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行

    “谷中能持几日”

    “不计我军口粮，谷中还能坚持六十五日左右。”

    谷中粮草能供应三十万人支撑到四月底，约五十日，前后阵亡了些丁口，现在又出山十万人，剩余二十余万人能多支撑十余日，如此给在外大军腾挪出足够的周旋时间，而不用急着赶回丘比贡运粮。

    与诸将商定计划，百里燕重新调整了既有部署。

    将联军和新附民军调往前后左右四营，将刚刚收拢的新附民与女眷置于四营之间整训操练，以防生变。同时调白合、田鹏新附民军及司空南、方亮新卒营各一部人马，配合御客与各军老卒若干，负责新附民的整训。

    百里燕料定金雪狄人屡次吃亏，已丧失了势均力敌情况下，发动正面攻击的信心。多半是要从卡莱泽城中组织民军，或是坐等援军抵达，好以多欺少。

    而联军握有黑火药，编有弓弩兵，其绝不敢在没有优势实力的情况下，贸然发动攻击硬碰硬。

    短时内，至少也是三五天之内，金雪狄人不会攻打营寨。但是四五天之内，公良军将在婆嵩省内毫无顾忌的四处劫掠，掳掠人口，而现在想起来，百里燕越发对公良文刮目相看。

    公良氏早年与咸国作战，也正是如此劫掠咸国土地和人口，一次便是掳走几十万人。现在近百年过去，公良文居然还留着压舱底的祖传秘诀，想来令人心有余悸。

    城下对峙了三日，城中金雪狄人开始蠢蠢欲动，正如此前所料，进入城中的骑兵迅速组织起了城内青壮年守城备战，城内兵力由此前的两千多人，在三天之内猛增到三万，许多都是从城外村中逃入城中的金雪狄难民。

    但在百里燕看来，这些匆匆组织起的民军，论个人技能和士气，远不如备受奴役欺压的中原民。

    中原民心中始终压抑着怒火和仇恨，只要能组织起来，凝聚人心，其战斗意志和杀意极为鉴定。

    方亮的新卒营是百里燕用咸军老卒一手拉起来的队伍，论战力，不输联军。白合、田鹏的矿工和新附民军经过西山外几场厮杀见过血后，现在无不是恶狼，放出去都是凶猛野兽。

    对峙进入第四天，金雪狄人的援兵迟迟不见踪迹，百里燕估摸着，苏方义一定是拖住了西山外的蛮军，使之寸步不能离，越是如此，百里燕反而越发担心起另一件事。

    每年的三月底四月中上旬，金雪狄人的开往前线的补充兵员，将经过婆嵩省中路线开往千岳山，万一这个时候扑过来，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公良文还不知道这个情况。

    思索之际，蒋杰将今日的午饭送入帐中，一大块白煮的牛肉，两张光饼。

    “大人，用饭了。”

    “将士们都能吃上肉吗”

    百里燕话音刚落，蒋杰嬉皮笑脸说:

    “大人您是不知道，这金雪狄人富得流油，家家户户都有耕牛猪羊鸡鸭，田里随便都能抓到一头牛，仅前番新附民掳来的牲口，得有好几千，如今还不是天天杀猪宰羊。”

    “哦，我倒是把这茬给忘了。我们中原连年征战，人丁骤减农事荒废，家畜都是精贵的很，吃上顿肉，实在不易。难得如此大方，我军反倒是不习惯了。”

    “可不是，兵士们都是穷苦人出身，有些诸侯军一月半年都吃不上一顿像样的荤腥，如今好吃好喝，混个饱死鬼，总比憋屈死强。”

    “是啊……细想起来，我中原百姓可等贫苦，而金雪狄人却如此之富庶，他们却还要想着劫掠奴役我等，此等贪婪之徒，实在令人之所不齿。”

    伸手拿过一张光饼，百里燕顿觉有些厚实，定睛一看，果然要比中原光饼的直径小得多，但更厚，他蹙着眉问道:

    “此饼为何如此之厚啊”

    “哦，是这样大人，谷中时，我军所用大多为中原凹地大锅，或是工匠重打之后的圆釜锅。我军一路而，来只带了干粮，未带锅具，故而只能劫掠金雪狄人锅灶暂用。他们的锅灶皆是大口平底，平底锅灶摊我军薄饼十分不便，故而只能摊金雪狄人的厚饼。”

    “原来是这样。”百里燕吃了口光饼，当真是硬的搁牙，嚼的牙口发酸。这时却是心念斗转忙是追问:“蒋杰，烙饼的平底铁锅有多大”

    “大概这么大！”蒋杰用手比划了两下说道:“少说得有两尺，大的可能还不止。”

    百里燕闻讯眼前一亮立身而起:

