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哦!哦!
哦了两声,嗣德王蹙眉凝思,过了一会儿,突然哎呦一声,说道:
有一件事情,险些忘了!他还有六条炮艇呢!
顿一顿,这几条炮艇,游弋香河之上,上面的大炮,既打得到咱们的皇城禁城,也能够打的到他自己的营地!咱们进攻他的营地的时候
再一顿,尤其是那‘海晏’‘河清’二舰说着,微微打了个冷颤,上面的大炮,何其之钜?一炮轰了出来,咱们如何承受得了?
父皇且抒虑!瑞国公说道,儿子都想好了,派人假扮渔民或商船,装作不经意的,慢慢靠近炮艇,贴近了,突然抛出绳索,钩住了,跳上去,白人交加!或者,以‘劳军’的名义,直接登上炮艇总之,趁其无备,突然发难!
呃
这几条炮艇,瑞国公眉飞色舞,都不太大,上头拢共没有几个兵,咱们又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近身格斗,他的大炮无所施其技,一定是手到擒来的!
顿一顿,将这几条炮艇夺到了手上面的大炮,不是打得到他的营地吗?很好!就请他尝一尝自己的大炮的味道!父皇,有了这几条炮艇,咱们进攻他的营地,您就不必担心‘一时半会儿的打不下来’什么的了!
哦!哦!
嗣德王不由点起了头。
父皇,瑞国公用很诚恳的语气说道,富清之战,明眼人都看的清楚,必定是富胜清败的!咱们跟着清国一条道走到黑,北圻是一定非吾所有了南圻北圻都丢掉了,中圻夹在中间,还能保得住吗?亡国之期,不旋踵而至矣!
顿一顿,可是,如果咱们改弦易辙如果这个‘投名状’缴了出去,咱们就是帮着富浪沙打败了清国!咱们就是富浪沙的盟友!战后,非但之前那四百万的赔款不必给了,南圻,也说不定能收了回来!北圻无虞,那是更加不在话下的了!
嗣德王身子向前一倾,紧盯着养子,南圻也能收了回来?这个话,是你自己想当然耳,还是有人说给你听的?
呃回父皇,这种话,儿子当然不能自个儿‘想当然耳’。
唔!
不过,俺还说了一个说不定呢。
好吧,这一层,暂且不提醒您了。
可是,嗣德王踌躇说道,若是富浪沙人食言而肥呢?
瑞国公嘴巴一撇,富浪沙当世数一数二的大国,信誉著于万国,怎么可能食言而肥?咱们不能以小人呃,以我之心度彼之腹
嗣德王的脸色沉了下来。
瑞国公打住,改口,儿子的意思是,这种事情,自然要事先谈好,签署密约,黑纸白字,富浪沙如何可以反悔?
这倒也是。
几百万的赔款不要了,南圻也还给咱们富浪沙真的会这样大方?
回父皇,瑞国公说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方’!对于富浪沙人来说,打败清国是摆在第一位的,打败了清国,他可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失之于越南,收之于清国嘛!
顿一顿,越南多大,清国多大?失之于越南的,能有多少?收之于清国的,又有多少?这个账,富浪沙人是算的过来的!
嗯
过了一会儿,嗣德王面无表情的说道,好吧,你说的,我都晓得了,先让我好好想一想,然后再定进止
顿一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呃回父皇,此事宜早不宜迟,若太迟了儿子是说,如果富清双方胜负已分,这个‘投名状’,可就不值钱了!
我晓得了还有别的吗?
呃暂时没有了。
那好,你先下去吧!
顿一顿,对了,你将那个清国言官上的什么请立‘驻越大臣’的折子拿来我看!
啊?啊,是!
瑞国公退出之后,嗣德王站起身来,绕室徘徊,心潮起伏,心乱如麻。
对于养子的游说,他确实心动了。
虽有升龙大捷于先,但法国援军兵力之厚,来势之猛,出乎意外,嗣德王对中国能够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本就将信将疑,沱升龙的接连失守,更是对他有限的信心,造成了极严重的打击,而如果中国失败,养子说的对,越南的亡国之期,确实会不旋踵而至矣!
退一万步,即便中国打赢了
唉,养子的那些话,什么前门驱虎,后门进狼鸠占鹊巢考诸于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挥之不去啊!
卓然独立于东亚?
嗯,确实很诱人。
可是,叫嗣德王叛清,且是在中国未对越南做出什么真正不利的举动的情形下叛清
唉,这个心理障碍,实在是太大了!
