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港风情画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凋零树
本港风情画
作者:凋零树
1983年的香江,这是风情躁动的城市,放飞梦想的年代, 陈维云渡海而来, 以电影的方式展现人生的精彩。
1、顺风船
这天陈维云照常登船上班。
他供职深市一家职船务公司的豪华客艇,常年往返深市与香江,航线是从深市的蛇口港到香江的港澳码头。
下午他从香江回来,客船进入深湾即将靠岸的时候,毫无征兆刮起台风,海浪较猛,伴随有雨雾,遮住了海岸的远景,吓坏不少乘客。
陈维云当时在船舱维持秩序,发现一位年纪已是老伯的乘客,背着旅行包跑出去,冲到甲板上,翻越栏杆准备跳海。
职责所在,陈维云立刻追他,在栏杆边儿把他及时拦住,谁知一个海浪突然拍过来,把两人一块卷到海里。
陈维云是擅长游泳的船员,坠海后他并不惊,冷静抓住老伯的旅行包,拖着游向客船。
可老伯像是精神有问题,骂他多管闲事,挣扎着不愿离海,他没有被干扰,准备把老伯带上船后再好好教育。
老伯见摆脱不了陈维云,解开旅行包,独自朝岸边游去,这个时候陈维云已经意识到,老伯有可能是水客,包里应该装有非法物品。
他并没有去追老伯,掉头去爬客船,结果身边冒起一个大旋涡,把他吸到海底下。
等他从海面浮出头,发现天竟然黑了。
他落海的时间是下午三半多,台风再叼也不可能干掉太阳吧!
这变故惊的他毛骨悚然。
起先他判断自己失了明,可是抬头瞧瞧,月亮高高挂着,满天星斗密麻如针织,他的视力并未出问题。
那是什么情况
他四望几眼,海面波平如镜,无风也无浪。
客船不知所踪,原本繁忙的航线空无一物,南北两岸隐约可见灯光,却稀稀拉拉如同郊野村庄。
“这不对!”
他惊呼起来。
这片海域的两岸是深市与香江,入夜后的高楼大厦会照射璀璨灯光,他不止一次在深湾上远眺两座城市的夜景,绝非现在目睹的漆黑样子。
他猜测自己被海水旋涡瞬移了,可是这种想法太科幻,他又保留了质疑。
他准备登岸一探究竟,却听一阵划水声传到耳边。
趁着月色,他看清那是一艘小木船,船上有人影,人数还不少。
“长尾哥,那里好像有一条鲨鱼!”这是一个少年仔的声音。
“深湾哪里有鲨鱼,大鹏湾才有!他应该是泅渡的逃港者!”接话的人年纪较大。
陈维云一听暗松口气,深湾在ns区,大鹏湾在yt区,船上人讲的又是粤语,他还在自家地盘上。
小船很快划到身边,船头蹲着一位扎有长尾的中年人,他的外号应该是从发型得来的,他用他特有的娘娘腔取笑陈维云:“抛锚了你能耐挺大嘛,轮胎都不拿,不怕累嗝屁”
“如果你让我搭船,那我肯定累不死。”陈维云的口气似他一样轻松。
“想搭船”长尾男嘿嘿笑一声,回身指指船上乘客,“他们每个人都出了两千块人民币的船费,我保他们顺利偷渡,我在港有‘买关’关系,可以在指定时间、指定地点把他们送过天水围,安全通过边防警队的辖区,这叫一条龙服务!”
他目光转回来,“靓仔,我做事有原则,只要你出够钱,我拉定你,但如果你做铁公鸡,那么你继续游你的海,我划我的船,咱们一拍两散。”
陈维云听着话,思路频转,他客艇的头等位票价才三百块,坐一艘小木船却收费两千,长尾男的黑心程度让他咂舌,当然这里边牵涉到偷渡的费用,可问题是船上乘客并非外国佬,现今的港澳通行证这么容易办理,为何要下血本偷渡
“大佬,我是半途乘船,不应该支付全额票价,再说咱们是老乡,你便宜点啦!”陈维云的目的不是砍价,而是想通过对话得到更有用的信息。
“正是因为老乡,我才给你一个搭船的机会,你不要得寸进尺,船费一分钱都不准少!”长尾男咬死不松口,却作了一句适当解释,“这笔钱不是我一个人赚,大半要贿赂给尖鼻咀岗哨的差佬,他们是皇家警察来着,资本家的走狗,认钱不认人,不给足好处,他们一定把你拦下来。”
皇家警察陈维云又想到海水旋涡的疑点,既然自己没有被移动空间,难道是被移动了时间
‘泅渡’、‘逃港’、‘买关’、‘皇家警察’,这都是回归前常用的词汇。
“可以!两千就两千!”陈维云决定先登船,再慢慢套话,他和长尾男商量,“到岸再付款怎样”
“你发梦!”长尾男嗤笑着拒绝。
陈维云见他不同意,提了一个小要求,“大佬,我包里有钱,但在海里打不开,你让我借用一点船上的位置,我开包取钱!你放心,我不登船,我在船边儿趴着就得!”
