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后

    古代的人果然穿衣服很麻烦，层层里衣外衣，偏偏姜羲也没什么天赋。阿福出去后，她鼓捣好一阵，才总算开始了今日的药浴。

    阿福担心的事情当然没有发生。

    檀桐很规矩地待在院子里，也没有不知轻重地乱闯屋子。

    他乖巧安静地窝在廊下，怀里抱着阿花，对着它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阿花慵懒半眯着眼，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毛茸茸的尾巴从檀桐臂弯垂下，时不时扫一下。

    姜羲泡澡出来，看到的就是阿花享受地赖在檀桐怀里，竟然还发出了极为舒服的咕噜噜的声音！

    跟这死猫熟悉了这么久，姜羲哪能不知道，阿花就是一个纯粹的颜控！

    它走在半道上，远远望见长相丑陋的人迎面走来，想起不想，直接绕道走！

    若是迎面走来的人，长相帅气或美丽，它绝对老早就扑上去了！

    姜羲严重怀疑，阿花跟檀桐关系那么好，就是因为阿花看中了檀桐的美貌！

    别看檀桐年纪比姜羲还小一岁，但已经出落得神清骨秀。

    再加上他浑然天成的世家气度，当真是风仪翩翩，清秀文雅。

    姜羲眯眼看了一会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径直上前，提着阿花的后脖子将它拎在半空中。

    骤然被打断好事儿的阿花，愤怒地在半空中扑腾，还朝着姜羲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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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诗集
    檀桐憋红了脸，总感觉自己被小瞧了。

    “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他大概不知道，他捏着拳头故意大声说话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小奶狗在汪汪叫。

    “我知道。”姜羲敷衍地嗯了两声，转眼就提着灯笼迈步往外走。

    “真的不用你送我！”檀桐小跑抢到姜羲身前。

    姜羲笑道：“我看现在天色还不算太晚，打算去藏书楼看看。”

    檀桐想到姜羲每日必去藏书楼逛一趟，今天因为意外遇上四皇子楚世子等人，改变了原本的打算，藏书楼也还没去过。

    “那，那我们同行吧。”

    因为去藏书楼的路与回宿舍的路是同一条，檀桐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提着灯笼走在路上，除了照亮身周的一小片地，放眼只能望见一片漆黑，山林中的虫鸣声因此越发明显，好像就在耳边，营造出躁动不安的气氛，就好像草丛里随时都可能窜出来什么东西！

    白日里的玉山，再怎么清秀美丽，到了夜里，都会因为无法触及又无处不在的黑暗，而变得阴森恐怖。

    沙沙沙。

    檀桐旁边突然响起树叶摩挲的声音，惊得他浑身一抖，下意识凑到姜羲旁紧挨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黑黢黢的草丛，十分担心蹿个野兽出来。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风的声音罢了。

    可檀桐的胆怯暴露了，姜羲的轻笑飘进他耳里，让他陡然生出些羞涩。

    “我，我最近志怪野史看多了！”

