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鸾令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春梦关情
他们与这位湖州知府打交道也有些日子了,况且魏鸾从黎晏的口中,还听说过不少杜启崖的往事,至少在魏鸾的眼里头,杜启崖平素是个极其谨慎的人,算不上谨小慎微,但是慎重二字,绝对是当得起的。
便拿这次的案子来说,他仍旧有胆子贪银子,且还是陈家和孙家两头银子一起拿,但在对孙昶的处置上,他却迟迟没有动作,是既不愿意得罪了孙家,又不愿意因为这件事情和陈家真的闹翻了。
一直到黎晏带着他们到了湖州,其实回头过来仔细的想,杜启崖是早就有心把这烫手的山芋给扔出去的,但是他从没有表现出来过,反倒是等着黎晏登了门,一张口从他那儿接走了这烫手山芋。
而那天——魏鸾一时眯着眼陷入了沉思当中——那天杜启崖也没有表现出分毫的喜悦,反倒觉得权柄移于黎晏手中,他心里头有些许的不服气,只不过是敢怒而不敢言罢了。
这般做派,真可谓是滴水不漏了。
可是今日呢
堂下跪着的这个周余,与他不过泛泛之交,况且湖州的案子,很有可能就是周余折腾出来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逞凶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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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黎晏拉着杜启崖问东问西,实则又是好一番的试探和敲打,这叫杜启崖心中又是不快又是后怕,到了如今这时候,他要是再想开诚布公的跟黎晏谈一谈,恐怕是不能够的了,只不过是更叫黎晏心下觉得,他心中有鬼,也正因为有鬼,才会有这许多的做派。
于是杜启崖便索性闭口不言,任由黎晏猜测与琢磨,反正黎晏手上也没有什么实打实的证据就拿住他了,不然也不会试探到今日。
再者说来,在陈昱卿的案子上,他又的的确确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无非是收了两头的银子,一开始是怕朝廷派了人下来查,回头要治他这个贪污的罪,他有口难言,但是黎晏到湖州,他就知道,贪污这档子事,是不会被追究的了。
周余并不知他二人这你一言我一语的,里头还有这么多的事儿,且此时对于杜启崖的好心,也并不怎么领情,只是眼看着高台上的人没了动静,也不再开口说话,而他偏偏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虽然左右还有衙役压着他,但他仍旧侧目过去怒视着张氏:“你究竟得了人家什么样的好处,我便不提了,锦儿是你从小奶到大的,你这样害她,是要她的命!”
他说来咬牙切齿的,眼中的恨意与怒意是喷薄而出,径直冲着张氏而去的。
张氏脖子瑟缩了一下,这样的周余对她而言,是十分陌生的。
她先前的时候倒是也说过了,周余并不是一个和善的人,更多的时候,他所表现出的不耐烦和高高在上,反而会叫家里的奴才们心生恐惧,而那种恐惧之余,夹杂着的,就是厌恶和愤怒。
不过周余可能是素日在外行走时,端着谨慎小心惯了,时常都是陪着一张笑脸,所以即便他在家里颐指气使,也很少有真的动怒的时候。
从前张氏经常会觉得,周余之所以会在家中那样,把底下的奴才们不当人看,也全是因为他在外头受够了窝囊气,好歹也是个有家业的人了,又是他白手起家挣出来的,哪怕不至于富可敌国,甚至于富甲一方都算不上,但总归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却要在外头处处看人脸色去办事,尤其头上还压着陈正廷这尊大佛,实际上周余的日子也不好过。
不过他好过不好过的,同张氏无关就是了。
故而今日周余这样子动了怒,那神情和姿态分明是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将她撕碎的模样,叫她如何不胆战心惊呢
张氏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躲,是拖着膝盖挪动过去的,眼神闪躲着并不敢真正与周余四目相对,开口说话时也是支支吾吾的:“我原本并不想这样,老爷你又何必要这样呢我前头替你遮掩,你却这样子把我舍弃了——”
她心里头是害怕的,面上却还强撑着镇定,吞了口口水,再也不去看周余,一抬头,目光直冲着黎晏而去,等瞧见了黎晏打量与审视的目光时,心下咯噔一声。
她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从前是,后来跟着周锦进了陈家,周锦在外行走,并不会带上她,大多都是带着年轻漂亮又机灵的小丫头,至多是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又或是遇上了什么棘手难办的事情,回到家中,会与她说上一二,跟她商量个主意出来。
张氏心里一直都知道,周锦其实看不起她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会给周锦丢人,但是周锦又的确对她很不错,惦记着吃着她的奶长大的,跟亲母女没什么两样,所以该给的尊敬都给了。
