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姬朔
大玄后
作者:姬朔
第1章 玄鸟至
大云,景元二十九年。
当今叶氏皇族,自前朝姬氏后崛起,到如今国祚延绵已有百余载。
而在距帝京长安千里之遥的樟州玉山,一双眼眸在敝旧草屋中睁开。
时至二月,春分悄临。
杳冥九霄之上,雷霆撕裂长空。
玄鸟至,雷乃发声。
倾盆暴雨从天空哗啦落下,王朝的寂静一触即碎。
抬眼可望的前方——
磅礴雷啸,天下震动,山鸣谷应,已是风起云涌。
……
……
雨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她怒时,江翻河涌。
她静时,烟雨溟濛。
经历了怒雨冲刷的玉山,尘埃浮灰被尽数带走,静雨中的玉山,宛若一尊姽婳幽静的璧人,身披朦胧寒雾做就的薄纱,回眸尽是道不清的韵致迷人。
朦胧寒雾之下,便是翠郁葱茏的山林草木,又有碧色小溪从林间蜿蜒而过,只得其声不见其形。
这一方宁静得不似凡俗的玉山之中,便只有这流水淙淙声,叶子沙沙声,雨水淅淅声。
突然间,有别的声音附和上了这曲山中清歌。
哒,哒哒;哒,哒哒。
一起一落的,极有韵律的,非但没有破坏林间雅致,反倒为这天地春色,添上了些许灵动。
不觉间,声音已经由远而近,在那草木林深后,有一道身影拨开缥缈薄雾,踏屐撑伞而来。
那是一个少年。
窄袖青衫裹着略微消瘦矮小的身板,脚下踩着一双高齿木屐,清脆叩击着湿滑的青石板路,稳稳当当地助他在这山谷小道上悠然独行。
天光才刚亮不久,少年独自一人走在这山间路上,并不显突兀,反倒与周遭山水融为一体,恰似山有灵而羽化成人,年纪不大,却眉眼灵动,风仪磊落,行走间扬起的衣角沾染了淡淡湿意,也依旧飘逸清隽。
行走到一半,少年忽的驻足。
举着的油纸伞微抬,少年于玉山山腰远眺那雨中模糊不清的黑色城池,思绪蓦地飞远到九霄云外,眼神随之苍茫悠远。
少年仿佛看到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手,越过苍茫的时间洪流,分开亘古的历史长河,将这陌生遥远的盛世画卷在自己眼前展开。
这等伟力的肃穆宏大,只让少年生出自己何其渺小的自叹。就像一滴渺小的水珠,就算落在这画卷上,也能在须臾间被蒸发,顷刻消失无踪。
人力薄弱,如何与天抗争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郁郁沉压下,少年蓦地吟诵出声。
没人听见少年的声音,但这林间的生灵,都在为了少年的洒脱大气而欢呼,连风雨之势都加重了些,以此表达欢愉。
少年眼底茫然也在吟诵刹那一扫而空,嘴角悄然弯起,继而踩着清脆的木屐哒哒声,顺着小道远去。
天光渐明,雨水将歇。
少年驻足在高大灰白的城墙前,看见上书的“樟州”二字,驻足片刻,才重新迈开脚步。
许是少年才从山中下来不久,周身沾染的山林僻静幽致气息尚未散去,将少年裹挟着一并入了这十丈红尘的喧闹嘈杂。
晨光熹微下的樟州城大街,在一场弥蒙春雨后,格外的干净清新。大街两侧用砖石砌出两条水渠,流水清澈,遍栽莲花。岸边又混种了桃李杏梨,可惜还在初春,枝头没见多少绿意,可见冬日寒峭没有完全离开,也就见不了杂花相间的锦绣春色。
盖因时辰太早,大街上没见到几个行人,举着伞的少年显得格外孤寂。
漫步而过,身后只留下清淡的痕迹,雨一落,便又什么都没了。
直至越过一座石桥,来往行人才多了些。
这时雨势也歇了,少年收了油纸伞,拎在手里,融入了这晨间的樟州喧闹。
方才站在山腰远眺画卷,少年觉得陌生。如今近观这画卷,少年……仍觉陌生。
挑着菜的汉子,背着鱼篓的阿婆,提着竹筐的老丈……一个个从少年身边经过,距离那般近,少年几乎能看到他们眉间或轻愉或焦愁的生动神情。
可少年仍旧觉得他们是平的,是画卷上的人物,顶多是画师笔法更精湛些,工整地裁了一角古时旧景,真实到能够让少年不知不觉沉溺其中。
待到回首来时处,又只剩下荒唐萧索。