    “太好了，快，随我前去伙营！”

    “大人，您这是”

    百里燕喜出望外放声笑道:

    “呵哈哈，有计了！快走，去伙营。”

    徒步来到伙营，各军各营正在排队放饭，无不是吃的津津有味。百里燕现场查看了金雪狄人所有的平底锅，有大有小，小的一尺多，大的两尺多，甚至还有三尺的大平底锅。

    “大人，您这是……”蒋杰不解问道。

    “去，让伙头以此种两尺大铁锅做大饼，饼厚三寸，直径两尺。”

    蒋杰闻讯大吃一惊:

    “大人，这么大的饼谁吃呀”

    “只管去做，少时你便是知道了。记住，让伙头将饼烤熟了，但是不要烤焦。”

    “哦……”

    两刻多种过去，金黄诱人香气扑鼻的大饼制成，厚度三寸还多，直径两尺。没错，这就是传说中的锅盔。

    秦军扫一统中国，秦军甲具不足，便是以锅盔为甲，边吃边走，边吃边杀，既是压缩干粮，又是打仗铠甲，不仅能防箭矢，还能格挡刀枪，极为便利

    “大人，这大饼可够好几人吃的。”

    百里燕笑着摇了摇头:

    “你马上便知道妙用。去，将卢皋、司空南、白合、方亮、田鹏，以及各军都尉以上武官请到我中军。”

    “遵命！”

    百里燕在营中架起箭靶，将锅盔固定在箭靶上，少时诸将来到营中，只以为是有军事行动，但当见到百里燕要射箭，众人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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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0章 顶风作案（4）
    少时，众将齐聚中军帐:

    “诸位，刚才得报，卡莱泽守军打开西门放出百姓西去逃命。本将判断，公良将军已在南方得手，业已成气候，金雪狄人意图城下决战，而开城门放百姓西去。故本将决意，率军避战，南下与公良将军会师，诸位意下如何”

    言毕，帐下众将议论纷纷，卢皋上前一步道:

    “将军！我军尚有大量女子、新附民、孩童与幼儿，辎重牛羊无数，此时撤兵，行军将极为艰难，不知将军如何撤兵”

    “卢将军所言极是！”司空南说道:“我军累赘甚多，此时撤兵，行军将极为艰难，金雪狄人必会追杀在后，令我军陷入被动，还请将军三思。”

    百里燕这时立身而起，抽出自己的横刀，在地上画下草图，指着草图说道:

    “此处乃我军大营，东有七万蛮军对垒，西有卡莱泽为屏蔽，我军夹持于两地之间，经过数日准备，金雪狄人城中兵力已有四五万之众，纵然皆为农夫，但倘若四面合围我军，我军形势将变得极为不利。

    眼下尚未收到公良将军消息，故而可推测公良军距离我军尚远，因此我军若不能突围，很快将遭十五六万人四面合围，而附近其他小城民军也会赶来，情势对我们更加不利。

    为顺利撤军，本将决意后日城下寻衅，将金雪狄人城中兵马尽数集中于城东城墙之下，同时对卡莱泽城墙实施爆破，制造混乱，以利我军撤兵。

    撤兵时，大军结方圆阵，新附民与女子、孩童、少年在阵内随军撤离，所有能带走辎重尽数撞上马匹与独角马带走，猪牛羊等行速较慢家畜，无法迅速转移，尽数屠宰烧熟分与众人携带，诸将可还有疑问。”

    “末将尚有一事不明。”

    “卢将军请说。”

    “即便能炸塌城墙，制造一时之乱，依然无法重创金雪狄人，其倘若稳住阵脚来追，我军依然非常被动，难以摆脱追击。”

    “那就制造一次令金雪狄人终身难忘刻骨铭心的大爆炸！将城墙炸塌大半，将其埋在城下。”

    众将闻讯顿觉不可思议，司空南上前一步说道:

    “卡莱泽东门城墙南北长不到十里地，而我军只挖掘有四条地道，即便能炸毁这四处，也无法令东门城墙全部坍塌。不知将军可是有他法”

    百里燕面无表情的冷咧着嘴角，隐隐透着不可描述的阴狠，他说道:

    “今夜立即扩大地道尽头洞穴，沿城墙南北走向挖掘，宽度一丈即可，一天两夜，南北深度能挖多少就挖多少，挖好之后，每处洞穴再添一百斤火药，带不走的面粉能塞多少塞多少，塞的越紧越满越好。”

    一言既出众将更是一头雾水，卢皋不惑问道:

    “将军，堆面粉有何用”

    百里燕目光转上蒋杰:

    “蒋杰，去伙营拿一袋面粉，一把长勺，长勺接上木棒。”

    “诺！”

