差点就被踩死。

    小手枪再没响过第二下，转眼就被夺走。五个人一起扑到堀内朔太郎身上，几百斤肉把他压得喘不过气。堀内朔太郎拼命挣扎，然后挨了不少黑打。在他失去意识之前，全身吃了无数的拳头脚尖。从小名师点拨的一身好武艺没能救得了他，反而害他被打得很惨。左边耳朵几乎要被撕下来，脸颊紫胀像个茄子，鼻梁几乎歪到颧骨上。整张脸看起来就像一个番茄掉到泥里，又被狠狠地踏上几脚。

    整个过程也就两三分钟时间，然后堀内朔太郎就昏过去了。

    行动队员们赶紧给他上了手铐，然后默默舔舐伤口。有个被踢到蛋的队员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嘴里不干不净地胡乱咒骂；他算是第二惨的，起码还能说话。最惨的那个被手枪柄抡在太阳穴上，现在还处于休克状态。

    南晓对行动队员们点点头:“辛苦了。这次你们都有大功，我会向上面申请津贴和嘉奖。”

    行动队员们脸上立刻就有了笑容，对南晓点头哈腰。

    咖啡馆里就像台风卷过一样，到处都是打碎的杯盘碗碟。还好有警察维持秩序，人们虽然很惊慌，但场面还不算太乱。那个脚踝上无辜挨了一枪的白领大声叫痛，可惜没人搭理。警察们经验丰富，知道这时候还有力气叫唤的多半没什么大问题。

    十分钟之后，一辆救护车来了。脚踝中枪的白领以为轮到自己，一边臭骂警察，一边要警察扶他起来。南晓很同情地瞧着这个傻瓜，等着看笑话。

    三个急救员过来了，白领高呼:“这边，我在这里！”

    然而急救员根本拿他当空气，一路小跑到堀内朔太郎身边，把这个五花大绑的过激分子抬上担架就走。

    白领傻眼了:“医生，那我呢等等啊，我中枪了啊，你们怎么就走了”

    “自己滚去医院！”旁边一个警察粗暴地说。

    几小时之后，堀内朔太郎慢慢又有了知觉。

    他发现自己坐在一间临时搭起来的板棚屋里，被牢牢地捆在椅子上。两条结实的皮带缠紧了脚踝，大腿和小腿上也捆着同样结实的两条。手腕同样被扣住，手掌被强制摊开，每根指头都被独立的细皮带拴牢。椅子是不锈钢的，四条腿都有螺帽和地面锁紧。他试探着摇了摇，纹丝不动。

    板棚屋刷着白漆，灯光一照亮得刺眼。斯派克坐



0015.意志的拉锯战
    审讯室里一时寂静，只听见堀内沉重紧迫的呼吸声。

    “声明一点、这并非失手。我说过，我的刀法非常好，想戳哪里就是哪里。”

    米勒慢慢拧转匕首，一点点扩大伤口，同时盯着堀内的眼睛:“记住，接下来我会用很多办法搞你。只要你不坦白，就一直继续，直到你受不了为止……抱歉、请允许我收回这句话。就算你受不了，也会一直继续的。我熟悉人体每一块骨头、每一根筋腱和肌肉，你会受尽痛苦，哭着求我赐你一死。你会觉得，死是多么快乐的解脱……”

    温和的语调和血淋淋的刀形成极大反差，南晓甚至有点怀疑米勒被夺舍了。那张微笑的退休老头儿面孔下，其实藏着个地狱来的恶魔。

    此时此刻，堀内展现了一个有信仰者的英勇气概。他竭力抑制痛苦，坚强地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步。他咬紧牙关，勇敢地瞪着米勒，绝不逃避。

    米勒温和地笑了笑:“看得出来，你是个非常理想化的人，很勇敢，愿意为了自己的信念奉献生命。但我必须得告诉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在莫斯科、新西伯利亚、海参崴，我审问过一个又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最后他们无一例外都开了口。”

    堀内保持沉默，嘴唇轻微地翕动着。南晓仔细听了听，貌似在说“不痛不痛不痛”什么的，又似乎在呼唤一个人的名字。

    米勒继续讲述自己的理论。他说话轻声慢语，非常和善，就像串门聊天一样。

    “审讯是一门科学，是审讯者和被审讯者一对一的赛跑。而这场比赛是不公平的。作为审讯者，我有器械，有技术，有法律豁免，可以对你为所欲为。那么作为被审讯的人，你有什么呢大概只有一股意志了吧”

    “我的意志是钢铁！”堀内咬牙回答。

    米勒笑起来，摇了摇手指头:“很遗憾、人的意志并非钢铁，它需要身体的支撑。当身体衰弱到临界值以下，就算你不想说，嘴巴也会不听使唤的。相信我，克格勃研究了几十年，这套理论已经非常成熟。在数不清的人身上，它无一例外都得到了验证。”【！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说话的同时，他用匕首划开堀内的虎口，粗野地在大拇指第一指节上用力切割，连骨带肉斩断！太粗暴了，就像切生猪肉一样，毫无怜悯。

