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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了这碗孟婆汤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狐夫

    要问他为啥不换一份工作

    一个从小见鬼见到大的人,又怎么去无视晚上那些吃饱了没事儿干,在他出租屋楼下开驻马店灯光派对精力旺盛的死鬼呢

    不说委托,光是打发干扰他正常生活的游魂,叶北就得花上不少精力。

    收拾好衣装,叶北从冰箱里拿出一罐茶水来,咕咚咕咚下肚,他喝的正是玉佩调出来的忘忧茶。

    从冰箱上的小镜子看去,叶北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脸色,茶水发生效用的瞬间,他脸上的暗纹和熬夜伤肝引发的色斑,通通都消失不见。

    仿佛大脑在短短几秒活络洗髓,彻底清醒过来,蓬勃的生命力从四肢百骸贯通全身,五脏庙也跟着洗了一遍似的,口腹喉舌散发出点点清淡的茶香。

    大脑中,关于昨天夜里的奇异事件,印象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他照着镜子,瞄着贯通眼睛额角的疤痕,这道伤口生来便伴随着他。

    “你好!”

    精神。

    “男主角。”

    爽到。

    自顾自地调侃一句,叶北清点完冰箱中的茶水数量,取了一罐塞进包里,立马出发了。

    在叶北转身时,镜子也映出了他衬衫之后,背心上那朵鲜红的莲花印,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开始燃烧起来。

    ……

    ……

    叶北记得,要买茶的教授姓尹,六十三岁,住在衡阴农业大学城家属区,在周五在图书馆值班。

    半年前,这位老教授主动找到了叶北,而且是托梦而来。

    在梦中,尹教授说自己还有三年好活,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活得清醒,能给儿女子孙多一点帮助,于是去了一趟城隍求愿,城隍爷告诉教授,要去寻一个叫叶北的人,当时尹教授突发脑梗,半身偏瘫,也只能用托梦的方式,向叶北求助。

    后来叶北给尹教授供了三个月的茶,医生也厉害,加上儿女都在身边,老爷子自然是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地做着复健,能下床走路了。

    现在这茶也没停,每个月叶北都会送去一小罐。

    到了图书馆南苑花园外边,叶北就听见园子里纷纷扰扰嘈杂的人声。

    往里看去,尹教授正坐在凉亭里,手边放着图书馆的登记卷宗,身边还有一男一女,约四十来岁。

    叶北认识这两人,是教授的儿子和儿媳。

    他听见教授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正和男女争论着什么东西,也不好第一时间进园,提着水果和茶罐在门外等。

    他听见……

    男人说;“爸,您就再帮我一次吧!”

    “是呀……公公,我和他夫妻这么多年,谁不想早点出人头地呢。”女人附和道。

    尹教授:“你们说甚么我人老了,听不懂。”

    “只要再给我五万……就五万,算我借您的!衡阴这个区代理拿下了,每个月我都能从里边搞出钱来,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男人信誓旦旦,咄咄逼人。“爸,你不要拦着我发财呀!”

    女人应道:“公公,小敏今年也要上大学了,她还说过……想出国,光是靠单位那点工资,每次小敏来问我时,我都不知道怎么答她……夜里都一个人偷偷哭。”

    “你那个东西!是传销!违法的!就骗你这种不长脑的蠢子!”

    再听尹教授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像是要把肺都吼出来。

    “帮你我帮你一次两次三次!你自己算算帮了你多少”

    叶北眉头一挑,往门内偷偷瞄了一眼,别人的家事他也不好开口去说三道四,但眼看时候不早,奶茶店的生意还得去照顾,也不知道那几个学生见自己不在,会不会偷懒摸鱼。

    想到此处,叶北也顾不上什么情面,进了花园。

    远远能看见凉亭中,尹教授指着儿子的鼻子骂得厉害,气喘不止面红耳赤的模样。

    “爸……爸你帮我一回,就这一回。公司马上就卖原始股了,它要去美国纳斯达克上市,要去敲钟上市啊!这辈子我碰不上这种机会了!它……它……我一定会发财的!”男人低着头,仿佛要把脑袋按进小桌里。

    “公公你听人一句劝吧……”女




第六章 长生病
    祸事来得很快。

    快到叶北都没料到,没料到花园里,尹教授的儿子和儿媳,在短短几个眼神交流之下,就定好了害人性命的毒计。

    叶北背着行囊匆匆往公交车站赶,心中却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是的。

    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他底下头去端详双手,自从早上一罐忘忧茶下肚,两眼的视力和听力都好得令人咋舌——要说有多好

    听力好到几百米外的公共教室里,老师敲打黑板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两眼能捕捉到仲夏炎热的空气中,一抹抹扬尘在空气中飞舞的轨迹。

    “太奇怪了……”

    声与光的异像冲击着叶北的脑神经,他就像个失眠许久的神经衰弱病人,要有风吹草动都是一惊一乍。

    不过几息的光景,他便找了一条人少静谧的阴巷钻了进去。

    叶北脑中思绪如麻。

    我这是怎么了

    我的手脚……不听使唤。

    感觉好热,好累。

    背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咬我的脊椎骨。

    他抓着衣袂,两手想往背心探,但什么都摸不到。

    暗巷的春藤爬山虎衬得小道阴凉清爽,墙壁的青苔嫩得能滴下水来,可叶北此时却像是被扔进了烤炉,仿佛大脑里每一个神经元都在高速运转。

    “是昨天晚上!”

