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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黎年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晚雪中原

    琴师家在村子最南边的角落,和灰老鼠家相接。

    狗蛋儿过来刚要敲门,还未敲下去,门就缓缓打开了。

    一身青衫的琴师摇头晃脑地从门里走出来,他走路却不看前面,刚好和狗蛋儿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啊!”

    狗蛋儿慌忙试图稳住平衡以免手中的汤洒掉,琴师却更是不堪,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接向后摔倒栽了个跟头。

    “琴师!你没事吧……”看他摔倒在地狗蛋儿颇为担心地问,琴师一副弱不禁风琉璃人的样子,他生怕被自己这一撞就要散架。

    “诶哟……嘶、嘶,哈哈哈!我没事……”听到有人叫他琴师忙急急应了一声,睁眼看向来人。

    “我还以为会是谁这么一大早堵在我家门口,原来是你小子……说吧有什么事是不是急着想听我最新创作出来的曲谱!刚好,我刚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君王许吾孤身归故里,怎么样名字不错吧这可是专门写给村长的……”

    琴师躺在地上仰望着狗蛋儿,开始喋喋不休起来,这要是一直听他胡说八道,恐怕他真能一个人在这里说上整整一天。

    狗蛋儿急忙伸手将他的话打断:“我下次再来听你的曲子,这次还有别的事情,喏,婆婆让我把这汤给你们每个人送过来。”

    “什么啊,就这点事……”听到狗蛋儿表明来意,琴师感到颇为沮丧,不能够带领这等愚人走上至高的音律殿堂让他看上去遗憾万分。

    “呃,你说老太婆的汤”琴师眼珠一转,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大事不妙,低头看了看他手中的碗语速放缓,又四下张望了望,麻利地爬起身来缩回屋子同时试图关门。

    狗蛋儿则是死死地堵着门不肯让他逃掉:“海生叔他们都喝过了,你肯定逃不掉的,乖乖老实喝了,婆婆说过不乖乖吃药的都不是好孩子……”

    “小生今年三十有六!百毒不侵,九阳纯金豆浆之体,不需要喝药。”琴师试图用力将门关死,只是碍于气力太小最后反而僵持不下变成了二人角力,他一面关门还一面哭喊道:“小生最近夜观天象,紫微星异常明亮,似乎命中注定有一劫,狗蛋儿,我平时待你不薄!你可不能让我这一劫应在你身上啊啊……”

    认识他这么多年,狗蛋儿自动无视掉他的胡言乱语,琴师这人就是如此,看起来疯疯癫癫十话九废,少有正经时候,谁知道他这三十有六是真是假。

    “上回你还说自己二十有四,怎么凭空番了一轮”狗蛋儿翻了个白眼,手一用力就将他从门后揪




第十五章 天下之黎
    从琴师那里出来之后,这下就只剩灰老鼠跟村长家没有去过。

    狗蛋儿来到灰老鼠家门前叫了一声,门开了,里面却没有人在。

    对他的怪癖狗蛋儿早就习以为常,逢上他不想见人不想说话的时候,你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他。狗蛋儿只好将那碗放在架子上,隔空喊了一声:“我放这里了!你回头有空记得喝掉,我来收碗。”

    而等他再过来的时候,还是没有见到灰老鼠人,只看到桌上摆着一只空碗,并不能够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喝。

    管他呢,狗蛋儿心想。

    至于村长。

    狗蛋儿来的时候他老人家正躺在院子树下的藤椅上,慵懒地晒着太阳,怀中抱着一本无名书,手边还放着一壶茶。狗蛋儿知道这茶还是海生特地上山为他采回来的,拿到镇上集市去卖至少要十几两银子一两。

    婆婆到其它村里接诊一次也才只收二钱银子。

    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影,落在他花白的胡子之上,落在他褴褛的旧衫面前,温暖的阳光似乎让老人感到十分舒适,他不由得眯起双眼,像是在回忆起什么往事。

    怎么看这都是个……寻常的糟老头子。

    狗蛋儿走上前来到他身旁,将他胡子上的阳光遮挡住。察觉到有人来了,他眼皮微抬,就看到狗蛋儿的脸出现在自己正上方,在盯着他的胡子看个不停。

    “狗蛋儿啊,今天可不是授课的日子。”看着眼前“全村的希望”,村长笑眯眯地开口。

    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练武之外,每周单数日的下午,狗蛋儿还要到村长家里去学习功课。

    在黎国,读书可谓是件及其奢侈的事情。

    《黎律》规定,全国共分十道三十六郡,道下设郡,郡下设县,每县各自设立县学,择有才者为师,士大夫族中子弟可入之,县公及以上爵位者可于族中设立族学,其余一律不得办学。

    县学族学当中择优者送至京书院,通过入试者方可入学。

    换句话说,除了士族子弟,普通的寒门学子甚至连入学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提支付高昂的学费。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制度,黎国识字者百不存一,绝大多数人都是临成年之时,由家中凑出几十个铜板向当地县学的塾师请教自己名字的写法。

    而这样的制度自黎国初代皇帝建国以来,整整实行了八百七十六年!

