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荒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洛少琛
“帝君,难道这些年,您就没有梦见过您的亲生儿子玄和,在梦里与你一起温存,叫您‘父皇’的情景吗”圣冼这一句,似乎是点中了玄武帝的死穴。
一瞬间,玄武帝似乎是老了许多,他瞳孔中的愤怒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瞬间消散!
圣冼盯着他,字字诛心,“您就不怕玄武帝国的后世在回顾这段历史的时候,如此评说:玄武七百七十九年,玄武新君继位,十三年后因为猜妒谋算自己亲生儿子……”
“你闭嘴!你闭嘴……孤没有错,是他们要夺孤的王位!全部都是他们的错!”此时的玄武帝眼神涣散,神思迷离,语气中丝毫没有透出一丝丝的悔意。
圣冼从床榻上站起来,对着在床榻之上喃喃自语的玄武帝,一拜,退了出去。
礼公公看见圣冼出来了,立即上前去,“玄副院首……帝君……帝君如何了”
圣冼回头,看了一眼隐藏在寝殿帘纱之下的玄武帝,回道,“帝君心绪不宁,气血翻腾,需要静养……后面的事……有劳礼公公了。”
礼公公看着圣冼皱着眉,眉宇间少见的透露出一丝愤怒的情绪,便对他深深
三十三、石破天惊(5)
玄武帝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寝殿门口的地方,一个人影出现,一个小小的鞋子最先跨过那高高的门栏,然后那个孩子的身体也跟着进来。手上那巨大的托盘,让一个孩童来拿确实吃力了些,托盘之上只有一碗汤药。
玄泽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栏,然后站定,看了看自己手上托盘中的药汤,确定没有洒出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抬起头,笑盈盈的走向玄武帝的床榻,“父皇,儿臣来给您送药,药御医说了,您只要喝了药好好休养,肯定会没事的!”
忽然,玄武帝泪如雨下——许多年前,玄和也是如此玄泽这般大的年纪,拥有同样的笑脸,同样的心思,用自己幼小的身躯平衡着这个太过庞大的托盘,小心翼翼的跨越每一个从御医院到他寝殿之间、那高高的门栏。气喘吁吁的确认过无数次托盘中汤药,最后才站在了他的面前,满足的看着他喝下他“千里迢迢”送来的“江山社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玄武帝颤颤巍巍的起身,坐床沿边上,挥一挥手,示意玄泽过来。
玄泽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父皇看着自己送药过来,会如此悲伤。
他把托盘递给礼公公,自己小心翼翼的从托盘中拿出那碗药,然后走向玄武帝,在玄武帝床榻之前跪下,双手把碗举过头顶,“父皇,喝药罢”
玄武帝见玄泽不敢上前,心中一阵悲凉,缓缓的蹲下去,接过玄泽手里的药,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一把抱住玄泽,失声痛哭。
玄泽不知所措,只能任由玄武帝抱着。
——半个时辰前,圣冼进了玄武帝的寝殿给玄武帝施诊,药叶儿则是去找了在玄沐寝殿后花园里赏花的玄泽。玄泽因为风寒初愈,御医院唯恐玄泽风寒传染,所以他并没有出席这次玄武帝的生辰宴。
药叶儿到的时候,玄泽正在花园的小亭子里画着这院子里的花草,全然不知今日大殿之上的巨变。
药叶儿走过去,“七皇子,三皇子后花园中的花儿,可开的鲜艳”
玄泽作画专心,完全没有看见药叶儿,听见她的声音,便放下手中的笔,兴高采烈的跑过来,拉住药叶儿的手,“药御医,你真的做到了!这下三哥应该会非常高兴吧!”
药叶儿看着玄泽高兴的样子,忽然问道,“在七皇子眼中,帝君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玄泽略微想了下,回道,“父皇大概是一个很孤独的人罢。我们所有的皇子公主每每见到父皇,都不敢离他太近、不敢去抱他、也不敢撒娇。虽然我明白身为帝君不可以把自己的喜恶表现的太明显,但是这样,会很孤独罢。”
“那三皇子在七皇子眼里,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药叶儿又问。
“三哥……像一个哥哥。虽然我们不是同母的亲生兄弟,但是他一直很照顾我。”玄泽认真的回道。
药叶儿笑了笑,又问,“那如果有一天,你的父皇、三哥犯了人神共愤的大错,你会讨厌他们吗”
玄泽沉吟了半晌,摇摇头,“不会,因为我们是亲人。”
药叶儿到这个时候才明白,在玄泽身上,玄沐下了多大的功夫,一个如此心地纯良的孩子,玄沐当然是舍不得对他下毒的罢。
那一日在这院子的门口,她故意拉住了玄泽的手,摸了他的脉——总以为那个冷血到可以以上百万百姓的性命做赌注的人,也会对这个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下狠手。
但是摸了玄泽的脉相才知道,原来玄沐心中还是留有善念。
或许正是玄沐心中的这一点点善念,才让她不辞辛苦的去帮他寻那稀释药材——灼光草。才让她千方百计想要治愈他的绝症罢。
药叶儿欣慰一笑,说道,“七皇子,我兑现了我的诺言,那你是不是也要兑现你的诺言了呢”
玄泽眨了眨眼睛,立即站直了身子,义正严辞的说道,“你说吧,想我做帮你做什么事情”
药叶儿看见玄泽如此认真的神情,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义正严辞的说道,“你的父皇病了,我在御医院煮了汤药,能请七皇子帮我送过去吗”
玄泽皱着眉,有些失望,“就让我帮你做这么没有难度的事情啊”
药叶儿笑道,“七皇子做的这件事情,不是小事,是有关于江山社稷的大事。”
“真的吗”玄泽捏着自己的下巴仔细想了想,觉得药叶儿说的没有错,于是慎重其事点了点头,“我肯定安全的把药送给父皇,看着他喝下去!”