    方才檀桐脑子里，全都是书上看过的白衣女鬼。

    姜羲笑眯眯的，也不拆穿那谎言在她面前有多么苍白无力。

    好不容易将檀桐送回了宿舍，姜羲提着灯笼，独自走向藏书楼。

    在暗沉夜幕下，大片玉山都陷入黑暗与静谧之中，唯有藏书楼在黑暗里灯火通明，像是黑夜中点燃的太阳那般耀眼。

    入夜后，藏书楼是唯一的彻夜明亮。

    所以姜羲进了藏书楼，在一层仍然遇见不少学子，都是为了刻苦用功读书，到藏书楼来借光的。

    姜羲的到来没有引起丝毫涟漪。

    藏书楼很安静，布鞋的软底与地面接触的沙沙声格外明显。

    就算这样，细微的声响也没有影响到埋首苦读的学子。

    姜羲就这样悄悄经过，抬脚上了楼梯。

    一楼，二楼……

    ——她本来看书速度就快，翻阅又是为了寻找而不是阅读，自然效率更高。短短时间里，她已经找遍了一层二层的书籍，开始进入第三层。

    第三层允许进入的学子相对一层二层更少，凭借木牌入内的姜羲，走了一圈儿也只看到零星两人。

    她默不作声，脚步轻巧，很快找到了位于角落的杂书区域。

    说起来，今天也是她第一次进三楼。

    看见面前杂乱无章的书架，姜羲先不急着找书，而是凭借最近积累下来的经验，有条不紊地开始入手整理。

    名字、书目、内容……在心里规划出大致的框架和区域，姜羲先从最有可能的方面入手。

    簌簌翻书声持续了一个时辰，从头到尾都保持固定姿势没有动弹的姜羲，终于感受到了脖子肩膀的压力，换了个姿势，扭了扭酸痛的脖子。

    这一动，就瞥见浩瀚如海的书架，每一层都堆满了各种杂书，姜羲要做的，就是从这些书里找到她想要的只言片语，就算只翻一遍，也会花费大量时间。

    姜羲不怕花时间。

    她怕的是，花了时间仍然找不到她想要的。

    介时没了希望与目标，她又该何去何从

    惆怅悄然盘踞在姜羲心头，压得她沉甸甸的，忍不住叹气一声，手上却动作未停，抽出一本全新她没看过的书。

    这本书被挤在最角落的位置，姜羲第一遍整理的时候并没有看见。

    “文堂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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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欺压
    楚稷拿起了诗集。

    姜羲小指一颤，又硬生生压住了抬手夺回诗集的冲动。

    好在楚稷也就是随意翻了两下，就把诗集丢回了书架。

    “平庸之作，远不如你那首词来得大气。”他冷嗤一声，很是不屑。

    “楚世子记得我”

    “我的记忆力还没差到连见过一面的人都记不住。”

    “学生身份卑微，不足挂齿。”

    “呵。”

    姜羲紧抿着唇角，拱手俯身：“学生还有事，就不打扰楚世子的秉烛夜读了。”

    说着，她顺手抽走几本书，其中就包括被楚稷丢回去的诗集。

    “这本诗集水平之差尚不如你，借去看了不怕浪费时间”

    姜羲总觉得他的话，意有所指。

    她身子一板，凛然正气道：“学生不过偶然得来一首妙诗，哪敢就此藐视诗道英雄天下能人辈出，学生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学生觉得这本诗集颇对胃口，说不定能找到新的灵感呢”

    她一口气说完，再次拱手道别，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

    楚稷看着她的背影，轻笑：

    “……拙劣的借口。”

    姜羲抱着几册书，从三楼匆匆下来，转了好几圈，才在角落椅子上发现了正在打瞌睡的邱先生。

    “邱先生。”她压低声音。

    邱先生勉强让眼睛睁开一条缝，见身前一道抱着书册的朦胧身影，声音咕哝着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

    “借书自行登记……”

    “邱先生！”姜羲不得不摇醒他，“我有事想要问问你。”

    “别摇了！别摇了！”头晕眼花的邱先生从椅子上爬起来，这才认出是姜羲，撇嘴道，“是你啊。”

    “邱先生，你可知这本诗集是从何而来”姜羲脱口而出后，又觉不妥，添了一句，“我在上面读了一首诗，甚是欢喜，偏偏诗集上没有名字，便想能否找到这位作者，讨教一二。”

    邱先生不疑有他，接过那本诗集一翻：“哦，这本诗集啊。”

    姜羲闻言一喜：“邱先生知道”

    邱先生却摇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才奇怪，我在玉山的藏书楼呆了二十几年，这里收藏的每一书本，我不见得能记住所有内容，却能记得每一本书的名字，或出处。”

    “而这本诗集，就是为数不多我不知道来源的书之一。它好像是夹在一位老秀才捐赠给玉山的一堆书里，可那老秀才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书是从何而来。”

    姜羲懵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这么断了

    “邱先生，能告诉我，那位老秀才的名字吗”