    蒋杰离开之际，百里燕将一支火把插到众人之间的地面上，随后坐于桌上，静等蒋杰将面粉取来，期间众将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不知何意。

    片刻过去，蒋杰取来面粉和长勺，百里燕打开面袋，伸手抓了一把，确认颗粒细腻水分干透，便是向众人说道:

    “请诸位稍向后退，以免被伤。”

    一言既出，众将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各自退了三步站到远处，静观变化。此时百里燕将面粉袋拎到一边，用加长后的铁勺舀出一勺面粉，怼着地上的火把一勺倒扣下去。

    面粉触及火焰一刹那，轰然一声爆炸，燃起惊人火光，众将见状不无大惊失色，愣怔在那无不是瞠目结舌惊为天人，没人敢相，信平日里人畜无害吃进肚子的面粉，转瞬间竟也能炸开惊人火焰。

    将长勺交给蒋杰，百里燕已是胸有成竹，他平静说道:

    “诸位，这才是一勺面粉，如果是一百石、一千石面粉，什么结果诸位应该很清楚了吧。”

    帐下鸦雀无声，诸将无不是被方才所见给震撼，沉默片刻，卢皋率先表态:

    “末将谨遵将军令！”

    “末将附议！”

    司空南道，随后众将领纷纷表态。

    “好，今夜起，加紧装载辎重，挖掘洞穴，两日后准备撤离！”

    散帐后，百里燕提笔给卡莱泽守军下战书，见百里燕出手金雪狄文，蒋杰笑着说道:

    “将军，您的蛮字不会写错了吧”

    百里燕抬头停笔说道:

    “金雪狄文字其实十分简单，极有章法，非常易学，短则两年，长则三五年就能学成，不是什么难事。”

    “那属下也能学”

    “你嘛，就算了。你不是这块料，你数算见长，日后多学数算，对你颇有好处。”

    “哦……”

    金雪狄人形体文十分简单有规律，每个字的笔画都有其发音组合，看到字就能读出音。但这种文字先天缺陷十分严重，文字的表达效率和信息载有量极为狭窄。

    中原文是简易象形文字，与象形文字有异曲同工之妙，文字表达效率极高，金雪狄人为翻译中原文献，新造大量新字用以表达，随着新概念的新鲜事物层出不穷，金雪狄人以新造文字表达新生事物的语言系统，由于无法使用既有的文字表达新的概念，需要不断创造新的文字组合表述新生属于，这种文字将随信息量的爆炸而崩溃。

    虽然使用方便，但随着技术发展，系统性知识的积累和扩张，专业领域的出现，他们的语言文字将难以承载日渐繁多的信息量而没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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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1章 顶风作案（5）
    战书一直没有回信，百里燕压根也没打算真能挑动守军敏感的神经出城斗将，只要将城内守军吸引之东门城墙上下，为炸毁城墙，制造巨大伤亡创造有利条件，下战书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他从来不主张打堂堂之阵，甚至至今没有像样拉开阵仗打过一场阵战，眼下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硬刚显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约战当日，百里燕派人前往城下挑衅，亚布克严守城头，紧闭城门不出，却是发现联军营中情况异常。

    “北人倒底在搞什么明堂呢”

    他发现联军只派出若干人出营挑战，其余兵马列阵营中，围城方阵，方阵中间都是驮运了物资的马匹和独角马，还有大量妇女和儿童。

    “这是要逃他们难道傻了吗！”

    亚布克心中暗道，他已经想到联军这是要逃，但实在想不通，十多万人拖家带口，面对自己十四五万的兵马，如何能逃的掉。

    想到这里，亚布克决定一探究竟:

    “来人，传令军中勇士，出城斗将！”

    “遵命阁下！”

    少时，东门大开，一队千人的荣誉团铁骑鱼贯而出，百里燕见状立时想到，对峙那么久，多半是看到他营中打包搬家，不知其深浅，准备来试探。

    “蒋杰，地道的人都撤出来了吗”

    “都已经撤出。”

    “传令，把城下的人撤回来。”

    蒋杰吃惊道:

    “大人，我军将人撤下，这恐怕不妥吧。战书可是我军下的，若是爽约，可是从此失信于人呐。”

    “笨蛋，咱们叫骂了一个半时辰，他们也不应战，是他们爽约在先。现在出城应战，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诈，咱们这叫兵不厌诈懂吗。”

    “哦……”

    百里燕压根就没有斗将的意思，不论金雪狄人应不应战，他都不会让自己的战士去白白送死。

    待蒋杰前去传令，百里燕下令白合点火，同时让人掀翻了大营南门木栅围栏，以利大军出营。司空南、方亮打头阵，卢皋断后，御客、联军左右两翼掩护，新附民与妇女以及辎重缓缓走在大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