药叶儿轻轻的摸了一下玄泽的头,“我们去端药罢”
“帝君有旨!”礼公公尖锐的嗓音,划破了宴会大厅之上沉寂了几个时辰的空气。
玄沐与玄然依然跪在宫宴大殿之上,文武百官依然坐在原位,没有一个人离席。
礼公公从后殿过来,手上拿着布制的书卷。礼公公站定以后,看了看下面的皇子、百官,说道,“帝
三十四、起点终点(1)
王城御医院中,薛贤真在院首的房间收拾东西,他缓缓的把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摆好,把书架之上医书也逐一归位。
他站在房间之内,看着这个自己坐了八年的房间,居然没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他带走,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在这里,不禁潸然泪下。
“砰”的一声,季丰羽推门而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责问,“你当真要如此”
薛贤真皱着眉,背过身去,用袖角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你在御医院都这么久了,进门敲门的规矩怎么还是没有学会我不在这里,你若是犯错,就不会有人再护着你了……这些规矩,好歹都留点心罢。”
季丰羽追过去,面对薛贤真,“你真的要去南境战场战场凶险,谁知道哪天会死于非命!你如此医术,离开御医院岂不是可惜”
薛贤真看着季丰羽,许久说道,“御医院不是有你吗”
“我这性子如何可以当院首玄逸从未怨恨过你,你又何苦为难自己!”季丰羽皱着眉。
“你的性子,最像玄逸,御医院交给你,我最放心。”薛贤真往前踱了两步,来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感慨道,“我追逐了玄逸半生,终究是差他一大截,而今我便要去走他走过的路,去追随他的步伐,去赎我应该赎罪。玄逸可以不计较,但是我不可以当作没发生。多少年了,我每日每夜的都在噩梦中惊醒,看着玄逸向我伸出沾满鲜血手,向我求救……而我,却从来都不敢伸出手拉他一把。”
“季丰羽,你知道吗就在那天我决定上大殿作证的那一晚,我就再也没有梦见过玄逸了。”
季丰羽看着薛贤真的背影,久久不言。
药叶儿则坐在书房里执笔,写玄武帝的医案。圣冼走过来,站在她身侧。
她缓缓的抬起头,看着远方的天空,“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是。”圣冼垂目看着这个正在认真书写医案的女子、他的主上,甚感欣慰。
她利用她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跟物,揭穿了玄武帝的阴谋、阻止了玄沐的谋算。
没有使用医术以外的任何手段,便如此轻易的拿回了玄家的荣耀,兑现了栾对范潋的承诺、替栾完成了他的夙愿。
圣冼不禁在心底感慨——栾,你倾慕的是这样的女子,真好!
——朱雀帝国的新主,是这样的女子,真好!
“传——三皇子御令!”礼公公尖锐的嗓子响彻整个御医院。
以季丰羽为首的御医院所有御医听宣。
“薛院首辞去院首一职,跟随四皇子军队去南境战场充当军医。现封御医院季丰羽为院首,接管整个御医院事物。”礼公公传完玄沐的御令,整个御医院的御医医师居然是一声长叹!
季丰羽瞬间就不高兴了,站起身来,对身后一群医师吼道,“喂!你们就这么不满意我当院首吗”
身后的医师纷纷开始摇头,“不是……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季丰羽甩甩袖子,报复性的说道,“从今日起,巡诊由每月一次改成一周一次!”
“啊!”医师们大吃一惊,有胆大的问了一句,“季院首!您不是最讨厌巡诊的吗”
季丰羽挑挑眉毛,“我是讨厌,但是看见你们愁眉苦脸的我很开心!我决定以后所有你们讨厌的事情全部都加倍完成。每天背的药方由五副改成十副!”
“啊!”这些医师传来失落之声。
“巡诊让我发现诊不出来的病症,把所有记录这些病症的书全都给我抄十遍!还有……”季丰羽夸夸其谈。
这些白衣医师已经开始瑟瑟发抖,这季丰羽当了院首,真的是不给他们留活路啊!
