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督金卫
“别出声!”
“呜呜……我怕……”
“听魏大哥的,咱们一定能活下来。”
萧哭的厉害,也许是第一次看到死亡近在咫尺,亦或者第一次如此之近的与尸体零距离接触。但也好在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自己和他埋在尸体下,一时半会应该还发现不了。
攻城还在继续,天黑后阵前堆起了树柴,点燃后充当照明。攻城队一批接着一批,前赴后继的杀奔杜阳城。城墙下的尸体堆起了一层又一层,不知道铺上了多少层的尸体,百里燕只觉得萧的身下全是液体,那应该是血。
夜间戌时刚过,咸军的攻城力度突然减弱,鼎炀侯帐内闻听声音不对,便是问道中军官:
“何人下令停止攻城。”
“回鼎炀侯,无人停止攻城,只因杜阳城上积尸体如山,以至城下已无立足之地,故而已无法继续冲击。”
听到这里,鼎炀侯不觉一振:
“我军伤亡如何!”
“已逾七千。”
“什么!”鼎炀侯吃惊站了起来:“随我速去阵前!”
“诺!”
鼎炀侯戴上头盔走出帅帐,骑上战马直奔阵前。此时接替姚盛的攻城营已经损失殆尽,鼎炀侯赶到之际,正是该营发起的最后一波攻击,预备攻城营已经进入战位。
借着赤红的火光,鼎炀侯眺望杜阳城下,昏暗中摞起的尸山延绵不绝,伤亡之惨烈,众将无不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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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血战杜阳(10)
大帐内依然鸦雀无声,直到过了好久,赵逊上前了一步:
“张将军,如今我军损失的七千人马已经无法挽回,既然城池无法攻破,本将以为尽快找出晋军中军所在,而后攻破才是上策。”
鼎炀侯原本极不待见直攻晋军中军的策略,事到如今半天损失了七千人,他已经骑虎难下。
“赵将军的意思,依然是坚持晋军中军定在城外两营之内。”
“是的,定在城外两营之内。我军今日只攻城西,且伤亡惨重。本将军以为,晋军一事间难以摸透我军意图,故而晋军注意怕是都集中于城内,我军若能一击得手,扳平攻城时的损失,应该并非难事。”
“既如此,此事便交由赵将军督办。令你两日内找出晋军中军所在,明日起全军停止攻城,但隧道暂不停止挖掘,散帐吧。”
言罢,众人随之散去。赵逊走出帐外,与钟衡、姚盛二人离开指挥营,来到无人处,姚盛痛心疾首的说道:
“真是可惜了校军郎,倘若魏贤尚在,我军岂能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是啊……”钟衡一声沉吟,垂下了头继续说:“若是拿下肥城之后再占合池,怕是现在晋军早已仓惶出逃,杜阳城不战便唾手可得,岂用进入如此这番血战,他鼎炀侯是按的什么心!”
二将愤愤不平,赵逊也沉默了许久,却没去接二人话题。
魏贤的战死,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倘若肥城不曾向陆敬提及合池一事,即便今日对垒杜阳城下,魏贤依然还能出谋划策,可是到如今,怕是真要如魏贤所料,此一战是凶多吉少。
心中若有所思,赵逊岔开了话题说:
“钟衡、姚盛,鼎炀侯令本将两日内找出晋军中军所在,你么可有何计策。”
钟衡说道:
“回赵将军,倘若晋军中军果在城外,韩合也定会设疑兵以迷惑我军,不用大兵主攻,我军怕是难以知悉。
不过当时坚守尹秧城时,末将曾听魏贤言起,说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之道皆在人心,若认定是假的便是假的,若认定是真的便是真的,即便是看到的,亦不一定便是真,往往假的反而隐有玄机。
