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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了这碗孟婆汤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狐夫

    她和很多孩子一样,又有稍许不同。她的父母尚在萍萍五岁时,将她送去了樟村小学。

    接下来,就是平淡的六年。

    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坏。

    父母农忙,因为家中还有两个弟弟要照顾,很少会去关心女儿。

    萍萍是个很懂事的长女,从小到大不哭不闹,在放学之后会帮助父母务农,面对万事都有一种处变不惊的沉静与淡然。

    直至临近高中毕业,父母对女儿寄予厚望,希望萍萍能考一个好大学,将来能早些为两个弟弟的学杂费出力,早早补贴家用。

    “——我是庄萍萍,离高考还有三百六十五天。”

    平平淡淡的语气,平平静静的情绪。

    好大学是什么父母没有和她做详细解释。

    萍萍也没有这个概念,她生活中的参照物,是身边成绩优异的同学,在同学口中传出的985和211,她会记下这些词,托室友外出时去网吧的大屁股电脑里查一查。

    在萍萍知道“好大学”的意思时,内心开始产生一种不可言喻的重压。

    她的成绩依然不算好,也不算坏。但想要出类拔萃,是天方夜谭。

    她依然懂事,依然用功,找同学借来的练习册越看越心惊,她一点点划去同学写下的答案,重新做一遍时,每一个错误的结果都像是一把尖刀,捅在她的心上。

    “——我是庄萍萍,离高考还有一百天。”

    她的精神状况出了点小问题。

    但她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就算夜不能寐,不思茶饭,也不会惊动身边的同学与老师。

    她一直都保持着理性与友善,看着这座心理压力从一个小泥团,渐渐滚成一座大山。

    在萍萍看来,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因为每个人都要经历,都要面对。每个人都会在心中有那么一段苦闷,却不方便随意倾吐给他人,这会伤害到别人,会让人难过,会让自己失去朋友,而且这些算不上什么大事,和她的名字一样,平平无奇。

    ——她一直都坚信着,唯有自强,才能真正变得坚强起来。

    每个月有两天假期,她会穿上纱网运动鞋,一路走回樟村老家。

    萍萍很喜欢走路的时间,她能抱着书走在三零四公路上,静静地补习,看着落日的余晖,背上垫着暖暖的书袋。

    她回到家时也很少会说话,父母问一句,她就应一句,如果父母少问了,她也不会主动去说。

    可她嘴里的答案大多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我没事,学习勉勉强强,还行。”

    每每她看见父亲让扁担压歪的肩膀,看见母亲搓洗衣物时双手上的老茧,还有两个天真可爱的弟弟时,她都会懂事地保持沉默,内心冀望于高考试题能变得简单那么一点,好让她这位没有天赋的莘莘学子,能勉强过关。

    父母对女儿的精神状况鲜有关心之意,反倒是那种超乎常人的冷静,让双亲心生倦怠。

    就在此时。

    ——母亲的一句话敲开了萍萍的心。

    “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萍萍想了很久,摇了摇头。

    ——父亲的一句话击碎了萍萍的心。

    “为什么你不会撒娇”

    萍萍没有犹豫,摇了摇头。

    她回到学校,过着最后一个学期。

    考试并不像她想的那么难,也没那么容易。就和她平凡的成绩一样,也应该会有一个平凡的结果。

    她走到三零四号公路的电话亭边,从口袋里掏出两枚硬币,投了进去,随便拨了一个号码。

    她想把自己的事说给别人听。

    那个人不能是善人,因为她的故事太过普通,又不是电视剧或新闻里的故事,也谈不上需要善人来帮助。

    那个人不能是恶人,因为她觉得精神很虚弱,在这种时候遇上花言巧语的大骗子,会给家人带来大麻烦。

    那个人最好是一位陌生人。

    然而——

    ——话筒中没有任何回应,连挂断或待机的盲音都没有。

    她在这一天里,将全部的情绪都化作泪水,扯掉冷静平凡的面具,对着冰冷的话筒,却难以用语言完整地表述出自己所经历的一件件琐事,已经变成了压在心头的巨大山岳。

    直至这平淡的小半辈子,随着一声绝不平凡的雷霆戛然而止。

    ……

    ……

    “我叫庄萍萍,我在三零四号公路的电话亭。”

    萍萍将她所想的,所经历的,毫无保留地通过电流,送到了眼前这位名叫玲希的姐姐心中。

    因为姐姐说了一句。

    “——嗯!如果很可怕的话!逃吧!”

