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后

    碧色青瓷茶碗中，金黄的茶汤轻轻晃动。

    姜羲谢过后，端起饮茶，刹那间喉咙鼻间都充斥着茶香。

    唔，还间或夹杂着一股药香。

    原来是药茶吗

    姜羲这才注意，离得楼尘近了，她身上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药香越发浓烈。

    因为是香，而不是苦，倒也很好闻。就像楼尘给人的感觉一样，清净不徐。

    这位楼尘先生，好似是位大夫呢。

    姜羲抬眸，并没有把揣测摆在脸上，而是有礼地递上自己的身份木牌。

    楼尘接过后，看了一眼。

    她道：“你三关已过其二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书院也已经知道了。你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来到第三关的人，祝贺你。”

    姜羲并无受宠若惊，只是淡淡道了声谢。

    楼尘也不以为意，说：“虽说第二关的主考……宋胥……”她顿了顿，“他是被随意推举出来当的这个主考，走个过场。但你的画，已经送去给书院的先生看过了，他们一致认为，你有这个实力，通过第二关。”

    姜羲略微讶异，没想到书院给她的评价会这么高。

    “所以，第三关。”楼尘说，“写一首诗吧，说说你现在的心境如何。”

    姜羲愣住了。

    心境

    什么心境……被困在异世界，有家而回不得的心境吗

    还是说，她不过是想要去寻找回家的路，却屡屡遭受挫折的心境

    恰好此时。

    不知什么时候阴沉下来的天色，开始聚集大片大片的乌云，遮天蔽日，沉沉欲摧。连宁静的山风，也多了呼啸不安的意味。

    仅仅须臾，压在云头的雨水便哗啦啦落下。

    竹亭之外，转眼就成了大雨泽国。

    开阔旷达的山景在雨幕下逐渐迷蒙不清，越来越大的雨势，就像是一直以来被姜羲压在心头的那些沉甸甸的东西，挥之不去。

    她眺望远方，目光生出迷茫。

    楼尘在侧，自然也就看到了姜羲此刻的神情。

    她大概没想到，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竟然会有这么复杂难懂的神情。那苍茫旷古的眼神，更是她前所未见，连古井无波的心都忍不住生出些许好奇。

    少年很神秘。

    少年也很困惑。

    楼尘正待说些什么，却见少年眼中的阴云沉沉被什么东西快速破开，金光乍裂，清明可见。

    不过转瞬间，姜羲亲手执慧剑，斩去了一切的迷茫、困惑以及不解。

    “你像是堪破了什么”楼尘忍不住发问。

    姜羲嗯了一声，回首过来时，已是笑意盈盈：“我只是明白，我现在所有的迷茫，




第37章 前无古人
    六道书院入学考试的考场内，井然有序坐落的学子们，有的埋首奋笔疾书，有的抓耳挠腮满心纠结，也有的成竹在胸，早已经答完考卷，开始分神去想其他事情了——比如檀桐。

    他位置，坐了考场偏角落的位置，很安静。

    这个环境，也让檀桐有更多的余地来担忧姜羲。

    考场座位是按照山门领取的号码牌安排，而号码牌顺序则是根据排队先后。

    檀桐与姜羲在排队是是前后顺序，也就是说，姜羲本应该坐在檀桐的前面。

    但此刻，檀桐前方的位置，却并不是姜羲。

    姜羲呢

    檀桐满心的担忧，总觉得姜羲被叫出去，不是什么好事。

    “答完题，可以再检查一下。”巡视考场的先生，不知何时来到的檀桐身旁。

    檀桐哦了一声，垂下眼睛。

    六道书院的入学考试偏重经义，对檀桐这样由大儒开蒙、沉浸书海十年的世家子弟来说，答卷就是信手拈来。

    可就在檀桐身后，农家寒门出身的学子，却绞尽脑汁，才能磕磕绊绊答全了一道经义问题。因为家境贫寒，没有丰富的藏书和优秀的先生，更没有足够的时间与笔墨纸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答得是对是错，只能尽量留下工整的字迹，还要小心素白纸张上不被染上墨汁。