少年微微怔神之际,身后蓦地一身吆喝,叫得少年回过神,及时侧身避开,扬起的碧色衣角与驴车沾满雨后泥泞的木轮险险擦过。
赶车人来不及道歉,那驴车便已经摇摇晃晃远去了。
少年垂首,衣角并未沾上泥土,倒是万幸。
再抬眼时,旁的不知什么处飘出一股香味,引得少年鼻翼微动。
少年循着味道望去,就看到一家卖面食的铺子,临街的地方摆着一个炭炉,店家老丈正将一片片雪白的馒头片往上摆。
细细一看,那雪白馒头片还泛着湿润的金黄色泽,应该是刷了一层蜜,放在炭炉上一烤,薄薄馒头片就逐渐变得焦黄,裹杂着蜜香的馒头香气转瞬弥漫开来。
熟而生巧的老丈夹起馒头片,正是最恰当的时机,馒头片外脆里软,买馒头片的客人接过后张嘴那么一咬,酥脆的声音隔老远都落入了少年的耳中。
少年无意识跟着动了动嘴,仿佛也咬了一口馒头片。
犹豫短瞬,少年还是抬了脚。
行走之间,似乎听到什么碎裂的声音,少年疑惑回头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晃晃头头,眨眼就已经站在炭炉前。
少年摸着空空如也的腹部,惆怅长叹。
这几天在那深山老林,除了粥就是粥。
换作以前,这小小馒头片哪能够入眼,如今倒成了绝世美味。
翻捡着烤馒头片的老丈抬眼看见一俊俏小郎君站在跟前,眯
第2章 棺中惊坐起
生死之事大多容易触动心灵。
毕竟这世间,不论富庶贫穷、高贵卑贱,纵然诸事可避,却谁都越不过这生死门槛。寿命一到,皆是尘归尘,土归土。
看那棺中妇人,还是花信年华,却这么无缘无故的去了。
人群中心酸抹泪的,无意中看到这青衫少年含笑而望的模样,恶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心里暗骂一声铁石心肠。
旁人都看得心酸,就你还能笑得出来
少年笑得不假,也是发自真心。
本打算上前,听到旁人谈论起这妇人的事,少年迅速收住脚步。
这些围观的人中,果然少不了知晓内幕的,只听得有人说——
“这家人啊,就住在那安乐坊,夫妻俩开了个食铺,平日里生意不错。几日前,他们那食铺快关门的时候,这妇人忽然说有些不舒服,她丈夫以为是累着了,便叫她早点回家休息,等关掉食铺回家,妇人早早就睡下,她丈夫便也没在意。谁知第二天早起,这妇人怎么唤也唤不醒,她丈夫伸手一摸,才发现这妇人浑身冰凉,没了气息。”
讲述的人说得栩栩如生,仿佛那一幕幕发生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了个清楚。
其他人听得入神,附和点头道——
“难怪那妇人的娘家不依,前一天还好好一个人,怎的第二天就没了”
“就是就是,怪不得怀疑她那丈夫呢。”
“去年平泰坊不也出了桩闲汉杀妻案听说起因就是二人起了口角,当晚那丈夫就拿枕头把妻子给捂死了。”
“这夫妻俩不是没吵架吗”
“许是平时不和。”
“可看那丈夫哭得凄惨,倒也不像是杀害妻子的恶徒。”
“我瞧着也不像。”
少年悄无声息地立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中,听了好一会儿,才越众而出。
人群在中央留了那么大一空地,多半是忌惮棺材上的晦气,不敢靠得太近。于是这少年刚迈出两步,就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少年浑不在意其他人目光,从容自如地来到中年妇人与丧妻男子身旁。
少年先是伸手在两个小娃娃头顶上拍了拍。
那两个小娃娃许是年纪尚幼,不懂善恶好坏,只是觉得面前这哥哥好看得很,油然而生一股天然的亲近感,被少年伸手拍拍头,先前的惶恐不安一扫而光,甚至咯咯笑了起来。
可小娃娃的阿婆阿爹就未必有他们那般心大了,伸手将孩子抱在怀里。
“你是什么人!”警惕地看着少年。
少年微微一笑,稚嫩清秀的脸很难让人生出恶感,看少年这瘦小身板,也不大像个闹事的。
周遭人们都好奇的时候,少年却淡笑着道来一句——
“先不必悲痛,我看棺中人尚存一线生机。”
轰隆一声,石破天惊!