历史上,越南和中国,确实发生过多次大规模战争,越南对中国,骨子里,确实是深具戒心的,不过,这些战争,大多发生在王朝更迭前后,或者中国不承认越南新政权的合法性,本着宗主对藩属的存亡继绝之义,出兵干涉;或者越南处于上升期的新政权,野心爆棚,妄图以蛇吞象,如此矛盾不可调和,方才大打出手。
一般来说,渡过了这段磨合期,越中之间,都会进入一段较长的和平相处的时期,几代人下来,越南不管在内部如何称呼中国,上上下下,在心理上,都会将中国视为天朝,王朝肇建之初的那种桀骜不逊的心态,基本上消失的七七八八了。
现在的越南,就是处在这样一种状态中。
考诸于史,越南还从来没有在王朝的衰弱期自外于中国的。
何况,嗣德王的性格,本就是偏温和柔懦一路,叫他下这样子的大决断,着实强人所难了。
还有,瑞国公的计划,听上去,固然天衣无缝,但是,嗣德王是了解自己的官员的执行力和军队的战斗力的,不论制定计划的时候,多么周详,多么完美,执行起来,总是会出各种各样的幺蛾子。
丁导之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掌卫胡威,先叛军一步,关上了禁城的宫门,已经攻入了皇城的叛军,居然拿关闭的宫门无可奈何,折腾来,折腾去,就是进不了禁城,屯于坚城之下,进不得,退不得,终于被赶来勤王的官军击溃了。
丁导之乱的计划是非常周祥的,里应外合,突然发难,真正滴水不漏,可是,最后还是漏了。
丁导之乱是政敌造嗣德王的反,功亏一篑,嗣德王当然是要以手加额的,可是
唉,所谓叛军,其实原先都是官军,参加丁导之乱的是这拨人,拿来行瑞国公的非常之事的,也是这拨人一群连一道宫门都打不开的货色,如何敢确保能够成功执行瑞国公的那些难度高的多的计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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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六章 吃枣药丸!
还有法国人。
瑞国公这个养子同法国人走的近,对法国人有好感,信任法国人,嗣德王这个养父对法国人,却是深恶痛绝的——
唐景崧说的蔑洋如仇,嗣德王是其中之最典型者,《壬戌和约之后,莫说什么师夷长技以制夷了,对于洋的厌恶,嗣德王已到了一种生理反应的程度——既听不得,也看不得,他下令,将王宫里边所有和洋字沾边儿的玩意儿,统统入库,锁了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阮朝和法国,目下虽然是翻了脸,但彼此有近百年的交情,这许多年下来,王宫里边儿攒的洋玩意儿,可是不少,这道谕旨执行过了,王宫里头,不少地方,就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了。
要嗣德王以敌为友——这也罢了,关键是要以腥膻为锦绣——这个心理障碍,简直比背叛自己的宗主国还要大一些。
除此之外,还有更加现实也更加严重的忧虑。
嗣德王不是三岁小儿,晓得法国即便如养子所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可是,对于东隅,绝不可能真正忘情——即便越南能够收回南圻,法国的势力,也绝不会真正退出南圻,而且,也必然不肯止步于南圻,必然进一步向中圻北圻渗透扩张,到时候,是再也没有什么力量拦的住法国人的步伐了!
即便越南暂时无亡国之虞,可是,文明制度方面,必然一步步以夷变夏,久而久之,一样是国将不国!
还有,即便越南暂时无亡国之虞,可是,不代表他嗣德王无亡位之虞!
这是嗣德王内心深处最深刻的一个忧虑。
若越南果然如养子之策划叛清成功,则不论于越南还是于法国,这位养子,都成了厥功最伟的那个人,而他又是自己唯一的子嗣——
他本人以及他背后的富浪沙人,会不会兴起早日取自己而代之的念头?
特别是在富浪沙人觉得自己这个越南皇帝愈来愈碍手碍脚的时候?
嗣德王不由打了个冷战。
除非——
唉,除非自己像养子一样,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倒向富浪沙人一边,什么先王制度,什么华夏,什么中国,统统不管不顾了!
嗣德王扪心自问,自己做得来么?
做不来啊!
这里的华夏中国,不是指北边儿的那个华夏中国——那是北朝,而是指越南自己。
越南一向认为,自己就是华夏,就是中国;明亡之后,更加以为,自己是华夏中国之正统了。
对于瑞国公,嗣德王其实是不满意的,可是,没有法子,他自己没有子嗣,他的胞弟的子嗣,也很单薄,瑞国公是侄子中唯一成人了的,其他两个侄子,年纪还太小,根本不晓得能不能养大成人,没法子认作养子。
唉!
