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路

    那么问题来了。毗蓝尊者与鬼哥往日无怨，近日也无仇，甚至不曾正式交手。她如此施展几同自戗之法，所为何因呢就在鬼哥苦思这个让他有点头疼的问题时，护法狮王黄奎传音来报，又有稀客上门。

    妖云山餐霞！还有……天王殿杨慎。

    妖云一脉会有重量级人物前来会面，这是鬼哥有意策动的。先前他释放陶天赐的时候，其实就抛出了橄榄枝，比如说自己知晓风王命的死因，比如说那绝仙墨毒的由来，又比如说自己手中有一颗逆魔之眼，等等等等。

    牛天尊名义上是妖云魁首，而实际妖云诸脉各族却非铁板一块，在大利害面前不得不抱成一团，各自的小心思却未必没有。对于鬼哥手中的资源，妖族最终派来的人选以及最后拿出的态度，都会极大说明妖族的现状。而鬼哥也可以由此最后真正决定对妖族的策略。

    可惜，计划总是不如变化来得快。鬼哥不可能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拙就有置他于死地的本事，也就更不可能想到会欠上马王神这般大的一个人情。

    如若马王神亲来，讨债的意味怕是太浓，所以这位与他相交莫逆的餐霞出现再恰当不过。

    而这个杨慎……现任天王殿主、东华老祖的得意弟子……

    鬼哥是已经把东华与怀真子归类为一丘之貉的，他估计双方的利益已然捆绑极深，凭他是不大可能拆分的。于是在他的意识当中，也根本没有与其和谈的打算。眼下人家反而登门来访，见、还是不见呢

    “请二位贵客。”鬼哥略一思忖，便向黄奎传音过去。

    府门中开，一个蔼蔼老者身执着短杖徐步而入。老人须发花白却精神矍烁，只是这身蓝布衣已经有些泛白，颇显得有些穷酸气。然而鬼哥这双眼睛却看得分明，这布衣之上不时有七彩神蕴流转，实是一件仙家至宝。

    老者身后的高大男子魁伟异常，几乎与鬼哥身侧的武重峦不相伯仲。但此人虽身着仙金重铠，身意偏像是高天流云一般的柔畅，能不叫人啧啧称奇。

    鬼哥道:“二位高朋一并驾临寒舍，幸何如哉。不知二位此来，是要与在下品茗论道，还是兴师问罪呢”

    生人面前，敌我未分，该有的礼数要有，话却也不能太客气。虽说鬼哥原有一定把握可以借妖族之势，同时打压四宗及天南这个联盟。然而现在形势骤转，看二人的神色他却也不大拿得准。

    果然，杨慎当先笑道:“道友何罪之有。即便是有，凭道友的无上修为，那某些人就不怕步了雷公迅和无稽宗的后尘么慎谨慕风采，冒昧拜访，道友可不要却人千里啊。”

    他话说的风趣，却是一顶大高帽扣了过来，隐约似乎还有在挤兑餐霞的意味。鬼哥一听便心下不喜，又岂会凭这几句话就拿这姓杨的当朋友。

    “杨殿主谬赞，好说好说。”鬼哥支应了一句，又转向餐霞问:“那么这位老前辈的来意……”

    还不待他说完，餐霞却极其突兀的一冷脸道:“老夫思量再三，毕竟是要与阳道友做过一场。”

    餐霞话音一落，莫说文武两个小徒，就连鬼哥和杨慎这二位都愕然当场。

    杨慎没有想到餐霞竟真的是来找鬼哥麻烦的。这与他来之前所




四三八章 神来之笔
    c_t;想了一时，武重峦道:“按老师讲解的金原之势，本来妖云虽然势弱，却也正与四宗并天南相衡。朝阳峰一役，老师全是打破这种平衡，略削四宗可用之子，如此方可予妖云一些辗转腾挪的余地。”

    “不错，是这个意思。”鬼哥点点头。

    武重峦继续道:“不过徒儿想，即使再打残天王殿，而南方那里也肯依议按兵不动，即老师之意图全部实现。仅凭妖云一族要对上逍遥门，似乎也还大显不足。”

    鬼哥由衷赞许道:“有道理，不说怀真子这个刻下无敌的存在，便是逍遥门那个什么都天剑阵，恐怕合妖云举族之力也破它不得。”