    邱先生说：“你想要找那位老秀才他是樟州一座私塾的教书先生，一生清贫，无儿无女，临老把书尽数捐给了玉山，如今去世已有两三年了，在樟州也是举目无亲，就算找他也应该没用。”

    “……我知道了。”

    邱先生听出姜羲语气中的失落，以他的刻板个性，竟还出言劝了她两句，让她别执着于小小诗集，偌大玉山藏书楼，好书多了去。

    姜羲笑得勉强，最后抱着诗集，提上灯笼离开。

    之后几日，姜羲试图从诗集上寻找到线索，都一无所获。

    连这场文会，也不存在于任何书面记载之上——江南之地文风鼎盛，每逢佳节，这种文会大大小小能开十几场，一年下来就是上百场。

    一场不知何年何月何人开的文会，又要到哪儿去找

    ……

    翌日天刚见晓，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势不大，空气里泛着潮意，摸着书本都是润润的，在这样的天气下上课，玉山的学子们也平白生出点烦躁。

    角落靠窗位置，姜羲对先生讲的课充耳不闻，只手撑着头，眺望着窗外。



第52章 旁观者
    此时目睹这一切的所有人，都选择敬而远之，他们的目光就像是汹涌的海浪，拍打着中心的孤岛苏策。

    重重压力，层层不绝。溺水时被水流挤压胸腔，所有的空气都消耗殆尽的感觉，苏策现在体验到了。

    饶是苏策自以为早就习惯，仍然有一种肩膀快被压垮的感觉。

    说来，他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苏策悄无声息地闭上眼，死死掐着掌心，不断地告诫自己——

    苏莲房，你要撑下去，你必须要撑下去……

    ……可是。

    他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莲房哥！”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高昂夹杂着愤怒的呼声，劈风斩浪，驰骋而来。

    苏策怔怔抬头，就看见檀桐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姜羲紧随其后。

    两人越众而出，不顾周遭惊异略含讥讽的目光，来到苏策身边。

    “你们……怎么来了”苏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艰难。

    檀桐紧握着拳头，愤怒喷薄而出：“莲房哥！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了你！”

    檀桐因愤怒而张扬的侧脸，让姜羲莫名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儿见过。

    她暂时撇去浮想，拍拍檀桐的肩膀。

    檀桐回头对上姜羲视线，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

    现在还有太多人看着，人多口杂，有些话不方便说。

    檀桐见姜羲已经蹲下来，帮苏策收拾一地狼藉，也有样学样，跟在姜羲后蹲下，一起帮苏策收拾东西。

    三人合力，两三下就把苏策的桌案收拾好了，连墨汁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打算离开时，才发现那些围观的学子都未散去。

    檀桐有点遏制不住的愤怒，胸口憋着气总想说什么。

    就见姜羲环视周围，姿态凛凛威严，目光裹挟着巨大的压力，看得一众学子心头一沉。

    “你们身为六道书院学子，自诩读圣贤书，行正道事，做明理人，希望未来跻身朝堂，勋贵加身……你们不会在意学生时代的小小琐事，甚至于在你们看来，你们只不过是选择了沉默，不必承担任何愧疚。但是沉默的旁观者，跟加害者没有任何区别。我希望你们今后的每一天，都能想起这句话。”

    “你们不是旁观者，是加害者。”

    其实姜羲联系方才扬长而去的一行人，紧接着看到苏策桌案的惨状，再联想到初见苏策那天他小心翼翼地对待着来自别人的丁点善意……

    联系一切，她岂能描绘不出整件事情的脉络

    无非就是一个人被一群人孤立，继而被所有人孤立的故事。

    姜羲承认她偏颇苏策！

    她更早认识苏策，并深知这个谨慎有礼的少年秉性如何，自然相信不是苏策的错。

    既然没错，谁又有权利就此打压一个青葱少年的人生

    姜羲几乎可以想到，苏策日日生活在这种环境氛围下，没人愿意和他交流，周围没有任何一个朋友，还要承受这些琐碎的压力……

    姜羲敢肯定，若是没有她和檀桐，苏策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