    眼看着大拇指被切掉一截，堀内有点扛不住了，痛苦地拼命甩头。

    老实说，这么干确实有点恶心。野蛮、凶残、简直反人类。

    “这就是克格勃审讯技巧的精华，”斯派克再次点评道，“必须在审讯开始时提出最核心的问题，同时制造巨大痛苦。这样一来，被审讯的人将会清晰地记得审讯者想要从他嘴里得到什么。此后每一次折磨都是对他的提醒。他会一直想起自己隐藏的秘密，心理防线被一次次冲击，想忘记却又无法忘记。”

    接下来几个小时，老克格勃不再审问，就是一直折磨一直折磨。拷打、窒息、铁签、电刑、各种酷刑轮流上。他机器般精准地控制着伤害程度，留下的都是非致命皮肉伤，而且极其注意防止感染，时不时在伤口上抖一些消炎粉。那疼痛度绝对爆表，堀内嚎叫到脸都变形了。

    安娜一言不发，一直在旁边看着。静静不愧是静静，静得就像一面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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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6.崩溃边缘，意志的极限
    堀内顽强地坚持住了，这场比拼意志的拉锯战似乎没有尽头。

    不管再怎么被电，他就那样一直绷紧，两眼浮凸，空虚地瞪着远方。偶尔，极其偶尔、可以听见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鬼嚎般的呐喊。沙哑得很，但依然可以听见。

    根据南晓的观察，堀内现在几乎就站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上了。只要一点点微小的推动，他就会崩溃，再也不可能爬起来。

    这个人废了，他想，落在米勒这样的审讯者手里，废得真是彻底。

    米勒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斯派克说:“该动用‘那个’了。”

    “你确定”斯派克看起来略微有些举棋不定。

    “确定，”米勒说，“我们已经把石头推上山，就差那么一点点。你不会想让它又滚回山脚去吧”

    斯派克点点头，向门外招手示意。

    很快、一直在外面伺候的日本公安警察们就带进来一个女孩。南晓不认识她是谁，但猜测肯定是堀内非常亲近的人。毕竟半昏迷的堀内一见到她就清醒了，而且非常愤怒。

    “沙耶！”他咆哮着叫出那个女孩的名字，瞪着米勒的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样。

    想起来了，之前他嘴里一直喃喃念叨的就是这个名字。

    米勒在女孩手指头上弄了十个鳄鱼夹，然后去摆弄那些电池。

    女孩高声尖叫，凄惨地哭泣着求饶，可惜并没有人搭理。

    “如果你愿意招供了，随时都可以阻止我。”打开电门开关之前，米勒温和地提醒道。

    堀内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一声不吭，只是牙齿咬得格格响。

    紧接着滋啦滋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伴随着女孩的尖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堀内眼角都瞪裂了，流下两行血泪，但他依然不肯说一个字。

    接下来更残忍，米勒唰啦一声撕开衬衣，拿起两个更大的鳄鱼夹，啪嚓一下紧紧夹住！

    女孩哭得更厉害了，她已经知道米勒手里那个遥控器很危险。上面大红色的醒目按钮，按下去的滋味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

    老克格勃弯下腰，凑到哭泣的女孩耳边，轻声说:“为什么不问问你男朋友呢问他那天为什么要去晴空塔跟一个外国女人见面，问他见面之后说了些什么，问！”

    女孩抽抽噎噎地问:“朔酱……你……为什么要去晴空塔……”

    堀内终于支撑不住了。“混蛋！你们放开沙耶！让她走！”他精神上彻底陷入崩溃，说话变得前言不答后语，突然放声大哭，又突然尖声高叫。

    米勒暴喝一声:“说！那天你在晴空塔上干什么”

    堀内浑浑噩噩地回答:“不、我不能说……皇国兴废在此一举……啊、诸君、诸君！兴废在此一举……啊！陛下！我永远忠于陛下……赤诚热血……”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天诛国贼……国贼……石松……英米鬼畜……走狗……”

    堀内已经陷入半昏迷半狂乱状态，前言不搭后语，说了很多看似忠诚实则大逆不道的言语。然而这几乎不能算作招供，其中没有任何干货，顶多是一种情绪上的发泄。

    堀内朔太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录了下来，拿到技术室不断地分析。大家坐在电脑前，反复地播放审讯录音。排除那些哀嚎和无意义的呢喃，有意义的字眼实在寥寥无几。