    “这僵局的真正死结便在此处，除非此时真能有人逆转乾坤，可动摇逍遥门的根本。否则等怀真子出得关来，仙金原仍复前势，实在无可更改。”

    “至于马王神前辈之死，诚然激得妖族之怒，却也大损妖族之力。如今牛天尊动弹不得，若是餐霞老前辈再有什么不虞，妖云必将更加式微，除紧缩一隅等死，恐怕再难有什么动作。”

    “呃……老师，请恕徒儿驽钝，想不出此事谁得谁失。”

    武重峦说罢，脸色很有些颓丧，便要跪下来请罪。

    鬼哥却一挥衣袖，灵劲轻轻将他托起哈哈大笑道:“你所说句句不离关窍，要是这也算是驽钝，天下还有聪明人么说来堂堂马王神死了，与世无损无益，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文晓塘却是惊诧道:“师父，你是说师兄讲得对难道马王神前辈之死，竟是无足轻重么那杀他之人下此辣手，不是……”

    “妙！我这个女徒儿一般的明理。不过晓塘，我说你怎么总是记不住，嫁了人要么叫相公，要么叫老公，小两口整日介师兄师妹，这成何体统。”

    其实武重峦与文晓塘这数百年来患难相扶，修行路上生死与共，此中情意大大的深不可测。至于相互的称呼，那是二人间的一点小情调，与外人八不相干。只偏是自家恩师非要来管闲事，这话却要怎么个回法。

    武重峦毕竟厚道，郑重应是之后转问:“既是事出反常，许是此中有假。”

    鬼哥欣慰的拍拍他肩道:“餐霞老人一代仙家，不可能当面来骗人的。不过就算是真话，有时也不可尽信。毕竟管中窥斑，见不得全豹。你能想到此处，已然很了不起了。”

    文武二徒俱是人精，也算得是修炼多年多见世情的老江湖。逢人说话不过七分，留下三层云山雾罩也是常有的是。此刻对于事情也更各自猜测，却也对自家师父心思之精准迅捷无不钦服。

    “半个时辰之内，毁掉洞府，一根草也不要留下，然后随黄护法去这个地方。我若一去不回，你们自行其事。”鬼哥甩手一枚玉简丢给武重峦，又抬头看了看丁沉身像，信步出门去也。

    鬼哥纵身直起，早见餐霞已在高空之上静立相待。心下按捺不住，当即大喝道:“老儿吃我一刀！”

    这一刀生生不息，却又死气纵横。生生化灭之名，已然符实。刀芒愈狂愈长时，鬼哥双目中血色也愈来愈浓，待刀锋及至餐霞身前百丈之际，他已是毫无保留的入魔之态。

    “来得好！”

    餐霞看得出这一刀的厉害，然此老竟是桂姜之性，不闪不避大袖一拂，一块黑坳坳的铁牌自中祭出，飞旋着迎在刀芒之上。如此巨大的仙力交击使得天色顿时一黯。黑风魔气肆虐奔流，长空之上立生滚滚重云，浩浩荡荡遮天蔽日。

    一刀被轻易化解，鬼哥却丝毫不见惊慌。只见他邪邪一笑，第二刀第三刀第四五六七八刀便翻着花的砍了下来。一时天宇如被刀芒斩隔成数块，惊天魔气四方催风乱起。

    生生化灭斩诚然杀伤力不弱，可也得砍中人才有用。而餐霞的这块铁牌，名为沉阴牌。遇外力击撞时，外力内沉，且击且重，且重益且坚，实是专为克制阴属杀招的一件仙家异宝。

    经鬼哥这么十七八刀砍下来，沉阴牌的重量已然极其庞大。斩击后的仙力反震也已然让鬼哥有些立足不稳，可是他仍然怪笑着一刀刀毫不停歇的砍了下去。

    朝阳峰一役，鬼哥看似胜的干净利落。可实际上本魂与虚魂都真元大损，现下颇为虚弱，所以主魂本命与释宗禅法一时难堪大用。唯有真魂魔心，实力一直在满溢状态。

    面对这位餐霞老人，鬼哥的感觉只有四个字，如芒在背。

    鬼哥见过许多真正的仙君，而且是大仙君。然而仙君的深浅绝非他可以测度，差距实在太过巨大。所以明知道人家远强过自己，却丝毫感觉不到危险在何处。

    其实在面对九银的时候，恍然间他也有过这样的感觉。但实话说九银的修为仍然胜他甚远，虽然他对夜谛叉极有信心，那必要先下手为强。如若被动挨打，自己在九银手下绝对撑不了盏茶功夫。