对大位的潜在的威胁,非止此一端。
宗室之中,亲法乃至在教者,为数甚多,富浪沙在越南得势之后,这些人里头,同帝系愈接近的,对大位的威胁就愈大。
阮朝从明命王开始禁教,其后,绍治王继续禁教,不稍松动;到了嗣德王手上,更形严厉——嗣德王前后发布过两次禁教令。法国人终于受不了了,暗通安丰郡王阮福洪保,意图发动政变,扶其上位,取嗣德王而代之。事泄,阮福洪保被赐死,子孙全部削去国姓,改姓丁氏。
这位安丰郡王,是绍治王的庶长子,嗣德王的异母哥哥
也正是因为是次政变的失败,叫法国人觉得,再没有其他的路子可走了,于是下定决心,对越南大打出手。
而安丰郡王一案,因果难了,后头生出了更大的风波——即丁导之乱。
嗣德王役使军士,为他在顺化起陵寝,工程浩大,工期紧张,士卒极度劳累,怨声载道。一班将领和朝臣,趁机煽动士卒造反,他们拥立故安丰郡王之子丁导——原名叫做阮福膺导的,同另一位宗室掌握右军的尊室菊里应外合,攻入皇城。
如果不是前文说过的,掌卫胡威及时关上宫门,叛军不得其门而入,嗣德王亡的,可就不止于位了——连脑袋也会一起亡掉的。
丁导可是奔着替他老爹报仇去的呢。
法国人得势了,安丰郡王这一支,会不会跳出来翻旧账?
甚至,故技重施,再来一次丁某之乱?
不寒而栗啊!
而同法国人渊源最深的,还不是安丰郡王一系,而是英睿太子一系。
幼年的英睿太子,由师傅教士百多禄陪伴,以质子的身份,出使法国,万里海途,九死一生,终于同法皇路易十六签订了《凡尔赛条约。之后,虽因法国政局变动,无法正式履约,但英睿太子和百多禄师弟二人,却藉由此行,替阮氏搬来了西洋的舰船枪炮和雇佣军,成为阮氏复国及开朝的决定性力量。
战争中,师弟二人亦并肩领军作战,屡建奇勋。
可以说,英睿太子于阮氏的复国和开朝,厥功极伟,几可与乃父嘉隆王并辉,可是,就因为他亲附法国过甚,父子终于生嫌,英睿太子郁忿难遣,终致英年早逝——甚至有传言他是被嘉隆王毒杀的。
这也罢了,关键是因为这段心结以及英睿太子一系亲法的背景,嘉隆王没有把大位传给王太孙,而是传给了庶出的第四子,即明命王。
叔叔占了侄子的位子,许多人是不服气的,而叔叔即位之后对侄子的迫害,更是为人所讥所怨了。
嘉隆王封王太孙两兄弟为应和公太平公,并明旨,应和公太平公两位,不比普通宗室,仪同皇子。
嘉隆王这个特殊的安排,其初衷,既为平息舆论的不满,也为给英睿太子一系补偿和保护,然而,这非但不能保护王太孙,反而替他招来了奇耻和大祸。
明命王继位后第四年,有人告发,英睿太子嫡长子应和公阮福美堂——即原来的王太孙与其母——英睿太子妃宋氏涓**,明命王立命逮捕应和公母子,勘磨之后,废应和公为庶人,英睿太子妃则溺毙狱中。
英睿太子一系同明治王一系——亦即帝系,由此结下永不可解的深仇,之后席卷大半个越南的黎文魁之乱,倚为号召的,就是彼时被废为庶人的阮福美堂,叛军声称,阮福皎——即明治王是篡逆,王太孙才是正朔。
而嗣德王是明治王的孙子。
英睿太子和法国人渊源之厚,越南无人可比,法国人得势之后,若有英睿太子的子孙跳出来嚷嚷:阮福时是篡逆!俺才是正朔!——如之奈何啊?
头疼
何去何从?
清?法?
法?清?
头更疼了
唉,不能再想了!
嗣德王跌坐在御座上,重重的透了一口浊气。
忧煎满怀,何以解之?
唯有——
嗯,唯有那件事情了!
念头一起,不可抑制,嗣德王喊了一声,杨义!
杨义赶紧奔了过来。
那个‘赤肇丸’,嗣德王慢吞吞的,还剩下几粒?
回陛下,杨义心领神会,还剩下十二粒,不过,武光青正在抓紧合药,估计明天一早,第二批药丸就合好了,尽够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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