    时间悄然流逝。

    从开考到现在，已经过去数个时辰。

    眼看着考试就要接近尾声。

    从书院山顶的钟楼，蓦地响起一声沉闷的撞钟声。

    声浪如涟漪，以钟楼为中心，席卷整座玉山，然后逐波荡向远方。

    考场内的千名学子齐刷刷抬起头，不少人面露惊恐——考试结束了不行！我还没有答完！

    就在骚动从小小范围开始掀起时，考场内巡视的监考先生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眼神，已经是心里有数。

    “不要吵，不是考试结束的钟声，而是……”

    话未说完，接着第一声后的第二声撞钟声来了。

    学子们疑惑不已，不安地坐在考场内，听到那撞钟声一下接一下，一下接一下，连绵不绝，也不知道响了多少下。

    ……八十一下。



第38章 一封朝奏九重天
    竹亭。

    “九九八十一声钟响，为我六道，贺你入山。”

    楼尘沉静无波的眼眸，不知何时拂去阴霾，变得烁亮，笑意在眼底聚集成清辉，雅致如壁玉的素衣美人，却从桌下摸出一个白泥封口的小坛子。

    原本还沉浸在那荡涤心湖的钟声中的姜羲，精神骤然拉回，欣喜跃然脸上。

    “酒”

    前世她身体羸弱，家人为让她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对她的饮食是严格控制，口味都是清淡养生，什么酒水根本想都别想。

    她曾悄悄背着家人，偷喝过窖藏百年的陈年美酒，辛辣清冽的滋味至今萦绕不忘。虽然事后家人们的泪水让她手足无措，但是姜羲却不后悔。

    许是以诗抒怀，大感畅快后，姜羲不免也发现了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好处——

    比如，她拥有了一个健康的身体。

    不是前世那连风都不敢见的孱弱身体，而是一个可以品尝美酒、吃遍美食、尝试各种刺激的健康身体！

    “我可以喝吗”姜羲的眉眼都被点亮了，难得露出十三岁孩子的天真期待。

    楼尘悄然弯了唇角，带着连她都没发现的温柔，说：“当然！”

    姜羲接过酒坛，拆了封泥，沁香甘甜的酒味儿扑鼻而来。

    “这是调了蜜的梨花醉，不醉人。”楼尘递上酒杯，帮着姜羲斟酒。

    姜羲叼着酒杯，豪爽地一饮而尽。

    除却淡淡的酒味，舌尖品尝到的尽是梨花的芬芳，雪水的清冽，以及蜂蜜的甜美，当真是人间一大享受。

    姜羲笑了，眼角染上淡淡绯红。

    “恭喜姜九郎。”

    姜羲顺着祝贺声望去，只见穆昭与盛明阳联袂走来——一个是穿金戴银毫无世俗浮夸的人间富贵花；一个骄矜若阳，鲜衣怒马看尽世间繁华的少年郎——二人并行，当真是养眼至极的人间盛景！

    姜羲捏着酒杯打量二人，竟然没有从他们身上看出半点的敌意。

    就连盛明阳这个跟她打赌输了的对手，也是一派坦荡，甚至拱手向她祝贺。

    姜羲转念，却也明白了二人的态度。

    她过三关，入六道，摘下了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殊荣，也是证明了她的才华！

    在这个世界，身怀神奇赌术的江湖之人没什么好值得尊敬的，对于盛明阳穆昭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信手便能招来无数的能人异士充当门客。

    他们身为上位者，会给予礼遇，却无敬重。

    但是，一个腹有诗书的少年郎就不一样了。

    赋诗写字，入仕拜官，白衣卿相……在这个阶级规矩森严的世界——读书！才是寒门子唯一的通天途径！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翻云覆雨、挥斥方遒从来都是上位者的事情。