    这是萍萍最希望听见的话。

    它不是“我理解你”,十余年人生经历不止这简简单单四个字。

    也不是“请你加油”,她同样难以接受岸上人对落水者的鼓励。

    玲希皱着眉,表情严肃,就像是受了一记敦实的重锤,狠狠轰在心门。

    丫头被敲得晕晕乎乎的,因为其中的信息量实在太大。

    但是她依然咬牙切齿,攥着小拳头,掷地有声地说着。

    “逃吧!如果敌人太强!逃跑也是可以的!”

    庄萍萍妹子微微昂着头,她抱住了玲希,带着雷光的眼泪落在通天犀的纯净灵场上,炸开一朵朵烟花。

    玲希也紧紧抱住了这迷途的游灵。

    “人生会有好多好多座这样的大山!”

    “每一个坎儿都一定要迈过去,但是,要是真的过不去了,逃过去吧!”

    “逃跑也是没有关系的!”

    “和最信任的亲人,还有最喜欢的东西,告诉他们你要逃跑的消息!和他们说好了归期!出门远游,踏着柔软舒服的运动鞋!跑去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丫头的眼眶中有热泪,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叶北点燃香烟,离这对“神仙”远了那么点儿,也在细细咀嚼着丫头“神仙”一样的话。

    “逃得远远的!和能够听你说话的事物成为朋友!”玲希说着:“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我会和树洞,和鸟,和花还有我的奶油面包做朋友,我会把每一件事都说给它们听……”

    “老板总是说我缺心眼儿,说话不留半点在心里,迟早有一天被人骗得找不着北。”

    “我也没有反驳,哪怕我确实有点儿缺心眼儿,不为别的——

    ——因为我深深爱着自己。”

    萍萍抱紧了玲希,哭声渐弱,可泪水却越来越多。

    玲希说:“我知道老板会骗我,他和我说,我的体重数字是战斗力……”

    叶北悠闲地散着步,一个趔趄差些做出平地摔这种呆萌操作,穷奇抓紧了奴才的手,挂在手臂上,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

    “奴才!她好像都知道呀你是不是完蛋了我总觉得……这丫头吃定你了。”

    “他还和我说,要给我买小裙子和护肤品。诓我的工资和劳务费。”玲希喋喋不休,振振有词。

    “那个我真的会买……”叶北面露尴尬,叼着烟解释道。

    玲希抱着游灵的肩。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不过我接受啦!因为我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些事,能识破哪些谎,我会努力拿到我应得的东西,和你一样!努力又平凡地活着!”玲希开朗认真地说道:

    “生活会欺骗你,萍萍!”

    天上寥寥无几的星星闪着光——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不能识破谎言,逃吧!暂时逃一个安全的角落里,好好哭一场。等你好起来了!”

    玲希努努嘴,卷起袖子亮着纤瘦手臂上的“肌肉”。

    “——记得回去,朝它展示肌肉!”

    “嗯!”

