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水缘

    说是晚宴，其实夕阳都还没有落下，就已经要开始宴会了。

    王家家大业大，宴客有专门的迎宾楼，名叫祥运楼，高大宽敞，男女宾分据两侧，用屏风隔开，中间铺了迎宾的红毯。身份贵重的人被安排在楼内入席，旁支的王家人坐在下层，王家附庸和管事们则是坐在楼外的广场中。

    谢漫洛一踏入宴会场所，就有人拍了拍手掌，一群歌舞伎便鱼贯而入，来到特地为他们辟出的地方开始表演。

    红毯的两侧站了不少人，都是那些早想一睹弄玉公子真容的王家人。

    谢漫洛与王瑞泽相距不过三步的距离，并排而来，站在以长的好看闻名的王瑞泽身边，也毫不逊色，气质上还更胜王瑞泽一筹。

    一身月白色的圆领长袍，衬托的他愈发俊秀无双。

    大家没有想到弄玉公子竟然如此年轻，而且姿容是如此出众，都傻傻地看着他，不舍得眨眼。

    他好像自身带光环，让人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聚焦到他的身上。

    走动的时候，他略显瘦小的身形却走出特有的韵味，让人不免沉迷其中。

    一个才几岁大的孩子，拽着旁边的一个年轻人，惊讶地喊道：兄长，弄玉公子好好看呀！

    谢漫洛听到后朝他微微颔首，然后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颜。而他这一笑，几乎倾倒众生，连台上的歌舞伎都忘记了表演。

    对自己的容貌，谢漫洛一向都极有信心。

    从谢家出来后，她虽然大多时候以男装面貌出现，但是却不再像以前一样，把自己的五官改变，而是适当地描描眉和修正了一下鼻子而已，其他就不再修饰。

    与之前的弄玉公子只有七八分相似，却更让人惊艳。

    王瑞泽已经很就没有见过谢漫洛，就是有些变化，他也以为谢漫洛是最近这两年才长成这样的，一点也没有怀疑。

    王昌已经先到了，看见弄玉公子过来，站起来迎接，他的身后也跟了好几个中年人，笑看着含笑而来的王瑞泽和弄玉公子两人。

    看这样子，那些应是王瑞泽的叔伯们。

    谢漫洛看见王昌站起来，就疾步上前去行礼问候，同时也给站在他旁边的王守仁问了好。

    之后的介绍中，还真如谢漫洛所猜想的一样，王昌身边的人是王瑞泽的两堂伯父，三个堂表叔，其中的一个堂叔，还曾去江宁府接过王瑞泽回家。

    谢漫洛上前一一见礼，然后在他们的下首坐下。

    王昌执意邀请谢漫洛坐在自己右手边，但是谢漫洛说自己乃是晚辈，理应在各位长辈下首，说什么也不肯上去。

    谢漫洛并不是矫情的人，只是她坐在王昌右手边的话，对面软垫小案上坐着的就是王守仁，大眼瞪小眼，真的没意思。

    虽然是小案分食，但要时时刻刻面对一个探究自己的人还是会厌烦的，若不是王瑞泽的父亲还好些，可以当他不存在，偏偏他还是长辈，必要的礼数不能少。

    自己倒还可以虚与委蛇，但是身后的李昊却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免不了会怒目相向，到时场面就不好看了。

    谢漫洛希望李昊能保持一份纯真，所以并没有特意教导他收敛自己的情绪，这会却是有些后悔了，对暗五低语一句，叮嘱他看好李昊。

    王瑞泽知道弄玉公子一向不矫情，便上前去说服祖父，自己也在谢漫洛的旁边坐下。

    宴席上的酒有十几种，不但有菊花酒、玉练槌、蔷薇露、十洲春、琼花露等当今天下各地名酒，还有谢漫洛出产的白酒和前朝传下来的梨花春、乌麻酒、椒柏酒。

    每种酒用一个拳头大小的精美白瓷瓶盛装着，瓶口处系有一根蓝色丝带，上附一纸条，写明每瓶酒的名称和藏酒时间，方便客人选用。

    谢漫洛让侍者留下前朝的梨花春、乌麻酒、椒柏酒三种，其他的则让人撤了下去。

    她并不是嗜酒之人，加之年龄还小，又是上门做客，不敢多喝。

    但是，窖藏一百余年的酒，她还是想要品尝一下。

    侍者要帮她倒酒，但是被李昊拒绝了，由他亲自动手，在谢漫洛示意下倒了小半盏。

    发现连谢家人都要给谢漫洛下毒后，谢漫洛身边的人对她的饮食就更为小心，凡是她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细雨或是李昊看过才行。

    这次宴会，李昊寸步不离地跟着谢漫洛，就是担心她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多谢太爷用如此好酒招待晚辈，小子年龄尚小，不敢贪杯，只能以半盏敬太爷和各位长辈，还请见谅。”接过李昊斟的酒后，谢漫洛就起来站在案侧，面向王昌那边举起杯子，然后捧着移动半圈。