    南晓也在干这个活。为了



0017.堀内朔太郎的记忆
    法务省地下有个停尸房，常年冷冻着不下二十具尸体。这些都是重要的死人，在没有结案之前不允许火化。按照规程，堀内现在多半已经被送到那里。

    这个地下停尸房二战时期就有了。那时法务省公安调查厅有个非常响亮的名字——特高课。从那时开始，默默死在这幢楼里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特别行动科的身份牌是深蓝色，上面有金色的中央调查局徽章。照理说，挂着米国爸爸御赐的锦衣卫腰牌，应该可以在南日本法务省大楼里横着走，停尸房也畅通无阻。

    南晓是这么认为的，但停尸房门卫结结实实地给他上了一课。

    年轻的停尸房门卫高大健壮，相貌堂堂。难以想象，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竟然窝在冷冰冰的地下室里，天天管理死人。他看起来情绪不太好，皱着眉心，三白眼时不时朝上方斜一下，仿佛这楼里的人欠了他很多钱似的。

    “先把这单子填了，”他黑着脸把一本登记簿拍在南晓面前，“在内网管理系统上提过申请了吗课长以上的主管审批过了吗申请号是多少，审批人是谁统统填上，然后找审批人签字盖章。”

    南晓惊讶了:瞧个死人还这么多臭规矩“我是米国中央调查局三级特工，隶属特别行动科东亚组。理论上，我并不需要遵守日本法务省的条例——”

    啪！

    停尸房门卫一拍桌子:“米国特工了不起吗好大的威风！你今天不填申请单，就休想看尸体！”

    这人疯了吧敢拍我的桌子

    南晓立刻拿出手机，给法务省总务部的头头打了个电话。在斯派克手下混了一段时间，他现在欺压日本官僚已经很拿手。只是轻描淡写地抱怨了几句，那边立刻就陷入慌张，声称一定严惩那个不长眼的家伙。竟敢不尊敬米国爸爸的特工，还想不想混了。

    几分钟之后，肥胖的总务部部长气急败坏地冲到停尸房，大骂门卫:“你是不是疯了竟敢阻挠公务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门卫脸很臭地顶回去:“我是按条例做事。”

    “条例条例就是一张纸，你是不是以为拿着那张纸，法务大臣阁下也要听你的”

    门卫甩都不甩，继续硬顶:“条例就是条例！你们自己制定的条例，你们又拿来当擦屁股纸我不是阻挠公务，我是在执行公务，是尽职责！”

    “职责规定你要听总务部的命令！我是你上司的上司，我说你阻挠公务就是阻挠公务，我说你顶嘴就是顶嘴！你、现在马上跟这位先生道歉！大声说‘对不起’再九十度鞠躬！一定要大声！我听不清，你就要再讲，再听不到继续讲，讲到我听清楚为止！”

    年轻的停尸房门卫把桌子一拍:“你想听是吧我就讲给你听！绝对够大声，绝对让你听得很清楚，”他吸了一口气，打雷一样地对总务部部长咆哮，“吃屎去吧，老混蛋！”

    总务部长气坏了，手指头几乎要戳到门卫脸上:“你！”

    “你听不清，我就再讲，再听不到继续讲，讲到你听清楚为止！吃屎去吧，老混蛋！”

    “我、我要开除你！”

    “不用你开除我，我不做了！你跪下来求我做我都不做，”门卫把身份牌朝桌上一扔，“我一个小工，天天受你们的气！又辛苦又没钱，那还做个屁！”他一肩膀把总务部长撞开，大声将唾沫喷到对方脸上，“吃屎去吧，你个老混蛋！”

    或许是直觉吧，看着这小伙子愤然离去，南晓总觉得有什么大条的事情要发生了。套一句容易被批为剧毒的话:历史的车轮在那一刻开始了转动……

    先不管他，还是拿到堀内朔太郎的记忆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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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8.如何认识一个女刺客
    堀内和石松崇之当然没有恩怨，他甚至没跟石松说过话。

    这事并非夺财、复仇、或争风吃醋。纯粹是听命行事。作为一个死硬狂热的过激派分子，堀内朔太郎是极右组织“强国会”的骨干之一。某一天，强国会高层亲自召见他，秘密下达了刺杀石松崇之的命令。

    接受这个命令，堀内伤透了脑筋。身为财阀富二代，他不差钱，然而刺客要到哪里找暗网悬赏他也不傻，知道暗网上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假的。其实中调局就经常在暗网钓鱼，抓过很多想要买凶杀人的铁憨憨。

    就在堀内绞尽脑汁也没办法的时候，他遇到了奥尔瑟雅珀西。

    两人是在香港到东京的航班上认识的。当时堀内朔太郎正好坐在奥尔瑟雅旁边，几句交谈就被迷倒了，沉湎美色不能自拔。两人一路聊天，气氛非常融洽，跟多年没见的老朋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