    “司马瑶”

    “她算计我”

    叶北皱着眉,拳头拧得青筋满布,砸在墙上,满脸不甘。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太阳静悄悄地攀过小道两侧的雨棚,往正午赶去。

    纵他有一万对阴阳眼,也看不见背上的火莲印,已经绽成千瓣花叶,红如血。

    叶北制住了因为紧张而发颤的身子。

    他头晕目眩,难以自制,从口袋里掏出根烟解解愁,刚打上火。

    噗嗤——

    前两次,都是司马瑶败了他抽烟的兴致。

    而这次,从巷子的阴面钻出来一只粗糙的大手,硬生生用手指头掐灭了烟头。

    他看见了一张满是怨恨的脸。

    那张脸是他不想看见的,用个奇妙的比喻,就像是小学时代时,出门没穿内裤,恰巧还碰上体育课,立定跳远劈叉开裆那样让人感到不安。

    来人是尹教授的儿子。

    那个深信着庞氏骗局上市公司发财梦的儿子。

    “小兄弟,你怎么在这儿”男人阴仄仄地开了口,声音低沉,像是做贼心虚,又像是兴奋得要捂着心口。

    这句话,是叶北作为“活人”,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一秒钟之后,他感觉脑后如遭雷噬,整个天地都暗了下来。

    他听见脑后冉冉淌血的水流声,他感受到剥皮拆骨的剧痛,整个身体跟着开始痉挛,开始出现失血性休克。

    他倒在暗巷的电线杆旁,眼前是男人的大头皮鞋,一次又一次碰撞着他的眼眶。

    他进入了短暂的失血性失明。

    他还能听见——

    ——听见两人在说甚么。

    “死骗子……身上带的现金不少嘛”

    “老公……老公,我杀人了”

    “别害怕,这儿没监控摄像头,这崽种又不认识咱们。”

    “他会不会死呀流了好多血呀!”

    “没事儿,死了更好,留着祸害我爹吗”

    “老公……除了钱,还有东西呢还要不要”

    “咦这家伙……身上还带着不少纸钱,挺有自知之明的嘛也晓得当骗子六亲不靠,给自己办后事的钱都准备好了,哈哈哈哈!”

    “老公!这!这还有块玉!”

    男人闻声看去,让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混账小子已是有气进没气出的凄惨模样,可手中却死死攥着一块玉石。

    “放开……”

    他死死掰着叶北的手。

    “给我放开!你用不着啦!”

    他恶狠狠地朝着叶北啐唾沫。

    “让开!老公!让我来!”女人眼神闪烁,可其中透着残忍决绝的狠厉劲。

    手中八角锤挥下,将叶北的肉掌生生砸出了骨折清音。

    可是……

    玉石也跟着碎了。

    “蠢婆娘!”男人骂骂咧咧地扇了女人一耳光,扯着女人头也不回地出了巷。

    叶北两眼渐渐失了神。

    瞳孔微微放大——他失去了任何生命体征。

    夫妻二人匆匆离场。

    案发现场一片狼藉。

    除了一具无人问津的尸首,还有一支染血的八角锤。

    直到血泊淹了碎玉。

    直到太阳完全离开巷道高墙的缝隙。

    万事万物都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叶北又听见了许许多多奇怪的声音。

    是他熟悉的声音,听过无数次的声音。

    说学校坟上建,讲究的是学生们身上的正阳之气,还有圣人所书经典上一字压百鬼的【万家香火】。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尸首旁,看着自己的尸体。

    属于自己的尸体。

    耳旁听见的,是一阵阵摄魂铃和催命符的异响,也是他身为阴阳先生,听过无数次的送魂之音。

    从此刻开始,叶北离了肉身。

    “靠!”

    叶北骂了一句。

    “就这么死了”

    “男主角”

    “全剧终”

    人间难得有这份心气的家伙,死后还能拿生前的玩笑话来做调剂。

    “不行!我还不能死!”

    他使唤着灵体之身,一个劲往肉身中钻,可两手沾上尸体时,却像是在抓镜花水月,都变成了浮华泡影。

    “不行……不行!”

    他听见铃声越来越急,纸符飒飒作响。

    “不行呀,这样下去……”

    突然,铃声停了。

    他回过头去。

    看见衣着一黑一白,有两【人】正站在巷口。

    白的那个油头粉面,嬉皮笑脸,穿着身马褂,蜈蚣扣下绣着四头金蛟龙,长发及腰,脑袋上带着高帽,上书【一见生财】。

    黑的那个面容硬朗,神情淡漠,一身大风衣,双排扣边下是两条云纹豹,手骨粗大,脑袋上也是高帽,上书【天下太平】。

    虽然叶北没见过这两尊神仙,但此情此景,用他强壮的左腿小拇指思考一下都会明白,这是黑白无常呀!

    “夭寿……”叶北暗骂一声,他挠了挠脑袋,要将生平所学的市侩人情都使尽了,赔着笑脸上去打了招呼。

    “七爷。”

    七爷,是在叫白无常谢必安。

    嬉皮笑脸的白面眯眯眼凑了上来。

    “嘿嘿嘿,你这是怎么啦我还记得,你是这块地管过路客的半仙,功德簿上记了不少条,叫什么来着叶”

    神情淡漠的黑面粗眉毛跟着说道。

    “叶北。”

    “没错!是我……八爷,您认得我!”叶北连忙应。

    八爷,是在叫黑无常范无救。

    叶北一听,感情自己和这俩领导关系还不错,人家好歹听过叶北这名儿,连忙从口袋里掏东西,结果才发现,自己早就gg了,衬衫里哪儿来的烟呀。

    “唷……”七爷扯开叶北半个身子,往尸首瞅了一眼。“死得挺惨,脑浆子都快砸出来了。”

    “呵呵……呵呵……”叶北尴尬地笑道:“可不是嘛,总有失手的时候。”

    八爷喝道:“有话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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