多少人都跟着惊呼起来!
“人都死了好几日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少年莫不是个大夫”
“可城东杏林堂的孙大夫早就看了,说药石无医!”
不如其他人的怀疑打量,早已哭得眼睛红肿的男子腾地站起,急切地看着少年。
“郎君此话何意”
少年却笑不语,径直来到棺前,顺着那条大缝,用力将棺材板一推。
四下一片哗然!
“你要做什么!”
怒喝的人应该是棺中妇人的娘家兄长,捏着拳头就要上前,却被丧服男子给拦住了。
“大兄再等等!再等等!”男子期盼地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
哪怕一线希望,身处绝境的人也会不顾一切地抓住它,譬如此时的男子。
少年双手撑在棺材上,从上至下地看着棺中平静躺着的妇人。
面如白纸,嘴唇泛青,胸口一丝起伏也无。
少年伸手一摸,果真浑身冰凉发硬,像极了死去的模样。
可少年明了,这妇人的身体僵硬,与真正死后的身体僵硬,是不同的。
心下有了判断,少年出手果决,快如闪电,几乎没有人
第3章 少年非少年
才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出起死回生大戏,少年却像没事人般,悠哉悠哉地出城而去,径直上了玉山。
其实这不过晃悠了半个上午,要说少年还不想这么快回去,奈何再不走,方才那些人能把路给堵死,之后更是麻烦一堆不说,山中草屋那傻乎乎的丫头又不知该如何跳脚了。
想想,还是早点回去为妙。
少年哼着下山时的小曲儿,脚步轻快。
彷徨而来,乘兴而归。
不错,不错。
“天时地利人和,古人诚不欺我呀。”少年和着那古怪的曲调,直接把这句话唱了出来,还拉长声音,跟着呀呀好几声。
唱时语调上挑,不复此前言辞凿凿的少年清越,反倒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女儿纤细。
上山路曲折,较来时多花了不少功夫。
眼看着木屐踩着石板青苔湿滑,走路也很是吃力,老天很给面子地再度收了雨势。这一次是真正的云收雨歇,天光放晴,春日里并不刺眼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少年掩嘴打了个呵欠。
被太阳这么一照,什么困意倦意都齐齐往上涌,若不是林间都是湿漉漉的,少年当真愿意找个干净舒适的大山石,照着暖阳眯眼睡上一觉,必是人生快事。
不怪少年太过惫懒,只是为了避开那一根筋的傻丫头,少年是在天色还未放亮的时候,摸黑溜出来的。
揉揉眼睛,少年加快了脚步。
自家那草屋虽然简陋,可床榻柔软被子暖和,还是能容得好好睡上一觉,现如今没什么比这个更迫切了。
少年总算回到玉山草屋时,围着木栅栏的小院儿里并没有人。
少年庆幸不已,踩着虚浮的步子,迅速钻进屋中,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踹掉木屐,一头栽进床榻,卷着被子沉沉睡去。
……
阿福是红着眼睛回来的。
山下那些未免欺人太甚,她急得都找上门去,却见也不见她,找个理由就随随便便将她打发了,更别提帮她去找人!
这可怎么办
“会去哪里呢……”阿福喃喃着,垂头丧气地推开院子门。
她忽然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半敞的屋门。
不对!她走的时候明明把门关得好好的!
莫不是进了贼子
这个念头冒出来,连阿福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有哪家的愣头贼子,会闯这么一个家徒四壁的破草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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