    “弄玉，不用客气，你随意，到这里就当成在家中就好。”王昌笑道，“年纪轻轻，就懂得如此节制，好样的。”

    王瑞泽的叔伯也大多客气地回话，只有王守仁，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一直冷冷的。

    王昌回了一杯酒，谢漫洛也喝了，担心其他人还要找自己饮酒，就再次举杯。

    “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小子再敬太爷和各位长辈一盏，就不敢喝了。等小子以后长大一点，再回来陪各位长辈一起尽兴。”

    “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说的好，不愧是天下第一才子，出口成章。”王昌称赞道，“你不喝酒，就多吃点菜。是你韩伯母亲自安排的，看看合不合口味？”

    欢迎宴上的食物选的是大名府乃至河北路的特色菜，这是韩笑从自己儿子口中打探到弄玉公子的喜好后，做出的决定。

    王瑞泽说一般的食物都不如弄玉公子家里做的好，不如就选择这边的特色菜，让他换换口味，或许能让他喜欢。

    可以说，王瑞泽还是比较了解谢漫洛喜好的，正如他猜测的那样，谢漫洛觉得席上菜式大多都没有见过，饶有兴趣看着，听到王瑞泽介绍的时候，一一试吃，最后还把爱吃的两道菜吃个精光。

    王昌很欣赏他的真性情，打赏了做那两道菜的厨子。

    而王守仁却是露出不悦的神色，觉得弄玉公子如此胡吃，与他名头不符。

    远不如坐在他下方的长子王肃出色，看着王肃文雅地抿嘴吃菜，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怎么看都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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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ishu)是，，，，！




第217章 要回名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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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漫洛吃饱后，还在推杯换盏的王昌他们有意要放下碗筷。谢漫洛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扰了大家的兴致，便笑道：“看着长辈们如此开心，我很高兴。不如就让我来弹上一曲，为大家助兴，王兄，把太古遗音借我一用。”

    “能听弄玉亲自弹奏，那真的是再好没有。孙儿，快去把琴拿来。”弄玉公子最早创下名堂的就是乐之一项，这些年，名头更响了，能听他亲自弹奏一曲，自是非常大的幸运。王昌听了非常兴奋，迫不及待地催促王瑞泽去取琴来。

    其他人听见弄玉公子要弹琴，也都无心吃食了，静静地等待着。

    “孙儿，你怎么还不去？”看见王瑞泽没动，王昌不悦地问道。

    王瑞泽尴尬地回答道：“那张琴不在我这，已经在庶兄手中了。”

    “你是嫌弃我送的琴不好，所以转手就给了别人吗？”谢漫洛听后，面露不悦，伤感地问道，一副没个合理说法就不罢休的表情。

    “不，不是嫌琴不好，是父亲大人说庶兄喜欢琴，让我把琴让给他，实在是父命不敢违。”王瑞泽看着谢漫洛的样子，很怕他因为误会与自己绝交，只好实话实说。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座的人都在静等弄玉公子弹琴，所以他的话还是落入大家的耳中。

    王昌怫然变色，狠狠地瞪着王守仁，王瑞泽的那些叔伯也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太古遗音，这是当世名琴，只是听说过，却无缘一见。没有想到弄玉公子会把它当成礼物送给王瑞泽。

    大家一直都知道王守仁重视他那个庶长子，没有想到会如此过分，连别人送给王瑞泽的好东西都要抢给他。

    “那张琴的音质高古松透、温柔敦厚、清越灵韵，与你的性格极为相符，想着相配，我才花了不少功夫寻来的，真是遗憾。”谢漫洛听后叹息一声，然后说出自己送那张琴的用意。

    王昌自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对着王肃喊道：“还不去把琴取来还给大少爷。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该伸手，你难道连最基本的廉耻之心也没有吗？”

    “祖父，是父亲交给我的。”王肃委屈地说道，还看向王守仁，希望父亲能为自己作证。

    “我不是你是祖父，你只能和别人一样叫我老太爷。”王昌一拂袖，毫无感情地说道。

    “父亲，肃儿弹琴很有天赋，要是有张好的琴，能弹的更好，因为这样，儿子才让泽儿把琴让给肃儿的。”王守仁解释道。

    “不知所谓的东西。”王昌连看都不愿意看王守仁一眼，彻底无视他，嘴里骂了一句，继续看向王肃，王肃只好不情不愿地回去拿琴。

    “弄玉，让你看笑话了，真是对不住。”王昌走到谢漫洛面前，难堪地说道。

    谢漫洛急忙摆手，道：“都是我考虑不周，要是再寻一张琴来给肃少爷就好了。”

    “快别这样说，是我教子无方，和你无关。”听了谢漫洛的话，王昌脸上的愧色更深。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谢漫洛给旁边的孙盈盈一个眼色，孙盈盈马上会意。上前轻轻一拜，说：“奴自认琵琶弹的尚可，大胆先代替主人弹上一曲，为老太爷和各位老爷助酒兴。”