周锦曾经跟她说过,有那么一种人,不怒自威,他似笑非笑的打量你,心里头的念头却已经百转千回,和这样的人玩心眼,是自寻死路,你不如他精明,也永远不可能比他更精明。
很显然,黎晏就是这样的人。
他生在皇家,长在宫城中,那朱红宫墙琉璃瓦下,藏着的是这世上最污秽的东西。
岁月斑驳的痕迹,是那座宫城,见证过无数藏污纳垢发生的证据。
和黎晏这样的人玩心眼子张氏自嘲的想要摇头,她从来都不敢想的。
如果一早知道,这件事情会惊动远在齐州的齐王殿下,她是打死也不会干的。
那时候答应了出面做这个传话的人,也无非是觉得,不会被人发现,更不会有这样棘手,只是如今一切都脱离了那人的掌控……
张氏深吸口气,时至今日,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强撑着,一味地把事情往周余身上推罢了。
她终于又侧目看了周余一眼,发觉周余眼中的那簇火,比之先前要烧的更加浓烈,简直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噬了,如果不是左右衙役拼命地压制着他,再加上知府大人方才的那几句话,这会子他一定会冲上前来的。
“齐王殿下,买凶杀人这样的事情,我是不敢干的。”她低眉顺目的说,就好似真的十足无辜,“况且您知道,那家业再大,也是人家陈家的家业,同我有什么关系呢即便我杀了陈家大爷,也轮不到我分走人家家里丁点儿银子,我图什么再者说,五百两银子——”她拖长了尾音,长叹一声,“我在周家服侍了大半辈子,又跟着我们姑娘在陈家十几年,拢共也没能攒下来五百两银子,我从哪里弄来那么多的钱,去买陈家大爷的命呢”
这些黎晏都知道,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明白,张氏的背后,另有主使之人,而张氏也不过拿人钱财,替人家办事而已。
他点了点头,一沉声:“不如说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张氏唉声叹气,心里其实紧张,只是不动声色罢了:“半年前老爷曾把我叫回家里过一次,对外是说,担心姑娘在陈家过得怎么样。您或许不知道,但知府大人应当还记得,半年多前,我们姑娘曾经流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其实死的不明不白,城里头也是传的沸沸扬扬,无非是怀疑夫人见不到我们姑娘受宠,暗地里下了毒手,害的我们姑娘险些一尸两命,但最后这事儿,还是不了了之了。”
她一面说,一面又去看周余:“其实我们姑娘心里也不受用,可没办法,陈家老爷压着不许闹,姑娘为了我们哥儿,也就忍了。至于说老爷……老爷是从来不敢在陈家老爷面前胡说八道的,所以我们姑娘虽然受了天大的委屈,可他这个当爹的,也不敢到陈家老爷面前去质问什么。”
这原本也就是正经道理。
周锦当初是被周余卖给陈正廷的,那是陈正廷爱惜,抬了她做姨娘,她自己又争气,当年一举得男,在陈家的地位愈发水涨船高。
但实际上,周锦在吴氏的眼里,也就只是个买回来的丫头罢了,要她生或是要她死,都不过凭吴氏这位当家主母一句话,不要说她流产到底和吴氏有没有关系,即便有关系,只要陈正廷自己不愿意追究,周余和周锦父女两个,就
第二百二十章:他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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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惊魂未定,哪怕是落了座,也仍旧是大口的喘着气,她这时候甚至于连抬眼去看黎晏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余那样子扑过来,是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她不防备之下被人扼住喉咙,空气一味的被抽离干,整个人感受到了窒息,几乎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
张氏不免后怕,如果周余的力气再大些,如果衙役们反应过来再迟一些……
其实她心里明白,知府衙门的衙役没有那样窝囊,尤其是当着这位齐王殿下的面儿,谁也不愿意落个玩忽懈怠的罪名,谁不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在这大堂中站着听吩咐的呢
可是周余出手太快了……张氏深吸口气,看样子,她这样无端的指认和攀咬,是真的让周余怕了,也让周余不能接受,所以他会孤注一掷,也是在怒极之时失去了理智,只是一心的想要她死。
周余做错了什么吗真的没有。
到了这种时候,张氏于心不忍,为着周余方才掐上来的那双手在隐隐颤抖着,她知道,他在害怕,怕齐王轻信了她,不再查证,直接就定了罪,更何况,周氏茶庄上那七百两银子的亏空,周余的的确确说不清楚。
这笔银子去了哪里为什么直到今日才被翻腾出来去查周余是个爱财如命的人,怎么会放任七百两银子无影无踪而又表现出漠不关心呢这一切不是太奇怪了吗
除非这笔银子,最开始的时候,就是他授意底下人从柜上支走的,所以他知道银子的去向,也知道是拿来做了什么,他才会不骄不躁,也不急着追查银子的下落,以及茶庄柜上的那个家贼究竟是谁。
毕竟,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家贼啊。