他在展露善意的姿态。
“无问题,你随便趴!”长尾男应该是自持人多,不怕他使坏,“你动作快点,我赶时间!”
陈维云游到船尾才伸手钳住船沿。
旅行包放上去,擦了擦水粒。
这包的密封性良好,老伯敢跳海,背的自然是防水包,陈维云也只能从这个包里取钱,他值班的时候没有带手机,身上只穿了一套职业装,除了脖子里挂着一条金项链,再没有其它物品。
他把包拉开,首先摸到老伯的手机,设置了图案密码,但不影响点开手机电筒。
趁着灯光,他在包里扒,多半都是衣服,衣服里边藏着二十几个塑料瓶子,瓶里装的是药品,这些药无疑是非法,毒药都有可能。
陈维云暂时没空细检,继续往包底摸,先后发现照相机,胶卷,雨伞,墨镜,口香糖,太阳帽,钥匙串,香烟火机……唉,还有一个钱包。
钱包里是港币,全是一千块的大金牛,少说也有三四万,粤省流通港币,普通商家全都愿意收,陈维云正要拿钱出来,却又觉得不妥当。
他见旁边坐着一个少年仔,随意问了一句,“靓仔,年纪这么小,哪一年出生的大半夜乘黑船,不怕家人担心”
“我就是去香江找我家人!”少年仔嗓音发闷,听起来憨乎乎,“大佬,我是70年生的,今年十三岁!”
70年生,十三岁陈维云只觉胸口发闷,现在是1983年
“喂,你拖拖拉拉到底想怎样没有钱,赶紧吱声,不要耽误我做生意!再过半个钟就是交接的时间点,一旦去晚,全船人都要扑街!”长尾男见他魔怔一样愣在那儿,出声催他。
“钱我有的是!”陈维云错愕过后,很快恢复镇定,他不准备再支付港币,把脖子里的金项链取下来,“这是纯金的,我老妈给我的祖传宝,能卖一万多块,当作船费,让你占便宜!”
“便宜我历来不中意占便宜,古话怎么讲的占小便宜吃大亏!”长尾男从船头走过来,接过项链,采用火烧的土办法验货,确实是真金,然后抛了抛,他旋即摇头:
“靓仔,这是纯金不假,但分量只有三四十克!别以为我不懂行情,昨天美国期货市场的黄金价格是每盎司350块美元,一盎司28克,人民币兑美元的汇率是34兑1,你的项链只值1500人民币左右,钱不够!”他的心算能力颇强。
不够陈维云记得黄金每盎司价值一千三百多美元,即使现在是1983年,但黄金的升值幅度不太好不好。
他并不争辩,以他的处境,争辩根本没有用。
他把老伯的钱包清空,递给长尾男,“这个钱包是真牛皮,拉锁也是纯金,比项链价值更高,收了这个包,你百分之百占便宜!”
陈维云铁了心要搭乘顺风船,他旅行包里有手机,还可能有毒药,独身一人无论游到大陆还是游到香江,都有极大隐患,既然长尾男买了关,他必须要利用这个关系。
长尾男被钱包吊起胃口,外形设计他没有见过,属于长砖型,可以把大金牛完整装进去,他默认了钱包的价值,也可能是金项链已经超过了船费,他大手一摆:
“有钱有位置,上船!”
呼啦!
陈维云
2、敲诈
海岸边的风声仿佛鬼卒长鸣。
听在逃港者的耳里,刺激到心跳加速。
他们从船上跳下来,缩着身子,警觉的左右环顾,半点声音不敢发出。
长尾哥猛一挥手,他们整齐转了身位,朝百米外的树林奔跑过去。
往常入夜后,尖鼻咀海滩必有牵狗巡逻的哨兵,现在却空无一人一狗,这应该是长尾哥的‘买关关系’发挥了作用。
刚刚进入树林,手电筒忽然照亮,不远处站着两名警员,身穿卡其色的短衫警服,卡其类绿色,这是英国佬在热带区殖民地搞出来的警服颜色,tvb拍摄过一部电视剧《大头绿衣斗僵尸》,其中大头绿衣特指这个年代的警察。
回归后本港警装会逐渐替换为蓝色常服,但是个别部门,像是训练场的学警,还有put执勤时依旧是绿装。
偷渡者最怕见警察,一群人全都噤若寒蝉,陈宝仔吓的直打哆嗦,陈维云旋即把他搂在腋下,这么做是为了防止陈宝仔惊吓过度发疯狂奔,或做出一些导致警察反感的举动。
长尾哥示意大伙不要惊慌,独自去找警察交涉。
出钱的时候要到了。
警察手持电筒清点人数,按人头收取长尾哥的贿金,很快挥手放行。
这过程有惊无险。
穿过巡防线,他们顺着树林一路南奔。
跑了一里地,长尾哥叫停,指向前方一片菜棚子:“这个地方是暗哨,日夜驻扎有两个警员四条狗,我买通了他们,也买通了狗,这个时间点他们都去岗哨吃夜宵,狗也在吃,故意放咱们!”