    “对的，我怎么几没有想到呢，太爷，盈盈的琵琶确实很不错的，你快坐下听听。盈盈，先来首《阳春白雪》吧！”谢漫洛击掌道，之后和王瑞泽一起扶着王昌返回座位坐下。

    “太爷，您继续喝酒，我一会给您弹首新曲子。”谢漫洛亲自给王昌斟了杯酒，递到他的手中，笑道。

    “新曲呀？好好好。”王昌本就是富贵闲人，自是爱乐之人，听到弄玉公子要弹奏新曲子，脸上的怒气顿时冰雪消融，换上兴奋的期待之色。

    孙盈盈弹的琵琶曲清新流畅，后半段连续的扫弦，更是把《阳春白雪》推向高峰，让人心情为之悸动。

    曲罢，看见大家还意犹未尽，孙盈盈又弹了《霸王卸甲》和《草原小姐妹》。

    几曲过后，王肃也拿着太古遗音回来了，他把琴交到王瑞泽的手中，默默地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王守仁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见王昌那冰冷的眼神，到底还是不敢多说什么。

    王瑞泽收到礼单后就激动不已，但是连琴的模样都还没有看到，就被他父亲逼着把琴交给了王肃，心中的憋屈自是难以言说，如今接过失而复得的琴，眼中泛泪，细细地抚摸着琴身。

    谢漫洛从王瑞泽的手中接过琴，让侍者把自己案上的东西都收走，然后把太古遗音搁置在上面，开始弹奏起欢快的《瓦妮莎的微笑》。

    乐曲能引导人的心情，《瓦妮莎的微笑》弹完，之前因为一张琴引起的不快似乎都消散了。

    酒宴到了尾声，王昌让人给谢漫洛上了茉莉花茶，又说了一会茶经，大家才散了。

    王昌一回到主院，就问平时跟着他的管事。“可打听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家主，确实是大老爷逼大少爷把琴给那个肃少爷的，不但是琴，弄玉公子送给大少爷的礼物，也分了一半多到荷园，是大老爷亲自叫人搬去的。当时有人看到大少爷手受伤了，脚也有些不利索。”那个管事恭敬地回答道。

    “真是岂有此理，这个逆子，当真要气死我了。若不是看在他母亲早逝，疏于管教的份上，真想把赶出去。这段时间，你给我盯紧点，别让他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免得让弄玉公子笑话。”王昌吩咐道。

    “是，家主。属下还从弄玉公子的随从那里打听到，为了得到那张太古遗音，弄玉公子是费了很大劲的。说是不但用了两个五进院子和一车上百年的药材去换，还从一百多名土匪手中救下旧主人的父亲，方得到的，代价不小。”管事又把另一个消息告诉了王昌。

    “嗯，我猜到了。若非是得来艰难，弄玉公子当时也不会是那个表情。他送给我们的那些东西都很名贵，都不见他眨一下眼睛，就不是那种对外物很看重的人。看来他真的很在意大少爷的，他那边，你帮着你们主母照看着，比照我这边安排吃食。”王昌说道。

    “是，属下知道了。”管事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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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王家的事
    【】(ii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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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漫洛回到客院，已经是戌亥交接的人定时分。

    先一步回来的暗五正在门口等着她，然后跟着进了正房的花厅。

    “小姐，王家的人还算不错，除了洒扫和守门的人留下外，其他都离开了，厨下留了不少食物，说是我们若有需要，通知门房的人一声，厨子就会过来，他们时刻候在门外的小阁中。”暗五汇报道。

    “守门的人留下，其他人都叫他们下去休息。”谢漫洛点了点，吩咐道。

    暗五匆匆出去，很快又返回。“通知他们了，现在院子中真没有别人了，那两个守门的人隔的远，听不见我们说话。”

    “王家什么情况？”谢漫洛瘫坐在花梨木的太师椅上，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问道。

    “王公是个很精明的人，只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王皇后去世后，就郁郁寡欢，对家里的事情就不太上心了。这几年，偌大的王家，交给了儿子儿媳打理。

    王守仁能力不算太差，只是做事很荒诞，极其宠爱自己的通房丫环和那个丫环剩下的庶长子，一心想要把家业交到他那个庶子王肃手中。

    因为这个，好几次差点把王公气死。于是王公就让管事把一些外院的事也交给管理内院的韩笑处理，让儿媳与儿子打擂台。

    这个韩笑是韩家的嫡长女，很有手段，知道王守仁不重视自己母子，就彻底斩断了与王守仁的情分，带着儿子自在过日子。

    他们说是夫妻，不如说是互不关涉对方生活的生意合伙人。

    王守仁拿韩笑没有办法，就常常用孝道来逼迫王瑞泽少爷，让他做这做那。

    做的好的都是他那庶长子的功劳，做的不好，就是王瑞泽少爷的错，动辄打骂，所以王瑞泽少爷从小就懦弱爱哭，若不是有王公和韩笑护着，后来又遇到小姐，早就不成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