    直到先皇在位第二十八年,有位誉满大黎、门生旧故遍布天下的大人物在朝议上当着陛下的面,怒摔了一个御赐的金玉双红鱼雕花大碗,愤而道出足以名留青史的那句——

    “陛下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黎,乃陛下之黎,乃士大夫之黎,乃佛国之黎,乃四王之黎,独非民之黎!”

    他这话翻译过来意思就是:天下是由陛下和士大夫们共同治理,却不是和百姓共同治理的!黎国的黎,是陛下的黎,是士大夫的黎,是佛国的黎,也是四王的黎,却唯独不是黎民百姓的黎!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再无敢言者。

    侍奉先皇的大太监总管张公公听了这话,更是当场瘫倒在地忍不住发抖起来,口中喃喃道:

    “没规矩,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先皇面色阴沉到了极点,却并未发作,目光死死地盯着这位大人物:“依圣师所言,此事又该如何解决呢”

    “于国内大举立学,使寒门子入学门!”圣师傲然看着陛下的脸,从他口中脱出的每一个字掷地有声,让人听了为之一震,“开民智,黎国方可长治久安。”

    “这绝无可能,我大黎自立国八百七十六年来,从未开过这样的先例,简直荒谬!”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那么此刻先皇的目光恐怕足以将这位圣师凌迟个十遍八遍,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对方身份特殊,他恐怕早就下令这样做了。

    圣师孤独地站在那里,满朝文武百余人皆立于左右两侧,銮殿前正中只有他一人独自承受来自陛下的怒火,他环顾四周,竟无一人敢



第十六章 倔强的蓁蓁
    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方才喝下去的不是宁婆婆做的汤,而是一碗有点甜的吴不胜山泉。

    竟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入夜,狗蛋儿回到家中,向婆婆讲起白天发生的事。

    “什么你说琴师练成了二分阴阳”

    听过他的讲述,宁婆婆瞳孔瞬间放大,当中写满了难以置信,持针的手都为之一凛,迟疑道:“这下倒是有些棘手……”

    “什么是二分阴阳”狗蛋儿好奇地问道。

    “世间万物皆是阴阳对立,有阴就有阳,阴阳消长,阳多阴就少,反过来也是这样。”

    宁婆婆开口解释,就连蓁蓁也忍不住凑过来竖起耳朵偷听:“琴师却能用一根手指做到将阴阳等分,看来之前是我小觑了这个废人。”

    狗蛋儿眼睛忽闪忽闪,看了看宁婆婆道:“我还是没听懂……”

    蓁蓁忍不住丢给他一个白眼,背对着宁婆婆对他偷偷做了个口型,“真笨。”

    “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问题睡觉去,明天还要早起练功。”宁婆婆有些头疼地摆了摆手,不知道该如何去跟狗蛋儿解释这么复杂的东西。

    狗蛋儿撇了撇嘴趴在炕头忽然想到什么,忙拉住宁婆婆的衣袖问道:“婆婆,你还记不记得我九岁那年,你带着我去乱葬岗给那个鳏夫报仇”

    “记得,怎么了”

    “难道阿四真是杀害鳏夫的凶手可唐爷爷说阿四常年和死人打交道,阴气入体伤了本源气力虚弱,那鳏夫虽然年纪大些,却常年劳作身体结实,阿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是也不是。”宁婆婆眼皮也没抬,将针和用剩下的彩线送进缝衣箱子里说道。

    “怎么说”

    “阿四的确没有动手杀人,可鳏夫的死跟阿四关系极大。”

    宁婆婆捻熄了灯芯,吩咐蓁蓁出去打水回来,蓁蓁本想把故事听完,却又不敢忤逆宁婆婆,只好穿起衣服一脸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黎律》当中规定,绝户死后三天如果无人上门,遗产一半充入官府府库,另一半拿来置办寿材身后事,淡季做寿材的人少,阿四看那鳏夫红光满面,以为他在家中藏了不少财产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吃肉,就动了歪脑筋。”

    宁婆婆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阿四将这件事情告诉给山贼,山贼就趁着夜里摸上门来把鳏夫给杀死了,到最后也没翻出什么财产,别说棺材,就连置办一件像样的寿衣都不够。”

    “咦”狗蛋儿惊讶一声,迫切地想知道真相,“那后来呢”

    “我仔细检查过尸体,鳏夫死时患有结核,脸红多半是肺热引起的……琴师也时常脸红,你什么时候见他吃过肉休提。”宁婆婆冷笑一声。

    狗蛋儿咂咂舌,心想外面的世界竟是如此可怕,转念又问道:“…那这甜汤又是怎么回事海生叔他们听说是你做的汤,脸都吓黑了。”