    然而面对餐霞，他却能感觉到这是一个与自己实力极为接近却也极其危险的对手。双方势均力敌，可是自己旦有半点疏忽，便马上会一败涂地。

    这种算是比较正常的危险警觉，算是他最喜欢的那一种。凭着多年来的诸多经历，面对这种危险，他不但得心应手，而且感觉有些兴奋。因为这种战斗，对他的实力是最好的检验，也是最实在的增益。

    他本性尚且如此，那已被压抑了许久忽得释放的魔性……对此自然倍加欢狂。所以，毫不计算仙元消耗的魔刀翻飞如雪，虽然数百刀过后已然迫不动沉阴牌一寸，却也将那铁牌砍得滴溜溜乱转，上面留下纵横交错的一道道刀痕。

    鬼哥本魂端坐神宫星海，眼望着魔心虚魂愈动愈盛，知道这不过才刚刚开始，倒也生出一份坦然。不由暗忖，且由它去，倒也好看看魔魂的真正实力已经到了哪般境地，入魔后的心念又如何生发。

    魔魂砍了一时，铁牌坚固难破，口中不免换了怪叫。嘶呀！额上一弯月印流显，乱云乌宇之中同时现出一轮腥红血月来。那立地魔刀挑指血月一引，一道血弧闪电般又奔着铁牌而至。

    搜天换月斩！

    餐霞的老眼瞳孔急缩，只见那看似一刀实际却是以亿万计的锋锐，心下登觉不妙。想要收回沉阴牌暂避锋芒时，却发觉铁牌此时的沉重竟然连他也已经无法驾驭自如。

    仙士间的交手电光石火，岂容你慢上半拍。慢了，有时候就算是



四三九章 图穷匕现
    c_t;入魔后的鬼哥其实还是鬼哥，这不是废话。

    元魂二字其实是极其复杂的，世间尽有万千种修魂法门，计以亿万之学论，没有哪一家敢说周尽。其实便是将这所有法论聚在一起，能否详解元魂之奥妙仍很值得商榷。

    受魔心影响，元魂有诸般欲念被放大，可浑无止境。可是这些欲念，仍旧是由其本来认知生根发芽，结不得无由之果，只不过思维与行为方式与原本大不相同。

    由本魂支配入魔，亦与心魔发作时情状迥异。此时的魔魂虽然几乎拥有了独立的人格，心念狂放无羁，于本魂原本拒绝辨识或未曾辨识之事可一念贯通，却反而根本意识不到本魂的存在。

    所以鬼哥此刻以本心看来，总是要先松一口气。不过他也同时想到，以禅心主身之时，其实与现在的情形是差不多的。他现下能以禅魔相互衡止如意，本、真、虚三魂以及下属七魄这个构结层级支撑牢固，缺一不可。

    然而如果三魂不全，情况就会很糟。一魂孤悬，真虚阴阳浑存，恰如混沌未开，个中蒙昧自乱。二魂并立，势必互敌。一方独大，为副衰死。单就哪一个为主就不易区划，更别说法门分别上的冲突了。

    马王神就是两魂之修，这一点鬼哥一听就明白了。不过他起于一族传承，修为既高时，用的方法也要高明一些。他将二魂分开，两不相见。二魂分别修炼，竟然都修炼到了明实大成境界，可以说殊为不易。

    如果他能将两半实力集合起来，自然不止是一加一那么简单。但这个前提，是他必须能将两魂真正统一起来。结英这个目标虽大，却真的不见得能让分歧巨大的二魂齐心合力。

    巧的是，偏偏这个时候怀真子出现了。这个强大之极而且与他势不两立的敌手，给了双魂一个强大的外因。也就是在此时，马王神突发奇想，决定并合双魂，就此冲击极英境界。

    他的决定，立即获得了妖云高层的肯定和支持，知情者范围相当之小。为了不给自己留下后路，也就是不给分魂留下后路，他甚至借了个由头消去了大拙所欠的人情。

    所以当鬼哥听到这里的时候，除了对自己的一厢情愿有些恼火之外，亦不由得暗自要对这位马王神佩服一下。总而言之人情是欠了不假，只是在他心里份量没那么重了。倒是马王神如今落难，人家明明白白的上门来求，倒也算是有些公平交易童叟无欺的坦荡。