    此刻，姜羲用她的能力，获得了来自穆昭与盛明阳二位骄傲的世家子弟的尊重。

    想清楚一切，姜羲却没有愤怒，只是笑了。

    她接受了来自二人的善意，起身拱手，向二人道谢，完全没有提及他们先前的那些不愉快。

    穆昭与盛明阳皆是挑眉意外，他们以为姜羲多多少少，会有一种被侵犯的触怒。

    一般才华高绝的贫家子，对世家子弟的态度总是敏感的。

    但姜羲完全没有。

    她淡然接受，并展现出难得的风骨，反倒让人高看一眼。

    穆昭挑眼笑得风流晏晏：“我倒是真想和你做个朋友了。”

    “好巧，我也是这个意思。”

    姜羲也是，彻底改变了先前对二人纨绔膏粱子弟的判断。

    果然，看人不能太片面！

    三人一同笑了起来，到有一种淡淡的默契流淌在三人中间。

    楼尘从旁看着正是一生最明亮灿烂时的少年郎们，心中生出欣慰，以及淡淡的缅怀。

    “楼尘。”山道上又响起一个声音。

    竹亭中的人齐齐看过去，就见一峨冠博带的儒雅老者，带着身后一众气度闲定的书院先生，顺着山道而来。

    原本从容的



第39章 小院儿
    姜羲在穆昭、盛明阳的陪同下，领了六道书院学子的衣物跟身份牌，又得了一套独门小院儿作为在六道书院的宿舍。

    小院儿四四方方，有三间屋子，庭中还种着一棵亭亭冠盖的大榕树，绿荫遮盖了小院，阳光筛过树叶，落了满地碎金。院子不大，却很静谧。

    比起姜羲后山那个破旧的蓬门草屋，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

    最和姜羲之意的是——

    她先前住的后山那院子，住的是南宁侯府的姜元娘。

    一个穿着六道书院青衫的少年郎，在侯府小娘子住的院子进进出出，就算这小娘子是个痴傻儿，被人看了去，也是个大麻烦。

    现在有了这个院子，她可以带着阿福阿花把大部分东西搬过来，免去姜氏老宅的麻烦。

    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穆昭见姜羲神色莫测，以为她对这里不满意。

    穆昭也没想太多，只是潜意识觉得，姜羲应当是一个对环境要求很高的人。

    他道：“六道书院院规森严，所有学子包括我与盛六，住的都是二人一间的宿舍，更不允许带仆从。你住的这个独门小院儿，原本是先生们的住处，分给你，已是独一无二的待遇。”

    盛明阳接话道：“穆十三说得没错，你这住处已经是极好了，怕是不知道惹来多少人眼红嫉妒，你可得当心些！”

    姜羲瞥了他们一眼，见二人神色坦荡，毫无不满，不免对他们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姜羲谢过他们，并许诺搬进来请他们喝酒之后，穆昭与盛明阳才离开。

    小院儿只剩下姜羲独自一人，她便负着手，跟地主老财似的，将整个小院儿巡视了一圈儿。

    “这里可以作为厨房。”

    “这间就给阿福好了。”

    “这个大房间，一半儿当书房，另一半儿就我跟阿花用。”

    “极好极好！”

    姜羲碎碎念的自语，刚好飘进半敞大门处小心翼翼往里面看的檀桐耳中。

    听到熟悉的声音，檀桐眼露惊喜：

    “姜兄！”

    “咦檀桐小弟！”姜羲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冲到檀桐身前，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檀桐语气轻快：“你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六道，大家都知道你的名字啦。”

    被传开的，不只是姜羲的名字。

    还有她的破例入学，她的独门小院，以及她在第三关所作的惊艳一词。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没想到姜兄竟是如此惊才绝艳之辈！”檀桐摇头晃脑朗诵诗句的时候，眼睛熠熠生辉。

    他太崇拜姜兄了！

    姜羲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哪里哪里。”

    “对了，姜兄，我也考入六道了呢，以后我们就是同窗啦。”檀桐羞涩一笑。

    姜羲自是喜不自胜，又是恭贺了檀桐一番，又是邀请他以后来她这个作客。

    等檀桐也走了之后，姜羲避开前来看热闹的学子们，悄悄回了后山的小院儿。




第40章 药浴
    “那就是姜羲姜九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