    萍萍用力地点点头,身上冒出点点黑烟,连着电话亭的线材,微弱的【吝】灾反应中,最后一点怨气彻底烟消云散。

    叶北联系上天枢总署的【文昌】资料库,将案情如实告知,详细地做完任务记录。

    罗盘指针完全偏向【吉】灾,这类灵体没有在雷霆下化为劫灰,也没有阴差送去投胎




第八十四章 恐怖电影爱好者
    《太平广记》

    西域献胡僧,有咒。

    咒术能死人,能生人。

    ……

    ……

    九月二十三日傍晚,他站在陈小五的纸扎铺前,神色憔悴,面露失望之色。

    要问这开朗的除灵师怎么了

    手机上一条条灰色的委托记录在说着一件令人沮丧的事实——绝大部分金主自主撤销了委托任务。

    叶北为了彻底清查这些文件,逐一跑遍了整个市区,共计三百余户人家和两座大型公募,一天烧掉的油钱都够他喝一壶的。

    萧瑟的秋风吹过叶先生一头青丝,他内心不觉有种悲凉之意油然而生。

    等陈小五揭开纸扎铺的布帘,纸扎铺老板见着老友这副心神飘忽天外的样子,不由得一惊。

    陈小五抽来桌椅,拿出茶具,等着叶哥的茶。

    叶北一言不发,瘫在椅子上,扔下包袱,从包中提出来一个紫砂壶,里边溢出铁观音的清香。

    猫主子从他肩上跳下,选了个厚实的软蒲团睡下了。

    小五缓缓开口。

    “叶哥,失恋了吗”

    叶北:“失业了,国庆节之前快没活干了。”

    “失业”小五不解:“怎么会失业这衡阴市六百多万人,难道还没有一个死人等你去收”

    叶北:“名声在外,衡阴这地方,死人都不要我来超度,看来得等小领导给我新的通知咯。”

    两人齐齐低下头,小五提着紫砂壶,听茶汤入盏的清冽水声,为叶先生敬上一杯。

    “叶哥,大气,要去别处开分店了吗”

    叶北端着茶盏,轻抿一口,心头的萧瑟之意渐渐淡了。

    “我的根在这儿,能去哪儿呢”

    陈小五理着马褂,收好长衣边摆,坐上老板椅,自斟自饮。

    这洋人和叶北一样,眼中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感。

    “是一单生意都没了”

    叶北:“三百多个委托,客人都像是提前收了风声,知道我要来,提前去银行门前的镇库石兽排好队,等着阴差来收。”

    “这么夸张”小五大惊失色,若叶北没了生意,自己这法器也派不上用场了呀!

    叶北又说:“偶有几个耿直的铁憨憨,多半是在阳寿时有留念,有牵挂,也不肯走,我开心极了,要去和它们讲道理,想多和客人谈谈开心的事。”

    小五一拍手,开心道:“那还是有生意可做的,然后呢”

    叶北:“然后它们怕得急了眼,拿着刀子要划我英俊潇洒的脸……”

    “如此凶险一句话都说不上”小五惊讶地问道:“你就没有好好招待招待人家请它喝茶”

    叶北捂着脸,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语气突然变得强硬,笑容中逐渐有了杀心。

    “我请了呀!一拳秒了!有什么好说的!”

    这一整天下来,叶北就赚到了八千块不到,花掉的油钱足有六百。

    两个男人抽着烟,看着远方中建大厦玻璃窗里的夕阳,它很美,美得人说不出话。

    “还有委托吗”小五拍了拍叶先生的肩。

    叶北将手机放上桌,还有最后一单。

    这一单说是委托,不如说更像是恶作剧.

    委托人的名字上写着【不告诉你!】

    赏金写着【你猜!】

    这两个感叹号用得出神入化,将委托人的恶意充分传达给了叶北。

    “这……”陈小五拿走手机,仔细端详。

    叶北精神稍稍振作:“你好好看看吧,因为这件事很特殊,我才到你这儿来问问。”

    陈小五抚摸着光洁新亮的机身,他感叹道,

    “叶哥,买手机了呀”

    “你他妈给我看看正事儿!”叶北抱着紫砂壶一口干下,心中依然有一种兔尽弓藏狐死犬悲的凄凉之意。

    陈小五嬉皮笑脸,低头看着委托内容。

    【录像带】

    他见着这个标题,就明白了叶北此行为何要来找他陈小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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