末将以为,倘若韩合设疑兵,怕是假中军比之真中军更为真切,故而我军为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击其羸弱之军。”
“你是说,韩合中军极可隐真示伪!”赵逊大惊,但细细一想又颇为合理。
“正是,这杜阳城城墙宽幅不过数百步,且晋军骑兵众多,韩合倘若知道中军有被我军偷袭之可能,便会将中军实力藏匿,反而凸显疑阵实力,以引诱我军攻打其伪营。届时我军大军攻入伪营,韩合便从真中军于城内杀出,我军必败无疑。
但倘若我军攻入真中军,却因其藏匿实力,我军出兵不足,反被韩合中军伏兵所杀。因此韩合中军定有伏兵,若非雷霆一击,万不可贸然突袭。”
钟衡判断韩合可能让疑兵伪装的更强大,实则疑兵所在的伪营里面是虚的,一旦咸军判断失误,就可能遭到韩合反咬。但如果真摸到了晋军中军大营,韩合肯定有伏兵,除非是集中全力一击,否则难以瓦解晋军。
这里难就难在不论是集中力量攻打真中军,还是伪营,咸军只有发动一次全力一击的机会,不能拖泥带水,一旦扑空,就是全军覆没。
如果成功,韩合也定有埋伏,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拿下中军,同时将杜阳城内的晋军与伪营的晋军隔开,而已经被击溃的晋军中军根本来不及收拾残兵败将,肯定要溃散东撤。
这就是为什么百里燕提出一击致命攻打晋军中军的原因,一旦中军瓦解,韩合根本没有能力组织起分割于三个地方的晋军,到时候连保命都来不及,何谈收拢人马。
赵逊左思右想决定先派出斥候细作,等摸清了具体情况,再做决断。
而与此同时,晋军被被攻了一天的城,韩合至今仍没弄明咸军的战略意图,很大原因就是鼎炀侯出的昏招。
中军大帐之内,晋军同样刚刚散会,韩合之留下了王硕、魏涵二人说话:
“王硕将军,晋军今日异举动,老夫至今仍然不解,不知你有何高见。”
“这个……”王硕神色为难道:“似乎于魏贤此前水准大相径庭,全然没有章法。放着各营于城池不攻,却单单只攻西城,此种攻城毫无道理可言,白白牺牲将士的性命。”
“嗯,老夫深有同感。魏贤此人我等早已领教,此人年纪轻轻,却颇有城府手段,但近日一战确实太失水准。难道是鼎炀侯未采纳魏贤计策”
听到这里,王硕似有所想:
“本将听说,鼎炀侯此人嫉贤妒能,此番过江与我军决战,乃鼎炀侯自己像咸王请战,而肥城又是赵逊攻克,姒昌世子亦是赵逊伏击,莫不是……”
“对,老夫怎就未曾想到呢!”
王硕点拨之下,韩合恍然大悟。
他早该想到,今天自己的守城之法,皆是当日攻打尹秧城血的教训,倘若是魏贤此番背后出谋划策,断然不会强行攻城,因为魏贤肯定知道其中的厉害。
那么现在就只有一种解释,百里燕被冷处理了。攻城,且只攻打西城是鼎炀侯自己的注意。
“可即便如此,老夫还是不解,那鼎炀侯莫非不通兵法不成,天下哪有攻城之攻一处的道理,即便是只攻一处,也需是三面佯攻,一面主攻。
第82章 血战杜阳(11)
韩合相信,君臣和睦的前提是志同道合,而志同道合的反义词,正是臭味相投。
那公孙岳只会纸上谈兵,在没有充分准备和基础根基之下,在咸王登基不久,贸然发动了变法,以至于重创咸国国力。
而如今鼎炀侯过江,怕是咸国刚刚平定内乱,咸王与公孙岳急于重塑自己的内朝违心,于是让鼎炀侯这个“谙熟”兵法之道的将军过江,趁着晋军大病初愈一战而定胜负。
想到这里,韩合对今后与咸军的决战又多了几分把握。原本韩合已经做好了死战的准备,现在看来,咸军怕是要葬送在鼎炀侯手中。
想通这一切,韩合紧绷的脸上终于显一丝轻松,这时一旁魏涵又道:
“韩老将军,今日咸军伤亡甚重,尸体堆积成下,不知如何处置。”
“派人前去咸军大营,告诉他们准许咸军派出少许人马,于城下救回伤者拉回死者。”
“可如此,咸军会否司机发动夜战。”
“将本将帅旗移入城内,将旗杆砍去半仗,而后再知会咸军领尸。”
“诺!”