张氏深呼吸,又长长的把那口气吐出去,如此反复几次,才勉强平静下来。
黎晏一直没开口,直到这会子见了她隐隐平复,才扬了音调开了口:“先前周余也险些与你动手,可今次,他这样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你身边,一抬手扼住你的喉咙,是一心要你死。张氏,这些话,为什么会令他失常至此呢”
他面色凝重,一面说,一面认认真真的盯着张氏那张脸。
其实她眼下也还是半低着脑袋的,黎晏看不得并不太真切,只是隐隐的感受着,她面上的表情变化。
张氏没答话,他好似也没等着张氏回话,只自顾自的又往下问:“公堂之上,逞凶伤人,这其中的厉害,杜知府是已经警告过周余的,更不要说,他方才是想杀你——证据未明,案子没有调查清楚,他在堂上要杀人灭口,那就是自己把自己的罪名给坐实了。张氏,他会糊涂至此吗”
魏鸾心道不会。
不论怎么看,周余都不该是一个鲁莽至此的人,除非是真的被冤枉,真的是听不下去张氏这样信口雌黄的给他泼脏水。
但这案子就左右为难起来,周余和张氏,总有一个在撒谎,但究竟是哪一个扯了谎,而这些谎言中,又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们还要去一一查证。
魏鸾皱起眉头,下意识的朝着黎晏的方向望过去,冲着他摇了摇头。
黎晏会意,这是不想叫他再问下去,恐怕是再追问,也得不到他们想要的,反倒惹出更多的麻烦来。
于是他沉默了一会子,盯着张氏又看了须臾,见她还是不抬头,想来也是叫周余给吓着了,不过这样也好,正好也有了理由暂且把人重新押回牢里去,今日是不必再审了。
他腾的站起身来,叫了声杜知府:“我看张氏这样子,今日恐怕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你叫人把她带回去,如果有必要,找个大夫来给她瞧一瞧,煎点儿安神的药,张氏今日算是松了口,她说出的这些话,回头我还要细细的问。不过你记住了,我不提她过堂,谁也不许再审问她。至于周余——”
他拖长了尾音,脚步又站定住了,两只手背在身后,沉吟片刻:“周余那里有赵隼盯着,你也不用管了,人到底是押在客栈里,还是送回你衙门的大牢里,我会交代给赵隼,只是要把人送回来了,可别把人跟张氏关在一块儿。杜知府,出了事儿,可得你来担待着。”
杜启崖还能说什么呢
他何尝不知道,张氏说的这些话,就如同平地惊雷一般,这背后到底还有什么阴谋,还蕴藏着多少的阴暗,连他都不敢多想,只是觉得,周余大概真的是无辜的,至于黎晏心里会不会这么想……
如果黎晏不认为周余无辜,方才不会追问了张氏那几句话,这会儿也不会说,说不准会把周余关在客栈里头。
真要是犯了事儿,还能不送到知府衙门的大牢中吗
杜启崖面色一沉,稍稍别开脸,生怕给黎晏瞧了去似的:“下官明白了,殿下只管放心,下官回看好张氏,不会叫她出岔子的。”
所谓岔子,那不只是周余会对张氏做什么,也许,在张氏的身后,还蕴藏着更大的力量,也站着更厉害的人物。
……
黎晏只吩咐了那么几句,就带着魏鸾兄妹两个离开了知府衙门,等到一出了门,魏鸾长舒了一口气,抬头去望天,这会子天色正好,阳光又明媚,虽不至于刺眼,可是乍然抬眼去看,还是叫那金芒晃了眼。
她不由的抬手,在眼前遮了遮:“我倒不如不要坐在堂上这样子旁听了。”
魏子期感同身受,只是不提。
那头黎晏脚下一顿:“不是你非要跟过来的”
魏鸾把嘴一撇:“我是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麻烦的事儿。原本拿住了王石头和冯正北,又有冯正北的供词,拿了张氏到案,我以为,这案子也就该告一段落,我们很快就能返回齐州了。湖州这个地方啊——”她学着黎晏平日拖音的模样,又伸了个懒腰,“真叫人喜欢不起来。”
黎晏知道她是话里有话,更是言由所指,多半还是为了城中流言不断的事情。
她平日里看着是没心没肺的,好像丝毫没有被那些不中听的话给影响到,可也只有在不经意之间,才会被他敏锐的捕捉到,她的在意,还有她的心怀芥蒂。
她面色沉下去:“喜欢不起来就喜欢不起来吧,这次事情结束了,往后都不带你到湖州来。”
魏鸾丢了个白眼过去:“你原本不是还想……”
只是话没说完,她自己收住了。
原本黎晏想到湖州来做茶叶生意的,那时候他特意的说过,但现在陈家成了这样子,从里头烂了,黎晏绝不会再和这样的人家掺和到一起去了。
所以她没有再说,毕竟已经是不可能再发生的事情。
她讪讪的收声,又拉平了唇角:“我听你问张氏的意思,是更怀疑张氏了”
黎晏想了想,到底是点了头的:“周余没必要。”
“
第二百二十一章:离开湖州半个月
娇鸾令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一章:离开湖州半个月第221章离开湖州半个月
用黎晏的话来说,周余是相当关心周锦的。
他家中儿女原不少,但不管怎么论,跟了陈正廷的周锦,才能给他带来好处,能给周家带来好处,是以周余对周锦的关切,哪怕不是真心的,也绝不会有一日断过。
倘或说周余是无辜的,那么周锦呢
魏鸾秀眉微微蹙拢,朝着黎晏站着的方向望了一眼过去,挡在眼前遮光的那只手,也早已经又垂至身侧。
周锦是未必无辜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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