长尾哥是在炫耀自己的本事,重点是向陈维云炫耀,“陈生,假如你一个人登岸,百分之百被逮住,你的船费花的值吧!”
“赶路要紧,小心狼狗吃完夜宵回来撒欢!”陈维云不耐烦催他,心说这娘娘腔废话真多。
他们开足脚力,继续往南跑。
跑够半个钟,期间途径三个山头,两个村庄,最终停在一条五六米宽的河道附近。
河对岸有一间破瓦房,里边有人影,压着语气喊:
“长尾哥吗”
“是我!”长尾哥回应:“都来接你们的人!”
呼!一声。
瓦房里一下子涌出十几人,打开手电筒往这边照。
逃港者纷纷渡河,着急上火冲向对岸的亲人。
那几个女青年已经哭出声。
“阿舅!”
“囡囡!这边儿,快过来!”
“三叔!三叔!”
“乖女!不要惊!”
接上亲人,他们一刻也不停留,眨眼消失在岸边的树林里。
到这个时候,这趟偷渡买卖算是做成功。
这种偷渡模式是有钱人的专利,穷人都是抱着轮胎或者乒乓球袋子,直接游过来,迎接他们的是被警棍打、被狼狗咬、被打蛇集团抓,逃过边境线的几率只有三成。
其实现在大陆改革开放,百姓有了奔头,都不再愿意背井离乡,香江也在变,大陆人过来再也申请不了身份证,且抓住直接遣返,所以从1980年底开始,孑然一身的逃港者已经锐减,现在的逃港者基本都是寻亲。
到了对岸,陈维云发现河边滞留两个人。
一个是陈宝仔,一个是长尾哥。
“我老豆老妈怎么不来接我”陈宝仔找不到自己家人,又急又怕。
长尾哥在抽烟,见陈维云慢悠悠走过来,忙说:“陈生,我要回海边取船,无法送你们,你准备去哪带上宝仔啰!他家人估计出了突发事故!”
“我带着他你不怕我把人搞丢”陈维云不表态带不带。
“我怕什么,他又不是我儿子!”长尾哥口气冷淡,却彬彬有理,他转头交代陈宝仔:
“我只保证把你定时定点送过来,你家属不来,不是我的责任!当初你老豆给钱的时候,我提醒过这种情况,我让他多加一千港币,万一他因故来不成,我会把你安置到辋井围老乡家里,但你老豆怕花钱,拒绝买保险!
宝仔,咱们虽然是老乡,但是你老豆太小气,所以你别怪我袖手旁观,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在这儿等,不过附近村庄里有很多打蛇贩子,一旦抓住你,你老豆估计会倾家荡产,二是跟着陈生,但是他什么时候把你送回家,我不敢保证,你自己考虑吧!”
陈宝仔半个字也听不进去,脸色苦闷又恐惧,只顾抹眼泪。
长尾哥话不多说,摸出一张名片,递给陈维云:“陈生,如果你将来想拉亲戚到港,可以联系我,到时给你优惠!再见,咱们后会有期!”
陈维云接了名片,见长尾哥离开,也不作停留,转身进入南面的树林。
他走了五分钟,听见有人叫他,陈宝仔小跑追了上来。
“高佬哥,我能不能和你做个伴”
“你不怕我”
“你出手就是黄金,肯定是富家子,又不贪我钱,我怕不着!”陈宝仔见他笑,神经开始松懈。
“不怕就跟着啰!”陈维云不介意带个跟屁虫,目前香江的难民政策严格,他是黑户,在港需要一个落脚点。
俩人搭了伙,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路上陈维云拿出一瓶药研究,这像是给癌症患者服用的止疼药,药里应该含有马啡,属于毒药一类,老伯跳海有可能是饭毒,也可能是患癌想自杀,不管哪一种情况,这批药都不能久留。
登岸的时间是半夜四点多。
天色正在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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