    让鬼哥更为在意的，反而是天南一系的反应。

    天南仙士众多，单比数量几乎胜过金原四宗加上妖云。也许也是受怀真子的压力所迫，这些仙士如今抱团在转世还出了大岔子的极乐仙君周围，可以算是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

    从天南仙士的一系列作为来看，他们几乎从不乱来，几百年来未曾行差步错。不说是每一举都有的放矢，至少也应是达成了共识，否则绝无可能这般严谨。

    那么如今毗蓝尊者这位常年处于隐没状态的大仙士突然出手，而且矛头直指妖云之要害，又是做何种考虑呢

    鬼哥脑中灵光一闪，突然省悟。

    第一，他们怕了。如果马王神真的异军突起，来日在与逍遥门的角力中得胜，那么妖云之势必将席卷整个金原。那时候的妖族之势，必非彭氏姐妹这杆漂亮旗子所能抵挡。

    第二，既然他们敢于先发制人，在这个情势未明之际就打压妖族，也就说明他们同样有了对抗怀真子的底牌。返祖大祭不见得真能让彭氏姐妹重新拥有极乐转世的力量，即使有也不见得就确保能胜过结英后的怀真子。

    这张底牌是什么，鬼哥猜不透。可是有一点非常明确，目下妖云、逍遥、天南三足鼎立之势，确实相互之间都掌握着威胁到对方的方法。

    不过想来鬼哥也有些释然，这些传存千古之族，万载立世大宗，岂能如此轻易的遇到点危难就一朝覆灭，自己先前还是有些小看了他们。想来若不是自己拥有足以左右接下来这场仙君级较量的实力，人家也便懒得来拉拢或者威胁了。

    至于接下来自己站在哪一边，嘿嘿，这事当然要好好想清楚，不然这条小命还真不一定保得住呢。

    足足四个时辰过去，杨慎重新回到了这一片废墟之上。其实他一直未曾离去，只停留在远处观望二气相斗。云消虹散后，这一片血红的天仍残留着刚才这场惨烈死厮杀的余涟，单只是进入这片区域，就让他这个明实小成境界的天王殿主有些头皮发麻。

    原本如二牛相抵的斗牛山已不复存在，对于仙士间的战斗来说这或许不算什么。但若是看看留下的这个方圆数百里几不见底的深坑，凭自己一人之力恐怕十日八日是挖不出来的。即使是与强敌并力争斗……

    杨慎默然摇了摇头，心道:餐霞这老毒物这一回是真拼了老命么这样的仙元损耗，恐怕三五十载都难复原。而且这地下遗留的腥红血气，恐怕也不会只是那位阳鬼一人所流吧。

    能与餐霞鏖战到这个地步，这小子果然不是一般的扎手。但此二人如此亡命搏杀了四个时辰，都已负上了不轻的伤，现下恐怕仍在继续。看来餐霞杀机已露，今日果真不是说说而已。

    杨慎抬起头施展望气之术，远远见那一团缠斗的气息已在四五万里之外。且餐霞是且战且退，可能二人实际距离于



四四零章 锁命夺情
    c_t;神鹿原鹿王府内，鬼哥老神在在斜椅在玉榻上，手捧着茶碗吹着根本不存在的茶沫，任谁也能看得出来他在装腔作势。而餐霞就在一旁正襟危坐，眼皮下垂得像是睡着了一般。唯有俏立于前的九银仙君俏脸含煞，一副要杀人的眼神。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让你抓活的你就抓活的。”

    “活捉杨慎你以为他是你裤裆里的泥鳅他若一心死战，即使牛尊在此，也一样不可能生擒。”

    “唉说话不要这么粗鲁嘛。牛尊又老又丑当然不行，然而仙君天人之容，这样的美人计可不易遇见，一定会手到擒来的。”

    “混帐！”

    “仙君无须动怒。我的根底，你是知之甚详的。这鬼道我少年时虽略有涉猎，可近来流年倥偬，已然十分生疏了。要为马王神助力，总得先试试手，不然倘有什么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