韩合笃定,鼎炀侯若是穴攻杜阳城,定不撞南墙不回头,一条路走到黑。
所以得给鼎炀侯一点动力,令咸军拖走死伤者,咸军即便不发动夜攻,势必要乘机探营,如此只要自己帅旗在城中,鼎炀侯必然要以袭击自己中军为目标,继续穴攻,甚至再度发起攻城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韩合帅旗悄然竖起在杜阳城内,他也将中军帐的大帐篷也挪到了城内,只不过帅旗矮了半丈,若是通过城外咸军的高塔,是看不见的,但两军双方营内都有各自的细作,细作是看得见,通过细作活动,咸军很快就能知道。
而此时此刻,杜阳城城西外堆积如山的死伤者十之都已经死透,傍晚咸军攻城时,晋军为阻止咸军攻城,还向城下倾倒了沸油,结果引燃了大火。
火烧的最近时,距离百里燕也不过三丈多远。此时火还在烧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那是血腥和尸体焦糊后发出的味道。
他趴在尸体下浑身已经被血染透,为了挪出些空间让空气流动,不至于被层层压死,他是拱着身体蜷曲跪趴着的,再往下是萧,他已经睡着了,也许是惊惧过度脱力昏厥。
用手量了量鼻息,还有气,百里燕试图挣扎着掀翻头顶上的尸体,但太沉了,怎么也得有六七百斤,少说压着三四个人。倘若当初自己不是跪趴,也许会被活活闷死。
挣扎之际,隐隐传来咸国人说话口音,自己的背上似乎动了移动,百里燕心里冷不禁一想:
“咸军来收尸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野战、攻城只要双方没有分出胜负,罢战期间确实可以允许敌方从己方阵前拉走死难者,尽管多半都抱有不纯动机,但予人方便,自己也方便,所以至今是列国都遵守的惯例,只有特殊情况下会决绝敌方拉走死难者。
一来尸体暴尸太久,会引发瘟疫瘴气,传染疾病,二者,攻杀双方都会有尸体撂在对方门前,没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兄弟回不来,出于各种情况,战时的短暂停火双方都会去拉尸体。
此时只觉得声音越来越近,不时伴随有拖车的吱吱声,声音却不是很密,确实是咸军在拖回死难者。但百里燕仍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晋军有诈呢。
常言道兵不厌诈,战争中永远没有绝对的安全,只是此时此刻的百里燕隐隐有些怒火中烧,他在想,这是猪在指挥战争吗!
天下哪有攻城只攻一面城墙的道理,即便咸军受制于杜阳城,不打,拖着也就是了,如今硬着头皮死磕城西,晋军调集优势兵力占据城墙严防死守,这不是猪,那能是什么!
过了很久,只觉得身边隐隐在动,有尸体从自己身上滚落下去,顿时感觉轻便不少,耳边不时能听到痛处的呻吟声,是那些受伤后没有死透的咸军兵士,恐怕也不会太多了。
又是过去片刻,身上轻了更多,百里燕努力的挣扎了一下,终于掀翻了背上挤压的尸体,一抬头猛是吃了一惊。
周围依然都是尸体,他被埋没在了尸体围成的坑里,即便是站起来,仅仅也是勉强把头露出尸堆,面向咸军大营的一面,留下一条不宽的缝,是拖拽尸体留下的路。
这是眼前一片眩晕,百里燕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伸手一扶在身后尸体,方才站稳脚跟,此时他只沉吟的说了一句:
“死了……这么多!”
此时直觉背后是一片冰凉,不是血水侵透的冰凉,是心里冰凉,一直从脚底凉透到心里。
此时两个咸军士卒举着火把前来托人,昏暗中猛是看到一个黑影,隐隐的站着,二人多半是吓了一跳,刹住脚步喊了一声:
“喂兄弟,还活着吗!”
其中一人壮着胆上前一步,用火把这么一照,啊一声大喊,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只见是一个血人站在哪里,从上到下已被血水侵透,活像个死人。
另一人操起青铜剑上前,剑往前一挺,百里燕挥手一剑挡开,道:
“自己人,我还活着,这里还有一个。”
那人猛是吃了一惊:
“真是命大啊……”
或许是战死者太多了,兵卒也不禁感慨吧。
随后三人把萧抬了出去,他已经昏死,但尚有一息。此事其中一个个子略高的咸军兵士递来一个水囊问道:
“你是那个营的兄弟。”
“姚盛将军麾下的。”
百里燕低沉说道,那兵士也是沮丧说道:
“都死的差不多了,之前还拉到了几个,已经送伤营救治,怕是活不下几个。”
兵士说的真切,百里燕猛喝了口水,然后又给萧灌了两口,他隐隐一呛:
“咳咳……”
百里燕唤了唤:
“萧,萧!”
“大哥,魏大哥……我们死了吗。”
萧说着糊话,百里燕把水囊还给那兵士,扶起萧:
“我们回营吧。”
“……”
萧沉默着,什么都没说,大概是吓坏了。他才十五,如果是和平年代,应该还在年初三或者高一吧。
天知道宇宙中为什么还有这么个世界,百里燕曾经无数次思考这个问题,但现在他不再去奢望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活着显然比任何事都更有意义。
一路带着萧回到咸军大营,沿途不少咸军目瞪口呆,都是被他浑身上下的血衣惊呆了。
徒步回到之前驻扎的营地才知道,姚盛营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其他营的人马。百里燕逮住一个百夫长问道:
“这位将军,敢姚盛将军的大营在何处。”
这百夫长也是吃了一惊:
“怎么,你是姚盛将军的麾下。”
“是,刚回来。”百里燕有气无力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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