    他这话让宁婆婆听了忍不住老脸一红:“哼,海生那张老脸什么时候白过……要是连我五分本事都接不下来,死了也是他们活该。你记住,真正的毒是至柔,是无形,能让人中了都不自知,一直到死的那一刻为止,哪会像我这样大张旗鼓。”

    皎洁的月光柔和地照射进来,落在她说这番话时阴晴不定的脸上。恰逢蓁蓁打好了水回来,双手举着一个硕大的水盆,一进门就看到婆婆冷眼看向她,手一哆嗦吓得当即将一盆水打翻在地上。

    水在地上缓缓流淌开来,打湿了狗蛋儿放在墙角的鞋子。

    宁婆婆皱了皱眉头,向她呵斥一声:“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出去重打!”

    蓁蓁紧咬了咬嘴唇,眼泪就含在眼眶里开始打转,却强忍着决不肯让自己哭出声。在她看来,哭是一种向眼前敌人认输的表现。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出门去。

    这几年下来,不管是面对繁重的家务还是宁婆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刁难,这个倔强的少女却始终都不肯哭出一声,算是在心里对宁婆婆暴行进行的无声反抗。

    “蓁蓁,绝不给北境的子民丢人……”

    ……

    她刚来到村里的时候,每天清晨天还未亮,宁婆婆就把她从并不深沉的睡梦当中摇醒,要她到村后的花田采最新鲜的玄牙花花露回来入药。

    玄牙花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在它的茎叶上头生有幼兽牙齿一般的齿状尖刺,采摘时稍有不慎就会被刺个鲜血淋漓。

    天刚蒙蒙亮,漆面般的天空中散布着几颗点星,四周几乎还是一片漆黑。

    吴不胜扛着锄头出门正准备下地干活,才走了百十余步,就看到前方一个纤细的少女手捧玉瓶,独自一人在花田当中采摘,赤-裸着的两条白嫩小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显得格外耀眼。

    好一副养眼的画面。

    不过以他的目力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在少女的两条腿上——到处都是被玄牙花茎叶划出的红痕,个别深一些的伤口还渗出了鲜血。

    清晨的露水自带着几分清冷,打在身上更甚,置身于花田当中的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轻轻将玉瓶放在一边,抱臂缩在怀里取暖起来。

    然而仅仅只是过了几分钟,她又再度起身,继续起先前的工作。

    像是担心歇久了会受到什么严厉的惩罚。

    吴不胜有些无语,拍了拍脑门喃喃自语道:“老太婆也太狠了,好歹这女娃也是……”

    远处一个幽幽的女声响起传入他的耳中:“你懂个屁,教育就要从娃娃抓起,不趁现在好好磨一磨她的性子,将来我们狗蛋儿可怎么应付得了。”

    ……

    “我是怎么告诉你的被手触碰过的花露绝不能混入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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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授课
    “两千九百九十五,两千九百九十六,还差最后四下!”蓁蓁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第二天一大清早,两个孩子又来到练武场开始了今日的练武。

    “知道啦!”听到她的话,狗蛋儿又精神振作起来,集中气力对着眼前的木桩轰出一记重拳,“咚”地一声,将那木桩打得摇摇直晃。

    同样的练习,这些年下来他已经重复了不知道究竟几千万次。

    练习虽然枯燥却管用,让他整个人气力倒是增长了不少,至少不像幼年时身子骨那般虚弱,害得宁婆婆时常担心这孩子会不会早夭。

    蓁蓁则是一面监督狗蛋儿的同时,自己也开始修炼起宁婆婆传授的某样法门。

    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天他开始将神行术的法门融入到出拳当中,尝试着将二者合二为一,这样等于出拳的同时也在练习腰马,可谓一举两得,只是离海生所说的附带上大地之力还差的很远。

    他发现,结合了腰力以后的拳脚,不管力道还是速度校之前都有了极大的进步,这让他感到惊喜不已,只是这样下来消耗的气力也远比平时超出许多。

    “总算是开了窍啊……”远处的海生站在自家门口,感叹一声,肩上还扛着那头打回来的钢背野猪,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叔,你这是要出门”见到海生过来,狗蛋儿擦了把汗忙上前打了声招呼。

    “嗯,先到镇上一趟,把这畜牲的肉拿去卖掉好换几个钱回来买酒,我还留了一部分给你唐爷爷叫他回头做成腊肉,可以吃到过年……这畜牲背上的毛皮极其坚硬,寻常的刀剑都刺不透,我特地将它整张剥了下来,你拿回去交给老太婆,让她用这玩意儿给你缝一身软甲出来穿在身上,以后你跟人交手也多一层依仗,没那么容易让人一刀砍死。”

    说着海生隔空丢给他一个厚厚的包袱,里面装的正是这头钢背野猪王背上的硬皮。

    狗蛋儿忙伸出手去接,只是没有想到这东西竟如此沉重,竟连他整个人都给压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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