药叶儿与圣冼在一边笑的好看。
圣冼低声说道,“季老这是觉得之前薛院首在的时候这些医师太懒惰了,所以改了规矩、加了次数,想要鞭策他们罢”
“也不是所有人都很擅长做这些事……不过他这么做的出发点是好的,我表示赞同。他要肩扛大旗,这些挫折、历练都是必不可少的。”药叶儿把手环保在胸口,看着季丰羽。
这个小老头,不拘小节、心智敏锐,她对他掌管御医院倒是很放心。
倒是有一个人……
药叶儿看向御医院的门口,许久,对圣冼说道,“我去看看三皇子。他的身子终究是刚好,我不太放心。”
“玄武帝已经出家,四皇子玄然出征已经有五日了,七皇子玄泽还在师傅那里学治国之理。整个朝政现在由三皇子把持,他白日要回复奏章,夜晚要教导七皇子玄泽功课,确实辛苦了些。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每日回去就跟土芯一起
三十四、起点终点(2)
“虽说鹦鹉的寿命很长,确实能熬过八年之久,但是谁都不能确保他还记得八年前帝君说过的话。所以当年帝君养在宫里的那只鹦鹉应该是真的死了,对吗这只鹦鹉是你早就准备好,用来揭穿玄武帝罪行的道具。”药叶儿眼眸清亮,看着眼前这个心思深沉的男子。
玄沐甚是喜欢看药叶儿的这种眼睛,永远都是那么明亮不会被任何东西遮蔽了光芒——自己没有的东西,就会下意识的去寻找,这大概是所有人的通病罢
“这只鹦鹉无论真假,只要出现在大殿之上,就必定会击溃父皇最后一道心里防线。人常说,知子莫若父……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知父莫若子——在我与薛贤真的证词下,父皇不可能平心静气。但是我与薛贤真所言之能证明二哥是如何死的,不能证明是父皇指使我去做的……虽然我们没有父皇指使我的直接证据,但是我却可以用一些手段,让父皇自己承认。”玄沐慢条斯理的说道。
“去找一只与当年一模一样的鹦鹉,让这只鹦鹉重复玄武帝当年说过的话。击溃玄武帝内心最后一道防线,逼他自己承认这个事实……”药叶儿确实很佩服玄沐,若不是因为他腿不能行,许多事情需要别人代劳不能亲力亲为,那么玄武帝国这一局棋,还不知道谁会笑到最后。
这一局,无论是邵子牧还是她都赢的太险了!
但,就是因为差了这一步,才让邵子牧与玄然策划了许久的目的达成——利用玄家的事情,逼的玄武帝退位。新君年幼,玄沐现在虽然监国,但是他毕竟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心中所念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样子。
玄然敢当着全朝文武百官的面作出那样承诺,是因为邵子牧。
这巍巍王权,最终还是会落到玄然与邵子牧的手里罢……
利用她、栾与玄家,搅乱这玄武帝国的政局……
邵子牧啊邵子牧,我们之间的帐,也应该算一算了罢
玄沐伸过手,轻轻的替她擦掉她睫毛上的泪水,“在我们被困山洞、生死未卜之时,也不见你掉一滴眼泪。怎么而今又是这般,看着我便悲伤起来。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好似每次都是我惹你哭一般。”
药叶儿根本都没注意到自己方才想到栾,悲伤居然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来,变成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在玄沐的手上,她连忙后退一步,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我……我不是故意的。”
玄沐轻笑,“那一日,我们初见,你也是这般模样,悄无声息的便流下眼泪……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们不能成为朋友。但是我依然羡慕你……”
药叶儿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张笺函,放在玄沐的桌上,“荀金药房的笺函。以后四处游医,若在路上看见好看的风景,定要画给我看。”
“好。”玄沐承诺。
第二日,圣冼与药叶儿向季丰羽告了假,便出了玄城。
路上秋景萧瑟,药叶儿注视着马车外面的景,沉默不语。圣冼坐在药叶儿的对面,静静地看着她——自从玄武帝生辰宴之后,每每看见她,就是如此的静谧。
仿佛是一杯刚刚冲泡的茶叶,经过翻腾、伸展、蜕变而后安静的躺在茶杯的底部一般。
虽然他们一起去那个地方的次数不多,屈指可数。但是每次路上,药叶儿都是如此的沉寂。
玄武城外,苍山之上,晨光熹微,光线穿过山顶的薄云,透过那矗立在那里的五座碑陵,倾洒在这大地之上。
一只庞大的车队正缓缓的驶向山顶,为首的马车率先停了下来。药叶儿与圣冼从车上下来,来到这五座石碑前,深深一拜。
“父亲、母亲、哥哥、妹妹……玄栾来接你们回家了!”圣冼代替玄栾,行了跪拜大礼。
宫里礼官,拖着长而尖的嗓音,“起棺——”
于是五个三尺见方的骨灰盒,从碑林之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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